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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暴風雨就要來了


  瑪喬麗·布里斯托爾正在長廊上等著我們,在藍色亞麻長裙的映襯下她顯得那么鮮艷又明快,她的雙手在胸前環抱著,好像捧著一把看不見的花束。寬沿的大草帽不見了,露出緊貼著美麗頭顱的稚气、鬈曲的黑色短發。“我給黑勒先生准備了一點儿午餐。”她說。
  “真是個好姑娘。”哈利先生說,用帽子拍了拍自己的大腿。“哈羅德來了嗎?”
  “哈利先生,他來了,正在台球室等著呢。”
  哈利先生轉過身,對我伸出了手,我們在這之前并沒有握手,他那有力的長滿老茧的手不容置疑地伸了過來,那張飽經風霜、滿是皺紋的臉也露出了一點儿勉強的笑容。
  “我要把你留給我這個迷人的管家了。”他說,這位男爵竟有點駝背了。他往屋內走去,又轉過身來對我說:“在你走之前去見我一面,我要給你開一張支票!”
  然后他就走了。
  “布里斯托爾小姐,”我說,“真的不必准備午餐了。”
  “我已經把午餐熱好了。不麻煩的,只是昨天剩的一點儿海龜湯還有几張油炸海螺肉餡餅。”
  她把我領到一張藤椅上坐下,給我放了一個黑蓋的藤制煙灰缸,然后就离開了。一會儿,她就端著一個托盤回來了,托盤上有一碗熱气騰騰、香气四溢的湯,一個盤子里裝著小小的圓圓的油炸餡餅,當然還有餐巾布和擦得閃閃發亮的銀器。一個玻璃高腳杯里裝著冰茶,上面飄著清香的薄荷葉。
  我聞了一下湯,味道好极了。我把自己的感覺告訴了她,問道:“布里斯托爾小姐,你在這里做飯嗎?”天空變得有些昏暗,大海好像永遠都是那么喜怒無常。
  “不做。廚師出去買東西了。今天晚上哈利先生要舉行一個小型晚會。”
  我嗶啜了一小口冰茶,問:“從來沒為你的老板做過一頓飯嗎?”
  “哈利先生和他的朋友克里斯蒂先生要到鄉間俱樂部進行一場比賽。”
  我意識到我不能再問下去了,“布里斯托爾小姐,你為什么不回答我呢?”
  “這不合适。你自己享用吧,黑勒先生……我要到廚房去一趟。”
  “不要去!拿一把椅子坐下來,和我做伴。”
  “唔。”她考慮了一下。我知道被雇用的助手,特別是被雇用的有色人种助手,是不能和客人一起吃飯的,特別是和白种客人(西苑的許多地方都透露著這种气息)。可我并沒有讓她和我一起吃飯,只是坐下來和我做個伴。
  她最終留下來了。
  “暴風雨就要來了。”她說。
  “真的嗎?天看起來沒有那么陰沉。”
  “聞一下這空气吧,暴風雨馬上就要來了。”
  我只能聞到海的成腥味,可我希望有點小風波發生。
  “布里斯托爾小姐,有多少人為這個家庭服務?”
  “五個。三個在室內服務,兩個在外面。你見過撒木爾了,他做一些零碎的活儿,晚上還守夜;我們還有一個守夜人;有一個女仆做家務活儿;我剛才提到了有一個廚師;還有我,我照顧哈利先生和尤妮斯夫人。”
  “你都照顧他們什么呢?”
  她聳了聳肩,“提醒他們遵守時間表。早上幫助他們打理衣服,准備好他們晚上要做的事,工作很多。”
  “就像一個秘書。”
  她笑了,她總是愛笑,“是的,我總是嘗試著成為一個多面手。”
  “布里斯托爾小姐,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想問問,你在哪儿讀的書?”
  她看起來對我的問題既惊訝又高興,抱緊了膝頭,她羞澀地說:“就在這儿,在拿騷,我畢業于政府高級中學。”
  “真不錯,沒有讀大學嗎?”
  她有些羞愧地說:“沒有,這儿沒有大學……我有一個弟弟,他非常聰明,我們全家都希望他有一天能到美國去讀大學。那儿有黑人能讀的大學。”
  “那儿确實有,我發誓有一天你也能到大學去讀書。”
  她的眼睛低沉了,這是第一次,她完全畏縮了,“我喜歡讀書,黑勒先生,你知道,我是那么喜歡書。”她抬起了深深的、褐色的大眼睛,睫毛顫動著,說:“我認為無知是最大的邪惡,你認為呢?”天更陰沉了,也許她是對的,暴風雨就要來了。
  “唔,布里斯托爾小姐,我恐怕罪惡比無知更可怕。但是無知對一個人的傷害比貪婪、妒忌、甚至戰爭都要大。我就是反愚昧組織的一員。”
  她的眼睛眯了起來,“你的職業是老師嗎?”
  “不,我是一個偵探。”
  這使她感到十分惊訝,“真的嗎?你是警察?”
  “不,人們常常稱我們為私人偵探。”
  她的眼睛一下亮了,“就像福爾摩斯那樣的偵探嗎?”
  我哈哈大笑,“不完全是那樣。我說的有點儿太多了,我們正在為哈利先生做事,我恐怕我很抱歉,布里斯托爾小姐。”
  她點了點頭,好像在說:“你說的很對。”
  對她提到我的職業是一件很愚蠢的事,她知道得太多了,我還要和她的老板做一筆交易呢。
  有一會儿,令人尷尬的沉默流動在我們中間。我吃著飯,眺望無際的大海。在海的那一邊,墨索里厄政府倒台了,哥倫比亞正試圖從同盟國的狂轟濫炸里恢复國民生產力。在我的家鄉,查理牧師吸引了眾多人的注意,他在最近的一場繼承權訴訟案的過程中,竟与一個十几歲的女孩結了婚。
  但這一切都是那么抽象,好像是發生在另一個世界。當你坐在巴哈馬凝視著大海——一個已經垂死的人權的死海,你當然會有這种感覺,甚至是在我喝完了美味的海龜湯的時候。
  “真是一頓美味的午餐。”我說著,用餐巾擦了擦嘴,“海螺肉餡餅也很好。”
  “只是熱了一下。廚師昨天晚上炸的,還很新鮮。”
  “什么是海螺?”
  “用那是旅游者常買的一种可愛的粉色貝殼里的肉。”
  “啊,我知道了,不論你怎么拼寫它,總之是十分好吃。”
  她高興得露齒而笑,“黑勒先生,在這儿,你會吃到很多海螺肉的。”
  她不讓我幫她收拾盤子,但我卻跟著她走到廚房,用近似耳語的聲音說道:“請不要對任何人提起我是一個偵探。”
  她熱情地說:“你是一個好人。你不希望我做的事儿,我一件都不會做的。”
  我們的眼光碰到了一起,在那一瞬間,只有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的瞬間,超越了文化的差异、時空的阻隔和一切禁忌。但只是一瞬間,我們都移開了目光,有些局促不安。
  “我現在最好帶你去歐克斯先生那儿。”她帶著我去了。
  歐克斯先生正在一個中等大小的房間里,房里有壁爐、東方地毯和能看得見大海的高大的窗子,一張台球案子占去了房間的大部分空間。牆上到處挂滿了狩獵得來的動物頭顱標本和出海捕到的魚類樣本,無言地昭示著主人的生活。
  哈利先生弓著腿,手里拄著一根球杆儿,傾斜地站著,格子花呢襯衫里好像塞了什么東西,鼓鼓囊囊的,馬褲和長靴讓我想起了一個職業賽馬師在比賽日子的裝束。他正和一個拼命吸煙的、衣著凌亂的小男人談話。兩個人都緊鎖著眉頭,看來我和布里斯托爾小姐打斷了一場爭論。
  可哈利先生卻看見了我們,他擠出了一絲笑容,說:“啊!我的客人,吃了一份像樣的午餐嗎?”
  “一份丰盛的午餐。”我說,“有海龜湯和海螺肉餡餅。”
  他短促地笑了一下,“黃昏我們就會把你變成一個巴哈馬人了,黑勒。瑪喬麗,把我的支票本拿來。”
  “是的,哈利先生。”
  布里斯托爾小姐出去了。哈利先生對他那位個子矮小卻身体強壯的朋友做了一個手勢,這個小男人的皮膚是深褐色的,我怀疑他是混血儿。
  “來見一下真正的拿騷男爵。這是黑勒先生,這是哈羅德·德·克里斯蒂,我最好的老朋友。”
  看來我們确實是打斷了一場爭辯。
  克里斯蒂五十多歲,長著雞蛋形狀的禿頭、亂草一樣的眉毛和刺人的財迷樣的綠眼睛。他好像一只丑陋的癩蛤蟆:臉上傷疤累累,鼻子是一個圓頭.下巴很單薄。他的白上衣皺皺巴巴的,黑色的鞋帶歪歪扭扭地系著。
  這就是一個真正的拿騷男爵?
  “這是內森·黑勒。”歐克斯對他的朋友介紹道,“他是我為了解決一點儿私人問題而雇用的芝加哥偵探。”
  克里斯蒂的眼睛一下睜大了,机警地瞥了歐克斯一眼,“一個偵探?為什么,哈利?”
  哈利先生竊笑了一下,把手放到他朋友的肩膀上,說:“這是個人問題,哈羅德,你有個人生活,我也有個人生活。”
  克里斯蒂對歐克斯皺了皺眉,轉過來對我綻開了一個令人吃惊的熱情的笑容;這笑容像一個咒語,把他從癩蛤蟆變成了一個王子。
  “歡迎你到拿騷來,黑勒先生。”他說,他的嗓音很渾厚。“可是你為什么不六月份來這里呢,七月對像我這樣的巴哈馬的熱心擁護者來說都太神秘了。”
  “如果你希望解決那個神秘的問題,哈羅德,”哈利先生說,“你可以雇用你自己的私人偵探。”這是什么意思?哈利先生在刺激他的伙伴嗎?可是克里斯蒂依然保持著笑容。盡管他的朋友對他的尊嚴開了一個玩笑,他還是做作地保持著的身份。他把煙頭扔到台球桌邊的一個煙灰缸里,又迅速地點燃了一支。
  “內特,如果你不在意的話,哈羅德要在晚飯前請你到一個海濱別墅去做客。”
  “你也是貴族階級吧,克里斯蒂先生。”
  克里斯蒂笑了,吐出一口煙,正要回答我的問題,就被歐克斯打斷了,“說哈羅德是貴族階級就像說希特勒是侵略者一樣正确。”這個比喻把哈羅德要說的話噎了回去,可哈利先生繼續吼叫著,“几年前,哈羅德在倫敦纏上了我,跟我說讓我到新普羅維登斯來生活,并設法把這該死的地方的一半賣給了我。”歐克斯笑出聲來,說:“你知道為什么克里斯蒂先生是這個群島最有影響力的人嗎?我和我的朋友溫莎公爵也談過這個問題,對你說說吧,哈羅德知道在這些島嶼上最重要的財富是土地,不是礦物和庄稼。你還應該注意的是:他把這些土地賣給像我一樣富有的傻瓜。啊!瑪喬麗來了……”
  她把歐克斯的支票本拿來了。歐克斯把球杆儿放下,跟著她走到一張小小的桌子前,桌上放著一個絲綢燈罩的台燈。
  克里斯蒂用非常親切的聲音對我說:“你要原諒哈利,饒舌是他最坏的缺點。”
  “可老練又是他最大的优點。”
  “也可以這么說。”克里斯蒂干笑了兩聲,吸了一口煙。
  “內特!”歐克斯先生招呼我,“我要送你出去……”
  “很高興認識你,先生。”我對克里斯蒂說。
  他點點頭,愉快地說:“我也一樣。”
  歐克斯用一條胳膊摟住了我的肩膀,交給我一張墨跡未干的一万元支票。布里斯托爾小姐走在我們前面去開門了,這樣我們的對話就沒有任何人能听見。
  “大約要三十四天的時間,”他說,“以每天三百美元的速度,包括今天,錢正好夠。”
  “你想讓我從今天開始?”
  “是的!你到快艇俱樂部去找德·瑪瑞尼,他今天下午在那里有一場比賽。這張卡片會使你在任何地方都暢通無阻的。”
  那是一張小小的白色卡片,簡單地寫著:“持卡者是我的客人”,下面的簽名是“哈利·歐克斯男爵”。
  “我想要張德·瑪瑞尼的照片。”
  哈利先生拒絕了我,“讓別人告訴你吧。他是一個高高的、長得像馬一樣的癩蛤蟆,皮包著骨頭,就像一塊木板。他還長著一嘴討厭的魔鬼樣的大胡子。你不會認不出這個婊子養的,到他的游艇上去找吧。”哈利薄薄的上唇激動地抿著。
  “他的游艇叫情人號。”
  “名如其人。”我說。
  布里斯托爾小姐已經把門為我們打開了,我們走在上懸陽台的走廊里,向車庫走去,那位年輕的女士始終十分禮貌地和我們保持著距离。溫情的巴哈馬就要有一場小小的風波了,只是天气還那么令人壓抑,透不過气來。
  “你每天都要和我用電話聯絡,布里斯托爾小姐會把電話號碼告訴你。”
  我回頭看了她一眼,她笑了。上帝呀,我太喜歡她的笑容了。
  歐克斯先生緊拉著我的胳膊,把我的注意力拉了回來。他說:“我給你准備了一輛汽車,是用你的名字租的,手套盒子里有拿騷和新普羅維登斯的交通地圖,還有一張寫著相關地址的清單,它會告訴你德·瑪瑞尼的住宅和他在商業方面的興趣。”
  我點點頭,這些闊佬儿的辦事效率很高。
  他打開了車庫的大門,“但是看在耶穌的份上,在馬路上你一定要記住那該死的通行方向!”
  “你是說左側通行。”
  “是的。”哈利先生說。
  這是一輛一九三九年產的藏藍色四門別克轎車,有一個很大的油箱,對于跟蹤這項工作來說,它并不是最合适的車。
  在回城鎮的海濱大道上,左側通行的習慣簡直讓我手足無措。偶爾出現的自行車會嚇我一跳,幸而絢爛的熱帶風景轉移了我的注意力。直到突然出現了一個橙黃色的、風格有些莫名其妙的巨大建筑,才讓我松了一口气,那是大英帝國殖民地旅館,它有一個停車場,我把別克車停在那里,這才重新找回了腳踏實地的感覺。
  大英帝國殖民地旅館給我定的房間不是一個套房,可它已經足夠大了,我十分喜歡那輕柔的粉色燈光和白色的木質家具。屋里有兩張床,一個有很多抽屜的大箱子,還有几個壁櫥,一張寫字台,和一個大小适中的洗澡間。我可以在這儿好好的歇一會儿了。
  房間還附帶一個精鐵鍛造的陽台,從那儿可以眺望大海。但是在灰色的天空下,白色的海灘上卻空無一人。
  我打開包裹,想整理一下要做的事。我有兩件事要做,第一件,也是最重要的一件,要有一件合适的吸汗的衣服。樓層的服務員指引我到旅館附近的一家小裁縫店去,我去了。那個裁縫叫朗恩,他長著一張漿果樣褐色的、令人厭惡卻充滿活力的面龐。他從架子上拿出兩套亞麻衣服,并拼命保證這兩套衣服剛剛做好兩天,他心里十分高興把這兩套衣服賣出去,卻裝作不情愿的樣子賣給了我,歎息著說:“不和你講价了,先生!你四十二碼的身材特別不好買衣服。”這真是一段小插曲。
  下一站是加拿大皇家銀行,在那儿能把哈利先生的支票兌成現金,我把大部分錢都郵回了家中歐洲銀行的帳戶上。
  离開羅森廣場,我從一個粗壯的賣草帽的女人那儿,買了一頂帶著淺咖啡色帶子的巴哈馬草帽。在她的手推車上,高高地堆著一摞摞的草編帽子、袋子和墊子。她要价五十美分,我希望她降低四分之一的价錢,最后我們成交了。我遞給她一元錢,這個講价的過程很有趣。她給我找了零頭,并告訴我哪有攝影器材商店.一個好的床上問題偵探非常需要它。我挑了一個閃光燈,一個十五倍的廣角焦距,當然還有几個三十五毫米的黑白膠卷。
  “你不想來點彩色膠卷嗎?”那個可愛的白人女店員問,她在栗色的頭發中間插了几朵頭花,“那你就可以擁有島上所有美麗的色彩。”
  “心情好的話我就多要几卷。”我說。
  我回到旅館前已經快到下午兩點了。我有了一大堆衣服,包括兩件白色短袖衫,四件討厭的顏色鮮艷的運動裝,几雙像拖鞋樣的皮鞋,和三條印著熱帶風情的領帶——這一切會使我感覺非常舒适,并看起來像一個游客。
  穿著一套白色的新衣服,里面套著一件色彩絢麗的運動衫,把自己隱藏在這巴哈馬風情和一副大大圓圓的墨鏡里,我重新駕駛起別克車,在海濱大道的左側,一定記住是左側,繼續前行。我遇到的許多車都像這輛別克車一樣,是美國生產的。但不時地,會看見一些汽車被錯綜复雜的鄉間小路迷惑,找不到前進的方向。我也一樣弄不懂,因為這儿的司机座位都是在車的右側。鈴聲喧鬧刺耳的四輪游覽馬車、驢車、手推車,還有偶爾出現的手牽著一只羊、戴著草帽的當地人,使整個路面非常混亂。在海濱大道的東側終點,店舖漸漸稀少,直到以古堡命名的蒙塔古堡旅館,拿騷游艇俱樂部就在這所旅館里。
  這座龐大的灰黃色俱樂部建筑,是拿騷十九世紀种植園主建筑風格的典型,但卻可以明顯看出它是最近才修建的。它的圍牆的高度不像古典建筑那樣能遮蔽住棕櫚樹,而且整個建筑看起來很新,一點也沒有損坏。
  我把車慢慢地開進了俱樂部,沒有人阻攔我、檢查一下我是不是會員、是不是猶太人或其他什么人,我甚至有點失望。酒吧里挂著鑲框的著名游艇和駕駛者的相片,只有几名顧客和一個穿著白色短夾克的侍者(他們可不是鑲在鏡框里的)在里面。有一面牆的大部分都是玻璃,朝向著東方的海港。我在俱樂部外漫步,當我信步到山坡的邊緣時.眼前驀然出現了一個停泊著小游艇的大小适中的港口。
  几艘游艇散亂地停靠著,另外几艘在水中翻騰著,像是在進行比賽,不過由于我從未參加過一場游艇比賽,所以我不敢肯定。也許德·瑪瑞尼的情人號就在其中。
  船的速度都不快,來了一陣微風,卻于事無補。只是天空現在越來越昏暗了,大海好像被某一巨大的机器所發動,一浪一浪地洶涌起來。那些白色的游艇和白色的風帆似乎和此時的海景极不協調。我回到酒吧,坐到長椅上,要了一杯朗姆酒。
  服務生是一個二十四歲左右金發碧眼的年輕人,他對我說:“您是會員嗎?先生。”這個提問終于來了。我給他看了看哈利先生的通行證,他笑了,揚了揚眉毛,說:“請允許拿騷游艇俱樂部奉送您一杯酒,先生。我可以為您推荐我們特色的朗姆酒嗎?”
  “太好了,謝謝。”
  他端來了一個紅色的圓形玻璃杯,上面還漂浮著一塊水果。我把水果挑了出去,品嘗了一小口——酒因為放了酸橙有些苦,又由于放了紅糖有點甜。
  “你覺得怎么樣?”服務生問我。
  “味道不錯,勁儿也很大、很烈。”
  他聳了聳肩,說:“這是拿騷的特色。”
  我回到座位上,懶散地看著窗外,問:“今天有比賽嗎?”
  “這不過是一個小型的每周一次的比賽,不是大型的賽艇會……這討厭的天气,但愿他們都很幸運,不被這鬼天气影響。”
  “德·瑪瑞尼參加今天的比賽了嗎?”
  “您是說德·瑪瑞尼?是的,他參加。”
  “我听說他聲譽很不好,是個靠女人起家的男人。”
  他聳聳肩,邊用抹布擦著吧台邊說:“那我倒不清楚,但我知道他是一個很棒的游艇駕駛者。”
  “是嗎?”
  “是的。他得了所有的獎杯,包括巴卡第杯,而他玩游艇不過四、五年時間。他一會儿就會來這儿,你想見他嗎?”
  “不,謝謝。”我說。我一邊喝著朗姆酒,一邊等著德·瑪瑞厄比賽結束。
  我的工作就要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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