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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庭大樓及其周圍設施典雅而宁靜,洋溢著高貴的气派。大樓是一位杰出的建筑師設計的,就像一個出身高貴的老人平靜地穿過最混亂不堪的場合而仍不失威嚴。在平整的草坪那邊,榆樹林下的灌木叢中,大批的男男女女以及小孩擁擠著吵吵嚷嚷,使這個場面形成更大的反差。街道上也是人山人海,有三四個騎警,六七個摩托車手和二十來個步行的警官在盡力維持著秩序。但是,嘈雜聲還是此起彼伏,一片吵鬧。 上午將近十時,街道不遠處騷動起來。這邊值勤的警察极力把人群向警戒線后推,雖然顯得很溫和,但那气勢似乎不容違抗。接著,一輛紅色的小車鳴著警報疾駛而來,后面跟著一輛黑色轎車,兩側有騎摩托車的警官護衛。轎車停在法庭大樓前,霍爾登法官下了車。 他是個高個儿,細瘦,臉上棱角分明,雪白的頭發,眼睛流露出一絲深深的倦意,但絲毫沒有懼色。當他走下車時,人群中一陣喧鬧,盡管不時地有噓聲和叫喊聲,但大部分人還是在喝彩。法官面對人群,對他們微微一笑。接著,警隊長碰了碰他的胳膊。 “閣下,最好還是進去吧,”他低聲建議道。 法官听從了他的催促,他們并肩走上台階。萊安警長用肘在人群中逼出一條道來,陪法官走到他的辦公室門前。普魯特法警把他們迎了進去。霍爾登輕輕地向他道一聲早安。 “陪審團那邊還沒有消息嗎,普魯特?”他問道。老頭子搖了搖頭。 萊安警長語气凝重地說道:“今天上午又收到几封恐嚇信,閣下。如果陪審團定罪的話,您就得讓我們保護您。” 法官笑了笑。“你知道我的打算,萊安。不論是定罪還是宣判無罪,我一脫身便去北方。我累了,萊安。我要去釣魚,好好松弛一下。” 萊安不無疑慮地說:“看來他們不會同意的。” “他們不同意,那与宣判無罪沒什么兩樣,”霍爾登法官提醒道。“再也不會有机會定罪了。在這期間,太多的目擊證人會喪命,或者遠走他方。” 他的語气很冷酷,萊安點頭稱是。接著他們都出去,只剩法官一個人呆在辦公室。 他穿上法官袍服,坐在打開的窗前等待進入法庭的傳令。他能听見下邊人群中嘶啞的低語聲,一陣陣的高喊聲和激烈的爭吵聲。他剛才面向人群時只有眼睛里露出一絲疲倦,現在感到全身疲憊不堪。 他一個人坐著在等。他的思緒又回到這几個星期以來的審判以及在這之前的几個月所發生的事情。他細細回顧了各种環節,它們出現得恰到好處,使本案被告蒙塞爾和莫魯一直不能定罪。現在莫魯几乎被完全忘卻了,所有的興趣都集中在蒙塞爾身上。當法律這架慢騰騰的水磨在悠閒地滾動時,法官日复一日地在觀察著這個人,他覺得他正在給這個人作著一番評估。 這是一起謀殺案件,是大城市里司空見慣的那种偶然突發但殘忍不堪的暴力事件之一。三個男人闖進公共汽車公司一條主線的調度站想搶保險箱,正好被巡夜人撞上。盡管巡夜人身上帶著槍,可是他還沒來得及拔槍就被擊斃。雖然巡警用左輪手槍猛射,但是三個男人還是逃掉了,無一受傷。沒有留下任何蹤跡。 可是在第二天晚上,開業不久的青年醫生伊利亞斯·諾頓接到一個急救電話。一個男人來接他去為一個据說是鬧肚子疼的病人看病。那人衣衫襤褸。諾頓醫生帶他上車,立即出發。走過一兩個街區時,醫生感到有什么東西頂在他的肋骨上,听到厲聲命令后停下車。他被蒙上眼睛,帶到一個他從未見過的地方,那里躺著一個不到二十歲的小伙子,子彈從后面穿透了身体。當 他對受傷的小伙子進行檢查時,兩個蒙面人在一旁看著。 受傷的小伙子要死了。諾頓醫生把這個情況告訴他們。他們陪他來到他辦公室附近,警告他不能對任何人講,然后才放了他。可是這個年輕醫生立即向官方作了匯報。警察立即對隨后第二、三天核發的死亡證明作了詳細審驗。一個据稱是死于腸梗阻的小伙子被發現体內有顆子彈。他叫朱爾斯·蒙塞爾,現在是他的哥哥在受審。 本案有兩种不同的說法,還有另一种說法与前兩种的其中一种稍有不同。州檢察院聲稱蒙塞爾兄弟和莫魯曾企圖搶劫公共汽車調度室,蒙塞爾哥哥和現在受審的莫魯打死了巡夜值班員。辯方認定蒙塞爾弟弟是受了重傷后跌跌撞撞回到他哥哥這里的。他們發誓,這位兄長根本不知道其弟弟是怎么受的傷。這些說法很簡單,但卻前后矛盾。 可是報紙的宣傳使這一事件更加具有戲劇性。根据新聞界的說法,蒙塞爾是地下組織的頭目之一,手下有一批黑干將。年輕的朱爾斯只是他這個組織中的一名新兵,搶劫公共汽車調度站只是他首試鋒芒。因此事實很清楚:他哥哥一般地不親自行動的,這次卻在現場。由于頭腦發熱,在毫無必要的情況下開槍殺了人。 州檢察官沒有得到允許展示与蒙塞爾傳說的活動有關的證据。可是當辯方律師發現蒙塞爾肯定要被定罪時,提出抗議。他說,報紙上的宣傳對陪審團和公眾有誤導作用,使他們對蒙塞爾產生了偏見,所以他請求反駁這些誹謗。于是,州檢察官才有机會展示對方在反駁中無法駁倒的證据。 霍爾登法官判定有關蒙塞爾以前犯罪活動以及他名譽方面的證据可以接受。這使他反倒成為蒙塞爾党羽的攻擊目標,他們人多勢眾。這個人所扮演的角色,以及作為兄長對別人犯罪表現出的寬宏大量而自己并未染指這一角色,引起了很多人的同情。有些人歇斯底里地高喊應嘉獎他,還有些人大喊大叫抗議警察對他的迫害。看起來證据确鑿的案件,即死去的巡夜值班員身上那顆子彈是蒙塞爾的槍里射出的,有三個人站在弧光燈下曾看見他開車逃過,這些情況竟全被忘卻了。如果警察的認證無誤的話,蒙塞爾的确是一個罪大惡极的不安定分子。但他卻變成了一個虛构的博得人們同情的人物,婦女們為他流淚。 霍爾登法官回顧了整個案子,認為這里面有不一般的因素使之帶上了些許喜劇的色彩。依地看來,蒙塞爾的有罪還是無罪是個极其簡單的事實,可以非常准确地定案。而陪審團對此判決的一拖再拖簡直令人不可思議,更令人不能相信的是他們可能會有分歧。他心里构思著如果他們真的向他報告意見不一致的話,他將怎樣嚴厲地斥責他們。 突然他又明白沒有必要那樣做。他知道陪審團已經同意了。在沒有正式向他匯報之前,他通過窗外人群中的騷動和喧嘩聲就知道這一點了。接著,法警來敲他的門,低聲說道: “閣下,陪審團已准備好向您匯報。” 法官站起身整了整袍服,點了點頭。“很好,普魯特,”他贊同道。“咱們進去吧。” 在隨后的几分鐘里,蒙塞爾傲气十足,嘴角上挂著自信的微笑;莫魯勾著頭麻木地坐在那里。他看見長時間爭論后疲倦不堪的陪審員們;他看見旁听者們一動不動的眼睛。宣判前例行的辭令他听到了,但一句也沒听進去。他早已听膩了這一套生硬、嚴肅而且慢條斯理的辭令。他只听著一個詞,非常滿意地听到了。 “有罪,”便是。 頃刻間的喧嘩被厲聲制止;書記員正式發問。“那么你說,弗曼先生。那么你們都說。”移動著的腳在踩著;小槌在油漆桌面上敲著。 霍爾登法官又回到了他的辦公室。窗下的人群吼叫著,一遍遍喊著他的名字。 后面要進行的一切都是提前安排好的。霍爾登年事已高,這起案件的審判給他帶來的壓力太大,他長期以來處于緊張狀態。他和琳達一起商討安排過下一步該怎么辦。可是宣判結束一個多小時后才認為他可以安全离開法庭大樓。當他离開時,萊安警長与他同坐一輛車。萊安急迫地說: “閣下,”他說,“我不喜歡您從這里去林地,因為在那儿我們沒法照管您。” “胡扯,警長,”法官說道。“審判已經完畢,判決已經宣布。一個星期就會被忘得一干二淨。” 萊安警長還是不同意他的看法。“不會吧,閣下,”他堅持道。“您知道這并沒有結束。比如說您不得不同意重審的問題。蒙塞爾的那一幫人會追蹤您的。他們知道您對他們不利。我要派二十個人保護您,要不然我可不放心。” 法官笑了笑。他的情緒已經好多了。“胡扯,”他再一次說道。“要是蒙塞爾有一幫人的話,早都樹倒猢猻散了。明天我就可以釣魚了。等我回來時,報紙上又會是些其他新標題了,這一切會被忘得干干淨淨的。” “我告訴您,”榮安說道,“您錯了!我可了解這些家伙。” 霍爾登法官向前看了看,笑了笑,向前一指。他們說著話已經來到了飛机場的入口,一架飛机已等在那里,螺旋槳已開始飛轉。“看見了吧,萊安,”法官說道。“我一走上飛机,什么都會拋在腦后的。” 萊安點了點頭;可他向前后指去。 “您看后邊,”他反對道,“三部車。一打子人,有些我還認識。他們會想盡辦法弄清您的去向的。” 法官格格地笑了。“他們不會成功的,”他預言道。他又更加嚴肅地說道,“不管怎么樣,萊安,丹尼·斯蒂文斯和他手下的人會像你一樣到處找我的。要是他們中間有誰找去的話,會跑得腳疼腿酸而沒法回家的。” 萊安极不情愿地屈服了。“我想您是一定要堅持自己的辦法了,”他認輸道。 接著汽車停在等候的飛机旁,霍爾登法官走下車。飛机駕駛員過來接他。這是羅杰·斯蒂文斯,丹尼的弟弟。法官說;“早上好,羅杰。預熱准備好了,我明白。” 羅杰點點頭。“我給丹尼打過電話,”他解釋道。“他和琳達在波特蘭等著。風會助我們一臂之力。我們一小時內即可到達。” 萊安絕望地要求道,“法官大人,還是讓我派些人跟您去吧。” 可是霍爾登搖了搖頭,握住他的手。“我從星期天算起,兩周以后回來,萊安,”他說。“這期間你可以輕松一下了。” 他戴上斯蒂文斯給他准備的飛行帽和遮風鏡,走進座艙。羅杰坐上駕駛席。技師們把輪子前墊的塞塊搬掉。引擎開始轟鳴。 他們立即起飛。萊安警長目送他們离開,他突然想到,机翼上的數字使地面上的任何人都可以看清并認出它來。可是一切都太晚了。 飛机一直朝東南方向飛去。直到飛出很遠才向西繞了個大回環,飛出城郊以外后才向真正的方向——東北方向飛去。西南風正好為他們送行。 法官的眼睛靜靜地閉上。等他再睜開眼睛時,他看到北方的天空里洁白的云朵。他們穿過一片低低的云層時,白茫茫的大霧之中什么也看不清。沖出云層后,法官把遮風鏡擦了擦才看得清前方。時間靜止了,他睡著了。當引擎停止轟鳴,飛机向長長的跑道上輕輕地滑翔時他才醒來。耳朵里面嗡嗡作響。大地好像起來要擁抱他們,遠處的地平線反而比他們下面的地面先闖入他們的視線,因而他們感到好像扎進了一個邊緣很高的盤子里。當飛机輪子触到草皮上時,法官立刻意識到他現在是在四面環山的一個深深的凹地里。然后他看清了周圍起伏綿延的山脈輪廓,琳達把他緊緊地抱著,丹尼·斯蒂文斯走過來站在旁邊。 “爸爸,沒事儿吧?”她小聲說道。法官對她的擔心感到沒必要,一笑了之。從連日來的煩惱中解脫出來后,他的精神一下子變得很好,興奮得像喝過酒一樣。他眼睛里閃著亮光喊道: “當然沒事嘍!”他又問年輕的丹尼·斯蒂文斯,“他們上來了嗎,丹尼?” “上來了,”丹尼肯定道。“恐怕胡瓜魚已經跑掉了,”他承認道。“這段時間可能不會有。” “我可從來沒釣過魚,”法官說,“以前和現在一個樣,這里根本沒魚。” 琳達坐上跑車的駕駛座,他們一起擠上寬大的座位,把老頭子夾在中間。他們要開往斯蒂文斯的營地,那是离加拿大邊境不遠的地方。丹尼的父親曾是個造紙商,他在北部森林里擁有大片地域,丹尼和羅杰在這里的許多暗湖上有房屋,有些很小而且簡陋,有些寬敞而且舒适。霍爾登法官和斯蒂文斯老先生曾是好朋友,也是垂釣的好伙伴,一直到老先生去世。他對這個地方很熟悉,琳達也很熟悉,就好像這里的營地是他們自己家的一樣。 丹尼和琳達第一次是一同飛往這里的。當他們各自釣到第一條鱒魚時,兩人一起狂歡。十五年來他們以兄妹相處,小事情上打打鬧鬧非常開心,在大事情上則意見一致,配合默契。還是丹尼了解到霍爾登法官想休養一段時間后提出上這里來的。 离開波特蘭后,霍爾登法官睡了一會儿。琳達看了看丹尼笑了,法官閉著雙眼,他們就一直沒再講話,好讓他靜靜地養一會儿神。可是劉易斯頓的車水馬龍聲把他吵醒,他格格笑著說: “我還真的迷糊著睡了一會儿啦?” “有一小時光景了,親愛的,”琳達溫柔地說。“不過挺好。路還長,您可以再睡一會儿。” 他點上一支雪茄,說道,“你知道,丹尼,我一到這儿感到又年輕了。空气清新,視野遼闊。即使在森林深處,你也會感到一片遼闊,在這大片的森林里,長長的大道領著你一直向前方奔去——” 過了一會儿他問道,“孩子,有像去年一樣的導游嗎?沒有吉姆·莎伊我可是一條魚也釣不到啊。” “吉姆還在那儿,”丹尼向他保證。“潘特·馬登也在。我給琳達又找了個人,名叫李·甫雷。他父親二十多年前給我父親做過向導。” “我記得那個小伙子,”法官附和道。“他在那儿呆過一年,是他十三四歲的時候。是個挺帥的小伙子。” “是的,”丹尼同意道。“他冬季在采伐營地工作,有几個夏季在阿爾蓋勒。現在回到家鄉,計划冬季捕獵,愿意偶爾為我做做向導。他的獨木舟划得很好,對那一帶的山地很熟悉,釣魚水平也很高。” “路易·弗魯敦怎么樣了?”法官笑著看看自己的女儿問。 丹尼猶豫了一下,和琳達的眼光相遇。“哎呀,路易有別的事要忙的,”他說。 琳達笑著喊道:“實際上嗎,爸爸,我認為丹尼妒忌路易了。他去年對我那么好!” 霍爾登法官格格笑了。可過了一會儿,丹尼神情嚴肅地說,“我對路易不滿意,”他承認道。“潘特和吉姆告訴我,他和一群愛打鬧的人整天在一起瘋。我怕他給我們惹麻煩。” “疑心太大了吧,啊?”法官問道。“去年我發現他完全被琳達的美貌征服了。”他說著朝女儿笑笑,而丹尼只說: “而且他那張嘴很不牢,總愛吹。” 老頭子极其嚴肅地說著。“哎,好啦,”他反駁道。“沒那么厲害吧,孩子?你知道,你可是常常信口開河的。在所有能說會吹的人里——” “哎喲,哼!法官,”丹尼抗議道,“您當時不在場,根本不知道。我實話告訴您,只因為您沒有親自目睹,您才以為我在撒謊。這個地方比您想象的要复雜得多。” 法官格格笑了。“琳達,我的孩子,這听起來簡直像音樂尾白,”他說著向座位上靠了靠。“繼續說吧,儿子,”他說道。“這里的自然史最新進展怎么樣?肯定不是山坡上的纏繞植物了。不要給我講它們已經爬過界串到緬因州的地界了。” 雖然他的語气輕松,面帶微笑,很明顯,過去的這么多日子他勞累得厲害,還是掩飾不住他的緊張和倦意。丹尼盡力使老頭子忘卻他的心思。一旦他們到了營地他就會徹底放松。可是汽車高速穿行使他卻不能放松。他們以時速四十英里的速度向北方持續行進,迎著陡坡沖上,就像一只輕捷的描一樣沿著山脊上的篱笆牆疾馳上去,又忽地下到陰暗的山谷里。當車爬到高坡上時,他們看見藍藍的一片山地在西北方的地平線上隆起,一直延伸到很遠處。法官眯著眼看著山,又說道: “接著往下講啊,丹尼。你說這儿有什么我都信。我是你所見過的人里頭最好應付的,最容易上圈套了。” 丹尼搜羅了這些年來他在林子里听到的各种故事。都是些向導們夜間坐在火堆旁給他們講的,他們當時全神貫注地听著,突然才明白這些故事是拿他們開心的。丹尼給他講了吉姆·莎伊曾在黑貓山的東坡上抓住過一只与眾不同的動物,他又講了林中有一种鳥,地心引力的作用對它正好相反,所以它是在樹枝的下邊走動,一旦你射中它的話,你得有一只非常敏捷的獵鷹飛上前去抓它,要不然它就會掉到天上去;他最后又講到一种叫做香子蘭的三條腿鹿科動物,兩條前腿一條后腿,丹尼讀過保羅·班楊的書,把离奇古怪的故事搬來夾雜在他的故事里。法官一邊听著,一邊格格地笑著,他往座位上一沉,慢慢平靜了下來。 一邊談著,不知不覺走了很遠,已經走到高聳入云的山前。他們慢慢地走上了一條盤旋的小道。兩面是翠綠的山林,左面有一條河,水流湍急,在陽光下閃著銀色的光。后來法官在清新的空气中濃郁的鳳仙花、云杉和松樹的香味陶醉下睡著了。琳達看到法官睡著后向丹尼打了個手勢,丹尼不再講了,以免打扰老頭子休息。 當他們來到目的地——一座小城后,霍爾登法官仍睡著未醒。他們開過路旁村子的一家鋸材厂,有一群男人站在那里。他們過去時其中一個男人揚起帽子。琳達一心只管開車,只是用余光注意到了。她小聲問: “丹尼,那是誰?” “路易·弗魯敦,”他停了一會地解釋道,而且眼里有一絲懊悔。“我以為他已去了加拿大。但愿他沒看見我們到這里來。” “為什么不能讓他看見?”她輕輕地問。 “嗯,我和他有點麻煩,是我雇用李·甫雷時的事。路易想取胜,他胡說八道了一通,是小伙子們告訴我的。他一直在酗酒,我最后把他擊敗了。” 過了一會儿,她問,“你認為他會到營地來嗎?” 他說:“我認為不會的。諾亞·奈會在路口上守著的。我告訴他提防陌生人到這里來。有吉姆、潘特和喬這三個可靠的人,李完全可以擔得了這個重任。我還与芬·科隆克談過。你知道,他是當地的警察,會与諾亞保持電話聯系的。只要你在這里,我不信會有誰來這里而我們不知道。” “讓你費心了,”她感激地說。然后又補充道:“你真行,想出那么好的點子讓我爸爸松弛下來了。他很快就會恢复如初的。” 丹尼點了點頭。在离城半英里處有條小路通向那條河,她把車子停了下來。時候已不早了,太陽已下落到西邊的山頂上,山谷里已沒有陽光,盡管高天黑還有足足兩個小時。她停下車,把胳膊伸到頭頂上方舒展了一下。這時霍爾登法官醒了,吉姆·莎伊和潘特·馬登從河岸上過來,從車后座上取出船具。丹尼把車停放在芬·科隆克的車庫里回來后,他們一起上了平底船准備渡河。 從這里到帕騰塘有四五英里路,陡峭而且艱險。從諾亞·奈的倉院經過他的草地圍柵出發,霍爾登法官和潘特·馬登在前面攀登,后面吉姆·莎伊赶著一輛馬車,運著行包和用具。琳達和丹尼跟在最后邊。 “爸爸喜歡開始時快些,”姑娘說道,“不過走半英里路他就會气喘吁吁。” 于是丹尼就不去追赶,与琳達并行。她說,“真有你的,一路上你可把我爸逗樂了。是誰給你講的那些瞎說亂扯的故事?” “自己編的,”他高興地承認道。“我知道你要來,准備了一個星期。” “你作了不少工作,是嗎?” “沒有,”他強烈地否定道。“沒有。”然后又說,“可我希望路易沒有看見我們來。” 他們听見法官听到潘特講話后大笑。琳達微笑了,揚起雙臂舒展了一下。“舊地重游,真不錯啊,丹尼,”她高興地說。 “我們在這里度過了不少好時光,對嗎?”丹尼點頭稱是;姑娘從側面注視著他。但她接著又漫不經心地說道: “的确是的!” 丹尼格格笑了。“我在想昨天晚上的事,”他說。“知道你要來,一想到又要見到你,可以一起去釣魚,我高興得快跳起來了。我們一直這么要好!沒有相愛還真有些怪。” “是嗎?”她一邊看著路一邊說,“也許是太了解了吧。” “胡說,”他抗議道,“那不是理由。我可不知道你身上有什么我不喜歡的。我猜,我們做好朋友已習慣了。” “這倒是個好習慣,”她眼睛跳動著告訴他。“我喜歡這樣。” “開個玩笑,”他說,“要是有一天我們倆發展得形影不离,難舍難分,才有意思!” “我們可以試試,”她提議道,并朝他笑笑。“看看會怎么樣。” “好的,”他同意道。“沒事干的時候咱們試試。”他冷靜地說。“我想不會是這次吧,琳達,我們心里還有那么多事。” 她沒有說話,在他前面大步流星走著。他一心只想著自己的事,根本沒顧上注意她一聲不吭,也沒去想為什么。 可是以后的日子并不那么樂觀。他們到達池塘的邊上時,馬登和吉姆·莎伊把漁具裝上小船,開始橫穿兩英里面積的小湖。這時天色已黑下來,他們還未到達對岸的小屋,藍色的天空已開始有昏黃的星星鑽了出來。吃過晚飯后,天气突變。丹尼和法官兩個玩了一陣紙牌,然后走出小屋呼吸宁靜的夜空新鮮的空气,才准備休息。 “明早准會釣到魚的,孩子,”霍爾登法官高興地說道。 可是丹尼疑慮重重地說;“不知道,法官。現在又改吹東風,看來要下雨了。” “下點小雨算得了什么?”老頭子不滿地說道,因為他還陶醉在悠閒之中。 丹尼還是引經据典与他爭論: 一旦東風吹 魚儿肯定飛! 可是法官喊道,“那又怎么樣?水平高的人還是釣得到的。” 不過事實證明丹尼還是預言得很准。早飯時分下起了小雨,慢慢地下大了。雨下個不停,他們感到百無聊賴。就連經驗丰富的潘特·馬登也說不清什么時候會有轉机。有一天法官突然問他: “哎,這個時候看來你也心里沒底。人們常說,‘忽暗忽亮,石頭浸脹。’看來真的是這樣。” 的确雨水很多,日复一日地下個不停。有時候法官穿著雨衣垂釣半個上午,可是他感到實在沒有意思,因為魚也好像對天不前。琳達根本就不釣。她從來就不大喜歡釣魚,她喜歡在山頂處小池塘里下餌。 “我這個人只是天气晴朗時才釣魚,”她承認說。“我喜歡坐在西風中頂著烈日垂釣。只有那時魚儿才最肯上鉤。”這些沉悶的日子里,她一直呆在屋里不露面。 她和法官以及丹尼大多時間呆在屋里。琳達和丹尼想了各种辦法給老頭子開心。丹尼陪法官玩牌。他們用菱形薄荷葉和一塊干淨的白木板發明了一种跳棋。可是法官堅持要把它們全部吃掉,他們才放手不玩了。他們海闊天空地扯著,丹尼絞盡腦汁編造著各种奇聞讓老頭子開心。法官有時瞪大眼睛看著他,他講的東西也實在難以相信。琳達一邊听一邊笑,說他倆都是吹牛大王。當他們猛吹一通吹累了,琳達起身去泡茶。 可是她心里很不安。由于整天呆在屋里不能出去走動,法官越來越煩躁。他們一天天盼著天气變好。他們開著玩笑,把每一場大雨戲稱為淋浴,后來干脆不去管下雨不下雨了。可是屋里很潮濕,牆上長了霉,火柴也擦不著。第二個星期的一天,快到半下午時,前所未有的大雨傾盆而下。 那天刮著東風,狂風卷著暴雨。飄飛的雨霧使湖面一片黑暗,雨點猛打著木屋的玻璃窗。窗子上全是水,外面的景物變了形。樹木只是模糊的影子,湖面好似一團霧,遠處的山巒全消失在一片薄霧之中。不一會儿,天空黑暗得就像夜晚快要來臨。 可是屋內燈火通明、令人舒适。琳達心不在焉地看著書,不時地抬起頭看看丹尼和她父親在那邊專心致志地玩牌。霍爾登法官算著自己的得分,開心地微笑著。 “只有兩點了!”他喊道。“小子,算了吧?” 可是丹尼反駁道:“算了?還有十五點,怎么能算了?洗牌吧!” 法官格格笑著洗牌。他們墊著牌,墊到記分牌后,丹尼抽牌,翻過來一看是黑桃4。 “我要一對,”丹尼說著打出梅花4。 霍爾登法官為了穩得滿分,拿著Q、9、6、A。“十四點,”他說著打出Q。 丹尼數著:“二十四”,加黑桃J。法官大叫:“三十”;丹尼的A得三十一,又得兩點。 過了一會儿,法官得了最后一張牌,看了看丹尼攤開的雙手,以胜者的口气大叫:“十五比六,四六二十四,得十二分。小子,你輸慘了!” “還有張大牌,”丹尼糾正著指著黑桃J。法官憨厚地大叫道: “你小子偷牌了!” 丹尼溫和地說,“這是我們在緬因州的玩法,叫做正牌反打,奇中之奇,閣下。” 法官風趣地大叫著,琳達很快來到他旁邊把手放在他的肩上。“爸爸,他把你贏了嗎?”她問道。“哎,他偷牌罷了。我從一開始就怀疑他不老實。”法官直爽地說著,好似這种人該死。琳達追問丹尼。 “丹尼,你說的奇中之奇是什么呢?”她問道。“我不信你所說的緬因州叫做奇中之奇的那种動物。你是拿我爸開心吧?” 丹尼的眼睛閃著亮光,但語气很嚴肅。“哎喲,琳達,”他斷言道,“在林地里,每棵樹后都有一只。你不會不知道是什么東西吧?” “先生,請勞大駕講一講吧,我實在是孤陋寡聞,”她要求道;他若有所思地講著: “好啊,我不知道該從哪儿講起。那就是你從來料不到的東西的化身。在它身上,你會發現所有情況与常理相悖。”他向霍爾登法官咧著嘴笑了笑。“法官,您的千金太孤陋寡聞了。你接著給她講吧。” 法官格格笑著。“小子,你自己講吧,”他反駁道。“她不會相信我講的話!” 可是琳達喊道,“等一等。水開了!肚子空著可不能听你瞎扯。等我泡杯茶來。” 她父親表示同意。“我得喝點東西把這奇中之奇送下去,”他說道。 琳達在火爐前忙碌著,不無焦慮地看著他。她想,有時候他顯得很蒼老,是太疲倦的原因。她希望丹尼的神吹胡侃能使他開心。她給他們都泡上茶,從鐵盒子里取出甜餅、糖和奶油。 “這种奇中之奇的動物嗎,”丹尼在他們准備好后,慢騰騰地攪動著茶,又講了起來。“哦,這東西還真不好描述,只有你親眼看見才會信的。它与世界上任何東西都不一樣。是最出人意料的東西,是你根本無法相信的東西。” “再要些糖呢,丹尼?”琳達問道,“還是再加些奶油?” “過會儿吧,”他對她講道。“我前几天給你講過香子蘭。那東西只有三條腿,是現有的唯—一种三條腿動物。噢,這個奇中之奇嗎,它有五條腿。所有的事情都是倒著做,好像是生活在鏡子里。它的動作和反應全是反的。比如說它的脖子,只能往下彎曲。他抬不起頭來,离不開地面。如果你馴養一只的話,兩英尺高的欄柵就可以圈住。它不吃草以及周圍能夠到的東西。不,先生。它最喜歡吃的是楷木叢的頂端葉子和嫩白樺等。當它要吃時,用尾巴鉤住拉下來就行。這种東西很重,像鱷魚一樣重。它把幼樹拉倒,滾上去把壓在前腿之間的枝尖啃個干淨。你知道它有兩條前腿三條后腿。” “是不是有點像個鹿?”琳達問。“再吃塊餅吧,丹尼。” “有點類似,”丹尼承認道。“好的,謝謝。我拿兩塊行嗎?” “全都吃了吧,”她興高采烈地催促道。他接著說: “哎,還真的有點像鹿。它的茸尾是白的。可是鹿的茸尾在尾巴下側,只有跑動時才看得見。奇中之奇的茸尾在尾巴尖上,跑動時看不見。它們打架時,用前腿支在地上轉,用后腿踢。有几只在一塊打架時聲音好像有人敲鼓。你听到過鵓鴣鼓。噢,這聲音比鵓鴣的鼓響亮得多。” 琳達點點頭。“可是其它的鹿是用角搏斗的,也用前腳配合,是嗎?”她問道。 “不錯,”他說道。“我告訴你,這种奇中之奇的所有情況都是你料不到的。就像你想得胜的玩牌游戲一樣,法官。你滿以為能贏得滿分的,其實不然,讓我給贏了。這就是這一帶的小伙子稱為奇中之奇的東西。沒有人不知道的。”他又提出挑戰,“再玩一局吧!你可能會贏的。” 可是法官決定飯前睡一會儿。丹尼和琳達离開他,到停船的地方去。 這時雨很小。他們走到能看見天空時,丹尼說,“喂,看來要晴了。有好跡象。” 她厭煩地說:“但愿天晴。真有你的,丹尼,我想爸爸讓這連陰雨折騰得夠嗆了。” 第二天,天气真的好起來了。黎明時天色陰沉沉的,到了早飯時分開始晴朗起來,湖面上反射著天空。霍爾登法官和吉姆·莎伊早飯后立即出發。琳達說她想去三四英里外山頂上的豪婁池去抓些貪吃的鮭魚。 李·甫雷要和她一起去,丹尼和潘特·馬登守在法官身旁。琳達和小李出發時,霍爾登法官和吉姆已經上了湖面。丹尼和潘特划著他們自己的船跟隨著法官,可是法官已在前方轉過彎消失了。 潘特是先一天進城的,這天早上才回來。他帶來消息,使丹尼決定這一天要守在法官身邊。當他和潘特划上船后,丹尼催問他。 “潘特,你看到這個家伙怎么回事?我今早上還沒來得及听你細講。我是不想讓霍爾登小姐听到。” “噢,在店里時他走向我,”播特講道。“矮個子,穿著工作服,長長的下巴。他不像個打魚人。他問我附近有沒有魚,我告訴他有。他問我能否給他看看。我說我不是打魚的;可有人給他透了底細,所以我說我脫不開身,不能領他去。” 丹尼點點頭。“他滿意了嗎?”他問。 “不。他繼續糾纏我,死皮賴臉地出錢要我幫他。他說他听說附近池塘里有一种不錯的大馬哈魚。他說他想試釣一下。他說他知道我是來釣魚的。” 丹尼思考著。“你說過和他一起還有個人,”他說。 “還有兩個,”潘特說道。“他們今天下午要開車進城,三人一起去。可當時其他兩個人都在車上。” “是些什么人?” “看不清。” 丹尼在垂釣,魚線動了一下,可他沒意識到,潘特大喊一聲。然后他猛地一拉,釣出一只七磅重的大馬哈魚,潘特一把穩穩抓在手里。魚落到船上時丹尼才問道: “在鎮上看見路易了吧?” “他們說,他早走了,”潘特答道。“他一星期前去了加拿大。” 丹尼點點頭。他們看見霍爾登法官的船在半英里遠處。潘特喊道,“他釣到魚了!”因此他們划了過去,看見法官讓魚脫了鉤,听到他大喊可惜。丹尼不無譏諷地舉起自己釣到的魚給他看。 可他小聲對潘特說,“咱們今天就在法官眼前釣吧,潘特。別走遠了。” 他們真的守在法官眼前,可是一天過得很平靜。他們回來吃完午飯又去釣,直到下午很晚時才入困馬乏但心滿意足地上了岸。霍爾登法官躺下休息了一會儿。丹尼呆在船靠岸處,吉姆和潘特·馬登正在收拾全天釣的魚。丹尼正和他們談著話,他們突然看見湖的另一邊停靠台邊一只船朝這邊划過來。 船上只有一個人,潘特說那是諾亞·奈。“從他划槳的動作就能分辨出來,”他解釋道。“划槳的動作有點斜。” 丹尼點了點頭,不安地看著小船靠近。他真想沖過去划到他面前,可這樣做有點唐突。這個小伙子總是跟在別人后邊,順便辦點自己的事。丹尼耐著性子等著,潘特和吉姆·莎伊也等著,把魚清理完后還在等著,直到諾亞划過來上了岸。 他們這時才看見,他的眼里充滿憂慮。丹尼問他,他說;“你以為我是來看你們有什么戰果的吧,丹尼。” 丹尼點著頭。“你有什么心事,諾亞?”他問道。“小伙子,講出來听听。” 諾亞猶豫不決。“哎,我不知道這里有沒有什么問題,”他說道。“可我得讓你們知道。我的農場對面的林子里,上游一英里處的地方,藏著一輛車;有几個人圍了過來。” 丹尼潤了潤嘴唇,若有所思地問:“怎么啦,諾亞?你知道些什么?” “哎呀,我正在地里,”他講道。“我看到了那輛車。不像是本地的車,我就划上船去看個究竟。是馬薩諸塞州的車牌,隱蔽得倒挺嚴實。從我那個地方是看不見的。我注意到車剛好在裂口的對面,可能是有人悄悄開來的。我看了看,這邊的砂地上有三個人的腳印。” 丹尼問潘特,“你剛說過昨天有三個人開著車進城了?”潘特點點頭。丹尼轉向諾亞。 “你認為他們是什么時候到的?” “昨天下午,很晚的時候,或者說是天快黑了。”諾亞推測道。“水位下降了些許。你可以看見原來的地方那個痕跡。水位肯定降過一英尺,昨天又回升了。” “看到他們走的哪條路了嗎?”丹尼問。 “我沒有跟蹤去看,”諾亞解釋著。“我想最好給你報個信,以防他們朝這儿來。” “法官在屋里,”丹尼告訴他。他又苦有所思地說道,“霍爾登小姐和李·甫雷今早上去了豪婁池,還沒回來。不過他們不會打她的主意!”他不安地起身。“咱們去看看法官吧,看他是不是還好。” 他們來到屋子時,丹尼朝里面看,看見霍爾登法官在大沙發床上熟睡著。他點著頭,放下了心。 “他沒事,”他輕輕地說著,又猶豫了一下。“諾亞,今晚呆在這儿,行嗎?咱們輪流警戒。我不想找麻煩,可我也不愿意冒險。我要派李出去。他回來時要讓他去給芬帶信。李倒沒事,可我得靠你了。” 諾亞說他可以留下來。“李可以去給我的老太婆帶個信,”他提議說。丹尼滿意地點點頭。可他立即去自己屋里拿出一把手槍塞在外套的口袋里。后來他在周圍空地搜索了一番。他的神經异常緊張,難以控制。 他內心不安,需要發泄一下。他喊來潘特·馬登。 “我要從這條路上去接霍爾登小姐和李,”他說。“你和吉姆就呆在這里,以防有人來。”潘特答應后,丹尼轉過身,沿著昏暗的小路走了。他走上山脊后,沿著小路走了半英里,然后順著通向豪婁池的陡坡下去。 已經黃昏時分,林子里很暗。他突然想到李和琳達早該往回走了。他急急地走著,肺部都感到有些疼,心在劇烈地跳著。他強抑住自己,放慢腳步,為自己的擔心恐懼感到好笑。畢竟即使有人動手腳,那也是針對霍爾登法官的,而不是琳達。 天色已很暗。丹尼看不到星點亮光,在樹干、樹枝間跌跌撞撞往前瞎摸著。他停住腳步,細听一陣急匆匆的跑步聲。那聲音在前面,正朝這里跑來。他等到腳步聲到跟前,手里緊握著手槍。但還看得清是一個黑影。丹尼喊道: “站住,是誰?” 跑著的人端著粗气,“你是斯蒂文斯先生嗎?是我,李·甫雷。” “霍爾登小姐在哪儿?”丹尼急促地問道。李喊著說: “他們抓住了她。他們把她帶走了。” 當李·甫雷告訴他琳達被不知底細的人抓走時,丹尼一動不動地站著,像大風中的一棵參天大樹一樣搖擺著。他想說什么,可說不出來。他的頭快要炸裂了。他看見李只是個黑影,忽大忽小,非常可怕。李在說著什么,可丹尼听到他的聲音像浪擊巨石的濤聲,似乎從遠方傳來。他根本不明白李在說些什么。 忽然他清醒了。為她的擔心和恐懼使他一時顧不上許多。李正給他講琳達的魚竿怎么樣怎么樣,丹尼突然打斷他。 “對不起,李,”他說。“從頭講。我剛才在考慮問題,沒听見。” “我一路上可沒惹麻煩,”這位向導可怜地爭辯。 “我也沒有,”他說。“我不怪你,李。到底是怎么回事?快點講!” “哎呀,我還以為她在前面走著呢,”他講道。“可我沒追上她。所以又回去到岩石那儿看,才發現她的魚竿。” 丹尼點點頭。現在才不急了。他把周圍地形快速回憶了一遍。他們現在站著的地方正是一片荒涼之地。東邊离肯乃貝克和公路只有四五英里;可南邊和北邊是深山老林,西邊更是一片荒涼,人可以在那地隱藏几個月或好几年。丹尼曾和羅杰在這些山上空飛行過。此時他對地形很清楚。他們當時飛行過程中看到下邊的森林簡直就是一片汪洋。這些星點的池塘就像綠色的汪洋中藍色的小點。這些山脈只不過是洋中的一陣漣漪。 這些在他腦際一閃而過。他又對李說,“到底發生了什么事?直接說來,快點。” “我們釣魚直釣到四點鐘,”李講道。“或者說是她釣到四點鐘。她把大部分魚扔回湖里,只留下些最大的。我划著船到處試,直到該回來了。因而我先去清理魚再准備收拾東西。她拿下魚竿,從小路上走去,我收拾好后再赶她。我想這沒什么事的。路很平,她說她走過上百次了。” 丹尼耐心地點點頭。 “因此她爬上第一個陡坡到了山梁的這一邊。我收拾好東西后就在后邊赶。她說過可能會在岩石這里等我的,就是你能看見的那個地方。可是她不在那儿,因此我就一直過來了。我一直還沒意識到會看不到她,直到我來到小溪前,突然注意到她的腳印消失了。我能看見我們上去時的腳印,可沒有下來的腳印。我又走到岩石那里。那儿有一片砂地,上面有拖過去的腳印,我斷定是男人留下的。不管怎么說是兩個人。然后我看見她的魚竿在樹叢里,像是有人扔在那儿的。盒子破了,像是她打在什么東西上摔裂的。” 丹尼問,“那是什么時候,李?” “天快黑時,”李說道。“我想去追,可是天黑了,我想最好還是先向你報告。” 丹尼考慮了一會儿,干脆地說: “好啦。我想今晚沒什么辦法了,只有明天早上徹底搜索。可是我要到那塊岩石處去偵察一下,等著他們。听著,現在你要做的事情是到營地去,”他指示道。“告訴潘特·馬登和喬守在法官身邊,寸步不可离。我就靠他們了。告訴諾亞·奈——他在那儿的——讓他和吉姆·莎伊打上燈籠到這里來,帶上槍,我在岩石那里等他們。然后你划船過湖,盡快赶到諾亞的農場去。從諾亞那儿給芬·科隆克打個電話,把發生的事告訴他,讓他帶人火速赶來。然后給波士頓我弟弟那儿打電話,號碼是Aspinwall7310。告訴他開上飛机來。讓他降在科隆克屋后的那塊地上,我們去年在那儿降落過。明早你在那儿接他。中午以前他會到的,很簡單。我要他下午在空中搜索,看看有什么情況。你听清了嗎,李?” 李很快地表示听清楚了。 “潘特和喬照看法官。吉姆和奈到這儿。我去給芬·科隆克和你弟弟羅杰打電話。” “好,走吧,”丹尼說。“千万注意不能讓任何人接近法官。” “你還是和我一起去吧,”李催促說。“你在那儿黑洞洞的什么也做不了。” 丹尼搖搖頭。“不,我要在場才行。你去吧,李。” 他听到李一跌一絆地在漆黑的山道上走了,他自己開始向上爬。 他一步步爬到了琳達被抓走的那地方。一塊巨大的裸露著的岩石向外突出著,被風雨吹刮得干干淨淨。上面的邊緣處長著些烏飯灌木和檜柏等,或者是在小夾縫處艱難地生存著。他頭頂上方是星空,遠處群山聳立。他周圍一片漆黑,有時暗處的池塘反照出一點星光。空中沒有一絲云,只有從山頂上吹下來吹到東側山坡上的西風送來一股暖濕气流,一直吹向大海。月亮很快就會出來,可還不到時間。在東邊天空連一點跡象也沒有。 勁風繼續從那塊突出的岩石后邊吹著,使人感到寒冷而又清新。他上到這里時已全身發熱,開始時還感到這陣冷風很愜意。可沒過多久,便感到寒風刺骨。他擦著火柴試圖借著亮光尋找琳達和抓她去的人走掉的蹤跡。可是風把火柴吹滅,他只有放棄打算,躲在避風處,緊緊地縮在樹叢里取暖。 他考慮著,謀划著。看來先一天進城的那三個人正在這一帶活動。其中一個人從潘特·馬登口里沒有得到什么情況,他們肯定躲在河邊停著的汽車里,過了河,進了森林。他們對這一帶地形非常熟悉,或者他們找到了比馬登更熱心的人當他們的向導。丹尼認為除路易·弗魯敦外,沒有別的人能幫得了他們。路易是他半個月前辭掉的,因此傳說他去了加拿大。可是丹尼怀疑他是不是真的走了。 有點是肯定的:那些人要么很熟悉這片林地,要么就有人作向導。這一點要是确鑿無疑的話,其余的情況就不難想象。昨晚他們大概在潘騰池的南端游蕩了一夜,竄到營地附近等机會動手的,而且看見琳達和李·甫雷沿著小路向豪婁池方向去了。丹尼自責著自己怎么就沒有想到琳達會受到傷害。的确不可能料到會有這种事發生,即使現在他還難以相信眼前所發生的一切。 可是琳達失蹤了,在他們手里。這看來假不了。他凝視著黑暗的周圍,心里在想琳達到底在哪里,她現在怎么樣。想到這里他心里很難受。他回憶著琳達甜蜜的笑容和她無畏的气質。他想象著她面臨的危險處境,不禁牙齒咬得作響,怒火中燒。要在這個复雜的地方找到那些熟悉地形的人,這個任務不但异常艱巨,而且毫無希望。唯一的机會是他們可能出錯,或者琳達可能留下路標作記號。他只有把希望寄托在這上面了。琳達這姑娘是嚇不倒的,她會抓住任何有利机會的。 他忽地站起身,心想他派去叫的人怎么還沒有來。閒等在這里使他真有些受不了。他把樹林邊上的樺樹皮撕下來,兩三個長條扎在一起當作火把,然后點起來尋找琳達和那些人的蹤跡。小路沿著山梁上的東坡直通向北,丹尼艱難地向前行了一段路,再往前走時,到了一個岩石斷層處沒路了。這時他知道今晚上沒希望再找了。那些人也許從這儿爬上去,也許從這儿下去到了底下,也許一直向前越過去了。在這個地方四處搜尋要好几個小時,這得有比丹尼更有經驗的人才行。 他把最后一支火把燒完時,摸黑回到那塊突出的岩石分。他得在這里等他命令來執行任務的人。這時山頂東邊月亮上來了,爬過云層升到空中。丹尼借著月光可以看清下邊深深的海灣,像鏡子一般的湖面以及不遠處的群山。 接著,遠處有一陣微弱的聲音,他靜靜地听著,是腳步聲。他知道他的人來了,因為已經看到了晃動的燈籠。他們急急忙忙地往這邊赶,吉姆·莎伊在前面,諾亞緊跟著。丹尼起身去迎他們,靜靜地說道:“喂,伙計們,真費時間啊。” “我們可是一路飛跑來的,”吉姆答道。 丹尼點點頭。“我只是覺得時間夠長的。”然后他又不抱任何希望地問,“李出去了吧?” 吉姆·莎伊搖搖頭。“我認為他的情況不會有多么好,丹尼,”他說。“因為我們找到了這個。”他遞給丹尼一樣東西讓他看。 那是一張紙,信紙上的抬頭是波士頓一家飯店。上面的印刷体字异常工整,也很短。丹尼一眼就看完了。 如果你們輕舉妄動她就完了 他又看了一遍,然后遞給吉姆。“這是從哪儿來的?”他問道。 “放在岩石下的一個停船台上的,”吉姆解釋道。“當李上船時我們看到的。因此我沒讓他走。” “去他媽的,”丹尼大叫道,“我們不能眼睜睜地閒著,什么辦法也不想!” 吉姆還是堅持著自己的看法。“我不知道!看來我們得這樣,丹尼,”他固執己見。“你要跟蹤追擊去找到他們。他們要真的向霍爾登小姐下毒手你也沒法把他們怎么樣。如果我們把他們逼急了,只能使他們早些下手罷了。” 丹尼好一陣不說話,在權衡著。最后不情愿地說道,“可是——就讓他們這么把她帶走嗎?我們得找到她啊。” “我認為他們不會走,”吉拇指出。“那樣對他們毫無用處。我還認為他們不會傷害她。不管怎么說,不會馬上傷害她的。” “他們會以此挾制霍爾登法官的,”丹尼极力爭辯道。“蒙塞爾那幫人威脅過有一百次了。” 吉姆固執地搖搖頭。“這种事我見得多了,”他堅持說道。“我還沒听說過誰沒有達到目的便撕票的事。” “他們到底要達到什么目的?”丹尼大吼道。吉姆一板一眼地答道:“哎呀,我說咱們等一等,他們會讓我們知道的。” 丹尼無言,心里不踏實,但也無計可施。最后問道: “霍爾登法官怎么樣?這對他的打擊一定不小。” 吉姆點點頭。“很可能,”他表示同意。“可他沒事。他這個人很堅強!” “他認為是怎么回事?”丹尼問。“是說這個嗎?”他仍把警告信拿在手里。 “他認為,我們得等他們的消息,”吉姆回答說。“他說你還是回到營地去,在那儿等。” “想起她整夜在森林里,我受不了,”丹尼大聲說著。可是吉姆溫和地說道: “哎呀,今晚天气不算坏嗎。她以前也在林子里睡過。再說,現在你也沒辦法。你在這里受凍也不會使她暖和的啊。” 過了很久。“我想是的,”丹尼無奈地屈服了。“好吧!咱們還是回去。” 回營地的路上,他們還有件事得定下。諾亞·奈今晚應該回家。要是他不回家,他太太一著急會報警的。那么,芬·科隆克或別的人朝潘騰池這條小道上來的話,抓走琳達的那些人會認為處境危險而向她下毒手,然后悄悄溜走。要是諾亞回家,他的外出同樣會使那些人認為我們已經向外面求援了。在這兩難之中,他一邊下山,一邊与吉姆和諾亞商量該怎么辦。 最后諾亞提議說,“我就是今晚不回家我那口子也不會吃惊的。”他格格笑著。“她會以為我与吉姆和潘特玩上癮了。這种事以前也有過。”他又冷靜地說,“可我要是明早不回去擠奶,她肯定會著急的。” 丹尼認為諾亞可以在這里過夜,可是吉姆不同意。“我說讓他回家吧,”他建議道。“他們不會看見他离開這儿的。他們不可能監視的。今晚是不會的。要是他們監視的話,不到万不得已也是不會傷害霍爾登小姐的。你以為這件事后面有多么嚇人的情況。要是這樣的話,他們足有時間去拿槍的。可是他們既然送來信,那就會照舊行事的。” 后來丹尼總算被勸服了。既然諾亞得回去,最好還是今晚上就走。既然他要走,丹尼就決定讓他帶個密信。他不愿意任人擺布,因而給諾亞下了詳細指示。讓一批伐木工人從五或十英里處向這邊搜索;丹尼告誡諾亞,他們必須像印第安人一樣秘密行動;在沒有百分之百的保證琳達的安全以前,絕不能惊動抓她的那些人。 “你最好打個電話,”丹尼決定道。“你不要親自下山。呆在農場上別動,作你自己的事;打電話告訴別人上你這儿來,要像偶然拜訪你一樣,然后你告訴他怎么做。” “讓科隆克來?”諾亞問。丹尼搖搖頭。 “他們肯定注意著芬的,”他提醒說。“不,叫喬布·英格拉姆或者比爾·怀特來,或者隨便叫一個老手,要鋸木厂的人才行。” 諾亞說行。他們回到營地后,他划上小船离開了,悄悄地划過陰影籠罩著的湖面。丹尼和霍爾登法官站在停船台上目送他。諾亞走后,丹尼催促法官回屋,呆著別出來。 可霍爾登法官理智地說,“他們現在不會傷害我的,丹尼。” “我倒不明白為什么不,”丹尼不以為然。 “他們的目的不在這里,”老頭子指出說。“他們有目的,很可能尋求重審蒙塞爾。他不會得到重審的。目擊證人會失蹤,或者死去,或者被嚇得默不作聲。那個年輕醫生就是個例子。他們不用花多少錢就會把他和其他目擊證人干掉的。” “噢,他們抓走琳達并不意味著如果我們給他們机會的話就不攻擊您,”丹尼爭辯道。 可是霍爾登搖搖頭。“要是我被殺的話,蒙塞爾肯定要上電椅了,”他指出道。“他們非常清楚這一點。他們要是威嚇我,下場只會更糟。殺了我只能促使他完蛋。不,丹尼。你不要為我擔惊受怕。” 小伙子還是考慮著這件事。“可是他們要提出條件怎么辦?您還得答應,把琳達救出來。” 法官一言不發,靜靜地站了一會儿。然后他說:“我不知道。只有等著瞧。” 第二天早上丹尼醒來時,只睡了兩三個小時,他听到喬·克魯在廚房里忙碌著,屋后山坡上的林里有斧子砍樹聲,是潘特·馬登把一棵干枯的槭樹伐倒作燒火柴。李·甫雷憂郁地站在停船台那里。丹尼知道他心里不好受,過去和他拉話。霍爾登法官走出屋子,他們一起用過早餐,早晨很快過去了。 中午他們不安地吃著東西。太陽高挂在頭頂上,后來又西下。吹著西南風,風在湖面上掀起陣陣漣游。霍爾登法官和丹尼坐在湖邊一個山丘上,默默地看著水面上時起時落的白色圖案,又看看藍天上飄過的白云。 下午快四點的時候,丹尼突然發現其中一個白帽浪不是時起時落,而是持續翻著,隨著浪花的一起一落而起落著。起先他沒有在意,因為他在沉思著。他突然听到有人推船下水,朝停船台望去,看見吉姆·莎伊把船推下去猛划向湖心。 “吉姆,你上哪儿去?” 吉拇指著水面。“去看看那是什么東西,”他喊道。丹尼這時才注意到剛才他盯著看的那個東西原來是漂浮著的什么,是白色的,在陽光下一閃一閃。 他騰地站起身,一動不動地盯著。法官問道:“那是什么,丹尼?” “我想是一張紙或一塊布,綁在樹樁上的吧,”他說。“放出來漂到我們能看到的地方。”他又說道,“這能說明他們從什么地方放的,能說明他們藏的地方。很可能在能輕而易舉地看清停船台或小路盡頭的什么地方。” 法官机智地說:“我倒認為他們肯定在反方向的地方。他們很可能派人去那邊放的,不論是什么東西。” 吉姆已經划到了漂浮物跟前。他們看見他把那個白東西解下來拿到手里,然后塞進襯衣前胸又向回划。丹尼和霍爾登法官急忙來到停船台等著。吉姆划到很近時,丹尼叫道,“吉姆,是什么東西?” 吉姆回答說:“是給法官的信。”猛划三下船到了靠台,他從襯衣前胸處掏出信遞給老頭子。 霍爾登法官拿起信封,遲疑了一下,用手指插在折疊處猛地撕開。丹尼看著他,等著。可是他看完信后走開了,好像是想一個人呆一會儿。 丹尼看著霍爾登法官,搞不清是怎么回事。法官把信拿在手里,站著,可他的眼睛向空中盯著。丹尼想,他的肩頭屈著,嘴唇蒼白,心里一定很疼痛。 “怎么回事,先生?”他問道。“她沒事吧?” “他們沒有傷害她,”法官答道。 丹尼點點頭。“那么他們要怎么樣?”他接著小聲問。“情況不好嗎?” 老頭子遲疑了一下,然后苦笑了,把信遞給丹尼。“看看吧,孩子,”他說。“是琳達寫的。她嚇坏了。看吧,丹尼!” 丹尼不信,“嚇坏了?我不信。她不會被嚇坏的。” “看吧,”法官催道。“連我自己也不會信的,丹尼,可是你看啊!” 于是丹尼拿過揉成一團的信紙。上面的抬頭与先一天晚上收到的那個信一樣。他認識琳達的筆跡,這是她寫的。可是盡管她的習慣是書寫時很工整,這里的字母卻每個都很大,顯得也很亂。上面涂跡斑斑,輕重不勻,好像她用的鉛筆不好使,一陣軟一陣硬。 丹尼快速看著信。 最親愛的父親: 我是琳達,我不相信我還活著,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我從來沒有像現在這么怕過,我怕极了,爸爸,只有您才能救得了我。這幫人快要嚇死我了。他們根本不像我認識的任何人,我從來也沒見過他們。他們太厲害了,毫無人性。我想他們殺掉我就像您宰一條魚一樣不費吹灰之力。他們說,要是您不答應他們的要求,他們會殺我的。爸爸,您還是照他們的辦吧、我簡直不敢想您要是不答應他們會對我怎么樣。我怕极了,從來沒有這么怕過。 只有您能救我,爸爸,您一定要救我。您知道嗎?他們說會听您的,可您要是答應以后不兌現的話,他們不但會殺了您,而且還會再抓我的。他們要是再抓我,我會立即嚇死的。爸爸,答應我吧!答應他們也答應我吧!我簡直怕得要命。 他們想讓您答應重新審判蒙塞爾。他們說您能辦到的。您要是答應的話,他們就放我回到您身邊。如果您不答應,您就再也見不到我了。他們是這樣說的,我想是當真的。 您只有這么辦了。您知道營地前的那個石島,离岸邊有半英里。你們全都在明天上午十時去那儿。在那個突出的岩石上坐成一排,這樣他們就可以看得見您。您要是去的話,他們就知道您已經答應了,也就會放了我。爸爸,您一定要去。您肯定認為我太懦弱了,可這全是他們逼的。 要找我們的地方是沒用的,因為您要是找的話,他們肯定會殺我。不要搜尋我們,因為我們藏的地方隱秘,您找不到的。我想我們在湖的南邊。我們在一個山脊上,有五六十英尺高,四面八方都看得清。附近沒有水,只有一條溪流在我們下方的岩石表面上流出來。可水是溫的,像奶一樣,這里也很熱,因為沒有遮擋,沒有大樹。大樹全砍掉了,只有硬木材的再生苗。這里靜得出奇,一點聲音也沒有。那幫人也不言不語,盡管人很多但很靜。他們人多勢眾,您無法對付,就連丹尼、潘特、吉姆、喬他們全來也無濟于事。 請不要找我。我會嚇死的,您千万不要試。爸爸,請答應他們吧,照我說的,明天到那塊岩石上去吧。我求您了。 您的發狂的女儿 琳達 丹尼讀完信后呆呆地站著,雙眼盯著信紙,顯得迷茫,根本不愿相信。然后翻到一頁又看了一遍,看完后又看了第三遍。霍爾登法官看著他,灰心地問: “明白了吧,丹尼?” 丹尼遲疑了一下。“不大明白,”他答道,好像是對自己說。 “不明白。” “我簡直不能相信這是她寫的,”老頭子感到有點羞愧。“我不能照她的意思去做,當然不能。我的責任是絕不能退縮,不管代价有多大。我一貫是這樣的,孩子。也許這樣太殘酷,可是我的性子改不了。這一點琳達是清楚的,她知道我的性格。” 小伙子點了點頭。“是的,”他附和道。“琳達肯定清楚這一點,先生。”他把信紙按原樣折起來,好像要找到什么沒有發現的東西。他最后說道:“至少還有點時間。讓我先拿著,行嗎?” “不要讓別人看到它,孩子,”老頭子告誡他說。“我不想再見到它。” “您不能那樣,先生,”丹尼勸道。“畢竟她面臨的那幫人是很厲害的。” 法官不抱任何希望地笑了笑。“我知道。我想我是太吃惊的緣故。這封信完全出乎我的意料,竟然是我女儿寫的。” 丹尼看著他,突然間來神了。“出乎意料?”他重复著自言道。然后他慢慢地說:“是的,對啊,先生。不錯,沒問題!” 霍爾登法官搖搖頭。他慢慢地沿著小路走回屋里去,丹尼一直看著他走進去。可他的思緒并沒有跟他進去。法官進屋后,丹尼又看了一遍琳達的來信。把其中一頁讀了又讀,然后不按順序一把折起來裝進口袋。 吉姆·莎伊、馬登和大胖子喬·克魯一起站在二十英尺外的停船台旁。他有點興奮地朝他們走去。 “潘特,”他急忙說,“你對這一帶地形很熟吧?還有你,吉姆,是嗎?” 馬登點了點頭,吉姆·莎伊說道,“哎呀,應該很熟的,我在這里有四十年了。” “你們知不知道有這么個地方?”他問道。他遲疑了一下,想了想才說出他想說的話。“那是在原生木材林地里,”他告訴他們。“云杉,或者松樹。當然是黑木林,不會是硬木材林。深谷之類的地形,很深,深得太陽照不到。我認為還有條大河流過那里,而且岩石表面上有條清泉流過,水是冰冷的。” 他凝視著他們,焦急地等他們回答。吉姆·莎伊撓著頭,丹尼重复著: “原生林地!深谷。一條大河,啊,水流聲很大!在我們的北邊。我是說那個地方很冷。” 吉姆·莎伊認真地說道,“有很多深谷,丹尼,雪有時要積到八月份,所以很冷。” “什么地方?”丹尼問。 “水杉溪就是一個,”吉姆說,“失樂溪有個像這樣的地方,英萊特也有一處很像你所說的地方。” 丹尼從口袋里掏出琳達的信,從另一個口袋里掏出一支鉛筆。“水杉溪,失樂溪,英萊特,”他記著,列在信紙的背面。 潘特·馬登問:“怎么啦,丹尼?”丹尼叫道: “因為琳達現在在一個像這樣的地方。我們要把你們所知道的每條深谷列出來,把不對頭的划掉,然后試試其他的!” “這可夠嗆。”潘持不大支持。 “只要我們把二十英里內每條河搜索一遍的話,”丹尼叫道,“今晚就能找到她!” 那天琳達在豪婁池很高興。甫雷撐著船把能去的地方全游遍了,她的手气也很好,下鉤适時,起鉤得當,釣到不少大魚。過去几個星期的憂慮全拋在了腦后。該回營地時,她還余興未盡。她讓李收拾魚,自己爬上四分之一英里上面的第一個陡坡到了突出的那塊岩石旁。她呆在那儿看著山下的風光。 她站在那塊突出的岩石旁的陡坡上面。太陽在她身后,吹著西風。是陽光最先給她報的信,但報得太晚無濟于事。腳旁有影子晃動,她向下瞧時看到是人影,可她轉過身時已來不及躲也來不及反抗。一只胳膊攔抱住她的脖子,一只手捂住她的嘴,然后有件東西蒙住她的頭和臉,她被向后拖去。她越過肩頭用魚竿一擊,打下去時把固定在上面的木盒子打碎了。然后魚竿從她手里被扭掉,她被舉起來扛走,無法反抗。 她看不見,也喘不過气。抓她的人扛著她走了一段路才停下,她已快要悶死了。那個人貼近她的耳朵說: “現在你要叫喊,那個向導就會追來,那么我們只得干掉他。你乖乖的吧?” 她急切地點點頭。 “那么你是照我們說的辦了?” 她默默地表示同意;過了一會儿,他們把蒙在她眼睛上的東西取掉。 她最先想看到的是抓她的人。她看見共有三個,都是陌生人,可是有點眼熟。她想起可能在審判蒙塞爾時在法庭里見到過。可她沒有時間去想這個,因為剛才逼她不開口的那個人(從他粗聲粗气的嗓聲判斷肯定是他)現在又對她講話了。 他個干瘦小,是三個人中最瘦小的。他筆挺的衣服這會亂七八糟,可他仍不失鎮靜和從容的气派。他的面頰蒼白,好似從未見過天日。他的眼睛灰白中透著藍色,長長的下巴,高高的顎骨。他給她松了綁之后說: “我們得搶時間,天黑前得回到地方上。你不能作聲!”他給其中另一個人打了個手勢,說,“查理,你在最前面走。然后她跟上,再后面杰克爾跟上。我最后走,要把樹上的路標取掉!” 听到這些話后,她吃惊地看著他。可他示意她走,于是她跟著那個名叫查理的人。這個人瘦高個儿,身穿花格灰西服,棕黃色皮鞋也破爛不堪,沾滿了泥。第三個人杰克爾体魄健壯,咧著嘴笑時還有點善意。她猜一定是他把她扛了這么遠而且顯得并不費力。他們目光相遇時他意味深長但又冷冷地格格笑著。 她這時明白,他們已經來到東坡上一個岩石斷層處。在領頭人的命令下,查理帶著路從斷層處往下走。 他們排成單行隊往下走。他們走到斷層盡頭時來到被水杉和松樹罩著的一片突出的岩石前面,他們沿著這些岩石尋著路。琳達這時發現每走几步就有一棵樹上系著白布條,是給他們引路的。查理跟著路標往前走。走在最后的領隊把每個路標仔細地解下來,不讓留下一點蛛絲馬跡。 天已開始黑起來,查理用手電筒照著路。琳達判斷得出,這條路在山坡上,通向北面,一路都在下坡。他們行走的速度之快令琳達吃惊。這些人不是伐木人,可是他們行走如風,看來地勢很熟。 他們最后來到一條河上,琳達不知道是什么地方。他們沿河而下。由于一片漆黑路不好走。這條河從一條峽谷中流過,兩邊是很陡的岩石峭壁。她開始腿腳不听話了,但還是被迫默默往前走著。她只注意到這會地樹上沒有小布條了。看來他們是由這條河引路的。 走了一程后,最后邊的那個人喊停下。他們周圍一片漆黑。一個深坑里傳出水流下去的吼聲。她周圍是黑洞洞的石壁,在手電光中反射著充滿水霧的光。附近有很多大樹,樹冠高罩在頭頂。在他們下面不遠處,水沖向石頭平台。 查理停下時,琳達緊跟在身后。剛才講話的那個人碰了碰她的胳膊。 “好啦,”他厲聲說道。“我們就呆在這儿!” 她裝出一副受惊嚇的樣子喊道,“呆在這儿?呆在這儿?啊,不,不行!” 他抓住她的胳膊,抓得更緊。“噓,”他說。“別出聲,要不然你會后悔的。” 她嚷道:“可是你們想得到什么?你們是干什么的?” 查理和杰克爾在黑暗中忙碌著,划了一根火柴,點著樺樹皮,生了一堆火。這時她才看清向她說話的那個人。 “你可以叫我科波先生,”他猙獰地說道。“有我在,你不會有事的。” “可是你們想要什么?”她不顧一切地又問。 “我會慢慢給你講的,”他答應道。“你現在要做的事情就是好好听話,別胡鬧。” 他指向石壁的一個尖角處的一堆樹枝,她坐了下來。他們讓她一個人呆在那儿。 科波先生和其他兩人續著火,可是不讓火燒得太大,他們很警覺,似乎在計時,他們仔細地朝周圍的黑暗中看著,有些恐懼。琳達這時很冷靜,也很鎮定。她想起,對這些不習慣林中寂靜的人來說,是有點恐懼, 她看著他們,開始意識到,這是有預謀的,他們選定這個地方躲起來是經過周密策划的。他們燒的火一百碼以外是看不見的。他們沿著山坡走過的路是提前探好的。她尋思著他們怎么會知道她會一個人來到那塊突出的岩石旁;她明白他們不可能知道。他們肯定准備以多胜少對付李的,或者用最方便最殘忍的辦法干掉他。于是,看來這件事不大對頭,她害怕了。 不過恐懼并沒有把她嚇呆。她雖然感到害怕,但她在想對付的辦法。看來裝出一副害怕至极的樣子順從他們反倒會使他們放松警惕。因而,她坐在樹枝堆上抱頭哭起來,大聲抽泣。 科波先生听到沉悶的哭聲后走過來厲聲說道,“別這樣。哭對你沒好處的。” 她也不抬頭,連看也不看他一眼,只是一個勁儿地抽泣,“你要怎么樣?” 他輕蔑地咕噥了几句,回到其他人站著的地方。他們在等著,琳達暗暗觀察著他們,尋思著他們在等什么。 過了一會儿她知道了。山坡上面有動靜,他們朝那邊看去。接著,一個人影從坡上滑下來走到亮光下。琳達認出那是路易·弗魯敦,他去年還給她當過向導,曾非常殷勤,可是輸給了丹尼。一看見他,姑娘全明白了。她明白了他們怎么會在這陌生的荒山野岭之中那么有把握地來回躥。當她看到路易得意地笑時感到更為恐懼,可她強忍著。這個人很冒失,以前她發現這一點很可愛,現在卻感到很可惡。 可是她還是動著腦筋,裝出嚇坏了的樣子。她掙扎著站起身跌跌撞撞地朝他們走去,抓住他的胳膊。 “哎呀,路易,路易!”她哭叫道。“我知道你會找到我的!帶我回去吧!” 路易咧著嘴笑了笑,用胳膊摟住她。他朝科波先生擠擠眼。“別著急,孩子,”他說。“沒事的。” 可是科波先生沉思地看著他。“那么說,”他開口了,“她認識你!” “我給她們當過向導,是去年和前年的事,”路易承認道。 科波先生的臉色變了。“可你并沒有說起過,”他指出說。 “你沒問過嘛,”路易反擊說。“我給你講過我會盯著她的。那又有什么關系嗎?” 他想了想,最后活動了一下肩膀說,“好啊!真有你的。她回去后就會說出你也在這里的。” “她回不去的,”路易爭辯道。 科波點點頭,可是琳達仍抓住路易不放,哀求地哭喊道:“哎呀,路易,路易,你不帶我回家嗎?” 科波先生厲聲說,“你坐下,乖乖地別動。”他一邊命令一邊拉著她的胳膊把她強行領回剛才坐的地方。然后他回到火堆旁和路易談起來。她听不見他們說些什么,他們誰也沒有再過來。他們坐在那里似乎准備守夜。 琳達有足夠的時間思考她自己的處境。她覺得夜特別長,睡著了一兩次。她穿得很暖,身上有羊毛衫和來到豪婁池時准備防雨用的皮茄克,所以沒有受凍。但黑夜似乎沒有盡頭。琳達醒來時還沒有忘記她該怎么辦,于是一邊嗚咽一邊輕輕地哭叫。她的哭聲听起來真的夠害怕的,可她自己受得了。這只是個幌子,她其實心里在謀划著,他們卻不知道。 黎明時分,他們都睡著了。當太陽升起,一百英尺上方的樹尖上出現陽光時,路易起來了。其他人好像還在睡著,路易看著琳達向她擠眼。他好像要朝她走來,考慮了一下,又轉身上了山坡。科波先生厲聲喊道: “上哪儿去?” “弄些干柴燒火用,”路易告訴他。“白天他們會看見煙的。”他的語气尖刻而粗暴。“你要是聰明就和我一起去吧。” “我想我會的,”科波先生同意地說道。“我們得守在一起,你和我。這件事沒處理完以前不能亂動。這事要是搞砸了,有你好果子吃的。” 他們走后,琳達也起來了,把周圍看了看。他們是在河流上方几十英尺處的一個岩石平台上,水咆哮著向下流去,落在不遠處的一個巨大瀑布下。周圍是參天大樹,她猜這是原始森林。她知道這里的山間林地只有几處。山上的原始森林几年前就伐干淨了,陡峭的山坡上只有新生的樹木。這里的樹之所以沒伐掉,大概是因為不容易伐。兩面是陡峭的石壁,峽谷的出口快被一大堆石頭堵死了,只有水才流得過去。她想,潘特.馬登和吉姆·莎伊肯定知道這個地方,描述一下他們就會判斷出是什么地方。 早飯過后科波先生來到琳達跟前。他讓別人都走到听不見的地方,坐在姑娘對面。 “哎,小姐,”他直接進入正題。“咱們談談吧。” 她不屑地說,“你不敢傷害我!今天會有百十號人找我的。” “他們要找的話,對你可沒有好處,”他說。“可是我認為他們不會找的。我已經給他們留話了,誰要是敢來,你就完了。他們要是會想問題,就不會來的。你爸爸很愛你,是嗎?” “哎呀!是的,”她說。“是的,他很愛我。” “那么他會照我們的要求辦的,你明天就能回家!” “呵,他會的,”琳達保證道。“他什么都會答應的!” 科波先生點點頭。“我們會相信他說的話的,”他讓她放心。“他要是說話不算數,我們還會抓住你的,連他一塊抓!” “他答應的事從來不反悔!”她叫道。“他是有身份的人!” “那就好,”他表示同意,站起身。“現在我要給他送信去。我要寫封信,他要是答應我們的要求,你就可以回去了。” 她又抓住他的手。“讓我給他寫,”她求道。“我寫的話,他會馬上明白的。” 他疑惑地看著她。“你要自己寫,呵?” “哎,是的!” “我要不滿你寫的信怎么辦?” “那就重寫,”她答應道。然后她又謹慎地催促說,“我要是不親自寫,他會以為我可能,可能已經死了,或者發生了其他什么事。你明白嗎?除非我親自對他講,他不會明白這有多么重要。” 他嚴厲地說,“小姐,可別耍花招。別告訴他你在什么地方。” “哎,不會的,”她答應道。“我要讓他知道追尋我是沒有希望的。” “這主意倒不坏,”他說,好像是講給他自己的。“你寫吧,要是不得已我們把你除掉,他們也沒法通過筆跡找到我。” 他從口袋里掏出几張折疊著的信紙和一支鉛筆。“听著,”他說,“這是我們的要求和他應該做的事情。” 她仔細地听著,念完后他說,“好啦,寫吧。把這些寫上去。” 于是她開始寫起來。把紙放在膝蓋上寫著。她一口气寫完后,科波先生机警地看著她。她把信送過去,他一字一句看。她看見他眼里有一絲疑慮,她的心開始狂跳。 “寫我們在什么地方這些話干什么用?” “這樣的話,他們要找也不會來這儿了,”她說。“我可沒有想騙你的意思。” “我猜也沒什么問題,”他表示同意。 “嗯,要不然把這一頁另寫好啦!”她急切地說,可是他格格地笑著。 “不,就這樣吧!其他地方寫得倒挺好,孩子。他肯定會答應的。”他折好信紙,封在信封里,讓她寫上她父親的名字。她寫好后,他离開她,叫來路易。 “咱倆去把這封信發了,”他高興地說。 姑娘呆在原地不動。她坐著的這個石壁角落剛好那兩個人看不見,她尋思著逃跑,可是陡坡上沒法上去,輕舉妄動只會被抓住,跑不掉的。她只好等著,時間一分一秒地消逝著。 過了好長時間,路易和科波先生回來了。琳達看見路易走在前面,繃著臉不講話,科波先生警惕地跟在后面。 路易和杰克爾、查理呆在一起。科波先生過來給她說,信已發了出去,就看她父親怎么辦了。他似乎現在愿意談話,琳達一時忘了她裝出的恐懼,在听著,并把話題引向他這樣做的動机和目的。后半下午他似乎忘記了他的沉默,她看清了她原來根本不了解的另一個罪惡世界。在這個世界里,有王國,也有王朝,統治者可以被暴力推翻赶下台。蒙塞爾好像才是這個世界的統治者,是因為他對他弟弟的關怀才把這個世界的秘密泄露了。她听到了他一樁樁殘忍的暴行。科波先生以為胜利在握,眉飛色舞地講著。琳達听著不禁顫栗起來。 她最后問道,“你是因為喜歡蒙塞爾才這樣干的嗎?” 他凝視著她。“喜歡不喜歡又有什么關系?”他反問道。“我只是奉命行事。” 她感到困惑。“可是,他現在還能呼風喚雨嗎?他可是在監里,馬上要上電椅了啊?” “喂,”他慢吞吞地說,“蒙塞爾不會被電刑處死的。即使要處死,我們還是听他的命令的。要不然大家會完蛋的。” “假若他要上電椅,那——?”她冒險問道。 科波先生眯著眼。“哎喲,那會有一番混亂的,”他承認道。“我也許要撈一把。” 她沉思著望著他。“你講的東西很可怕,”她最后說。“不過我覺得你這個人看起來還不十分可怕。” 他遲疑了一下,最后帶著譏諷的笑朝她說道,“喂,小姐,但愿你不會改變看法!” 盡管她很有膽量,但還是感到兩頰慘白。那個瘦小男人好像后悔不該和她坐得這么久,回到火堆那邊去了。 他們有一副牌,開始玩上了。琳達猜測是路易贏了。她看見其他人惡意地盯著這個無恥的家伙。琳達想,路易現在對他們來沒用了,所以他的處境反而更危險。 突然間峽谷中黑了下來。盡管能隱約透過高高在上的樹枝看見天空中微紅的一縷余暉,可谷底這里黑得牌都看不清了。科波下令生火,路易燒起火開始煎炸咸肉。過了一會儿,他們熄滅火堆,准備睡覺。 琳達從他們的聲息中能猜到他們的情緒。由于下面的瀑布聲把其他聲響全掩蓋住了,她只是模模糊糊地听到點聲息。可是她躺在突出的岩石那個角落里眼睛睜得好大。她的眼睛适應了周圍漆黑的一片,可以邊听邊看。 科波先生就在附近,坐在那里肩膀靠著一棵大樹。他很快點上一支煙,她能看見煙一閃一間地發亮。他抽完一支又點上一支。路易和查理坐在另一邊。她可以看見路易坐在一塊較低的石頭上。她判斷查理肯定躺著,也許睡了。 她看到他們因為沒有毛毯無法入睡,她松了口气。他們坐臥不安,無法專心監視她。他們靠周圍一片漆黑掩護著他們躲藏的地方。琳達明白,科波先生很自信,以為不會有人來搜尋。于是她等著,她開始尋思丹尼是不是看懂了她信上寫的情況。她認為這太清楚了,丹尼一定會發現的。她既怀疑又害怕。時間過得慢极了,她漸漸地認為沒有希望了,丹尼看不懂,不會來的。 下邊的河水流著,丁冬聲一陣陣地震著耳膜。周圍是一望無際的夜幕。只有科波先生有時點煙才有一點火光,借著微弱的火光她可以看見他那瘦長而冷酷的顎骨。其余什么也看不到,听不見。黑夜好像要持續許多日子,沒有盡頭。 突然間夜幕里射出刺眼的燈光。科波先生剛點上一支煙,就被一束強光照得坐在那里沒法動,一旁的杰克爾也被照得睜不開眼。另一束光也照過來,异常刺眼。溪流那邊兩只手電光齊射著。 射來的強光具有很大的威懾力。科波先生很精明,不敢輕舉妄動。琳達看見他舉起雙手乖乖投降。她看見杰克爾也可怜巴巴地舉起了雙手。 查理和路易坐在一邊的黑暗處。從那個方向傳出一聲槍響,火光之中琳達看見查理跪在一個大石頭后面。他手里拿著槍。路易站在比他高的地方,手舉在半空。可是溪流對岸反擊的槍打中了路易。一只手電照過來時,路易一個跟頭翻下來躺著不動了。查理站在原地,空手舉得很高,臉上一絲得意的檸笑。 接著溪流對岸的人們涉水過來。丹尼小心翼翼地從另一邊過來繳了科波先生和杰克爾的槍,然后奔向琳達。 “沒事吧?”他急忙問道。 “沒事,丹尼。”她小聲說著,一把抱住他。 他點點頭,在路易身旁跪下來。“他死了,”他邊說邊看著查理和其他俘虜。“是你向我們開的槍,不是他,”他厲聲說。 查理格格笑了。“是的。你要打他我有什么辦法?”他不無得意地反擊道。 丹尼盯著他,肯定其他人徹底就范后,拔出手槍向空中放了一槍,接著又連放兩槍。 琳達緊張之下惊愕地喊叫。丹尼對她說: “沒事。給你父親報個信,告訴他你平安無事。他在下邊等著呢!” 過了些時候他們才收拾返回營地。丹尼与琳達呆在一起。吉姆·莎伊、潘特和大胖子喬·克魯把人犯銬起來。吉姆拿來了一團魚線,把他們的手捆起來后,又繞過科波先生的脖子再繞過杰克爾和查理的脖子一道道扎結實。然后他們排成單行隊攀登峽谷陡峭的石壁。喬·克魯在前面領路,打著燈。他們后面緊跟著吉姆·莎伊和馬登,密切注意著動向。丹尼和琳達走在最后面。 他們爬上峽谷的石壁開始向湖的方向沿坡而下時,琳達輕聲問: “我父親沒事吧?” “很好。”他讓她放心。 她在黑暗中輕快地笑著,叫道,“那么,你看懂我的信了?” “是的,”他說。“是看懂了。”他承認說,“可開始時并不懂。你父親看了你的信后有點不大高興,因為你害怕得要命。我知道你不會真的那么膽小,可我沒法使他信服。我在琢磨,直到他說這封信根本料不到會是你寫的。這句話給我開了竅。” “我想你看見奇中之奇的話,肯定會認出來,”她說著在黑暗中笑著。“我把林木那部分寫上去為了确保你搞清楚。” “我沒看出來,”他承認道。“正是那种‘出乎意料’使我才明白了。你知道,是奇中之奇的特點。我明白以后,只需把這一切翻過來,那么山脊就成了山谷;次生林木肯定是原生林木,‘沒有水’肯定是有條河,又寬又暖的泉水肯定是冰冷的流水。我問吉姆和潘特,看他們知道不知道有這么個地方。周圍沒有多少原生林木。我們談了談,壓縮成三個地方,包括這里。這是我們搜的第二個地方,所以這么久才來。我們必須仔細找。不過那個家伙點煙,向我們暴露了目標。” “我還以為你不會來了呢,”她說道。“看來不會來了!” 他認真地說:“他們肯定讓你受苦了!” 她答道,“哎呀,還不算什么。我知道你會及時赶到的,丹尼。” 其他人已走出五十碼遠。丹尼用手電照她的臉。“你怎么會知道?”他又問。 她碰了一下他的胳膊,笑著拉了他一下。“我們走這么急干什么去?” 他關了手電,他們在黑暗中站了許久。夜里的空气溫暖而且寂靜。 然后吉姆·莎伊從前面喊道,“你們沒事吧?” “放心吧!”丹尼喊道。他打開手電,他們又一本正經地往前走。 他們靜靜地走了一會儿。她偷偷地笑著高興地說,“喂,咱們發展得難舍難分真還不容易啊,丹尼。” 丹尼格格笑著。“你失蹤后,我急得坐臥不宁,”他承認說。“我真恨自己沒有好好利用我們在一起的時光。”他想起了什么又笑了。“咱們不是說試一試的嗎,還記不記得?看看到底怎么樣?” “我知道會很甜蜜的。”她說,過了一會儿她又說,“我可是有點吃惊。我們一直相處著,這么久也沒有什么動靜,我還以為咱們倆沒什么緣分呢。” 他大笑著。“這又是個料不到嘛,”他提醒她。 “當然是奇中之奇了。”她說。 ------------------ 郁子的偵探小屋出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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