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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我開車到辦公室對面的停車場。
  我推門進辦公室已是12點3O分。卜愛茜已离開去吃中飯。
  在外間听到白莎辦公室一下椅子的吱咯聲,重重的腳走在地上的聲音,門突然打開。
  柯白莎站在門口用冰冷憤怒的目光看著我。
  “你!”她說。
  “是呀。”
  “是你個頭!”白莎說:“你以為你老几?什么意思一下不見了?我以為你不舒服。看你樣子像個鬼。我用我的手來給你做飯吃。你到外面去鬼混,去泡妞!”
  “你要在外間吵架?顧客會嚇住不肯進來的。”我說,隨后坐到椅子上,拿起今天的報紙。
  “你這個卑鄙,厚臉皮,冷血的志思負義臭小子。”白莎用8 元錢一瓶的威士忌來招待這個扁平腳底板,因為他是警察,怕他對你不利,而你——”
  我用頭向走過承意,說道:“走道上來來去去人很多,他們會听到你的吼聲。再說,可能會正好有顧客上門——”
  白莎這回大了點嗓音;“管他多少顧客在外面,我現在要把事情奔奔清楚。你仔細听著,假使你認為你能——”
  辦公室門上有一個黑色的影子,我用手指指。
  白莎努力抑制自己,把沒說完的話吞了回去。
  有人試著門上的門把。
  白莎深吸一口气:“看看是誰,寶貝。”
  我放下報紙,走到門口,把門打開。
  一位中年人,高高的鼻子——骨頭比肉多——高前額,大大的顴骨。從只有一半寬眼鏡的上緣用精明的眼神,眨呀眨的看向我后面說;“是柯白莎太太吧?”
  柯白莎的態度變成熱情地說:“是的,有什么可效勞。”
  男士把手伸向口袋:“首先,容我自己介紹,我姓商,商茂蘭,嘉蘭法律事務所的資深同事,是律師。今天來拜訪柯太太,是希望你幫一個忙。”
  他自口袋拿出一疊紙交給白莎。
  白莎自然地拿住這疊紙說:“南先生,我們常替律師做很多工作。我們甚至可以說專門于這類范圍。唐諾,把報紙放下。這是我的合伙人,賴唐諾。他參加海軍才回來,已經辛勤地在工作了。告訴我,你要我們做什么,和這些紙有關嗎?”
  白莎打開這疊紙。
  “好呀!好呀!他奶奶的。你——混球你——”
  商茂蘭舉手阻止她說下去:“等一下,柯太太,請容我解釋。”
  “解釋個屁。”白莎對他喊道:“這是開庭傳單。路理野夫婦控告魏妍素及柯白莎。你搞什么鬼?”
  “等一下,柯太太,不要生气。請讓我解釋。”
  白莎用手指翻看這些法律文件。“5000元。”她叫道:“五——千——元。”
  “正是,”商律師冷冷地說:“假如你決心把我看成敵人,你就會損失五——千——元。”
  白莎一下子,說不出話來。
  商律師平靜地說下去:“柯太太,我准備給你一個提議。一個商業提議。這是為什么我自己把文件送來給你。”
  商律師看看我,給我一個友善的笑容,表示不必把我排外。他說:“柯太太,我們并不認為你是非常粗心,沒有開車經驗的。我們認為魏妍素對這件車禍意外,要負單獨全部的責任。”
  他向白莎容光煥發微微地笑著。
  白莎的下巴向前戳出,有如一艘戰艦的船首:“你有什么提議?”她有點勉強地說。
  “柯太太,你是在生我的气。”
  “我當然在生你的气。”白莎尖聲地說。
  “柯太太,我絕對不會不公道地占你便宜。我是個律師,你不是。我會詳細解釋法律給你听。以前大家都公認兩人或兩人以上共同触犯民事的侵害或民事的侵犯,其中之一如得責任免除,其他人也可免除。但這种概念近日已改變了。法院判例也有改變——說明白點, 本州的法庭也有注解。 以一個姓龍的控告案言。加州地院622案號有例:触犯民事侵犯時,原告宣稱兩個或兩個以上触犯相同的——”
  “什么触犯不触犯的關我鳥事。”白莎厭煩地說。
  “你沒看出來嗎?你只要幫我們證明,這一切都是魏妍素小姐犯錯誤所導致。但是法律有奇怪的規定,柯太太,法律規定為了自己權利,可以要求辦訴前听證,但是听證的證人必須是訟案中的一方。我并不是說,我把你拖進來做訟案中的一方,目的是為了要你的證詞。但是柯太太,我要告訴你,我就在這里,在今天下午3 時正,要來取你的證詞。再請你注意,要是你的證詞證明本次意外完全要由魏妍素負責,我們會向法院請求撤銷本案對你的控訴,理由是你沒有義務。”
  律師又向白莎一本正經地微笑著。
  白莎說:“假如你的這個當事人——叫什么名字來著?”
  “路理野太太。”商茂蘭說。
  白莎說:“假如開車的路理野先生是罪魁禍首呢?”
  商茂蘭律師把長而都是骨頭的手指,左右手指尖互相對起,輕輕地壓著。“柯太太,”他說:“我想你忽視了剛才我給你提議的嚴重性。假如這個車禍意外,是因為魏小姐的疏忽,我們會請求法庭撤銷對你——”
  “你是搞什么,行賄還是恐嚇。”白莎問。
  “呀!我親愛的柯太太!親愛的柯太太!”
  “少來這一套,親愛個屁。”白莎說:“究竟什么意思?”
  “我們要你的證詞,柯太太。事實上我們有權趁現在先正式的取得你的證詞,列為記錄,這樣在開庭的時候,我們知道將面對一點什么問題。許多案子里證人都是跳來跳去,許多律師以為證人對自己有利,但是一出庭——無論如何,柯太太,你見過世面,你懂得這些形式。”
  “我對這种事啥也不懂。”白莎說:“除了誰也不能把我拖進去。你能證明我有一點疏忽,我就吃了它!”
  商律師把頭向后一仰,哈哈大笑:“柯太太,你表達意見的方式非常有趣。但是一到法庭,你會拙于解釋為什么變出個程咬金來了。”
  電話鈴響,我移到愛茜辦公的桌子上去接听。
  對方經過電線傳過來顫動生气的聲音;“哈羅,哈羅,是什人?”
  “賴唐諾。”
  “喔,賴先生。我是魏妍素。你知道,那車禍案的魏小姐。”
  “是的,我知道。”
  “我要和柯太太說話。”
  “她現在很忙。最好等一會再和你說話。”
  “但是,能不能請她听一下,只要——”
  我說:“她現在實在太忙。最好等一下由她給你電話。”
  魏妍素想了一下,她說:“喔,你的意思是她正在——和本案有關的人在接触。”
  “是的。”
  她說:“也許你可以回答我的問題,賴先生。”
  “我盡量試試。”
  “是不是一個臉上肉少骨頭多的律師,叫做商茂蘭的在你們辦公室?”
  “是的。”
  “在和柯太太談話?”
  “是的。”
  “喔,賴先生,不知能不能及時給柯太太一個口信。我的律師說,商律師一定會把柯太太拖進案去,變為本案的一方,如此他可以辦柯太太的听證。我的律師希望柯太太答允對方律師的要求,只是做證詞的時候要非常小心,絕對不要讓他逮到柯太太有一點點小錯誤,這樣商律師就變成了弄巧成拙,自投羅网了。我的律師說這是律師最好的戰術。”
  “我試試看。”
  “等一下我就自己過來,解釋清楚。”她說。
  “我現在讓你和白莎講話。”我說,對白莎做了個手勢。
  “我以后再跟她說。”白莎說。
  “最好先听一听。白莎。你可以先听听,再作決定。”
  白莎移近電話說:“哈羅。”開始靜听。過了一會,她說:“好,再見。”把電話挂斷。
  她轉向商律師:“你要我在什么地方給你辦听證?”
  他向她微笑;“為了你的方便,我們來這里,柯太太。我會帶個公證人來,他也正好是一位法庭的速記員。對你不會不方便的,只花几分鐘時間——几個簡單問題。”
  “我建議3點鐘,如果——”
  “可以,”白莎干脆地說:“就是3點鐘。現在請‘出去’,讓我可以工作。”
  商律師伸出他的手。他和我握手。他和白莎握手。他點點頭,离開辦公室的時候還在點頭。
  “這個卑鄙狡滑,混帳的賊律師。”白莎在他出門之后發著牢騷。
  我說:“暫時留著下午3 點鐘以后再罵吧。目前你最好仔細想想等一下要說什么。我想他是個汽車律師。”
  白莎怒目向著我:“世界上沒有一個賊律師能混亂我的思想。汽車律師,嘿!讓白莎來教他一二手。”
  “好在不是我的事。”我說,又拿起報紙。
  白莎怒气沖沖。眼看要找點理由遷怒于我。卜愛茜用罷午餐回來,當她開門發現白莎和我兩個人都在外間,非常意外。
  “喔,哈羅,我有沒有打扰兩位什么?”
  白莎生气地說:“豈有此理,我們為什么總要在這里開會討論呢?我們的私人辦公室是干什么用的?”
  卜愛茜沒有目的地說了一聲對不起,自顧走向她的打字机。
  白莎轉向我。“我們還沒有完。”她說著突然眼中冒出火星。“昨天晚上你龜儿的睡到哪里去了?宓善樓說你——”
  通走道的門打開,打斷了白莎的話。
  進門的男人寬肩,精明能干,胜任愉快的本性,但是目前他有點自我約制,稍顯笨拙,有點像個大男人站在百貨公司女人的內衣部。
  “是柯太太?”他問。
  白莎點點頭。
  “賴先生?”
  我站起來。
  “我是,”他說:“寇艾磊。”
  白莎看了我一眼,很快地說:“請進,我們倆正好要出去——所以都在外辦公室。但是出去的事可以暫緩。”
  “抱歉我打扰你們了。”寇艾磊禮貌地說:“但是我也非常忙,所以——”
  “請進。”白莎說:“不要客气,盡管請進。”
  我們互讓進了白莎的辦公室。白莎自己坐在大辦公桌后的椅子上,指著她右邊的椅子給我,讓寇先生坐在大而舒服的客戶椅上。
  寇艾磊清一清自己喉嚨:“大致說來。我今天來請教你們的不是你們專業的服務。”
  “不是?”白莎問,初步的不滿已顯之于色:“那么你來干什。么?”
  寇先生說:“据我得知,你是一件昨天所發生車禍的證人。”
  “喔!那件事。”白莎說。
  “為了我自己的理由,”寇先生說:“我非常希望案子能庭外解決——出點錢,不見官了。”
  白莎豎起她兩只耳朵,精明的閃爍著她的小眼:“你打算如何進行呢?”
  寇艾磊說:“我不想自己和兩方律師有任何接触。在我看來,你是一位職業女性,也許能用點現鈔來安排,使整個案子消犯無形。”
  “容我來請教一下,你為什么有興趣于此呢?”我問道。
  寇艾磊說:“這個問題我不准備答复你。”
  我說:“車禍中有一方寫下了出現在現場附近每一輛車的車號。”
  寇艾磊在大椅中換了一個位置:“那么你已經知道答案了?”
  白莎說:“這樣做有什么好處歸我——我們呢?”
  寇艾磊說:“假如你能用2500元把這件事擺平的話,我就送你500 元酬勞。我總共拿3000千元現鈔出來。”
  白莎貪婪地說:“換言之,你准備付3000千元來平息這件案子。不管我們花多少錢,多下來的——”
  “我不是這樣說。”寇艾磊嚴格地打斷白莎的話:“我說要付你500 元酬勞,假如你能用2500元擺手這件案子的話。”
  “假如我們只花2000元就可以了呢?”
  “你的酬勞仍是500元。”
  “像我們花2500元一樣。”
  “是的。”
  “這种方式使我們失去盡量少花錢解決問題的原動力。”
  “正是如此。”寇艾磊說:“這個數目的錢我估計過一定可以達到目的。我不要你為我省錢或為自己多得而討价還价,耽誤時間。我要這件事立即解決。”
  白莎說:“讓我們把事情完全弄清楚。你要我們做的,是使這件車禍案子不產生訴訟。雙方滿意地消解無形。除此之外沒有任何其他要求。”
  “沒有任何其他事要做。是的。你想還有什么呢?”
  “我只是把一切弄明白。”白莎說:“如此不會和目前本辦公室其他進行中的案件發生沖突。”
  “我看絕對不會的,柯太太。我的要求簡單明了。”
  白莎說:“我們要先收委托費,我們規矩是200元。”
  寇艾磊自口袋掏出支票本。又拿出一支鋼筆。他把鋼筆筆套拿下,想了一下,把筆套放回, 又把鋼筆插回, 把支票本放回口袋。從后褲袋里拿出皮夾來,數出200元——20張10元的鈔票。
  白莎開了收据讓寇先生折起放進皮夾。寇先生含蓄地微笑,和白莎握手,和我握手,互道再見。
  白莎眼睛發亮,高興地說:“你看,好人,蠻不錯的。這里200元,那里200元,突然之間這案子就肥起來了。”
  我問;“你想他為什么要這件事和平解決?”
  白莎的眉毛抬起:“為什么?理由很簡單,他不要別人知道他太太在跟蹤蘇百利。”
  我說:“我要是寇太太我不可能請丈夫出來辦這件事。”
  “你怎么做,她會怎么做,本來是兩件不同的事。”
  我說:“也許,但是我開始在怀疑,這件案子可能有什么我們沒有想到的角度。”
  白莎不耐煩地說;“你老毛病又發作了,唐諾。這些不成問題的問題,有什么好翻來翻去討論的。你跟白莎好好一起去吃頓飯。增加點卡路里,不要像昨晚一樣要死要活的沒力量了。”
  “我今天早餐吃得晚。”我說。
  “早餐吃得晚!說!昨晚上你哪里去了?我——”
  電話鈴響,白莎狠狠看了我一眼才拿起電話。
  我能听到卜愛茜的聲音說:“魏妍素小姐來了。”
  “喔,老天!我忘了她要來了,請她進來。”
  白莎把話机放下,向我說道:“要是我們從她那里也能弄它200元,就妙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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