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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勃洛斯基把牙咬得卡卡響。
  “我但愿他們把你們都逮住吊起來。”他的鷹眼又轉過來盯在我身上。“你一切照舊。我親自過問你的事,你不唱完,就死不了。我讓人把你帶到一個警察碰不著我們,我們完全不受干扰的地方去。我租了一只船,是一艘帶艙室的海上游艇。在希腊有沒有船是很重要的事情。”
  他朝自己的手下人轉過身去。“把他帶到港口上船去!要注意,一路上有沒有警察的巡邏車,或者建立路障封鎖沒有。你們得隨時隨地保持警惕。”
  疼痛迫使我只能挺直上身。洛恩和斯利姆一左一右抓住我的胳膊。佩迪手持武器走在后面。房門被小心謹慎地輕輕打開。洛恩先探出頭去四周瞧了瞧。
  “沒問題。”他向自己的同伙揮一揮手。他們一邊跑一邊連推帶拖地把我擁到藍色福特車前,塞到副駕駛座上。佩迪放哨,直到洛恩和斯利姆相繼進到車里。等到斯利姆用左輪手槍的槍口頂在我的脖頸上以后,佩迪才從他站的那一邊跨進汽車。汽車啟動以后,我看見查爾斯·勃洛斯基离開那房子。
  歹徒們煩躁不安,心緒不宁。洛恩咒罵從我們身后出現在他后視鏡里的每一輛汽車。他不斷改變車速,以确認后面的汽車是不是在跟蹤我們。在一個十字路口上,交通指揮燈正好亮起紅燈,一輛載有兩名著裝男子的汽車“吱”地一聲停在我們車旁。這時,福特車里一片死寂。斯利姆用空著的一只手遮住手槍。交通燈換了信號。穿制服的人瞧也沒瞧我便朝前駛去。洛恩出了一口長气。
  現在是我該采取些什么措施的時候了。一旦他們把我裝上船,那我可就再也沒有什么希望了。我決定在把我帶上船去的當口,做一次逃跑的嘗試。只要我能夠一步跳下舷梯,或者一貓腰翻過舷欄杆,我就有机會躲開他們的槍子儿。
  洛恩把福特車駛向比雷埃夫斯。我以為他將在游艇專用港停車。沒料到我竟錯了。他經過一座座倉庫,徑直朝前駛去。顯然,勃洛斯基的船停泊在港口區的某個地方。
  我深深地吸進一口气。疼痛已經消散。我在腦海中一遍又一遍地演習著我的潛逃計划。如果弦梯非常狹窄,我身旁不可能有人跟我并排行走,我就必須在去游船的路上碰碰我的運气。大概會有一個暴徒手持武器緊緊跟在我的后面。對于我來說,這個人最好是佩迪,因為他看上去行動最遲緩。我是不是該先把武器擊到一邊去,然后再魚躍?或者最好……
  一輛載重車在倉庫庫房之間狹窄的轉運道上朝我們迎面駛來。這并不是今天早晨的第一輛。到處都有卡車在打彎,停在裝卸台邊,裝貨或者卸貨。
  迎面而來的這輛載貨車与其他的沒有什么不同之處——稍微撞癟的擋泥板,涂得花花綠綠的駕駛室,高高的兩側車門,裝得滿得不能再滿的紙箱和木箱。我們誰也沒有特別注意它,無論是我,還是勃洛斯基黑幫。當卡車猛地滑向左側,撞上黑幫的福特車時,任何的躲閃規避都已經為時過晚。
  我向前傾倒,撞在儀表板上。紙箱和木箱呼呼彭彭墜落到福特車上。玻璃碎片撒滿我一身。我這一側的車門彈開,我毫不遲疑地跳下汽車,連頭也不回,使出我的全部力气,撒腿便跑。每一個彈跳魚躍就意味著离他們的左輪槍口又遠一步;而离他們每遠一米,他們命中的机會就縮小一分……他們需要多少時間才能爬起來振作起精神操起左輪手槍?我奔跑了十秒還是十二秒?或者只不過才三秒?
  第一槍尖厲的爆裂聲似乎要刺穿我的耳膜。我不顧一切地奔跑……
  又是一聲辟啪響,又是一聲!
  倉庫的房角突然兀立在我眼前。我猛地一個急轉彎,絆著個什么東西,打了個趔趄,摔倒在地。我在地上翻滾几下,噌地跳起來繼續飛奔。
  我急速地左右改變著奔跑的方向,跑到長長一列卸貨吊車附近,忽听身后洛恩在吼叫“可別讓這雜种跑了!”
  從林立的卸貨吊車方陣中我拐向兩堵無窗高牆間的狹窄通道。這條通道与一個遠遠伸出海面的突碼頭相接。
  我往回跑,發現在高牆上有一級級的鐵鐙。正當我往上爬的時候,洛恩出現在通道的另一端。我一個翻身便消失在沿突碼頭邊緣堆積起來的木箱垛之間。
  洛恩沿著通道追赶過來。
  “我知道你在這儿!”他故意壓低聲音說。
  堆砌的木箱牆形成了一個迷宮。我看不見歹徒,他也瞅不見我。不過,如果勃洛斯基這只大猩猩要是在哪個旮旯逮住我的話,那也是因為他掌握著全部王牌。他有武器,而我赤手空拳。
  我悄悄地沿著木箱堆輕輕地挪動腳步,橫起身子在兩垛木箱之間的狹窄空間里蛇似地穿行。我盡量保持悄無聲息地行動,側耳靜听洛恩的腳步和呼吸。
  后來我跑到一堵箱牆邊,身体緊緊地貼著它。牆有兩人多高,嚴絲合縫,一直伸到突碼頭的邊緣。
  組成這堵牆的都是些又大又敦實的箱子,覆蓋著油毛氈,上下都用橫檔釘緊加固。大概里面藏著金屬的家伙。
  我試圖爬越過靠突碼頭一側最外面的箱子,一只腳尖踩在橫檔上,身体緊貼在木箱上,伸出兩只胳膊。在我下面五六米的地方,便是出海口油膩膩的海水在晃蕩。
  我終于成功了。我翻越到了另一側,看見一座波紋洋鐵皮的棚屋。我在靠邊的牆下貓起身子。
  洛恩繞過箱牆,正躡手躡腳地接近突碼頭的邊緣。我听見他輕輕的腳步聲。他前進得既緩慢又遲疑。
  我小心翼翼地圍著小棚屋繞了一個圈。對一個從空中往下俯視這一場面的觀眾而言,看起米像一場神奇的芭蕾,也許也像孩子們貓捉老鼠的游戲。
  我達到了自己的目標。當洛恩進入我的視線時,他緊靠突碼頭的邊緣,背朝我站著。我從他身后猛扑過去,試圖同時既抓住他持槍的手,又把那只手越過他的肩頭朝后擰。
  可惜我只干成了一半。他牢牢抓住手槍,摁下扳机,“啪”的一聲槍響,穿透海港的嘈雜喧鬧。
  洛恩拼命想轉過身來。他弓起脊背。我裝作放松的樣子。只是他的一只手臂我仍然用右手死死地抓住不放。
  他擰過上身,我看見他的面孔完全變了樣。正當他在變換兩腳位置的那一瞬間,我抬高左肘彎,對准他的下巴頦儿,狠狠一擊。他的腦袋和他的上身驀地朝后仰去。他失去了平衡。他的位置靠突碼頭邊緣過近,任何恢复平衡的努力都已無濟于事。
  他順著突碼頭的外牆倒下去,撞在下面的系纜樁上,扑通一聲掉進水里。
  我以沖刺的速度,跑到帶鐵鐙的牆前。因為我擔心洛恩的槍聲會把佩迪和斯利姆招引到我的方向來。我沖上鐵鐙,翻過高牆。只見牆的那一邊有一條大道,比起突碼頭要高出許多。顯然這堵高牆是為保護這一帶地區而建的。
  我傾倒身子以減少跳躍時的震動,整個行動速度之快,用句形象的話來說,正好用拉上領帶的時間。
  在街道的那一邊有一長排還沒有建造完工的房子。我迅速地,然而并不慌張地走過這排建筑。有几個工人正在忙于白天開工的准備工作。現在仍然是早晨很早的時候。
  下一條橫街斜著爬上山坡。僅有不多的几座簡陋的房舍點綴著陡峭的街道。我快要到達最高點的時候,一輛早已破損的白色小汽車從下面爬上來,活像一只甲殼虫。馬達呼哧呼哧地響,司机開足馬力,想使這輛患有气管炎的老爺車最終能攀上高坡。
  我自管往前走,連頭也不回。我身上的每一塊肌肉都繃得緊緊的。
  汽車追上了我。我隨時准備應付一切不測情況。然而什么事情也沒有發生。甲殼虫奮力往前爬著,排出股股臭气噴到我的臉上。
  我心里一塊石頭落地。
  既不是黑幫歹徒,也不是警察探子!只不過是個普普通通的希腊人!
  在我前面不到二十米處,那破車停了下來。側面車窗被搖下去。
  我倒抽一口气,緊咬住下唇。不知從哪儿來的一些莫名其妙的詛咒垢罵一下子涌進我的腦瓜。咒罵也罷,電線杆子似地材著不動也罷此時此地都無濟于事。
  我慢悠悠地繼續朝前走。
  在車窗里現出一只擺動的手,然后是一只赤裸的手臂,最終是一個姑娘的頭。
  金黃色的長發,几乎呈黑色的眼睛。
  “喂!您不是買我畫的那個人嗎?您在這儿干什么?我可以捎您一程嗎?”
  我抓住門把,打開車門。准确地說,我是慌慌忙忙地把它給拽開的。
  “真的,太高興啦,嗯……”
  見鬼,她叫什么來著?唔——唔——蘇格拉底或者類似的什么名字。
  “那名男子叫查爾斯·勃洛斯基。”海先生說著,把聯邦調查局中心的一份長長的傳真遞給菲爾。“勃洛斯基被聯邦調查局和警方緝毒隊都認定為一個獨立營銷网絡的組織者。”
  “他可能是拉弗特的委托人嗎?”
  “這個問題還不能明确回答。勃洛斯基在舊金山逗留了好几個月。這說明在他和杰拉爾德·拉弗特之間有聯系。另一方面,聯邦調查局沒有掌握他在紐約長期逗留的情報。您自己,菲爾,通過瓦爾特·德萊安已經查明,‘小青年’和拉弗特在紐約見過面。”
  他指著簡歷表中的一行。
  “正是在這一年,勃洛斯基似乎實際上百分之百地在西岸定居下來。但是,來訪紐約也不能絕對排除。”
  “拉弗特會見‘小青年’是在布爾敦大廈。”菲爾說,“而我們從瓦爾特·德萊安那里獲悉,他在第二次來訪時就已很明确將在那里見‘小青年’。我推測,‘小青年’在布爾敦大廈有個寫字間或者開著一個什么公司。我要了一份在布爾敦大廈租有房間的所有公司的名單。一共是一百一十四家公司、代辦處、律師事務所、地產經紀人事務所等等。大康采恩的分支机构、外國的分公司、信譽無可指摘的律師。其余的四十家我還想再審查一下。”
  “同意,菲爾。布爾敦大廈也是莉莎·富蘭克林工作的所在地?”
  “我跟雷蒙德·杰克遜,也就是那家公司的老板談過。他刊登了尋人啟事。似乎他對杰拉爾德·拉弗特評价不高。也許其中也有几分醋意,盡管杰克遜已是六十二歲。關于拉弗特的過去他知之甚少。拉弗特效力的黑幫,勒索的主要對象是時裝商店。杰克遜出版了一份時裝報紙,同時也經營紡織品的進口。莉莎是在參加一次對拉弗特的庭審時認識他的。”
  海先生的臉色反映出他內心的憂慮。
  “我希望我們能從杰瑞那里獲悉勃洛斯基對拉弗特到底起著什么作用。”
  “他一有机會就會打電話,先生!”
  “問題是他一旦跟那些接受巨款的人搭上關系,他是不是還能自由打電話。這种時候,他絕不能引起人任何怀疑。一想到我們不清楚拉弗特的委托人和在希腊的合伙人之間的交易過程到底要多少時間,我就感到揪心的疼痛。几天還是几周?您想像一下,菲爾,就在我們日复一日地期待杰瑞的一條消息、一個尚活在人世的信號的時候,一場災難可能早已發生。”
  他站起來,把菲爾送到門口。
  “一旦我們成功地尋獲‘小青年’并解救出莉莎·富蘭克林,我們就可以把杰瑞從危險地區召回。您審查一下那些公司,菲爾!与杰拉爾德·拉弗特有關的一切似乎都聚集在‘布爾敦大廈’。”
  菲爾從總部驅車前往麥迪遜大道。他挑出來的四十家公司分布在所有三十六層。他手上的名單是按字母順序排列的,這樣一來,他就得在整個大廈內上下奔波,活像一個鄉巴佬乘電梯取樂似的。在三十四層他訪問了一位攝影模特儿代理人,就他的穿著打扮來看,菲爾足足有十分鐘之久把他當作一個女人,因為這個代理人說起話來也儼然一副神經兮兮的大明星派頭。
  菲爾把他從名單上勾去,然后又下到二層,訪問了一位地產經紀人,一個真正的女人;在九層和二十三層他分別跟兩位律師談了話,其中一位他認為可疑,因而暫且把他的名字留在了名單上;然后他查訪了一位名叫阿布拉姆·道格菲爾德的先生。他在“布爾敦大廈”三十六層,也就是最高一層租下六個房間。一名健壯如牛,絕對具備充當貼身保鏢素質的男子把門開了一個小縫。“道格菲爾德先生只接見預約的來訪者。”他的嗓子悶雷似地隆隆作響。
  菲爾掏出聯邦調查局證件。“我去問問。”貼身保鏢嘟囔了一句,便砰地關上房門。五分鐘以后他又打開房門,把菲爾讓進去后,便領著他穿過一個個擺滿形形色色古董的房間。牆壁上滿是巨幅繪畫。在最后一個房間里,從窗戶可以看見泛美航空公司大廈和東第四十二街林立的高樓。在一張文藝复興時期風格的大寫字台后面坐著一個顯然已年逾古稀的禿頂男人。菲爾估計他不久將會慶祝自己的八十壽辰。
  “我是阿布拉姆·道格菲爾德!”老者大聲說道,“我給聯邦調查局總部打過電話,确認您是調查員。請您告訴我發生了什么事!我喜歡時時換口味,生活丰富多彩。在我這把年紀,一個人已是經歷無多囉。”
  菲爾知道他可以把道格菲爾德先生的名字划去。只是出于禮貌,他提出一個問題:
  “您從什么時候起住在‘布爾敦’的,先生?”
  “從它建成起!是我讓建這樓的,并且直到今天我還是‘布爾敦’聯合公司惟一的股東。這座小房子是屬于我的!”
  菲爾好不容易才告別道格菲爾德先生。他認定自己的猜測是絕對正确的,因此他非要弄明白不可,在他的這所房子里,到底是誰,在什么地方,什么時候,在什么情況下被謀殺了。當貼身保鏢終于在他身后鎖上房門以后,菲爾深深吸了一口气。他平生還是第一次遇上一個摩天大樓的所有者。
  菲爾名單上的下一個名字是羅杰·耶爾特魯普。菲爾在二十八層的一扇玻璃門上找到了這個名字。名字下面是公司名稱“自動裝置經銷部。”他打開門。在游戲机吱吱嘎嘎的噪聲和閃閃爍爍的光亮包圍中,坐著一位不美不丑的金發女秘書,正在敲打一架并非電子裝備的打字机。
  “我可以見耶爾特魯普先生嗎?”
  “請問您貴姓,先生?”
  “菲爾·德克爾,紐約區聯邦調查局。”
  她睜大藍色的眼睛,然后才伸手去摁呼叫鍵。
  “一位聯邦調查局特工想見您,耶爾特魯普先生。”
  “讓他出示他的證件,貝蒂!”從對面牆上響起轟轟隆隆的嗓音。菲爾轉過身去,看見一個像真人一樣高的金剛在啟合著上下唇。耶爾特魯普先生顯然喜歡給自己的來訪者准備一點小小的惊喜。
  金發女郎咯咯地笑著。“我也是每次都嚇一跳。可以給我看看您的證件嗎?”
  菲爾向她出示自己的身份卡。
  “他有一個聯邦調查局的證件,耶爾特魯普先生。”她湊近送話器報告說。菲爾瞧著玩具大猩猩,等著它啟動上下嘴唇,隱藏的擴音器隆隆發聲。
  可它既沒有動嘴也沒有發聲,而是在兩個鴨腳板的机器人之間打開了一扇門。一個中等個儿的清瘦男人走進接待室,大聲說道:“哈囉!我是羅杰·耶爾特魯普。為什么聯邦調查局對我感興趣?”
  菲爾感到耶爾特魯普看起來像一個什么人。不過這种模模糊糊的相像感也許只不過跟某部電視連續劇里的主角或者跟某個為了仕途而頻頻出現在鏡頭前的政治明星有關系。
  耶爾特魯普大約三十五六歲。一頭濃密的金發按當今的時髦長長的披散著。身上套著的絲絨西服是深紅色,与一條鮮黃的寬領帶形成的對照猶如一記拳頭猛擊著人的視覺神經。
  “請到我的辦公室,調查員!”
  在經理辦公室的牆上也貼著、挂著各色各樣的游戲机,足足有十几种。
  “我這儿看起來凌亂不堪。”耶爾特魯普抱歉地說,“我的辦公室也就是我的商品倉庫。不可能有大量存貨。游戲机比女人的衣服更加快就過時。”
  他指著一個手里拿著螺絲刀正在鴨腳板机器人跟前工作的黑發壯漢,說道:“麥克·勃魯克爾,我的机械師。——麥克,你待會儿再修。”
  “已經好了,耶爾特魯普先生。”机械師說著,朝游戲盤里扔進一個小圓球。電光信號一閃一閃,隨著小圓球的每一次碰触,在頂端的毛玻璃上,不到一秒鐘時間,便顯現出一個姑娘。
  “這是投放市場的最新型游戲机。”耶爾特魯普邊說邊往游戲盤里扔進第二顆小圓球。
  姑娘出現,又消失,再一次出現時身上的衣服少了一件,然后又消失。
  “誰贏得的數目最高,誰就能得到最好看的東西。這玩意儿只适合于后室。”耶爾特魯普說罷哈哈大笑,伸手指著一張椅子。
  机械師离開了房間。
  “您認識莉莎·富蘭克林嗎?”菲爾開門見山地問。
  “我好像不認識。我應該認識她嗎?”
  “她也在‘布爾敦大廈’里工作。”
  “調查員,在這樓里的辦公室里一共有七千人工作。這姑娘在替誰干?”
  “一家時裝報紙。”
  他搖搖頭。“從沒听說過!我從不在時裝刊物上登廣告。”
  “您遇到過一個叫杰拉爾德·拉弗特的男子嗎?”
  他摁一下對講机的按鍵:“貝蒂,我們認識一個叫杰拉爾德·拉弗特的嗎?”
  “就我知道,不認識,耶爾特魯普先生。”女秘書的聲音完全正常地從擴音器里傳出來。
  耶爾特魯普瞅著菲爾聳聳肩膀。
  “對貝蒂的回答完全可以放心。她對我的公司了若指掌。”
  “您到過舊金山嗎,耶爾特魯普先生?”
  “舊金山?偶爾經過時待上一天。您為什么問這個?”
  “謝謝您的答复,耶爾特魯普先生!”菲爾說,“對不起,耽誤您的時間。”
  “沒關系。您的晚會廳需要鴨腳板机器人的話,請找我。”
  在走廊里,菲爾拿出名單,准備把耶爾特魯普的名字划去。可一轉念,他又有些猶豫,于是便在名字前打上個鉤,名字后畫上個問號。
  他著手前往下一個租房戶。他名叫喬·卡普雷,十二層。
  在卡普雷的接待室里,他碰上一個矮胖臃腫的男人,圓圓的腦瓜,剪短的頭發像板刷。當菲爾進去的時候,那男人擱在寫字台上的兩只腳沒有拿下來。
  “您要跟卡普雷先生談談?”他重复著菲爾的請求,指指放在他那雙大腳邊的電話机。“您自己給他打電話!他房間的分机號是18。”
  菲爾拿起話筒撥號。一個男人的聲音生硬地說:“有什么事?”
  “我是聯邦調查局的德克爾!可以見見您嗎,卡普雷先生?”
  足有好几秒鐘的時間,他就只听見那男人的呼吸聲,然后才听到卡普雷簡短的回答:“左邊第二個門!”
  喬·卡普雷也不是一個人在他的辦公室。在一張沙發椅里坐著一個外表看起來跟接待室里的保鏢如同一個模子里澆灌出來的家伙。
  卡普雷本人可能在三十至四十歲之間。确切地估計他的歲數并不那么容易。
  稀疏的頭發比起光滑微胖的臉使他顯得老相。藍色的眼睛斜視著,總好像在偷看什么東西似的。嘴巴寬大而剛毅。
  “您靠什么謀生,卡普雷先生?”
  “我是表演娛樂代理人。我介紹与表演娛樂有關的一切:舞台劇本、電影劇本、道具、演員、明星……”
  “也包括姑娘?”菲爾問道。
  “當然也包括姑娘。芭蕾舞演員、獨舞演員、舞女、脫衣舞女郎等等。您喜歡什么樣的,調查員?”
  同一個模子里澆灌出來的那家伙怪聲怪气地狂笑著。
  “您也介紹亞洲姑娘嗎?”
  “您找那种眯縫眼的?”卡普雷仍然操著他那种好斗的腔調,“我得查查我的目錄索引。”
  “沒有新鮮進口的?”
  卡普雷眯起他耷拉的眼睛。
  “我知道您的目的是什么,調查員。您想找一個您認為在進行非法買賣姑娘的人。在我這儿可沒有這种事。我所訂的合同都是無懈可擊的。”
  “您當過兵?”
  “沒有。親愛的上帝賦予我了膽結石、平底足和脊椎彎曲。當我跨進体格檢查委員會的時候,主事的將軍說,他可不愿意在他的部隊里有我這么個騾子。”
  “您到過舊金山嗎?”
  “沒有。去干什么?我在紐約待著挺好。”
  接待室的貼身保鏢不聲不響地走進來。他打開吧柜,斟滿一杯酒。
  “給我也來一杯,狄克!”他同一個模子澆灌出來的兄弟要求道。
  “您過去從越南帶過姑娘到美國嗎?”菲爾口气溫和地問。
  這一回兩個大猩猩似的孿生兄弟一起怪生怪气地大笑起來。
  “帶越南姑娘到美國?如果她們沒有移民證,這可是被禁止的事。這种證件很難弄到。困難多得數不胜數,又是有關當局,又是各种工會,還有一個又一個別的啥事不干的政府職員。您瞧,調查員,我不是沒試過,但都不成功,因此越南姑娘是在哪儿長大的,我就把她們留在哪儿了。后來戰爭結束确實沖卷進美國來不少,不過那時對黑頭發、黑眼睛和深色皮膚的熱乎勁儿也已經過了。”
  菲爾對這個喬·卡普雷感到极其厭惡,就像新奧爾良悶熱的天气里一下長得一□長的大蟑螂。
  “您認識杰拉爾德·拉弗特嗎?”
  “是搞表演娛樂的嗎?搞表演娛樂的人我認得好几千。可您別指望我都知道他們的名字。”
  “您對莉莎·富蘭克林這個名字有印象嗎?”
  “沒有。您說了才知道的。”
  “富蘭克林小姐在‘布爾敦’里工作,可失蹤了。杰拉爾德·拉弗特也同樣。”
  “她是一個未成年少女?”卡普雷問道,菲爾由此看出這個代理人了解自己工作的危險所在。
  “不是。”
  “那您又有什么可不安的?如果他說服她跟他一起到個什么地方去,為了能不受干扰地待在一起,那我想……”
  “卡普雷先生,我已經听夠了您關于越南姑娘、士兵和政府官員的意見。”菲爾打斷他的話說道,“我怕再來一條意見我已經不能忍受。謝謝您回答我的問題。”
  說完,他便深感厭惡地离開了這家辦公室。顯然,他沒有把喬·卡普雷從他的名單中勾掉。但同時對他也意識到他采用這种方法很浪費時間。如果他仍堅持這种方法,那他就不能指望可以迅速取得成效。
  他确實遇到一些可疑的人,比如耶爾特魯普、卡普雷,還有二十三層的律師,但真要是他們當中有一個人是“小青年”,他也無法确認他的這一身份。
  那么誰能确認“小青年”的身份呢?瓦爾特·德萊安曾經在舊金山的唐人街見過他。即使德萊安聲稱他當時喝醉了,記不起他的面孔,那他可也不能排除在當面對質的時候能認出“小青年”來。
  菲爾決定再与德萊安談一次。也許他在“布爾敦大廈”上上下下的時候,索性可以把他也帶上。
  二十分鐘以后,菲爾跨下汽車,走進南布朗克斯一二八街一所肮髒破損的房子。德萊安就住在這里。
  他的一居室在四樓上。
  菲爾伸手敲門,因為在這所房子里早就沒有門鈴了。剛敲一下,門栓咯吱一聲,門就慢慢開了。顯然門沒有上鎖。
  菲爾用腳踢開門,走進房間。
  瓦爾特·德萊安臉朝地躺在窗戶前,身上只穿著一條長褲。赤裸的上身皮膚呈灰白色。菲爾在他身邊蹲下去,頓感他的身上散發出絲絲涼意。
  即使不看面孔的顏色、鼓出的舌頭和細脖子上繞著的尼龍繩,他也知道瓦爾特·德萊安死了。
  “您知道阿倫·帕拉斯死了嗎?”我問。
  有著一長串复雜名字的姑娘駕著白色甲殼虫朝市中心的方向駛去。
  我已經能夠看見衛城。一根根圓柱沉浸在清晨的陽光中,像都變得透明了似的。
  她轉過頭,用她那雙与金色頭發形成奇异對比的深不可測的黑眼睛瞥了我一眼。“真的?”
  我猛地想起她的名字:黛莎!這名字至少說起來順嘴。“被謀殺了。”
  “您也參加了?”她冷冷地問。
  “沒有參加謀殺,盡管阿倫的朋友們恨不得把我撕得粉碎。雖然如此,我還是不愿意碰上警察。”
  “為什么不愿意?”
  “我可以稱呼您黛莎嗎?謝謝!黛莎,這事要說起來太复雜,一時給您講不明白。不過,您會幫助我嗎,如果我向您保證我……”我斟酌著合适的詞句,“……我不會給任何人造成損害?”嘿,我的老天哪,我真沒有想到黛莎那雙夢幻般的眼睛會如此冷漠、如此嚴峻。
  “請您開個价!”
  “您這是什么意思?”我困惑不解地問道。
  “您打算出多少錢?我的幫助值您多少錢?”
  我明白了。“哦,說得真好听。三千美元夠嗎?”她微笑了,當她明白我的意思以后,她那雙眼睛也變得溫柔了。
  “估計您已別無選擇的余地,您應該把您的標价提高到五千美元。”
  “同意。您可以到手五千美元。您能先借我几百德拉克馬嗎?我得打電話。”
  “您答應給我五千美元,自己卻連几百德拉克馬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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