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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德拉·斯特里特站在餐廳的入口處,當律師被介紹給羅蘭·伯爾夫人時,德拉用開心的眼神望著佩里·梅森。
  女人會認為伯爾夫人有30多歲,而男人則會覺得她才20多歲。當太陽以合适的角度照射在她的頭發上,使之顯示出光澤時,她的頭發呈現出紅燕麥杆的顏色。盡管她那白色的睡衣一點儿都不保守,但在式樣上也算不上大膽。只是衣服貼在她身上的樣子才使得屋里的每一個男人都對她著迷。
  當德雷克被介紹給伯爾夫人時,洛伊斯·威瑟斯龐走了進來。
  同伯爾夫人体型的肉感美相比,洛伊斯顯示出姑娘的活力。她的裙子式樣不同,走路時也不像伯爾夫人那樣帶著一舉一動都引人注目的一扭一扭、誘人的節奏,她步伐輕盈,具有充滿活力的年輕女人那种自然魅力,完全沒有炫耀和賣弄的意味。她的出現給整個房間帶來了新的生气,并且在某种程度上使伯爾夫人那种十分誘人的耀眼姿態失去了些許光澤。
  德拉·斯特里特极力躲在后面,用不漏過一絲一毫的目光觀察著這一切,但是她只能在晚飯的一開始這么做。洛伊斯突然向她拋來一個問題,當她用那抑揚頓挫的聲調回答那個問題時,人們的注意力一下子集中到了梅森秘書的身上,并且好像不再移動了。
  “羅蘭現在怎么樣?”威瑟斯龐突然問。
  這給了伯爾夫人一個做盡職妻子的机會。“我最好去看一下,”她說,“請原諒。”然后她就從房間里溜了出去,步子很輕,就好像是怕打扰他們的談話——好像是忘了她那柔軟身段的平穩搖擺。
  門鈴響的時候,她仍然在外邊,威瑟斯龐叫來了一個墨西哥仆人,“這人會是從埃爾坦普羅來的護士,來替換醫生留下來的那個人的,你可以直接把她領到伯爾先生的房間。”
  墨西哥仆人用低而好听的聲音說:“是,先生。”然后就走了出去。
  伯爾夫人又溜了回來,“護士說他正舒服地休息著。”她報告說。
  墨西哥仆人返了回來,走到威瑟斯龐的椅子前,遞過去一個盤子,上面放著一封信。“給您的,先生。”他說。
  “來的不是護士?”威瑟斯龐問。
  “不,先生。是一位先生。”
  威瑟斯龐說:“請原諒,我們很少有不速之客。”
  他撕開信封,看了看那封短箋,然后朝梅森望過去,皺起了眉頭,好像要直接對律師說些什么,結果卻說:“請原諒,這是位我必須要見的人,請各位接著喝咖啡和白蘭地。”
  房外狗的叫聲漸漸平靜下來。此時,桌子四周出現一片令人尷尬的沉默。稍后,伯爾夫人問德雷克:“你對彩色攝影感興趣嗎,德雷克先生?”
  “他是個偵探,”洛伊斯·威瑟斯龐直率地宣布說,“他來這儿有公干,所以你不用轉彎抹角地說話。”
  “偵探!哇,多有趣呀!告訴我,你是不是經常化裝盯梢,或者……”
  “我生活得非常單調,”德雷克說,“大部分時間嚇得要死。”
  伯爾夫人的眼晴天真無邪,但她的臉卻像是用脆石膏雕的。她說:“呵,多有趣呀!先是這個國家的著名律師之一,現在又是一名偵探。我猜,當然,這里邊有某种聯系。”
  德雷克掃了一眼梅森。
  梅森直接地瞧著伯爾夫人,“純粹的金融聯系,夫人。”
  他們都笑了,并不确切地知道在笑什么,但知道緊張的气氛被打破了,詢問的線路也被暫時地擋住了。
  突然,威瑟斯龐出現在門口,“梅森先生,如果其他人愿意讓您走開的話,我非常想跟您談一下。”
  威瑟斯龐是一個蹩腳的演員,他這种試圖裝出隨意而又禮貌的樣子只是更加暴露了他那聲音和舉止中所帶有的擔心。
  梅森往后推了一下椅子,向各位致以歉意,然后跟著威瑟斯龐進了大客廳。
  一個大約55歲左右的人背朝他們站著,望著書架上的書。很明顯,他連書名也看不到。直到威瑟斯龐開口,他才顯然意識到他們已經進了房間,他很快轉過身來。
  “丹杰菲爾德先生,”威瑟斯龐說,“這是梅森先生。梅森先生是一位律師,他剛好熟悉您想說的事情,我想讓他听听您剛才要告訴我的。”
  丹杰菲爾德以常見禮儀同梅森握了握手,含糊地說:“見到您很高興,梅森先生。”此時,他顯示出一副憂心忡忡的樣子。
  他身材矮胖,但很結實,面頰和肚子都沒有出現下垂,背直得像平板一樣,下巴向上翹起,机警的腦袋架在粗粗的脖子上。
  他那黑黑的眼睛,深處帶點儿紅褐色,額頭上留下了憂慮的印記,灰白色的皮膚流露出疲勞的樣子,就好像他昨晚徹夜未眠。
  “講吧,”威瑟斯龐提醒他,“告訴我您為什么要來見我。”
  “關于您雇的這些偵探。”丹杰菲爾德說。
  威瑟斯龐掃了一眼梅森,只看到了他的側影。他清了清嗓子,問到:“什么偵探?”
  “調查那樁大衛·拉特威爾凶殺案的偵探。我原來希望在他們絞死霍勒斯·亞當斯時,一切都結束了。”
  “那你對它感興趣的是什么?”梅森問。
  丹杰菲爾德猶豫了片刻:“我娶了大衛·拉特威爾的遺孀。”
  威瑟斯龐剛要說什么,梅森非常理解地插嘴說:“真的!我猜她一定對凶殺感到震惊。”
  “是的……當然,自然地。”
  “但是,當然,”梅森接著說,“她現在已經完全從中解脫出來了。來支香煙嗎,丹杰菲爾德先生?”
  “謝謝您。”丹杰菲爾德把手伸向梅森遞過來的香煙盒。
  “我們大家可以都坐下來,”梅森說,“你能來真是太好了,丹杰菲爾德,你們住在東部?”
  “是的,現在,我們住在圣路易斯。”
  “噢,是的。開車出來的?”
  “是的。”
  “你覺得路怎么樣。”
  “挺好,路上開得很快,沒多久就到了。我們才來一兩天。”
  “那么你今天白天沒來?”
  “沒有。”
  “住在埃爾坦普羅?”
  “是的,在那里的一家大旅館。”
  “我猜你妻子也同你在一起。”
  “是的。”
  梅森划了一根火柴給丹杰菲爾德點煙。他隨便問道:“你怎么知道威瑟斯龐先生雇了偵探?”
  丹杰菲爾德說:“人們開始露面詢問些謹慎的問題。我們的一些朋友被會見,我夫人听說了這件事。當初這件事,當然像你所指出的,對她是個巨大的震惊。不僅僅有她丈夫的消失所帶來的震惊,還有她以為她丈夫跟另一個女人私奔的那种震惊;后來,尸体被發現了,又進行了審判。你知道那种審判是什么樣的,所有的事情都被亮出來,翻來覆去,廣播報導,報紙大肆渲染。”
  “那現在呢?”梅森問。
  “憑她自己的一點儿聰明的偵探工作,她發現研究這樁案件的偵探向埃爾坦普羅的某人打報告,但她沒能得知那人的名字。”
  “你知道她是怎么發現埃爾坦普羅這方面的情況的嗎?”
  “用普通的辦法,是通過一個偵探所住的旅館里的電話總机。”
  “你怎么會碰巧到這儿——這座房子來的?”梅森問。
  “在搜集情報方面我比我妻子更成功一些——因為我是從另一個角度下手的。”
  “怎樣呢?”
  “一天晚上,我坐在扶手椅里,試圖搞明白人們進行調查的原因。”
  “原因呢?”梅森問。
  “呃,我不敢肯定,但我想它可能會同霍勒斯·亞當斯的遺孀或儿子有關。我知道他們搬到加利福尼亞的某個地方去了。我想她可能已經去世了,有人想解決財產問題,可能已經有人試圖對遺囑進行重新檢驗了。”
  “所以你就查閱了威瑟斯龐先生?”梅森問。
  “不是用那种辦法。我們一到城里,我妻子就去尋找偵探的蹤跡,而我開始查找霍勒斯·亞當斯夫人,果然,我發現了我正要我的東西——她過去一直在這儿住,已經去世,而她的儿子同一個富有的埃爾坦普羅姑娘在一起,然后,我就當然可以得出結論了。”
  “但是你當時并不知道。”梅森說。
  “實際上,”丹杰菲爾德承認道,“是這樣的,我一進來時有點咋唬威瑟斯龐先生,他使我确信我的路子是對的。”
  “我沒承認什么東西。”威瑟斯龐急忙說。
  丹杰菲爾德笑了:“或許是沒有說多少話。”
  “你為什么到這儿來?”梅森問。
  “你不明白?我妻子所知道的是埃爾坦普羅的某個人要重新辦理這樁案件。這使她擔心,而且也使她情緒激動。如果她知道小亞當斯在這儿,她就會痛斥他是殺人犯的儿子。我不想那樣,你們也不應該,她認為絞刑對霍勒斯·亞當斯還不夠。”
  “你在審判那個時候就認識她了嗎?”
  丹杰菲爾德猶豫了一會儿,然后說:“是的。”
  “那么我猜你那時也認識霍勒斯·亞當斯了?”
  “不,我從沒有見過他。”
  “你那時認識大衛·拉特威爾嗎?”
  “呃……我見過他,是的。”
  “那么你想讓我們做什么?”梅森問。
  “我妻子隨時都會發現那個偵探事務所在哪里,明白我要干什么嗎?我想讓你們一定要跟她兜圈子。”
  威瑟斯龐剛想說什么,但梅森警告地看了他一眼,他便止住了。
  “确切地說,你想要我們做什么?”梅森問,“你能不能再說得具体點儿?”
  丹杰菲爾德說:“你們還不明白?遲早她會找到那家偵探事務所地址,詢問他們委托人的名字。”
  “偵探事務所是不會告訴她的。”威瑟斯龐肯定地說。
  “那么她就會找到研究這樁案件的偵探的名字,從他那儿得到信息,不管用什么方法。她一旦著手于此事,她就會干到底。這事在她心頭越積越重,她變得异常緊張。我想要你們做的就是串通那個偵探事務所,然后,不是不給她提供信息,而是向她提供我們想讓她掌握的信息,我們實際上是在一條船上。”
  威瑟斯龐問:“什么信息?”
  “讓她知道雇佣他們的委托人是一位律師。告訴她他的名字,讓她去找他。他可以用某种可能的借口跟她兜圈子。然后,她就會回去,忘掉這事。”
  “你認為她會嗎?”梅森問。
  “是的。”
  “這對你有什么好處呢?”
  “一方面,我不想讓我的妻子變成一個精神不正常的人;另一方面,我不想有關我們生意的事讓輿論搞得沸沸揚揚。我妻子是在遺囑查驗時接管的這生意。我們沒日沒夜地拼命把生意搞起來了。律師們告誡過我,假如出現欺詐,連同脅迫和壓制一起,訴訟時效法規要到發現欺詐時才開始生效。”
  “那時有欺詐行為嗎?”梅森問。
  “見鬼,我怎么會知道?”丹杰菲爾德說,“是埃斯特爾在遺囑查驗方面達成協議的,我只是在努力阻止一系列的訴訟。我希望你們不要見怪,但你們知道這是怎么一回事,為了鑽進像我們這樣興旺的生意,一些律師是會挖空心思的。”
  “生意很興旺嗎?”梅森問。
  “非常興旺。”
  梅森看看威瑟斯龐。
  “他是醫生。”威瑟斯龐告訴他。
  梅森站了起來,“我想我們相互完全理解了。”他說。
  丹杰菲爾德笑了:“我猜你們理解我,但我不敢肯定是否理解你們。我已經把信息給你們了,我能得到什么作為回報呢?”
  “就是我們將對此事給予慎重考慮的保證。”梅森說。
  丹杰菲爾德站起身來,向門口走去,“我猜這也就是我所想期望的。”他笑著說。
  威瑟斯龐急忙說:“等我讓守夜人把狗關好再出去。”
  “什么狗?”丹杰菲爾德問。
  “我有兩條受過高度訓練的警犬,用來巡場的。這就是為什么沒能讓你很快進來的原因。來訪者出入時,必須把它們鎖好。”
  “我猜這是個好主意,”丹杰菲爾德說,“像現在這种情況,你怎么照管你的狗?”
  威瑟斯龐按了一下門旁的按鈕。他解釋道:“這是給看守人的信號。當他收到信號,然后按響蜂鳴器,我就知道狗已經拴好了。”
  他們等了不到10秒鐘,蜂鳴器響了,威瑟斯龐打開門說:“晚安,丹杰菲爾德先生,非常感謝。”
  丹杰菲爾德向大門走去時,在半路停了下來,看看梅森說:“對我所想知道的事,我想我并不比剛開始時了解得更多。但我愿拿5美元打賭,她從你們這儿也不會得到什么。”
  說完,他穿過沉重的大鐵門,爬進了汽車。隨著大門“匡啷”一聲關上,彈簧鎖“啪”地一下鎖上了。
  威瑟斯龐急忙回來按了按鈕,示意看守人可以重新把狗放出來了。
  “那個偵探事務所的名字叫什么?”梅森問。
  “洛杉磯的奧爾古德偵探事務所,雷蒙德·奧爾古德。”
  他們向餐廳走去,但梅森突然朝左轉向他的房間所在的側廂房。
  “你不用完晚餐嗎?”威瑟斯龐惊奇地問。
  “不,”梅森說,“告訴德拉·斯特里特和保羅·德雷克我想見他們。我們要開車回洛杉磯,但你不用告訴伯爾夫人。”
  “恐怕我不明白。”威瑟斯龐說。
  梅森說:“我現在沒時間解釋。”
  威瑟斯龐的臉紅了:“我認為這個回答過于簡單了,梅森先生。”
  梅森的聲音露出疲倦的樣子,“我昨天夜里一點儿也沒睡,”他說,“今天可能也睡不了多大一會儿,所以我沒時間做出明确的解釋。”
  威瑟斯龐帶著冷峻的威嚴說:“我是否可以提醒您,梅森先生,現在您是在為我工作。”
  “我是否可以提醒你我不是?”
  “您不是?”
  “是的。”
  “那么,您為誰工作?”
  梅森說:“我在為一個瞎了眼的女人工作。他們把她的形象刻在了法庭上,她一手拿著天平,一手拿著利劍,他們把她叫作‘正義’。她就是那個我眼下正在為之工作的人。”梅森大搖大擺地沿著左邊的走廊走去,撇下威瑟斯龐獨自站在那里盯著他,既迷惑不解又非常生气。
  德拉·斯特里特和保羅·德雷克過來時,他正在往皮箱里扔東西。
  “我早該知道這事好景不長。”德雷克抱怨道。
  “你可能還會回來,”梅森告訴他,“把你的東西收起來。”
  德拉·斯特里特打開了大寫字台的抽屜,突然說:“瞧,頭儿。”
  “怎么啦?”梅森問。
  “有人開了抽屜,動了這些文件。”
  “拿走了?”梅森問。
  “沒,只是動了動——肯定是看過了。”
  “我和威瑟斯龐在外邊的時候,有沒有人离開過餐廳?”梅森問。
  “有,”德雷克說,“小亞當斯。”
  梅森把箱子里的東西壓緊,以致鎖能鎖上,蓋好了箱子,他說:“別擔心,德拉,這由保羅負責,他是偵探。”
  德雷克說:“我只要猜一次。”
  “我得猜兩次。”梅森鄭重地說,同時把他的薄外套從衣櫥里扯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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