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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放開黛莎的手臂。
  “對不起,親愛的。”我說道。她的面部表情沒有絲毫的變化,然而她的一雙眼睛卻已黯然無光。
  索爾·薩麻爾悻悻地發出一道命令。他的一個滿臉膿包、穿著一件花花綠綠的套頭衫的打手應聲抓住黛莎,陰冷地笑著,現出滿嘴金牙。
  飛机馬達的轟鳴震顫著空气。
  飛机涂著軍用飛机的深暗的保護色,但卻沒有國別的標志,而是在尾翼上有一個公司的象征:字母B和兩個別具特色的鳥翼。這是一种C-4式飛机,過去為美國空軍所用,不過現在早已淘汰。
  此時,飛机稍作盤旋,折轉航向,緩緩著陸,在跑道上疾馳,逐漸放慢速度,然后就在棚屋的跟前停下。只有螺旋槳還在轟響。
  机身的貨艙門打開。机腹很低,兩名男子沒用弦梯就已從飛机里跳下地來。他們倆人都穿著皮茄克,年齡約在三十至四十之間。倆人都身材高大,勇武健壯。乍看上去,他們唯有頭發顏色相异:一個黑發,一個金發。金發的那個舉手表示問候。
  “安全到達,薩麻爾先生!”他喊道,“都准備好了嗎?特德把老爺飛机調個頭,我們立刻就可以裝貨。”
  “你好,巴里!你好,路易斯!”薩麻爾跟他們一一握手。“你們辦事是可靠!”
  黑發的路易斯一眼瞅見黛莎。
  “您給我們帶來了一個多么迷人的女上啊,薩麻爾先生!”他的英語帶有濃重的法語腔調。薩麻爾的回答卻讓又隆隆響起的馬達聲淹沒了。飛机開始滾動,在沒有充分擴建的轉彎跑道上小心翼翼地轉了一個圈。机翼在距棚屋兩三米處掠過。
  螺旋槳終于靜止下來。這時,飛机在朝向我們的這一側也有一個裝卸門打開。一名同樣穿著棕色皮茄克的男子挂住鋼梯后走下飛机。他跟巴里一樣也是金發,只是額頂頭發已開始稀疏。曾經折裂的鼻骨和下巴上的几道疤痕使得他的面貌走了樣。
  “你們快一點!”他不耐煩地嚷道,“在航行監督發現我不在以前,我就得赶到那儿。”
  索爾·薩麻爾用大拇指指著我說:“他還沒有驗貨,特德!”說罷,他又向我招一招手。“過來,看看清楚,我們可是按談妥的質量供的貨。特德,您到列夫那儿取您的酬金。”
  他用他們的話大聲向打手們發著命令。他們立即跑到雪弗萊和福特車跟前打開行李廂。只有那個抓住黛莎的人留了下來。
  我跟在薩麻爾后面朝汽車走去,我還听見特德對富朗基斯說:“是誰把那妞儿帶來的?您可以把她借給我玩玩。”
  兩輛汽車的行李廂里都結結實實地塞滿洋鐵皮方桶。薩麻爾打個榧子。他的人便馬上擰開方桶的蓋子,里面是又粘又稠的褐色液体:原料鴉片。
  “每桶里二十公斤。點點數!按談妥的條件,一共二十五桶。本來我應該留下一桶,因為你從箱子里抽出了五千美元,不過我可以帶走這個姑娘來抵賬。行嗎?”
  我點點頭,轉過身去。
  “把東西送上飛机!”薩麻爾命令道。他的手下立即擰上方桶,坐上汽車,駛向C-4。巴里和路易斯也同時向飛机走去。他們爬上鋼梯,接過一個個方桶。
  我看見特德——顯然是C-4机組的頭儿——從富朗基斯手里接過一個文件包。他打開文件包,伸進手去,拿出几捆鈔票,審視地翻動著。他滿臉堆笑,拍拍富朗基斯的肩膀,又把鈔票扔進文件包。
  太陽已經落山。天很快就黑下來。
  特德和富朗基斯走到我面前。
  “喂,伙計,”飛行員一邊舉起手表示問候,一邊問道,“我們該把東西扔到什么地方?”
  我想起在帕拉斯酒吧里的最后一次電話交談。拉弗特的任務委托人曾說明聯絡的字母和數字。
  “多拉四十四,”我回答道。
  “行,伙計!明白了!你們的組織干得不錯。你們都是精明的小伙子。”
  金發的巴里從飛机的裝卸門里探出頭來喊道:“我們已經准備好了!”
  “啟動馬達!”特德大聲回答。
  薩麻爾的助手們鎖上行李廂。雪弗萊車和福特車离開跑道向棚屋駛回去。索爾·薩麻爾和列夫·富朗基斯同時伸出一只手。
  “收据!”
  我此時此刻迫切需要一支槍以引起他們對我的尊重。他們當中有誰上衣下掖著槍?富朗基斯估計沒有。索爾·薩麻爾呢?抓住黛莎手臂的打手呢?也許特德,那個一直笑眯眯瞧著我的飛行員有?其他的打手們都在遠离我的汽車邊忙乎著。
  薩麻爾喊道:“見鬼,你還等什么?”
  飛机的一號和二號馬達發動起來。它們的螺旋槳轉動著。特德舉手表示告別,轉身向飛机走去。
  我選中薩麻爾作對象,便朝他走近一步,以更加縮短伸手可得的距离,同時把左手伸進胸前放著收据的衣袋。
  正在此時,布爾干從雪弗萊車里用他的語言喊了一個字,同時伸出一只手臂指著什么東西。沉重的嘩嘩聲与飛机的馬達轟鳴攪和在一起。我看見特德停住腳步,抬起頭在空中尋找著,然后就大步流星地往他的飛机跑去。
  嘩嘩的響聲愈來愈強烈,這時我才發現天上有像又大又黑的昆虫似的直升机。它們飛得很低,因此一時也難以准确判斷它們是否朝這里飛來。
  我感覺到黛莎的目光。
  “土耳其警察!”這是從富朗基斯的打手們在廢墟中把她搜尋到以后她說的第一句話。
  直升机調轉航向。毫無疑問,它們是沖著棚屋的方向飛過來。
  “土耳其警察!”薩麻爾號叫著,“收据!”
  特德消失在飛机的裝卸門里。二號和四號發動机的螺旋槳開始轉動。
  土耳其警察?這解決問題嗎?
  對莉莎·富蘭克林來說,這解決不了問題。這該死的原料鴉片必須帶回美國去。
  在直升机到達這里以前,我仍按我的預定計划行事。我用左胳膊肘猛地沖薩麻爾臉上擊去,他像被棒球棒擊中似地栽倒在地。我又朝監視黛莎的人扑過去。左拳猛擊心窩,右拳狠錘下巴。他搖晃兩三步便翻倒在地上。
  她呆呆地站在那里,對眼前發生的一切摸不清頭腦。我一把抓住她的手臂,拽起她拔腿便跑。
  打手們拔出槍了嗎?我們會被射中嗎?
  我說不明白。只覺得整個世界似乎在鬧騰的地獄里爆炸了。飛机的四個馬達全力開動,直升机緊貼我們頭頂上空呼地一聲掠過。
  黛莎摔倒在地。她叫喊道:“放開我!”
  我把她扶起來扛到肩頭上。開著的裝卸門上還挂著那個短梯。飛机的側翼在螺旋槳旋轉的重力作用下顫動著。
  黛莎反抗著,使勁又蹬又踢,我只得把她從肩頭上放下來,貼近她的臉憤憤地喊道:“你想留下來不成?”
  在棚屋的另一側,第一架直升机已開始著陸。旋翼刮起的塵土猶如旋轉的噴泉一般。
  此時響起辟辟啪啪的射擊聲。小胡子布爾干揮動著短筒机槍向直升机嗒嗒地猛烈開火。駕駛艙的玻璃被擊得粉碎。
  “我也走!”黛莎喊道。
  我抱著她的髖部用力往上一(手周),便把她推進了飛机。然后我自己也跳上短梯,斜身一倒,跌迸裝卸門的門洞。
  飛机開始滑動。机身震動。机輪在跑道的銜接處猛烈地震顫。机外的景象,仿佛急速倒轉的影片,在裝卸門的門洞里一幕一幕地閃過:遭到射擊的直升机卡卡響著被迫降落地面;第二架直升机幽靈似地呼地一掃而過;汽車和棚屋還有跑道邊的灌木叢,隨著飛机滾動速度的增快,匯集而成為一條鋸齒形曲線。
  震顫漸漸停止。C-4飛机突然机頭朝天,离地而起。大地仿佛落到后面沉陷下去。
  我仍然躺著。我的肩膀突然挨了沉重的一腳,我被踢到裝卸門邊。我睜眼看見金發巴里憤怒的面孔。一拳猛擊掃過我的太陽穴。
  “滾出去,你這雜种!”
  他企圖把我推出飛机去。可飛机愈飛愈高,我已經感到冰冷的空气旋流。
  我叉開雙腿。我的左腳已經在側壁上找到支點。他沖我的腦袋踢過來。我雙臂立即一伸,兩手摳進他的褲腿。他仰面倒下去。我趁机朝前一蹦,壓住他半個身体,再一個翻滾就遠遠地离開了裝卸門洞。
  巴里雙拳出擊,可他已失去优勢。我猛然反擊,他伸開四肢倒在地上。我又趁勢把一只膝蓋壓到他胸口上。“你最好還是安靜點儿!”我從上往下摸了摸他的身上。沒有武器。
  我站起來,松手放開他。
  他摸摸下巴,一會儿看看我,一會儿又瞧瞧黛莎。這時黛莎已從机門退避到机門正對著的机艙壁邊。
  馬達的轟響和迎面來風的呼嘯陣陣傳入机艙。
  巴里這時也爬起來。他說了些什么,我只听明白了一些只言片語。我提防著他的再次攻擊。
  他沒有再一次攻擊,而是擦著腳挪近裝卸門,從鉤子上取下鋼梯,拉上雙層艙門,摁下操縱杆,鎖住艙門。迎面來風的呼嘯消失,而馬達的轟鳴也變成均勻的嗡嗡聲。這時從黛莎頭頂上的擴音器里傳出一個男人的聲音。
  “……你倒是說話呀!該死的,怎么回事?巴里……”
  我相信這是机組頭頭的聲音。
  巴里走到擴音器前,推開黛莎,對著麥克說道:“裝卸門已鎖閉,特德!我有一個意外的好消息告訴你!”
  “你還看得見那些直升机嗎?”特德的聲音流露出他情緒緊張,心緒不宁。
  在飛机兩邊的机壁上僅各有四個小窗。好像黛莎和我都不存在似的,巴里徑直走到机尾的窗前向外探視一番之后,又回到麥克前。
  “特德,我看見一陣火光。也許他們干掉一架直升机。”
  “但愿不是一架!”机組頭頭回答。
  “我有個意外的好消息告訴你!”巴里又一次說道,“那個美國人和姑娘都在飛机上。”
  “我對你的荒唐笑話沒興趣。”
  “你到后面來自己瞧瞧!”巴里干巴巴地回答說。
  擴音器沉寂五秒鐘后,特德又開腔說:“監視住他們!等飛机一飛出領空區我就過去。結束!”
  巴里仍在一個勁儿地摸著下巴頦儿。
  “我感到抱歉。”我說道,“我知道我沒有這趟飛行的机票,不過也許我以后可以補票。”
  他從口袋里掏出一包香煙,香煙已被我們翻滾摔打時弄得不成樣子,于是我把我的一包遞給他。
  他聳聳肩膀抽出一支點燃后,便朝机身后窗走過去。
  我跟在他后面。我們站得很近,肩膀触碰到肩膀。
  “我們正在海岸上空飛行!深色的是陸地,淺色的是海水。”巴里說道,“你看見那個跳動的紅點了嗎?有個什么東西在燃燒。”
  他直視著我的眼睛。
  “你認為剛才那些是警察的直升机嗎?”
  我朝黛莎所在的位置擺一擺頭。
  “是她說的。我不懂土耳其語。”
  “我看剛才那是一個競爭對手。毒品販子互相你死我活的爭斗。而陷入爭斗的境地沒有不危險的。”
  他瞧瞧窗外。
  “再過几分鐘我們就离開他們的領空了,不過特德為了安全起見,要飛到海上很遠才放心。一架直升机對我們來說小菜一碟。哪怕是像C-4這樣一架慢吞吞的老爺飛机,也總要比直升机快上一倍。但是他們如果打發驅逐机來攆我們,那我們可就得完蛋了。”他又一次瞥我一眼。“你干毒品買賣掙多少美元?”
  “還行。”我避免正面回答,“我可以坐下嗎?我膝蓋有點發軟。”
  “我們可沒有頭等沙發給你坐!你自己找個箱子或者坐在你的洋鐵皮方桶上吧。”
  運輸机的机艙內部活像一個拱形的隧道。一直到座艙門都沒有隔斷。只是隔一段距离便燃著一只頂燈。
  運載的貨物只不過是少得可怜的几個中等大小的箱子,用繩子綁得緊緊的,這樣,在飛机傾斜時就不會滑動。
  裝滿原料鴉片的洋鐵皮方桶被結結實實地放在有网格護條的箱籠里。我坐到一個方桶上,又招手讓黛莎過來坐到我身旁。
  在忙亂起飛二十分鐘以后,座艙的門打開。特德穿過整個机艙朝我們走來。他已脫去皮茄克,腰帶上露出一支左輪手槍的槍把。
  “你的名字!”他狗吠似地沖我吼道。
  “杰拉爾德·拉弗特。”
  特德拔出手槍。
  “搜查他的衣袋,巴里!把手臂舉到頭頂上,拉弗特!”我听從他的命令。巴里掏出我所有口袋里的東西。“伊拉克利翁”號船長的收据沒有引起他注意。
  “沒有武器!”他報告說,“沒有文件!”
  特德把左輪手槍掖回腰帶里后又沖我喊道:“說實話吧,伙計!”
  “沒什么好說的。我老板打發我到這邊來開展業務。沒想到遇到了競爭對手。”我指一指黛莎。“是她幫我擺脫了麻煩,不過我是付酬金的。”
  “關于那些警察直升机你就沒什么可說的?”
  “我連土耳其話‘警察’怎么說都不知道。直升机出現的時候,我想到的就是逃命。而逃避直升机的最好手段除了速度更快的飛机,再也沒有別的。因此我就沖進了你們的飛机。否則,你說我該怎么辦?舉手投降?据我知道,土耳其監獄里的生活條件可糟糕得很。沒電視看!星期日下午也沒棒球玩。”
  特德冷冷一笑。“可你還沒忘記把這姑娘帶上。”
  我也對他冷冷一笑。“你好好瞧瞧她!把她扔下不太可惜了嗎?”
  擴音器從座艙傳來机組中第三個人——路易斯的聲音。
  “克里特島飛行監督要跟我們說話。我該怎么回答?”
  特德走到麥克跟前。“日期、時間正确,路易斯!我們是合法飛行,只是稍微有些晚點。”
  他目光注視著我。“你下一步有什么想法?”
  “你的飛机飛往紐約。正好我到家。關于飛行的价錢我們好商量。我到達后立即付給你。”
  他大聲笑起來,不過可以說是皮笑肉不笑。他那雙藍色的眼睛仍然射出冰川似的寒光。
  “總之,我們要飛行二十四小時。我這架C-4不是噴气式飛机。我們已要求在卡薩布蘭卡中途著陸加油,然后再飛越大洋。我們預計到達紐約的時間是當地時間二十三點。我們的行程必須定准。否則你的頭頭等你的貨就得很長時間。”
  他冷峻的目光掠過黛莎。
  “我們的飛行總是單調無聊。沒有電影。沒有酒吧。吃的都是罐頭食品。可是,也許這一次飛行對我們大家來說,時間會過得快一些,因為飛机上有你的姑娘。”
  擴音器再次傳來路易斯的聲音。
  “飛行監督盡提一些愚蠢的問題,特德。你最好到前面來。”
  “可以,我就來!”
  他轉過身朝座艙走去。
  巴里說:“我去拿點喝的。可惜你們在飛机上不能于什么。”
  他留下黛莎和我便徑直走了。
  黛莎碰碰我的手臂。
  “這些家伙要殺死我們。”她悄悄地說。
  “你害怕嗎?反正我們飛机是下不去了。”
  “那個金發的剛才想把你推下飛机。”
  “這只不過是起初的一時气憤,黛莎。過去有一些失明的旅客,當他們在船上被發現時,往往就會被不假思索地扔下船去。”
  “他們將在卡薩布蘭卡中途著陸嗎?”
  “為了加油。他們不可能一口气完成越洋飛行,雖然他們裝載的貨不多。這些箱子是運給誰的?”
  我尋找著送貨地址,終于找到送貨標簽,上面寫著:送紐約,麥迪遜大道,外國時裝進口公司。
  “杰瑞,我們得爭取在卡薩布蘭卡离開飛机。”黛莎催促我說。
  “我不知道特德和他的机組是不是讓我們下飛机。估計他們只有著陸加油的許可證。如果有乘客下飛机,就會惹得有關當局不滿。很可能飛机將要被扣,可絕對不能有這种事情,黛莎。這些方桶必須按約定時間送到紐約。”
  飛机里的照明非常暗淡,我看不清,然而能猜測出她臉上此刻的表情。她說話的聲音也流露出气憤和怨恨。
  “方桶里是毒品。”
  “不錯!原料鴉片!我猜想從中可以提煉出二十倍利潤的海洛因。”
  “你可以掙得多少?”
  “親愛的,我只不過是這個組織中一個跑龍套的而已,像絕大多數腦袋別在腰里干危險活儿的人一樣,所得報酬少得可怜。”
  “那你為什么不退出呢?”
  “因為對我來說,几千美元總比几十年大牢要好得多。難道你想說服我改弦易轍不成?”
  “恐怕我這樣干會一無所成。”
  “即使我想換机,也根本實現不了。特德會操起他的手槍制止我的行動。”
  我撫摸一下她的手臂說:“你別再提問題,而是給我几個回答。你剛才怎么知道那些直升机是警察的?”
  “因為那個大胡子男人在喊‘警察’。”
  “你會說土耳其話?”
  “沒有英語好。很多希腊人都會一些土耳其話。”
  在我們腦袋上方擴音器又卡卡嚓嚓響起來。
  “嗨,紐約人,到座艙來!”特德命令道。
  我站起來。
  “睡睡試試,黛莎!我很抱歉把你也拖進這檔子事里。你不該接受我這五千美元。”
  “我需要錢,杰瑞。”她回答說,“我不是被拖進來的,而是自己跨進來的。”
  我走到前面去。飛机在空中惊人的平靜。巴里在一間權作食品室的隔間里忙活著。我打開座艙的門。
  黑發的路易斯坐在副駕駛座上,兩只耳朵戴著耳机。他把靠背放在斜躺的位置,懶洋洋地觀察著儀表的動靜。他感到一陣風,便轉過頭來咧嘴一笑。他生就一副南方人輪廓俊美的面孔,鷹鉤鼻子,黑色眼珠,洁白整齊的牙齒。不過,在他臉上除了海盜的魅力以外,還有一絲卑劣与殘暴的蹤影。
  特德解開搭扣,把座椅轉過身來。“你坐!”他指著空著的机械師的座位說,“這是我們第六次替薩麻爾公司往美國運送燙手貨。不過這次是給另外一個收件人,是嗎?”
  “不錯!”
  “你的組織為我們机上的這些玩意儿花了多少錢?”
  “大約五百万!”
  他長長地吹了一個口哨。“听見嗎,路易斯?五百万!可用五万就把我們打發了。在上次飛行之前我要求多給一万美元,薩麻爾長吁短歎地哭窮,弄得我只多要了五千美元就心滿意足了。”
  “你每次飛行都帶燙手貨嗎?”
  “特德·貝德巴端公司是一個資金雄厚、信譽良好的企業,我的朋友,是注冊備案的。股東特德·貝德巴瑞、路易斯·麻萊特科和巴里·佩斯都是一些值得尊敬的沒有任何犯罪前科的人,每一個人都具有遠程飛行許可證!”他講話的腔調似乎對方是一個他盼望為自己公司借得一筆貸款的銀行老板。“雖然我們飛机不多。說老實話,我們僅有這么一架C-4飛机,可我們讓飛哪儿就飛哪儿。”
  “按通常的運費嗎?”
  他嘿嘿一笑。“跟那些大公司我們競爭不起。可我們飛的地方都是那些大公司不敢去的,比如炮火連天的黎巴嫩。飛去的時候帶槍支彈藥,飛回的時候帶闊佬難民的財寶細軟。我們運送軍火的時候居多,因為運送這种東西C-4飛机比任何噴气式飛机都优越。在緊急情況下,我們可以在夯實的叢林跑道上著陸和起飛。”
  路易斯·麻萊特科打斷他的老板,指指回轉羅盤。特德·貝德巴瑞伸起四個指頭,用右手做了一個手勢,表示“使飛机配平”的意思。路易斯隨即改正了航線。
  “運輸軍火也有不利的方面。”待德接著說,“每次飛行都有失去飛机的危險。全世界無論出于什么原因而相互廝殺的蠢貨都會野性大發而置約定的合同于不顧。他們借口所謂民族尊嚴、革命需要或者其他任何胡說八道的理由,拒絕付款,用你剛給他們運到的机槍對准你的腦袋。六個月前我們就經歷了這么檔子事儿。非洲某個地方一個革命軍部隊的頭頭想要沒收我們剛給他運來一些爆竹的C-4飛机,用來當作轟炸机跟政府軍部隊打仗。只要把飛机彬彬有禮地送上天,我們就算沒事了,可那些小伙子們為了把我們從天上送回地面,卻耗盡了他們全部珍貴的軍火。你瞧瞧這個世界是不是瘋狂了?”
  他滔滔不絕地講述著,猶如我們是老朋友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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