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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行李廂蓋彈開來,一股刺鼻的气味涌進清晨涼爽的空气里。涂在燒藍處理過的槍管上的武器油的味道數米外都能聞到。更何況不止是一件武器,而是整整一車。
  我和菲爾像同事們一樣將車子里裝得滿滿的。現在是清晨7點鐘。我們的四輛不顯眼的汽車6點58分就悄悄駛上了舖著瀝青的停車場。沒有鳴警笛,車頂上也沒有閃警燈。
  肥壯的海鷗尖叫著在我們頭頂盤旋,不信任地打量著我們。行李廂里武器油的气味令它們束手無策。在這一帶,一旦汽車門打開來,散發的通常都是漢堡包、吉土漢堡、熱狗和棉花糖的气味。
  但我們看上去也不像那些通常在這里下車的人。我們不是不停地將香噴噴的甜食塞進肚子里的肥胖的孩子們,也不是他們叼著香煙、喝著檸檬汁的大腹便便的父母們。
  我們身穿黑色野戰軍服,腳穿運動靴,背上的三個白色的大寫字母很顯眼。   
FBI

  到現在為止,除了海鷗沒有人注意到我們。讓那些盤旋的目光犀利的鳥感到迷惑的恐怕不是這些字母,而是我們的奇怪裝束和我們帶來的東西的气味。
  當我從行李廂里取出沖鋒槍時,第一批海鷗轉身离去了。
  它們估計是有經驗了,肯定見過砰砰響的獵槍和羽毛紛飛地飄落向地面、再也沒有飛起來的同類們。
  這些餓坏的鳥使勁扑打著翅膀,遠遠地向哈得孫河飛去。盡管是一大早,水道上已經隱約可見第一批帶船了。可那里可能也不會有什么可吃的。
  港口警察局的同事們身穿便服,貌似些游手好閒者,從他們的快艇也看不出來他們屬于著名的NYPD——紐約警察局,但在甲板下和船艙窗戶后卻有比我們的行李廂里的東西更厲害的家伙。除了沖鋒槍、手榴彈等輕型武器,他們還配有輕机槍、火箭筒和迫擊炮。
  因此,他們能讓目標濃煙滾滾或將它們炸成碎片,也可以用這些武器嚇唬坏小子們,比如說目標准确地發射曳光彈,或准确無誤地將門炸開。
  要是想的話,我們可以在那下面的游艇碼頭里發動一場戰爭。
  事實上是:我們不想要戰爭。
  我們只想要那條住家用船上的人。
  要是他們能自愿出來,我們就會不開一槍。但我覺得這實在是不可能。
  行動計划里是這么寫的:
  
  需攜帶适當的武裝,估計只有動用輕型武裝才能完成逮捕計划。逮捕對象可能會武裝抵抗。

  美麗而不切實際的官腔。机關里坐在辦公桌旁的那些人擅長于打官腔。聯邦調查局里也有這些人,他們為我們料理文字雜務。他們什么都能用官腔表達出來。這樣他們就不會受到意外惊嚇了,辦公時打瞌睡也不會受到打扰了。
  歹徒們不會胡射一气。
  他們不是朝所有活動的目標射擊。
  他們不以密集的炮火向我們亂掃。他們根本不是不可預料。
  不,他們進行武裝抵抗。完美的官腔就是這么打的。
  因此听起來毫無危險,好像我們是一大早去曼哈頓的一個風景區散步似的。
  我們的動作十分小心,以避免鋼槍啪嗒啪嗒碰響。停車場位于喬治·華盛頓大橋北側一座長長的綠化帶里,我們不必擔心好奇的人們圍觀。這里靜悄悄的,大橋跟游艇碼頭的直線距离不足百米,橋上的汽車聲只是隱約可聞,因為有一道斜坡橫隔在我們跟河岸之間,實際距离估計有150米。
  但水聲不同于鬧市區高樓大廈間的嘈雜聲,它遠比希望的傳得遠。
  因此,我們若想取得意外效果,就得步步小心。
  除了我和菲爾,參加這次突擊行動的還有史蒂夫·迪拉吉奧、澤洛卡、喬·布蘭登貝格、勒斯·貝德爾、弗洛伊德·溫特爾和弗雷德·納加拉。
  我和菲爾駕駛的是輛聯邦調查局車隊的黑色別克車。這輛車笨頭笨腦,酷似美洲豹。我將我的紅色美洲豹牌汽車留在了家里,動用它執行任務實在是太貴了點。
  當我周末駕著我的美洲豹兜風時,我的女朋友會心動不已,因為它是最昂貴的英國賽車之一,魅力無限。
  更別說我的魅力了。
  史蒂夫和澤洛卡開著一輛深藍色的雪佛萊,喬和勒斯開著輛灰色福特,弗洛伊德和弗雷德開著一輛龐地亞克。
  逮捕令塞在一只皮封套里,放在我的野戰軍服上衣口袋里。
  四份逮捕令。
  托里尼黑幫的四名小頭目碰巧聚在一起了。
  安格羅·布蘭卡托。
  黎科·加斯坦查。
  弗萊迪·明吉奧。
  南朵·帕爾左尼。
  昨晚他們在船上歡慶了一個盛大的節日。我們的竊听和監視專家們真是喜出望外。很少有這么多黑幫名人聚在一塊儿的。
  應該將他們一网打盡。
  一個星期前,我們就掌握了足夠的錄影帶、照片和人證,足以逮捕托里尼手下的這些頭目。區檢察長和負責此案的預審法官支持我們。我們很容易地就拿到了逮捕令。
  另外我還帶有搜查那艘“美女唐娜”號船的搜查今。
  那船高三層,屬于卡洛·托里尼,他是同名的黑幫家庭的老大。“美女唐娜”號船的注冊船主是個名叫拉弗·奧德利斯科的家伙,奧德利斯科是個傀儡,是個走卒,是黑幫里大人物們的腳蹬。
  我准備好沖鋒槍,裝上兩夾子彈、遠程瞄准鏡和激光瞄准儀。我們可以不用消音器。
  我們將我們需要的其他東西背在肩上。這些裝備同碼頭警察局的同事們所攜帶的一樣,只是規模減小了。
  沖鋒槍的備用子彈。史密斯牌手槍的子彈裝在袋子里,槍別在槍套里,隨手就能拔出。另有手銬、各种榴彈、保護鏡、多功能刀子、對講机。
  同事們向我們發出了信號。我們集中在黑色別克車旁對表。對完表后我打開對講机,呼叫紐約警察局的行動負責人。
  “鷹呼叫印第安人。”
  馬上就有了回音。
  “印第安人呼叫鷹。”小喇叭里傳來一個生硬的男人聲音。
  “4-1-0。”我回答說,這是約定的“開始行動”的暗號。
  “4-1-0。明白”對方重复一遍。
  我關上對講机,插回皮套里。
  快艇上的同事們熟悉該計划的詳情。他們即刻起觀察我們,看著我們前進到河岸,各就各位。余下的一切就取決于“武裝抵抗”會有多強大——或者它會不會發生了。
  “他們是不是已經將咖啡端上桌了?”菲爾朝游艇碼頭點一點頭說。那艘白藍兩色的船像個大怪物,停泊在細長的白色摩托艇和沖浪艇之間。
  “我們沒通知他們說我們要來吃早餐。”我冷笑著回答道。我望望菲爾再看看其他人。“要是我沒看錯,我們會讓他們倒胃口的。”
  同事們竊竊低笑。
  “他們昨夜濫飲了一夜,12點之前不會起床的。”斯蒂夫說。
  “托里尼多大年紀了?”澤雷問道。
  “50歲。”喬回答說。
  “不然他不會跟全部人馬連續慶賀兩星期的,連最底層的人他都宴請了。”勒斯補充說。
  “典型的黑幫分子擺闊气。”弗洛德揮揮手,評論道,“這些家伙想相互攀比。”
  “這下戈提在馬里恩要妒忌得臉色發白了。”腓特竊笑著說,“只要能做到這一步,托里尼就心滿意足了。”
  他這里指約翰·戈提,紐約有史以來最大的黑社會頭子。1992年,他被判處多次終身監禁,現關在伊利諾伊州的馬里恩國家監獄里。
  托里尼屬于那些一心想贏得比偉大的戈提更多榮譽的人。只是誰也不想蹲監獄。
  “從今天起托里尼不會再想玩他的小把戲了。”菲爾預言道。
  我們預感不到這位黑幫老大還准備玩什么花樣,帶給我們什么殘酷的意外。
  我們魚貫而出,鑽進停車場旁一人高的叢林中……
  科拉松·孟得茲一覺醒來,迷迷糊糊地不知道她究竟身在何處,也不明白她怎么會醒過來的,惟一有所感覺的就是頭,腦子里嗡嗡響,仿佛有數千魔鬼想從腦殼里蹦出來。
  后來她漸漸地回想起來了。一晚加一夜——噢,天哪!香檳和雞尾酒流成河。科拉松怎么也想不起來,在安格羅·布蘭卡托拉她上床之前,她在他的船艙里跟多少家伙干過了。
  錯了。是他讓人叫她去的。
  因為他沒有點名要她,他只想隨便要個按時收費的妓女,一個剛好還有空閒的妓女。他派他最喜歡的妓女特麗莎來找人。特麗莎·史雯森是位來自威斯康辛山林中的金發女郎。她是16歲那年來到紐約的。轉眼10年就過去了。她已由一名离家出走的低齡女孩出落成了一個成熟的婊子,讓所有跟托里尼黑幫有關的人進入她的雙腿之間。
  她就是這樣發跡的。
  特麗莎·史雯森這樣的女人再也沒理由自以為高人一等了。也許她從未有過這樣的理由。不管怎么說,她皮膚白皙,一頭金發,來自中西部,曾經夢想過高人一等。
  那時,她瞧不起科拉松·孟得茲這种黑皮膚的拉丁女孩。科拉松是個來自哥倫比亞的女孩子,她向紐約的黑幫分子出賣她的肉体,是個二流貨色。
  特麗莎和她的同類人自我感覺是一流的。
  可那已經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确切地說,這位人老珠黃、頭發金黃的威斯康辛姑娘本不愿滿足安格羅的愿望的,因為她知道會發生什么事。安格羅想跟兩個女人同時干,干完還評論,說第二個比第一個好——在床上更富有激情更富有奇想。
  就這么回事。
  科拉松扑到安格羅身上,令他來不及多想。她不能放過這樣的机會。她或許能讓自己成為他的心上人。那他也許會將她接出那家水上妓院,讓她永遠陪伴在他左右。
  她夢想著有一天艷陽高照,陽光燦爛,她坐在白色的奔馳汽車里,坐在安格羅身旁,在紐約招搖過市。
  科拉松終于睜開了眼睛。
  現實冷酷無情地告訴她,它跟夢還相距數公里。
  冷……
  沒錯,她右肩感覺冷。這該死的寒意像塊冰凌,鑽進她的身体,將她凍醒了。
  安格羅和特麗莎競相打著呼嚕。
  科拉松漸漸看清了陰暗的四周。曙色微明,船艙里朦朦朧朧。床上一片凌亂。房間里彌漫著煙酒味。床上躺著赤條條的身体。科拉松霍然清醒了。
  直到這時她才注意到,她的右肩擱在窗玻璃上。冷冰冰的玻璃上蒙著一層霧气。春天還要過上很久才會降臨紐約。已有的几個晴天也掩蓋不了這一事實。
  在床上瘋狂時,他們將枕頭挨著艙壁堆得高高的。睡著后科拉松的身体一定上移了一點,大概是在某個她再也忍受不了那許多的肉体接触、只想睡覺的時刻吧。
  她用力從窗前移開肩,將手表移到亮處,費勁地看著。
  7點零5分。
  我的天哪!
  4點鐘他們還在大搞,在墊子、沙發和地毯上折騰得精疲力竭。這就是說,她睡了不足三個時辰。
  科拉松惊呆了。睡眠屬于她生活中最重要的事情。
  她身体下滑,躲開冷冷的窗戶,又拉上一條皺巴巴的床單,抖抖索索地將身子裹進去。
  她側向一邊,這下能夠又暖和又舒服地眺望窗外了。特麗莎和安格羅的鼾聲均勻,有著催眠作用。
  科拉松微眯著眼,欣賞著哈得孫河水面的景象。愜意地躺著,知道大河冰冷的潮水就近在咫尺,那种感覺實在是奇妙。
  她感覺昏昏欲睡了。頭痛也減輕了。溫柔的夢境裊裊升起。
  一艘白船在灰黑色的波浪上輕蕩,非常緩慢,几乎是靜止不動。欄杆亮閃閃的,船上的人手持魚杆,默默無語,一動不動地站在那里。
  魚杆?
  科拉松在夢中常有這种經歷,她認為是某种特定物的東西,眨眼間又變得無法辨認了。因此她就說不出那是什么,想不到那個概念,有時她就在夢中無意義地想辦法為那些東西命名。
  老天,不,那些不是魚杆。雖然報刊和電視報道說哈得孫河的河水如今又清澈了,許多本以為業已死絕的魚類又游回來了,但河邊還是很少看得到有人釣魚。
  黑色魚杆?
  看上去像黑色棍子的魚杆?
  她猛然一惊,睜開眼睛。
  這下她知道了。
  槍!
  那棍子是槍,是沖鋒槍。
  那白船當然不是夢中景象,而是真實存在。
  科拉松心跳加劇。她翻轉身,飛速爬向安格羅,抓住他的肩,搖晃他。
  他的鼾聲停止了,但也就僅此而已,仍沒有醒來。
  “安格羅!”科拉松使勁搖晃著健壯如牛的安格羅喊,“我的天,安格羅,你快醒醒啊!”
  他睡得像個死人。他跟死人的惟一區別在于他在呼吸
  特麗莎醒了,惊慌失措地睜開眼,哈欠連天地問:
  “什么——出什么事了?”
  “你看看窗外吧。”科拉松簡短地回答說,仍在不停地搖晃安格羅。這時她意識到,她的机會來了。如果她能及時喚醒安格羅,向他報警,他會為她救了他的命而感激她。這樣,她做他的心愛女人的夢就可以實現了,比她想像的還要快。
  可外面的情形看上去像是遇上了一場突然襲擊。對手們一定偵察到昨晚在“美女唐娜”號船上都發生什么事了。現在這些雜种想一下子干掉托里尼手下的四名頭目。
  看來是這樣,而且相當明顯。科拉松給黑幫當了這么長時間的婊子,足以看出這些事。
  特麗莎眨眨眼,望向窗外。她很快就徹底嚇醒了,尖叫一聲,轉身幫助她的情敵科拉松搖醒了酣睡的安格羅。
  他咕噥了几句,推開兩個女人,伸展四肢繼續睡。但她們很快就又回到他身邊,抓住他。她們的固執令他煩死了。
  “別煩我!”他沖她們嚷道,“我想……”
  “有人偷襲!”科拉松沖他喊道,“我們被包圍了!”
  “別胡說!”安格羅呢喃一聲,還想側過身再睡。
  “是有人偷襲!”特麗莎怕得要命地證實說。
  她們一起將他拉轉過身來,迫使他重新看著她們。
  他明白她們臉上的惊駭不是裝出來的。
  他皺起眉頭,眯起眼睛,一步竄到窗前。
  兩個女人眼見他的背肌繃起,但只持續了瞬間。
  安格羅·布蘭卡托轉過身來,眼中燃燒著那复蘇的精力和巨大的求生欲,讓兩個女人不由得想起他的性欲來。但眼下危在旦夕。
  “我們得出去!”他低聲說,“离開這里!”
  “可是……”特麗莎想反駁。
  “我的衣服!”他喊道。
  他沖向衣櫥,上船后他就將槍放在衣櫥里了。
  科拉松跳起來,抓起安格羅的褲子。
  “我們赶快。”她利索地將他的褲子扔給他。她從他眼里看出來,他很欣賞她的這個決定。
  她因此激情高漲。她從床上拉起猶豫的特麗莎,榜樣似地率先就走,邊走邊套她的黑色緊身衣。她轉眼間就做好了出發的准備,比安格羅還要快。
  她幫他系好貝雷塔手槍的護套,系好他背后的槍帶搭扣。
  此時,特麗莎渾身篩糠似的,睡衣怎么脫也脫不下來。她想從頭上拽下睡衣,但胳膊又給纏住了。
  安格羅輕蔑地看著這一幕。他命令科拉松:“快,快走!”然后將她推向門。
  他埋怨特麗莎:“你留在這儿。你是只蝸牛,在床上也是這樣。”
  沒有什么比這一刻更令科拉松開心的了。
  她抓住門把,悄悄地打開門,向過道里窺看。
  特麗莎在抽泣。
  “看不到有誰。”科拉松說。
  “我倆都出去!”安格羅端著沖鋒槍,緊跟在她身后。
  他們將可怜的特麗莎留在了船艙里。科拉松高興得真想歡呼。
  危急關頭,尤其是她的勇敢舉動,讓安格羅睜開了眼睛。這下他知道他到底屬于誰了。
  科拉松光著腳奔跑,她覺得船艙過道里的地毯好像變成了棉花一樣軟的云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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