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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逃去的“籠中鳥”


  在暗淡的月光下,阿拉莫納“林蔭大道”路旁的貧民窟和芝加哥的貧民窟除了几處顯著的區別以外,它們大体上并沒什么兩樣。
  芝加哥的貧民窟——像在哈瑞森和運河的那些一樣——都是大城市中的小型迷你城。不過,住在這里的全是一些社會底層的小人物,再有就是各种各樣的社會渣滓。民宅雖然看起來很破敗,可是它們卻相當驕傲而齊整地排列在“街道”的兩側。在塵土飛漫的人行路和“街道”兩旁,有著灌木叢和低矮的樹木,它們點綴著光禿禿、單調的“街道”。垃圾罐中的火整日整夜地燃燒著,它們一年到頭地點著,或是用來驅赶寒气,或是用來驅赶蚊子。
  阿拉莫納的貧民窟也有灌木叢和樹木,這里的那些破棚房大多是用油氈紙、波紋鐵皮、棕櫚葉、板條箱、壓平的錫鐵皮、破電線或其他能找到的任何東西搭起來的,而且它們分布得雜亂無章。在這里,也沒有在垃圾罐中熊熊燃著的火焰。要知道,在這儿,最冷的季節也用不上它,而島上那些溫和的蚊子又大多回旋在附近的城市垃圾場和阿拉邁的沼澤地里。
  陳·阿帕那和我坐在他的T型車里。我們的車停在了路邊,在我們的前面還停著許多車,這使我感到十分迷惑不解:什么樣的貧民窟居民能買得起一輛福特牌小汽車呢。
  當然,是我弄錯了……
  “本地人建起了這個地方,”陳說道,“可是就在几年前,政府讓我們把所有的住戶都從這里赶走了。”
  我听得見海浪的聲音,可是卻看不到大海的影子,它已經被四處蔓生的灌木叢擋住了。
  我不解地問陳:“那么你們為什么不干脆拆除這個地方,把它清理出來呢?”
  陳聳了聳肩,回答說:“這不是警察的工作。”
  我繼續問著:“那是誰的工作?”
  陳回答說:“至今還沒人管呢。”
  我好奇地問:“那么,現在誰住在這呢?”
  “現在沒有人住在這里。不過那些私酒販子、皮條客和妓女在這儿找到了栖身之所,在這儿做他們的生意。”
  我明白了,這就是城市里警察們网開一面的地方,或源于受賄或基于常理,畢竟這是一個靠旅游和軍隊支撐的城市,你總得讓城市的客人或“庇護主們”能夠在度假和休息的時候找到一個用來發泄他們多余精力的地方。
  “那么,如果大溪地說得不錯,”我說道,“還有其他的一些人住在這里。”
  陳默默地點了點頭,什么都沒說。大溪地定期來這里買他的私酒,告訴我們他在這個地方的邊緣地帶曾經見過雷曼几次。他還說那也就是前兩周的事。當時,那個膽小的男孩,被雷曼的出現嚇坏了,偷偷地向私酒販子打听了一下那個臭名昭著的逃犯的情況,得知雷曼正給一些半白人血統半其他血統的女人拉皮條,他這么做是為了籌一筆錢好逃往美國本土大陸。在羅斯上校率領的州警察的四處圍捕中,雷曼一直在山里,或是小鎮里,或是火奴魯魯的貧民區里(我和陳剛剛查過的那個地方)東躲西藏。現在他准備逃走了。
  我也有著同樣的打算。
  我和陳曾商量是否通過吉登与羅斯上校取得聯系,然后再對這里來一次梳蓖式的大搜捕。不過,我們決定還是先确定一下雷曼是否在這里,如果只憑我們兩人的力气就抓住他,那么就再好不過了。因為在大規模的襲擊行動中,總會有人員傷亡的,而且可能還會有人死去,可是我必須得讓雷曼活著。
  陳說:“我得呆在暗處,因為這里可能有人認識我。”
  不是可能,而是這里的每一個人都認識他。
  “好主意,”我一邊說,一邊下了車,“我可不想被他們當作警察。”
  “當你需要我的時候,你一定會看到我的。”陳自信地向我說著。于是,我孤身一人深入了貧民窟——只有我自己和腋下的那把“九毫米”。今晚,我穿著棕色的西裝,里面是那件紅色的有著鸚鵡圖案的阿羅哈襯衫。我在彎曲的小徑上閒蕩著,繞過樹叢,走過了草棚。在我的腳下,玻璃碎片吱嘎直響,糖紙粘住了我的鞋子,路上還有其他各种各樣的障礙物。這條破舊街區上的路燈是綁在竹竿上的橙色燈泡,在幽暗的燈光下,每一個路人的臉上都被涂上了一層可怖的黃色。
  我在人群中顯得一點儿也不起眼。這里是一個多种族混合的小社會,有來獵奇的鬼佬游客,有便裝的鬼佬士兵(沒有水兵,這得歸功于斯特林將軍,他取消了海軍士兵們的休假),還有那些在罐頭厂和甘蔗田里拼命工作了一天的本地工人們。當然,還有那些十七、八歲和二十出頭不安分的小伙子們,就像荷瑞斯·伊達和喬·卡哈哈瓦那樣的年輕人,以及那些充滿著騷動欲求的各种膚色的男人。在這里,各种各樣的人來來往往。
  妓女們,倚在她們的草棚門口,她們也是各种膚色的大聚會:日本人,中國人,夏威夷和各种膚色的混血女孩。她們都光著腳穿著印有熱帶圖案的紗籠,每一個女人的肩膀和膝蓋以下全都露在了外面。在她們的脖子上和胳膊上挂滿了各种顏色的珠子,她們猩紅的嘴唇上叼著香煙。在我看來,每一個女人都長得一模一樣,都有著玩偶似的臉,玩偶式呆板的眼睛。
  我已經牢牢地記住了雷曼的面容,所以我一路上仔細察看著那些行人。這里的大部分住戶是穿著松松垮垮襯衫的皮條客、私酒販子和流氓阿飛之流的家伙,他們的手大都插在兜里,可能隨時從里面掏出錢,或是大麻煙,或是槍,或是刀。在他們黝黑的臉上有著黑色的眼睛,眼睛里閃爍著冷漠的神情。不論他們是圓臉,還是方臉,或是長臉,什么樣的臉上都毫無笑容。
  在這樣一個罪惡待价而沽的地方,自然缺乏任何快樂的气氛。
  在這地方的中心有一小塊空地,在一個淺的石質野餐炕上放著一把肮髒的咖啡壺,在咖啡壺的下面,火光一閃一閃地發出橙色的光。就在旁邊。一對叼著煙卷的波利尼西亞皮條客正蹲在一張小木桌旁玩著。我看了一眼,發現他們正在玩紙牌。其中一個人長著寬肩膀,留著胡子,穿了一件肮髒的白襯衫,腳下跌著一雙拖鞋。而另一個人呢,穿著黃色和橙色相間的阿羅哈襯衫,他是一個肥豬式的家伙,長著稀疏的胡子,他下巴上的皺紋比火奴魯魯電話簿的頁碼還多。我正要跟在兩名本地的學生后面离開的時候——那兩名學生的手里拿著兩瓶私酒——正在這個時候,我差一點撞上了一個人。我轉身一看,那是一個橢圓臉的中國女孩,她和這里的其他人不同,在她的眼睛里,閃著生机。
  她嬌艷地向我笑著,柔情地低聲問道:“不想玩玩嗎,帥小伙?”
  今天晚上已經是第二次有人和我說這樣的話了,可惜的是,那個這么叫我的男孩要比這個漂亮的女孩顯得更加真誠一些。我靠她很近,以至于那距离足可以使我吻到她。不過,我并沒有這么做。我小聲問道:“你想掙五美元嗎?”那張猩紅的小嘴笑了。她的牙齒是黃色的,也許只是因為路燈晃照的緣故。她身上濃郁的香气雖說不是香奈儿五號香水的味道,不過自有它的廉价魅力。我看著她,她可能只有十六歲——“甜蜜的十六歲”,達倫曾這樣形容過泰拉,在她那張天真的臉旁,垂著直直的黑色短發。
  “進來吧,帥小伙。”她說著。
  這次口气听起來要真誠得多,也許她真是這么認為的。我向她說:“我和你想得不一樣。”
  她皺了皺眉,警惕地說:“別把我綁起來,五美元也不成。”
  “不是的,”我笑了一下,“我只想打听點儿事。”
  “只想聊聊?”
  “只想聊聊,”我輕聲說道,“我听說這里有人想找一條船去大陸。”
  她聳聳肩,滿不在乎地說:“許多人想去呢,難道你不想周游世界嗎,帥小伙?”
  我非常輕聲地說道:“他叫丹尼爾·雷曼。”
  她又皺著眉,想了想,這回是她小聲說道:“五美元,我告訴你丹·雷曼在哪儿。”
  我點點頭。
  “別說出是誰告訴你的。”
  我又點了點頭。
  “他是一條瘋狗,”她把手指在我面前晃了一晃,小聲地說,“你可千万別告訴他。”
  “我一定不告訴他。”我答應道。
  “我告訴你他在哪里,不過,我不帶路,你讓我進去,你就會看到丹尼爾·雷曼的。”
  “好的。他到底在哪儿?”我迫不及待地問著。
  她又問了一句:“那么,你的五美元在哪儿呢?”
  我給了她五美元。
  她把紗籠拉起,將五美元塞入她的吊襪帶里,我看到在那里已經有一些花花綠綠的鈔票了。當她注意到我正盯著她雪白的大腿時,就微笑著說:“你喜歡安妮娜銀行嗎?”
  “當然了,我希望找個机會再投一些錢進去。”
  她咯咯笑著,雙臂繞住了我的脖子,在我耳邊柔聲地說道:“你還有錢嗎?我們進去,你過一會儿再去找雷曼,我一定會讓你滿意的。”
  我輕輕把她推開了,然后,我吻了一下我的中指,又把它按在她小巧的鼻尖上。“攢著你的錢吧,寶貝。以后,你去大陸,然后再找一個真正屬于你的男人讓他滿意。”
  她眼里躍動著勃勃的生机,微露笑容,不過這一次的笑容是真實的,“有一天我會的,帥小伙。”隨后,她的聲音几乎低不可聞,“留胡子的男人。”接著她朝那兩個玩牌的皮條客點了點頭。
  最后,她轉身進了草棚。
  那個留胡子的男人仍然呆在陰影里,在昏黃的路燈下,我看不清他的容貌。不過,當我到火塘邊的時候,我一下子看清了那人正是雷曼。他那滿臉的絡緦胡子也遮不住他臉上的疤痕,仍然是相片上那雙呆滯的眼睛,和那被打斷過很多次的鼻子。
  我慢慢地走到火塘旁邊,這里离他們玩牌的地方已經很近了。
  我對那個胖子說道:“壺里是什么?咖啡還是茶?”
  胖子從他滿手的牌上抬起了眼睛,一副米開朗基羅被從雕塑工作中打斷的惱怒樣子。“咖啡。”他嘟嚷著回答。
  “能來一點儿嗎?”我愉快地問道。
  雷曼說道:“隨便。”他的眼睛并沒有從手上的牌挪開。
  “謝謝。”
  我伸手抓住了咖啡壺的黑色把柄,漫不經心地說道:“我听說有人想找一條船去大陸。”
  雷曼和那個胖子都一言不發,毫無反應。
  在石頭上放著几只錫杯,我在其中找到了一只相對干淨的杯子——這也就是說,在它的上面,沒有漂浮的煙頭或者其他什么東西。
  “我能幫忙,”我只好自己接著說下去,“什么也別問,那是一條私人的船——富人的游艇。在它的上面有著相當舒适的船艙,而不是和那些燒鍋爐的小子們擠在一起。”
  “我贏了!”那個胖子縱聲大笑著。
  “去你的。”雷曼又開始洗牌了。
  “你是雷曼,對吧?”我一邊說,一邊向杯里倒著熱气騰騰的咖啡。
  他抬頭看著我,凶神惡煞的臉上有一种野性的蠻力,就像是某些夏威夷神靈的石像,人們得向那些神獻禮,主要是以處女獻祭,以免他們降禍于人。
  “別提這名字。”他一邊說著,一邊又繼續洗著牌。
  我把咖啡壺放在了火塘邊上,試著喝了一口咖啡,可是它實在是太燙了。
  我說:“告訴我,你到底能出多少錢?也許我們能做成一筆生意。”
  “我不認識你。”雷曼冷言冷語地說著,在路燈和火塘中火光的映照下,那雙黑眼睛惡魔般地熠熠閃亮,“我從來不和陌生人做生意。”
  這時,我把杯中的咖啡潑到了他臉上。他咆哮著,跌跌絆絆地站了起來,結果在他站起來的時候,他撞翻了木桌,牌撒了一地。而那個胖子,以异乎于他重量的速度站了起來。然后,他不知道從什么地方抽出了一把刀,那刀鋒銳利得足可以把木頭刻成一只獨木舟。于是,我抓起了咖啡壺,潑了他一臉的熱咖啡,雖然這還不足以燙傷他們,不過可以充分引起他們的注意,或者說轉移他們的注意,刀子從胖男人的手里跌落了下來。就在這時,我的那支“九毫米”已經抽了出來,當雷曼剛剛擦去臉上和眼睛上的咖啡時,我的槍口已經對准了他。
  “我對你不感興趣,肥豬,”我說道,“雷曼,跟我走。”
  “你這個……他媽的警察。”雷曼說著。
  “哦,你想在咖啡里加些糖,我很抱歉,我們在城里會提供給你的。”
  雷曼面對著黑洞洞的槍口,一支自動手槍,這可是一种可以瞬間殺死人的武器,他應該有足夠的理由害怕,而我則應該有足夠的理由沾沾自喜。可是,當你面對雷曼這樣的亡命徒的時候,沾沾自喜是危險的。他突然拔腿就跑,我還來不及開槍,他已經跑到了我的前面,所以,我射出去的子彈只划破了他的衣服,探傷了他的胳膊。這回,輪到我猛扑上去了。我們兩個人像情侶似的緊緊地抱在一起,我們在石頭上翻滾著,好在我們的身子下面不是燃著的炭火,不過,猛烈的撞擊,尤其是我后背的猛烈撞擊使我的眼前金光閃閃。
  我倆一起滾到了空場上,他的肩膀狠狠撞著我的前臂,我感到自己的手一點點無力地張開了,手中的槍也掉了出去。這時,我被壓在了他的身子下面。當我看到雷曼那張被丑惡扭曲了的臉的時候,我能做的只是用前額狠狠地撞上去,于是我就這么干了,結果我撞到了他的嘴。就在這個時候,我听到他痛苦的嚎叫聲和牙齒的斷裂聲,緊接著他松開了我。我剛從他的身子下面站起來的時候,那只砸碎了泰拉下巴的拳頭又擊中了我的下巴。這次我可不是眼冒金星了,而是鮮血淋漓和眩暈。雖然這只不過是一瞬間的事,也足以讓雷曼起身逃走了。我暈暈糊糊地摸了摸下巴,我沒有泰拉那么不走運,我的下巴可沒有被那只鐵拳打碎。不過,在我站起來的時候,我只看到雷曼在低矮的屋間小道上跑著,我想他一定是想逃到公路上去。
  正在這個時候,那個胖子正要彎腰去撿我的“九毫米”。他剛把它拿在手里,我就飛起一腳,踢在了他的屁股上,我踢得是那么狠,如果是在運動場上的話,我想這一腳足以中場得分了。而且,我又踢得那么准,結果他正好落在火塘中,“yow—yow—yow。”他尖叫著跳起了搖擺舞,他的這一行動更因他起身時滿身燃亮的橙色光點而增色不少。
  可是,我那只可愛的手槍又在哪里呢?我看不見,不過它不可能飛出太遠,可是如果我花太多的時間去找它的話,那么雷曼就可能逃走了。我必須追上他,馬上,不管我身上有沒有武器,而且我想,在他的身上似乎也沒帶武器。
  抓住他是我來這的惟一目的,不是嗎?
  我沿著雷曼逃走的路追蹤著,在十字路口那里停了下來。我四處看了一下,可是到處都找不到我的追蹤目標。
  他藏進了棚屋?低矮的棚屋密密麻麻地分布在厚密的灌木叢和樹木之間,這里一下子變成了鬼城——四下靜悄悄的,也許是槍聲使所有的人都躲進了棚屋或藏入了樹叢,我無法判斷。
  我不敢走得太快,雷曼很可能從哪個棚屋中一躍而出。于是,我又小心翼翼地退回到火塘那儿。雷曼當然不在那儿,他的胖朋友也不見了。
  正在我剛要沿著另一條路找下去的時候,路口處一個接一個地出現了几個身影,沒有雷曼,然而他們已經對我构成了很大的威脅。那是三名膚色黝黑的人,他們可能是皮條客,或者是私酒販子,現在,他們看上去就像這個流氓据點里的大法官,而我則剛剛冒犯了他們的領地。
  他們每個人的手里都拿著武器——閃閃的匕首、短棒、木棍。不過,他們的武器倒是沒有一件是重复的。
  就在這個時候,第四個人出現了,這回儿是雷曼,他的手里也拿著一樣武器,是一只槍——不過不是我的,而是他自己的,一支左輪連發手槍。
  那么,他剛才并不是打算逃走,而是去裝備自己——然后,他又回來找我了。
  雷曼向我猙獰地笑著,在他臉上,即使沒有我剛才用頭撞出來的那個窟窿,他的面容也已經足夠猙獰了。
  “你犯了一個嚴重的錯誤,警官,”雷曼說道,“……一個人來這儿。”
  就在這時,一聲脆響划過空中,听上去就像槍聲一樣響亮。而隨之而來的慘叫聲也很不錯,就像是被子彈擊中的人發出的,不過這些根本不是手槍產生的戲劇效果。
  一個穿著一身白衣的中國小老頭出現了,剛才的脆響聲是從他靈巧雙手中傳出的,是皮鞭發出的清脆聲音。他的刀疤臉在微光中顯得十分陰森可怖,緊閉的雙唇浮出一抹儿凌厲的微笑。在他的手腕一起一落之間,我的對手們一個接一個地皮開肉綻。他就像一名在關滿野獸的鐵籠中的馴獸師一樣,快速而优雅地揮動著手中的皮鞭,斑斑血痕出現在那些比他強壯得多的畜生們的前胸和后背上,而他們的嚎叫聲和傷痕一樣讓人感到毛骨悚然。
  雷曼的襯衫也被抽裂了,他手中的手槍不由自主地掉落下去。不過,不像那些跪在地上哭嚎的家伙,他又沿著另一條路跑了。
  我緊追不舍。這次他是朝向公路那邊跑著,阿拉莫納路上只剩下几輛車還停在那里,陳的那輛小汽車也停在其中。不過,我想,在那里肯定沒有雷曼的車,因為他穿過了公路,又繼續逃進了樹叢中。我仍然在后面緊追不舍,我們兩個緊跟著鑽進了樹叢里。一路上,我們不停地撞斷了枝權,撞飛了樹葉,踩折了小樹枝,最后,又一前一后地沖出了樹叢。我們兩個人來到了海邊,這里可沒有白色的沙灘,只有一段沒入海洋的岩石斜坡,下面海水幽幽泛著藍光。
  他可能以為會在靠近碼頭的岸邊找到舢板,這樣他就能永遠地逃出我的追捕了。
  可是,今夜沒有任何一條船。
  我扭住了他,我們一起落入了水里。在落到水里的剎那,我們兩個人分開了。過了一會儿,我們都站在齊腰深的水里,面對面地瞪視著對方,雷曼顯然正受到前胸鞭傷的折磨。我使出渾身的力气,打出了重量級的一拳,我的這一拳准确地砸在了他那張滿是胡子的臉上,我真希望能一拳砸爛他的下巴。
  這一拳將他打翻在水里,在他倒下去的時候,他濺起极大的水花。我涉水走了過去,發現凶猛的雷曼現在只能大口大口喘息著。在我确定了他的确沒有一點儿還手之力以后,就像拖死拘一樣地拽著他的胳膊將他拖到了岸上,全然不管尖銳的岩石是否會划傷他。
  我拉著他走出了樹叢,他看上去就像是一個夢游的人,全憑著我抓住他后腦的一綹頭發給他引領方向。當我們走出樹林時,雷曼仍然神志不清地任由我帶著他穿過街道,走向停在那邊的汽車。
  在另一端,那名胖男人從他蹲踞的樹叢中幽靈一般地站出來,手里拿著我的槍……
  他一邊低吼著:“鬼佬警察……”一邊將手中的槍對准我。
  鞭聲過后,胖男人低嚎著,他的后背會留下永久的紀念。我的槍飛脫出來,我毫不費力地接住了,好像我們曾多次練習過一樣。
  我將雷曼推搡到最近一輛車的車蓋上。他癱在那里,大口喘著气,頭抬著,肩膀彎成了弓狀。
  那個胖男子朝著火奴魯魯狂奔著。這時,陳出現在街道上,他仍然把手中的鞭子抽得直響,不過并不是真地打他,不過是想為他加一些奔跑的動力。
  我渾身濕透了,精疲力竭地大口喘著气,傷口處雖然陣陣發痛,不過整個人卻興奮得發狂。
  陳微笑著走近我,他的手腕靈活一甩,那柄長鞭就卷成了圓形。
  “我們該把疑犯帶走了吧?”他愉快地問道。
  “我可不認為這是查理·陳做得到的。”我一邊說著,一邊朝著卷起來的皮鞭點點頭。
  他說道:“讓查理·陳見鬼去吧。”
  然后,他腋下夾著皮鞭,給暈頭暈腦的雷曼帶上了手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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