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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9點之前5分鐘,我來到瑪蓮的公寓。
  她和白莎已吃過早餐,在小廚房洗碟子。瑪蓮在洗,白莎在擦干。
  白莎逮住一個机會,向我眨一下眼睛,用頭向客廳一斜。
  我在客廳里坐下。
  坐好了我就問:“昨夜睡得好嗎?”
  “一夜到天明。”白莎從廚房里喊道。
  “瑪蓮,你呢?”我高興地問,“你睡得好嗎?”
  “不太好,”她說,“正在要睡前,來了兩次那种電話。”
  “什么時間?”
  “10點過不久,白莎有准确時間記錄。”
  白莎拿出一本記事本。“都記在錄音机里,”她說,“我用我的時間和標准時間互相查對過。”
  “第一個電話是10點零7分打來的。我撥電話報時台,標准報時10點零7分20秒。第二個電話打在10點16分30秒,也是標准時間。”
  “之后就沒再打來?”
  “沒有。只有兩個。我們正想上床,瑪蓮說這電話使她睡不著。”白莎猶豫一下,又說道:“這狗娘養的沒有嚇倒我,我一覺睡到了大天亮。”
  “沒有說話嗎?”我問。
  “晚上沒有,”白莎說,“只是沉重的呼吸。”
  “你沒刺激他?”我問。
  “所有想得起來的都用過了。可惜沒有能夠出版,否則准是損人大全。”
  “還有什么事嗎?”我問。
  突然,白莎說:“你一個人弄吧,親愛的。我去和唐諾談談。”
  白莎把干的擦碟布向水槽上一放。走出來向我坐的長沙發旁邊一坐。
  她把聲音降得低低地說:“不好玩了。”
  “怎么啦?”我問,也把聲音降得低低的。
  “看看她臉,”白莎說,“眼淚都要快笑出來了。”
  “談下去,”我說,“怎么回事?”
  白莎說:“有人把我們當作二百五,只是我無法證明這一點,所以我假裝不知道。”
  “出了什么事?”
  “這個小娼婦給我蒙藥吃。”
  “你怎么知道?”
  白莎說:“昨天上床前她做了熱巧克力。巧克力又是我從不拒絕的。她問我想吃點喝點什么。我告訴她自從減肥后一直想念睡前的熱巧克力。我們又說到我可能要用力气保護她。我也想到偶一為之不會增加太多体重。保持力量也是重要。反正左說右說她去弄了二杯熱巧克力。我說我很高興她想得周到。”
  “你想她放了藥了?”
  “我現在完全清楚她一定放了藥了。”
  “憑什么?”
  白莎說:“在上床之前,我看到她看我几眼,眼光中有計算的樣子。我看出這小娼婦想搞什么鬼,所以告訴她我要去睡了,准備躺在床上假睡,看她做什么。”
  “我躺在床上假裝睡覺,但是老天,唐諾,我就是張不開眼來。我曾拼命想把眼睛睜開,但是沒有用。一下醒過來已經是今天早上。嘴里的味道和以前吃安眠藥時的味道完全一樣。”
  “你几點鐘上的床?”
  “那些電話來過后不久。我們兩個人都上床早了一點,她說電話很乏味。電話來的時候我們正在喝巧克力。”
  “你認為她昨晚又起來,出去了?”我問。
  “我怎么會知道?”白莎說,“反正她做了什么。我個人認為這個保鏢工作只是個借口。照我的意思我要立即給她好看。”
  “不要那樣,”我說,“我也有一些好玩的發現。我們暫時什么都不說,先陪了他們玩一陣家家酒。還有什么事嗎?”
  “我依次序一件件說給你听。”白莎說:“今天早上7點鐘來了一件限時專送。”
  “你怎么處理?”
  “你叫我不要拆開的。”
  “不錯。”
  “我們就沒有拆開。”白莎說:“現放在她一直放信件的那個小桌上。”
  “還有什么?”我說。
  “電話在7點30分來了。老花樣,重重的呼吸。”
  “有沒有記錄時間?”
  “有,不過我不知道會有什么鬼用。”
  “不必管這些。”我說:“還有什么事?”
  “8點鐘的時候,有個女人來電話。瑪蓮拿了電話不肯放,說是私人的電話。她做作著她認識她,而且是朋友間的閒聊。因為我在身旁,所以瑪蓮很小心地在說話。我說我要去洗手間,就進去把門閂上。我想她忘記了有錄音机,或者她根本不懂那玩意儿完全是自動錄音的。我离開這里,可以讓她暢所欲言,以為我听不到,然而,事后我們可把錄音帶倒回來听听她搞什么名堂。”
  “結果呢?”我問道。
  “她的電話聊完之后,”白莎說,“她打了個電話給丘家偉。叫他一定要過來看她一下。她要他准9點鐘來。”
  “你有沒有把錄音帶倒回來,听听她和女朋友到底聊了些什么?”
  “沒有,還沒有机會。我本來想你來了之后,我們兩個人捉住她,問清楚昨天晚上到底搞些什么鬼。這當然撕破了臉,我們可以大模大樣當了她面倒帶,看她表情,會不會不准你听她的私人隱私。”
  “你相信她不會把錄音机關掉?”
  “我相信她對這東西毫無知識。不懂得怎樣開關,反正后來她打電話給丘先生時,上面的小紅燈還在跳呀跳的。我沒有把揚聲器打開,所以她根本不知道錄音机工作。”
  “很好。”我說。
  我從沙發起來,走向小廚房。
  “白莎告訴我你曾給丘先生電話。”我說。
  “是的。”
  “有什么困難嗎,瑪蓮?”
  “我受不了了。”
  “又有電話給你?”
  “是的。”
  “像以前的一樣?”
  “是的。”
  “都在錄音帶上?”
  “應該是的。所有電話上聲音都會錄下來,是嗎?”
  “是的,”我說,“我來听听看。看能不能想到什么特別的。白莎有沒有每次撥報時台?”
  “我想她有,是的,最后一次電話正好是7點30分。”
  “你們正好用早餐?”
  “不是,是早餐之前。我又睡了個回籠覺。昨晚我根本沒睡好。”
  “瑪蓮,別泄气,”我說,“千万別泄气,因為他們就是要你泄气。拿出勇气來。現在我們來听听他說話時什么聲音。”
  我走回去,把錄音机開到倒帶位置。只稍稍倒了几圈。再打開揚聲器。
  我听到重重的呼吸聲。然后是白莎滔滔不絕、邪毒的猛力抨擊,然后對方挂斷了。跟著是撥電話聲,遠處的電話鈴聲,一個女人的聲音,說話時間是10點零7分20秒……10點零7分30秒……
  然后是電話挂斷的聲音。接下來帶子在走,什么聲音也沒有。
  我對瑪蓮說:“這是昨晚上的第一個電話。昨晚上第二個電話,和今天早上兩個電話的錄音哪里去了?”
  “我不知道,”她認真地說,“不在上面嗎?”
  我看看錄音机上錄音次數的指示。說道:“騙我們有什么好處?瑪蓮。你當然知道不在帶上。是你把帶子倒回來听到第一次電話的結束,然后把以后的錄音統統洗掉的。”
  她堅定地看向我:“我有權把我私人的電話對白洗掉。你和白莎受雇保護我,但沒有受雇探听我的隱私。”
  “你什么時候把它洗掉的?”
  “白莎裝模做樣去洗手間的時候。她那樣明顯的急著去洗手間,腦子里想什么清清楚楚。她對我私人電話非常有興趣。她表演了各种表情,要去洗手間,把門關上的聲音又響了一點,拼命開水,沖水大大忙著,給了我一個太好的時間,處理我認為是我私人的事務。她出來故意不看電話,就想要你來處理。這也是她為什么急著要和你講話,放下廚房里的擦干碟子工作的原因吧。”
  “要知道我不是小孩,也不是昨天才誕生。我根本不喜歡金魚一樣的生活方式。等一下丘先生來,我要告訴他我受不了了,我要走了,他雇用的你們,他可以叫你們走,反正我不需要你們了,我什么都不干了。”
  門鈴聲響,一長二短,一長二短。
  “這是丘先生來了。”她說。
  她走過去,把門打開。
  丘先生充滿精力地進來。“各位好,”他說,“又是所有人都到齊了。瑪蓮,又有什么困難了?”
  她說:“丘先生,我受不了了。”
  “受不了什么?”
  “那些電話,那些限時專送,那些魚缸里金魚的生活方式。保鏢到東到西跟著我。我不干了,我要走了,你把看門狗弄回去!”
  “你要去哪里?”
  “你永遠不會再知道了,”她說,“什么人也不會再知道了。我要先确定沒有人跟蹤我,而后去一個沒有人知道的地方。我要在那里多留一下等事情過去再說。”
  “什么事情?”我問。
  “我怎么知道?”她向我生气地說。
  她又轉向丘先生說:“不必和我爭,我已經完全決定了,此外,我還要一點錢。”
  “等一下,等一下,”丘先生說,“這一切對我太突然了。瑪蓮……我建議我們坐下來,好好談一下。而且我希望你在真決定前,能好好想一想。”
  “我不要再想,”她說,“我只要決定沒有人跟蹤我。我什么都准備好了,計划好了。你身上有多少現鈔?”
  丘先生猶豫了一下,拿出一只皮夾,拿出來一些鈔票。
  “我正好有相當的現鈔,”他說,“大概有750元。”
  “我要300……不,我要400元。”
  “但是,瑪蓮,”他說,“這一切……”
  “你說你幫我解決,”她阻止他說下去,“現在,我要你照我的方式來進行。我們試過你的方式,不見得有用。你請來保鏢,我看一點用處也沒有。要來的還不是照來。我受夠了。”
  丘先生傷心地數出4張百元面值的鈔票。
  她說:“現在,你好好的和這兩位偵探坐在一起。我要你幫我看著他們,沒有人跟蹤我,或是想跟蹤我。”
  她鎮靜地走進臥房,打開衣柜門,拿出一只小的旅行箱。箱子顯然是白莎不知道的時候,她整理好的。她把箱子拖到門口,走出門口說道:“丘先生,你要合作,15分鐘內希望沒有人离開這公寓。15分鐘,我只要15分鐘。而且不必做太明顯的事來找我,計程車,火車站,那沒有什么用。我有辦法你們絕對找不到我的。”
  “等一下,”白莎說,“你講的事情,說不定交給我們來辦很容易辦成。讓我們大家不要半途而廢。再說……”
  “你,”瑪蓮沖撞著她說,“你最叫我受不了。唐諾還馬馬虎虎,你像我屁股上一根刺。”
  白莎突然站起來。瑪蓮把門砰然一下關上。
  丘先生站到白莎前面:“等一等,柯太太。我最了解瑪蓮。她要這樣激動的話,誰說話也沒……”
  白莎一把把他推向一側,伸手去抓門把手。丘先生一把抓住白莎另一只手臂,死也不放,說道:“等等,柯太太。你是替我工作的。我命令你讓她去吧。”
  白莎一拉把手臂脫出,丘先生被拉得一轉失去平衡。
  我點上一支煙。
  “你這狗娘養的。”白莎對丘先生說。
  “柯太太!”丘先生譴責地說,“女人怎么可以說這种話!”
  “去你的。”白莎說,一把把門打開。
  白莎看看走廊,走回來向我說:“嘿!你真會幫忙。電梯在姓丘的上來后,一直在這一層上。她走了。我要乘電梯下去,也追不上她了。”
  “我們受雇是做保鏢,”我說,“不是獄卒。”
  “等一等,等一等,”丘說,“我知道你們不高興。不要介意,我是我。不過我認識瑪蓮久一點。她敏感得很。她很沖動。她冷靜下來后,對這件事會很抱歉。她會打電話道歉。不過目前我不能說我要怪她這可怜的女孩。這些電話和限時專送所造成的壓力,什么人也受不了的。”
  “現在,9點鐘是已經過了。而且賴先生已經來接班了。所以我們也不必再為小事爭辯。我決定不向你們討回任何定金了。”
  “我還是感到很抱歉柯太太。我完全想不到事情會演變成這种情況。我感到我們彼此有點誤會。你也許感到工作和以往的不同。我可能期望著你們完成不可能的任務。”
  “我想,我們現在大家說清楚了。一切都解決了。我來拿這一卷電話錄音帶。我相信還有二、三封沒有拆開的限時專送。”
  “有兩封,兩封我們沒有拆開來看,”白莎說,“唐諾認為里面可能會有手指印。”
  “我想從紙上取指紋即使可能,也會十分困難的。”丘對我說。
  “以往都如此想的,”我告訴他,“他們必須利用碘蒸气。再說效果也极差。最近有人發明了一個方法,使汗中微量的氨基酸和指尖上分泌油脂,化合成一种化合物,好像給紙張上了一層釉彩似的。甚至一年左右的指紋仍能顯影。效果非常好。”
  “你能确定,賴?”他問。
  “這一點,能确定,沒有問題的。”
  “那好,”他說,“真是有意思。我認識几個人都對指紋有興趣。我倒要看看,他們能不能對這几封限時專送做出點成績來。”
  丘走到門邊的小桌前面,把几封限時專送拿在后里。
  “是不是還有另外一封?”他問。
  我轉向白莎:“還有嗎?”
  “是有一封昨天你在這里時來的,是不是?”
  “是的,”我說,“只是來得晚了一點。”
  “那么,”丘說,“在哪里呢?”
  “我不能告訴你。”
  “我認為案子已經結束了,”他說,“一切證物都要還給我保管。”
  “當然,”我告訴他,“當然,一切都歸你的。只是我們必須留下錄音机和錄音帶。我們也是租來的。我們也要還別人的。”
  他似乎猶豫著。
  我把錄音机和電話分開。拿起錄音机,走向門口,向丘先生微笑一下,向白莎做個眨眼動作說道:“事情有的時候就是如此。好事不可能全歸我們。白莎,我們休息吧。我想她希望我們還是要把門鎖起來的。我也相信她身上有鑰匙,回來的時候,自己可以開門進來。”
  “那是沒問題的,”丘說,“我說過她是個能干的女人。不過假如你不在意的話,讓我們照她說的再給她几分鐘。我對自己的雇員也是答應了就絕不失約的。他們要求的,只要可能,我都照做。她要求的是15分鐘之內我們都不离開這公寓。”
  “你沒有答應她呀。”我說。
  “我沒有反對,就等于無言的答應了。”他說。
  白莎冒火地看他兩眼。還是坐下了。
  房間里有一分鐘不和諧的靜默。然后白莎說:“這個該死的案子,我看起來是假的。”
  “這個,本來就不是一件正常的案子。我想你是說對了。”丘告訴她:“我想你在你一行里一定有很多正常的案子,所以當一件案子不是正常發展時,在你看來有點假。”
  “你真是會說話,”白莎說,“變成了是我看起來有點假。”
  白莎似乎沒有緊跟著這件事追究。也沒有意思破門而出。于是我們坐在那里沒吭气。
  我走到坐過的沙發,拿起早上我帶來的晨報,向后一靠,開始閱讀。
  丘先生好奇地觀察了我一陣子。最后終于開口:“好了,兩位。我想15分鐘只有多,不會少了。我想現在開始我們應該把一切都忘了。這件事如此結束,我實在很抱歉。我也遺憾你們沒能比目前所做能多完成一點任務。當然,我了解這本來是一件非常困難的工作。”
  “本來非常困難是真話。”白莎說。她大步走向門口,一下把門拉開。
  我和丘互相握手。“我非常高興認識你。”我告訴他。
  他思索地注視著我。
  “賴,希望我們諒解,”他說,“這件案子,對你們偵探社來說,是結案了。我不希望有任何宣傳,或消息公開。尤其是對稽小姐……譬如說警察或記者。”
  “我不會做任何使稽小姐尷尬的事,”我告訴他,“我們一起离開如何?這樣万一稽小姐回來,發現有人洗劫她公寓的話,我們可以互相作不在場的證明……除非,當然,你也有這公寓鑰匙。”
  “我怎么會有瑪蓮公寓的鑰匙?”丘大聲喊道。
  “我只是道出可能性而已。”我說。
  “我并不欣賞這种說法,”他說,“走吧,我們一起出去。我們的生意協定也到此結束。”
  我們走上走廊。丘先生把門拉上。
  白莎故意夸張地走回門口,用力試一下門,确定是否真的鎖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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