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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赫爾克里·波洛抬頭看了看石礦宅的正面。這是維多利亞時代中期建筑的一個很好的典范。
  他想象得出來.屋里有一個桃花心木的餐具架.正中間擺著一張沉重的桃花心木的長方形大桌子;有一個台球室。說不定有一個大廚房帶一個盥洗間,地板上雕刻著石頭旗子.還有一個笨重的煤爐,如今肯定早改成電爐或者煤气灶了。
  他注意到樓上的窗帘仍然緊閉。他摁了門鈴.一個瘦削、滿頭銀發的老太太應聲而來,告訴他韋斯頓上校和夫人去了倫敦,下周才回來。
  他問能不能去石礦森林。老太太回答說誰都可以進去,不收費.沿路症大約五分鐘就到了人口處,大鐵門上有一個告示牌。
  他輕而易舉地找到了大鐵門.進去之后有一條小路向下通往樹林及灌木叢。
  他很快就停下腳步.站在那里浮想聯翩.在他腦海中想到的不是眼前以及他身邊的景象,而是在細細地琢磨一句話,一遍又一遍地回憶著一兩件事。拿他的話說是,不得不狂想起來。偽造遺囑,一份偽造的遺囑和一個姑娘。一個失蹤的女孩,偽造的遺囑上把財產都留給了她。
  一個年輕藝術家來到這里,把一個亂石林立的廢采石場建成了個地下花園。波洛定了定神,環顧四周,又滿意地點了點頭。什么石礦花園,真難听,讓人聯想起砸石塊的嘈雜聲,想起大卡車裝著許許多多的石頭去修路,是出于工業需要。而一個地下花園就截然不同啦.他的回憶被喚醒了,只不過有些模糊.看來盧埃林一斯邁思夫人真是去愛爾蘭參觀過園林.他記得自己五六年前去過愛爾蘭,他去那儿調查一樁銀餐具古董被盜案.那樁案子有几處很有意思,激起了他的好奇心;跟平常一樣,他成功地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并且得閒游玩觀光了几天。
  他現在想不起來去的究竟是哪一個花園。似乎是离科克不遠。是基拉里嗎?不,不是的,是离班特里灣不遠的一處。他之所以記得,是因為那個花園与當今最令人稱道的園林大相徑庭,如法國城堡園林以及凡爾賽宮的庄重之美。還記得自己是跟几個人一起上的小船。要不是兩個健壯果敢的船夫把他舉起來再接上去,他還真無法上船。他朝一個小島划過去,波洛當時覺得島上沒意思透啦。他雙腳浸濕了,冷得出奇.風從雨衣的縫隙處直往里灌。他當時心中疑惑不解,這么一個樹木稀疏、遍地石頭的小島上,會有什么樣的美景,有什么樣庄嚴肅穆、結构對稱的偉大之美呢?一個錯誤一完全犯了個大錯誤.真不該來。
  他們在一個小碼頭邊靠岸了。船夫技術嫻熟地把他們送上岸去。一行人邊走邊談笑著。波洛整理好雨衣,重新系好鞋帶,跟上他們沿著小路向前走,兩邊是灌木叢和几株稀疏的樹木,非常單調。這個花園太沒意思啦,他心想。
  剎那間他們走出了矮樹林,來到一處斜坡上,無數級台階通往底部。低頭一看,眼前出現了一片奇跡,簡直是愛爾蘭詩歌中常常描繪的景致的再現,根本看不出是人們辛苦勞動創造出來的,而像是由魔術師一揮魔杖即展現在眼前.各种景致如花朵、灌木叢、人工噴泉、彎彎曲曲的小路,都像是施了魔法似的,令人心曠神怡.以前這里是怎樣的呢.太對稱啦,一點也看不出曾經是個采石場。這是島嶼中的一個凹陷處.仰望能看見海水,還有海灣的另一側的山巒.山頂煙霧繚繞,恍若仙境.他猜想准是這個花園給了盧埃林—斯邁思夫人靈感,參觀之后她萌發了念頭想自己建一個。于是她興致勃勃地買下了這個空曠的采石場,想在英格蘭這片傳統而朴素的鄉村地帶創造一個奇跡。
  之后她付高薪把自己的設想變成了現實。她找到技藝超群的小伙子米切爾.加菲爾德,把他帶了回來。自然給了他一大筆錢,還給他建了一所房子.波洛暗想,米切爾.加菲爾德沒有辜負她的一片苦心。
  走著走著,波洛在一條長椅上坐下來歇腳。他設想著花園的春天是什么樣的景象.許許多多的山毛櫸和樺樹都銀光閃閃.有帶刺的灌木叢、白玫瑰和小杜松樹等等。而現在是秋天。這里的秋天也不冷清。層林盡染、色彩紛呈,冷不丁鑽出一兩只鸚鵡;沿著小道往前走,真是曲徑通幽。荊豆正在怒放(也許是西班牙金雀花吧)—波洛對花草的名字不甚精通,只認得出玫瑰和郁金香。
  園中的植物似乎都在自由自在地生長著,看不出半點人工的約束,仿佛根本不是由人設計而成的花園。不過波洛心中明白,事實上肯定不然。全都是精心安排好的,無論是一棵小草還是挂滿了金黃色、紅色葉子的高大的樹叢,無一例外都經過精心的策划,甚至可以說是嚴格按照計划安排好的。
  他不知道這到底是遵照誰的意愿建成的。是盧埃林-斯邁思夫人還是米切爾.加菲爾德?波洛自言自語道,兩者之間差距大得很.大得很。盧埃林-斯邁思夫人學識淵博,這一點波洛毫不怀疑,她有多年种植園林的經驗.還是皇家植物研究會的成員。她看過不少展覽,參閱了植物目錄,又參觀過許多園林,她甚至還為觀賞植物而出國旅行。她不會不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樣的,她也會說出自己的想法來.這就夠了嗎?波洛覺得還遠遠不夠。她可能曾向園丁發號施令,還确保這些命令得以執行.但是她是否知道,是否真正知道,在腦海中是否真正明白按照她的意愿行事的話,在實踐中該怎么做呢?她能想象得出來的不是頭一年或者第二年的樣子.而是兩年、三年之后,甚至是六七年之后的情形.波洛心想,米切爾.加菲爾德了解她究竟想耍什么,因為她告訴過他自己的心愿.而他知曉如倆讓光禿禿的采石場開出美麗的花朵.如同讓沙漠綻放出花朵.他精心策划,并且變成了現實;在此過程中.像任何一個得到了巨額酬金的藝術家一樣,心中充滿了無比的歡樂.他心目中的仙境將誕生在一個平凡而單調的小山之側。有些灌木叢得花一大筆錢去買,一些珍奇樹种、花种只有由朋友贈予才能弄到,而花園中同樣也需要一些几乎不用花錢的最最普通的品种。看見高處的綠葉就能判斷春天一定開滿了櫻草花。
  波洛自言自語道:“在英國,人們熱衷于請你參觀苗圃。帶你去看玫瑰,無休止地講他們的花園,說是五彩繽紛,是英國的最佳景致之一。他們挑個陽光明媚的日子去看枝繁葉茂的山毛櫸,樹底下開滿了小鐘似的花朵.對,的确很美.不過,他們帶我看得夠多啦,也夠頻繁的啦。我宁愿—”到底宁愿做什么呢?開車從德文郡的小巷里穿過.道路彎彎曲曲,兩旁高高的路堤上滿是美麗的櫻草花,淡黃色的、白色的,一團團、一簇簇散發出馨香,沁人心脾,那种香气才真正是春天的气息。而這里不應該栽种什么稀有的樹种.既要考慮到春天,也要考慮到秋天,因而不僅要种櫻草,也要种番紅花.真美啊。
  他也很想對石礦宅現在的主人有進一步的了解。他只听說了他們的名字.是退休的老上校夫婦住在那儿。相信斯彭斯會給他提供更多的信息。不知為什么他覺得無論現在擁有這一切的人是誰,他都會与盧埃林-斯邁思夫人志趣相投.波洛起身沿著小路向前走。這條路走起來毫不吃力,修得平平整整。他想,是專為老太太設計的,她想上哪儿都很方便,沒有陡峭的台階,隔不多遠就有一把椅子,看上去土里土气的.實際上卻不然.椅子背、還有放腳的地方都特別舒服。波洛真想見見這位米切爾.加菲爾德。他干得漂亮,對這項工作他了如指掌,是個不錯的設計師;同時他又找到了經驗丰富的人來完成他的設計.他把自己的庇護人的想法變成了現實,讓她覺得一切設計都是她本人的功勞,但波洛不認為這僅僅是她的功勞。差不多該算是他(加菲爾德)的。對,我真想見見他。他應該還住在小屋里(或者說,給他建的小平房里).波洛的思緒突然被打斷了。
  他目不轉睛地盯著看.他盯著腳下的一片凹地.小路從凹地的另一側蜿蜒而出。他盯著的是—叢金黃色的枝葉茂盛的灌木.枝葉交錯,形成了一幅圖畫—時波洛分不出到底是真實的還是光与影形成的特定效果。
  這是真是幻?波洛暗自納悶。是不是誰在施魔法?很有可能.在這种地方极有可能.我看見的是個活生生的人還是---會是什么呢?他的思緒回到了多年前的一次次歷險,他稱之為“赫爾克里的勞役”.不知怎么的他覺得自己并非置身于一個英國花園之中。有某种氛圍。他試圖去弄清到底是一种什么氛圍。像是中了魔法,是的,毫無疑問,有一种美,一种羞羞答答的美,卻又帶一种野性.要是你把這當成了戲院中上演的一幕.你定會聯想起樹精、牧神,能享受到希腊的美景,同時心中又倍感恐懼.對,他覺得這個地下花園叫人恐懼,斯彭斯的妹妹說了句什么話?許多年前在采石場里發生過一起謀殺案?血濺在岩石上,后來人們淡忘了,一切都被掩蓋住啦。米切爾.加菲爾德來到這里,他設計出、建造出了一個無与倫比的地下花園。一個垂暮的老婦付給了他一大筆酬金。
  此時他看見一個年輕人站在凹地的另一邊,在金黃色的樹枝的掩映之下,他發現那個年輕人具有惊人之美。如今人們不再這樣夸小伙子了,只說他們性感、有魅力,這种評价似乎也很公平.長著粗糙的臉、亂蓬蓬的頭發,五官遠遠說不上端正.人們根本不再考究小伙子漂亮。
  倘若說起來,也只是帶著愧疚之意,似乎自己太跟不上時代,在表揚一种早已不被人稱道的品質.性感的女孩子們如今不喜歡吹笛子的俄菲甫斯,她們鐘情的是嗓子沙啞的流行歌手的顧盼神气,一頭亂發。
  波洛沿著小路走過去.等走到陡峭的斜坡的另一側,年輕人從樹叢中鑽出來跟他打招呼。年輕似乎是他最重要的特征,盡管波洛看得出他并非真的很年輕。他已年過三旬,甚至快到不惑之年啦,臉上挂著淡淡的微笑.不像是在表示歡迎,而像在暗示著彼此早已相識。他個頭很高,身材勻稱,五官十分完美,如同一尊古典雕像;黑眼睛,烏黑的頭發好似精心編成的頭盔,又像是頂帽子.剎那間波洛恍恍惚惚地覺得自己和這位年輕人在排練某個盛大的演出.果真如此的話,波洛心想,看自己還穿著橡皮套靴呢,啊哈,我是不是得找管服裝的太太換雙像樣的呢。
  “我是不是私自闖入禁地啦。真抱歉,我對這一帶還很陌生,昨天剛到的。”
  “我不認為您闖入私人禁地。”回答得很輕,彬彬有禮,然而奇怪的是顯得十分漠然,仿佛他正神游于千里之外.“确切地說,花園沒有開放,但常有人來散步。老韋斯頓上校夫婦不在乎。他們只關心有沒有人搞破坏。而一般沒有人這么做。”
  “沒有人蓄意破坏,”波洛環顧四周說,“沒有誰亂扔東西。然而連一個小垃圾筐也見不到。真是不尋常,像從來沒有人來過似的,太奇怪啦。不免讓人覺得。”他接著說,“戀人們常成雙成對來散步吧。”
  “戀人們不來,”年輕人回答說.“他們覺得來這儿不吉利。”
  “您大概是花園的建筑師吧?興許我猜錯了。”
  “我叫米切爾.加菲爾德。”年輕人說。
  “我猜您就是,”波洛用手指著周圍說,“是您修的?”
  “是的。”米切爾.加菲爾德回答說。
  “很美。”波洛說.“在英格蘭的這一片-啊,怎么說呢--一這一片單調的地帶建出點美景來,誰都會覺得极不尋常。”
  “祝賀您。”他說.“對自己在這里干出的成績,您一定非常滿意吧?”
  “人會滿意嗎?我不知道。”
  “您大概是為一位盧埃林—斯邁思夫人建的吧?我听說她已過世。住這儿的是韋斯頓上校夫婦,是吧?是他們買下來了嗎?”
  “是的。他們買得很便宜。房子又大又難看—操作起來不容易一不是人們想象的那樣好。她在遺囑中留給了我。”
  “您把它賣掉啦?”
  “我把房子賣了。”
  “沒有賣石礦花園?”
  “哦,也賣啦.花園一塊儿賣掉啦,也可以說是白送。”
  “那又為什么呢?”波洛問,“怪有趣的.我有點好奇心切,您不介意吧?”
  “您的問題不太尋常。”米切爾.加菲爾德說。
  “我不太間是怎么回事.而愛問為什么。張三為什么這么做?而李四為什么不這么做?王五為什么跟張三、李四都不同?”
  “您應該對科學家說這些,”米切爾說,跟基因和染色体有關一如今是這么說的。它們的排列類型,等等。”
  “您剛剛說您不太滿意,因為人都不會滿意的.那您的雇主—她滿意嗎?這么美麗的景致?”
  “總的來說,”米切爾說,“我做到了使她滿意.她很容易滿足。”
  “應該沒有問題,”赫爾克里·波洛說,“我听說她60多啦,至少65歲。這個年齡的人常常感到滿足吧?”
  “我讓她放心我是一絲不苟地按照她的指示、她的想法和意圖行事的。”
  “确實如此嗎?”
  “您是在很嚴肅地問這個問題嗎?”
  “不,”波洛回答說,“不,坦率地說,不是。”
  “在生活中想要獲得成功,”米切爾.加菲爾德說,“一個人既要追求自己所熱衷的事業、滿足自己的藝術偏好,還要當好-個商人.你不得不學會銷售自己的產品,否則你就注定要看別人的眼色行事,而別人的想法与自己的往往格格不入。我主要是按自己的想法去做,然后把做成的東西賣掉,說得好听一些就是推向市場,賣給雇佣我的客戶.從表面上看.似乎是完全照她的計划、安排去做的.這跟賣給一個孩子棕色的雞蛋而不是白色的差不多.一定得使顧客相信他買的是最好的雞蛋,他作出的是明智的選擇.簡直是鄉間的精品.假若我們問那只母雞有什么偏好呢?只不過就是棕色的、農庄里生的、鄉間的雞蛋而已。要是你說.它們只不過是雞蛋而已。但凡雞蛋只有一個區別,是新下的還是陳的。”
  “您這個年輕人真是不同凡響,”波洛說,“相當自負。”他若有所思地說。
  “也許吧。”
  “您把這里建設得真美。您有計划地把這片亂石堆變成了美景,為了工業目的而采掘的石場本是沒有考慮過有沒有美感的。您加上了自己的想象力.用自己心靈的眼睛去探索,而又成功地弄到錢去實現自己的构想。祝賀您.向您致敬,請接受一位行將從自己的工作崗位上退休的老人的致敬。”
  “而此時您還在繼續干著自己的工作?”
  “這么說,您認識我?”
  波洛心里美滋滋的。他樂于別人知道他是誰.如今他有些擔心,大多數人不知他是誰啦。
  “您追蹤血跡而來……早就婦孺皆知啦。這里地方小,消息跟長了翅膀似的。另外一個名人帶您來的吧?”
  “啊,您指的是阿里阿德理·奧列弗。”
  “阿里阿德理·奧列弗,暢銷書作家。人們都想采訪她.問她對諸如學生運動、社會主義、女孩子的服裝打扮、性開放之類的問題的看法,還有許許多多跟她毫不相干的問題。”
  “對,對,”波洛說,“真可悲,我覺得.我發現他們不是真的了解奧列弗夫人。他們只知道她愛吃苹果.至少流傳了二十年啦,而她還是微笑著重复自己有這种嗜好。不過現在,恐怕她再也不會喜歡吃苹果啦。”
  “是苹果吸引您來的,是嗎?”
  “是万圣節前夜晚會上的苹果。”波洛說,“您參加晚會了嗎?”
  “沒有。”
  “真幸運。”
  “幸運?”米切爾.加菲爾德重复了一遍這兩個字,語气中似乎稍稍有些吃惊的成分。
  “晚會上發生了謀殺案,對客人們來說這种經歷恐怕不會太痛快.興許您沒有經歷過,但我可以告訴您,您很幸運,因為—”波洛變得越發像個外國人了,“-i1y.duuis.vouscomprenez?(法語:意為.煩心的事,您懂嗎?”—譯注.)人們會問您時間啦、日期啦以及一些無禮的問題。”他接著問道,“您認識那孩子嗎?”
  “嗯,認識,雷諾茲家在這一帶無人不知。周圍的人大部分我都認識.在這個村子里人們彼此都認識,只不過了解的程度不同,有的關系親密.有的也算朋友,有的只是點頭之交而已。”
  “喬伊斯這孩子怎么樣?”
  “她-怎么說呢?-無關緊要.她聲音怪難听的,尖叫著似的。真的.關于她我就記得這么多。
  我不太喜歡孩子.大多數都叫我心煩.喬伊斯就叫我心煩.她一開口,就說自己怎么樣怎么樣。”
  “她沒什么意思?”
  米切爾.加菲爾德有點詫异。
  “我覺得沒什么意思,”他說,“她干嗎非得有意思才行?”
  “我的觀點是沒什么意思的人被謀殺的可能性很小.人們被謀殺一般是出于想得到什么,擔心或者愛慕.各人有各人的選擇.但一般都得有個前提一”
  他停下來看看表。
  “我必須走了.還有個約會。再次向您表示祝賀。”
  他沿著小徑十分謹慎地向下走去。他暗自慶幸今天總算沒有穿那雙夾腳的漆皮鞋。
  米切爾.加菲爾德不是那天他在地下花園里遇見的惟一的人.到達花園底部時,他注意到有三條小路,延伸的方向略有不同。在正中間那條小路路口處有一個樹樁,上面坐著一個孩子在等他.她馬上就說明了自己的來意。
  “我想您一定是赫布克里·波洛先生吧?”她問。
  她的聲音清晰,語調猶如銀鈴-般。她弱不禁風,与地下花園有某种相匹配之處.簡直像個小樹神,像個小精靈。
  “對,我就是。”波洛回答說。
  “我是來接您的,”孩子說,“您是來跟我們一塊喝茶的,是嗎?”
  “跟巴特勒夫人和奧列弗夫人?是的。”
  “那就對啦.她倆一個是我媽媽,一個是阿里阿德理阿姨。”她嗔怪道,“您來得太晚啦。”
  “真抱歉,我路上停下來跟人說話去啦。”
  “嗯,我看見啦.您是跟米切爾說話,對嗎?”
  “你認識他?”
  “那當然。我們在這儿住了很久啦。我誰都認識。”
  波洛不知她几歲啦,就問她。她回答說,“我十二歲.明年就要上寄宿學校了。”
  “你高興嗎?”
  “到那儿才知道.我覺得不太喜歡這個地方啦,不像過去那樣喜歡。”她又說道,“我想您最好跟著我走,請。”
  “當然囉。當然囉.我來晚啦,真抱歉。”
  “哦.其實也沒關系。”
  “你叫什么?”
  “米蘭達。”
  “這名字挺适合你的。”波洛回答道。
  “您是想起了莎士比亞的作品吧?”
  “對。你在課文中學到過嗎?”
  “對,埃姆林小姐給我們朗誦了一部分.我又讓媽媽朗誦了一些.我很喜歡,听起來美极了.一個勇敢的新世界.現實生活沒有那么美好,是嗎?”
  “你不相信是真的?”
  “您相信嗎?”
  “總是有一個勇敢的新世界的。”波洛說.“但是.你知道嗎,只是對于相當特別的人存在.是那些幸運的人,那些人的心靈深處藏著這么一個世界。”
  “哦,我明白啦。”米蘭達回答說.她顯得不費吹灰之力就弄懂了,至于弄懂了什么波洛卻疑惑不解。
  她轉過身去,沿著路一邊往前走一邊說。
  “我們走這條路,沒多遠,可以從花園的篱笆牆里鑽出去。”
  她接著又扭過頭向后看,用手指著說。
  “那邊那中間從前有噴泉。”
  “噴泉?”
  “對,好多年前有.我想可能還在.在灌木叢跟杜鵑花什么的下面。都弄坏了,您知道嗎.人們一點一點都拿走了.可從來沒見誰拿點新的來。”
  “真有點遺憾。”
  “我不知道。我不清楚.您非常喜歡噴泉嗎?”
  “dM.(法語.意為.依具体情況而定”。—譯注)”波洛回答說。
  “我學了一點點法語,”米蘭達說,“意思是說依具体情況而定,對嗎?”
  “完全正确,你好像學得挺不錯的。”
  “大家都說埃姆林小姐教得好。她是我們的校長。她嚴格得要命,也有點厲害.但是有時候教給我們某些東西,她眉飛色舞。”
  “這說明她真是-個好老師,”赫爾克里·波洛說,“你對這里挺熟悉的—似乎每一條小道都了如指掌。你常來嗎?”
  “嗯,是的,我最喜歡來這儿散步,您知道嗎,我要是來這儿.沒人知道我在哪儿。我爬上樹—坐在樹枝上,看下面的動靜。我喜歡這樣,觀察各种動靜。”
  “什么樣的動靜?”
  “主要是鳥儿和松鼠。鳥儿老吵架,是嗎?不像詩里所說的‘小中的鳥儿相親相愛.,事實上不是那么回事,對嗎?我還觀察松鼠。”
  “那你也看人嗎?”
  “有時,也看。但是很少有人來這儿。”
  “為什么呢?”
  “我猜他們是害怕。”
  “為什么要害怕呢?”
  “因為很久以前在這儿有人被害啦。我是指這里建成花園之前.以前是個采石場,有一個大石堆還是沙堆,就是在那儿找到她的.在里面埋著.您覺得那句老話是真的嗎—說有的人生來就注定要被絞死或者注定要淹死?”
  “現在沒有人生來注定要被絞死啦。在這個國度里不再絞死人了。”
  “但是有的國家還有絞刑,他們在大街上把人絞死,在報紙上看到的。”
  “嘿。你覺得是好事還是坏事?”
  米蘭達的回答似乎答非所問,但波洛覺得她可能是要作出回答。
  “喬伊斯淹死啦。”她說,“媽媽不想讓我知道,但我覺得她這么做太愚蠢,您說呢?我是說.我都12歲啦。”
  “喬伊斯是你的朋友嗎?”
  “是的.可以說是非常好的朋友。有時她給我講相當有趣的事。全是關于大象啊,邦主之類的。她去過一次印度我要是去過印度就好啦。喬伊斯和我老是互相講自己的秘密。我沒有媽媽那么多好講的。媽媽去過希腊,您知道嗎她就是在那儿認識阿里阿德理阿姨的,可她沒有帶我去”
  “誰告訴你喬伊斯的事的?”
  “佩林夫人.是我們的廚師.她跟來做清洁的明登夫人談起來,有人把她的頭摁進了一桶水中。”
  “知道那人是誰嗎?”
  “我哪里知道.她倆好像也不知道,但她們都挺笨的”
  “你知道嗎,米蘭達?”
  “我不在場.我那天喉嚨疼,還發燒,因此媽媽沒帶我參加晚會。但我想我能弄清楚。因為她被淹死啦。要不我怎么問您是不是覺得有人注定是要淹死的.我們從這儿篱笆里鑽過去.當心您的衣服。”
  波洛緊跟在她身后.從石場花園穿越篱笆對于小精靈一般苗條的小向導來說倒不難.—實則是寬敞得很。然而她卻擔心波洛過不去,警告他當心有刺,又替他拉著篱笆上容易挂衣服的邊緣.他們從花園的一堆混合肥旁邊鑽過去.轉個彎繞過一個坍塌的黃瓜架,就看見了兩個垃圾箱。外面是一片整齊的小花園。种的多是玫瑰.從這里沒費多大勁就到了一幢小平房前面.米蘭達帶路從一扇開著的落地長窗走進去。就像一位收集到了一种稀有的蟋蟀的昆虫學家那樣驕傲地大聲說道:
  “我把他帶來啦。”
  “米蘭達,你不是帶他鑽篱笆的吧?你應該繞道從旁門進來的。”
  “這條路不更好嗎,”米蘭達回答說,“又快又近。”
  “我怀疑也難受得多。”
  “我忘了,”奧列弗夫人說,“我給你介紹過我的朋友巴特勒夫人吧?”
  “當然哪,在郵局里。”
  所說的介紹相識實則是在柜台前排隊的時候,只不過一會儿功夫.現在离得這么近,波洛可以好好打量一下奧列弗夫人的這位朋友啦。上次看見的只是一個戴著頭巾,身披雨衣的苗條女人。朱迪思·巴特勒約莫35歲,若是把她女儿比作小樹精、小精靈的話,朱迪思本人則像是一個水精。甚至像是一個萊茵河女神。她弱不禁風,長長的金色秀發婆婆在肩頭,鵝蛋臉,顴骨略微有些突出,長長的睫毛下一雙大眼顏色恰似大海。
  “很高興能當面向您致謝,波洛先生。”巴特勒夫人說。
  “阿里阿德理一請您就來啦,您真是太好啦。”
  “只要我的朋友奧列弗夫人請我.上刀山下火海我也干呀。”波洛答道。
  “胡說些什么呀。”奧列弗夫人嗔怪道。
  “她相信,十分确信.您能把這樁殘忍的事查個水落石出。米蘭達,親愛的,你去一下廚房好嗎?烤餅在爐子上托盤里。”
  米蘭達轉眼就不見了,离開的時候沖著母親微笑著.微笑分明像是在說“她想把我支開-會儿。”
  “我盡量不讓她知道,”米蘭達的母親說,“知道這件可怕的事。但我想從一開始就几乎沒有這种可能。”
  “的确如此,”波洛回答說,“在居民區中沒有什么比災禍降臨的消息傳得更快的了,尤其是一些叫人惡心的災禍不過,”他接著說,“誰也不能生活在真空中,与周圍的一隔絕.而孩子們似乎特別善于了解這种事。”
  “我不記得到底是彭斯還是沃爾特.司各脫爵士曾說過.記筆記的人中藏著—個孩子,”奧列弗夫人說,“而說話的時候她心里完全明白。”
  “喬伊斯.雷諾茲的确像是目睹過-樁謀殺案,”巴特勒夫人說.“簡直叫人無法相信。”
  “你相信喬伊斯真的目睹啦?”
  “我是說無法相信目睹了這樣一件事喬伊斯早些怎么沒說.這似乎不像喬伊斯的性格。”
  “這里每個人見到我,”波洛平靜地說,“似乎都說喬伊斯.雷諾茲這孩子盡撒謊。”
  “我想是否有這种可能,”朱迪思·巴特勒說,“某個孩子編了個故事最后這個故事卻變成真的啦?”
  “這自然是我們的出發點。”波洛回答說。
  “喬伊斯.雷諾茲毫無疑問是被謀殺的。”
  “你早已經開始啦,說不定已經查清楚了。”奧列弗夫人說。
  “夫人,我哪里生得出三頭六臂來呢?你總是那么心急。”
  “誰說不是呢?”奧列弗夫人說,”如今要是不著急,誰也干不成什么。”
  這時米蘭達端上來一盤烤餅。
  “放在這儿可以嗎?”她問道,“我想你們已經談完啦,是吧?還有什么需要我去廚房拿的嗎?”
  她的語調中略帶著怨气。巴特勒夫人把喬治式的銀茶壺放在壁爐的圍欄上,打開電水壺的開關(這開關是在水即將沸騰時關上的)。她沏了茶,給大家斟上.米蘭達庄重而优雅地分發了熱烤餅和黃瓜三明治。
  “我和阿里阿德理是在希腊相遇的。”朱迪思說。
  “從一個島嶼返回時,”奧列弗夫人說,“我掉進了海中。地勢十分險要,水手們往往沖你喊.跳下來’。當然,他們常常在船离得最遠時喊跳,等你跳下去時就正好,而你會覺得這不可能,于是你一再猶豫.嚇坏啦,看上去离得最近時你就跳啦,而此時船离得最遠。”她喘了口气,“朱迪思幫著把我撈了上來,從此我倆就結下了不解之緣,對嗎?”
  “嗯,沒錯。”巴特勒夫人說,“另外.我還挺喜歡你的名字。”她補充說.“怎么說呢,跟人很相配。”
  “哦,大概是個希腊名字,”奧列弗夫人回答說,“是我自己取的,知道嗎.我并不是出于什么文學上的意義.但阿里阿德理的遭遇從來沒有降臨到我頭上.我從來沒有被心愛的人拋棄在一個希腊島嶼上。”
  波洛想象著奧列弗夫人若是一個被拋棄的希腊少女.那會是什么樣子呢.想著想著忍不住笑了.他舉起一只手到短髭上掩飾著不讓人看見。
  “我們不可能跟名字一模一樣。”巴特勒夫人說。
  “對呀.我想象不出來你會砍下情人的頭顱.朱迪思和荷羅孚尼之間就發生了這种事,對嗎?”
  “她是出于愛國之心,”巴特勒夫人說,“要是我沒記錯的話,她因此獲得了很高的評价.得到了很多獎賞。”
  “我不太熟悉朱迪思和荷羅孚尼.是在《次經》中,是嗎?要是這么去考察的話,不少人給別人—他們的孩子--取了不少怪怪的名字,是嗎?把釘子打進別人腦袋里的究竟是誰呀?是雅億還是西西拉?我永遠也記不清楚哪是那個男人的名字哪個是那女人的名字.我想是雅億.好像不記得有哪個孩子取名雅億。”
  “她給他端上美味佳肴。”米蘭達正要撤掉茶盤,她突然停下來冒出了這么一句話。
  “別看著我。”朱迪思·巴特勒對著她的朋友說,“不是我向米蘭達介紹《次經》的。是她在學校學的。”
  “在如今的學校中顯得很不尋常.是嗎?”奧列弗夫人說.“他們反而向孩子們傳授神學知識啦?”
  “埃姆林小姐本意不是這樣的。”米蘭達說,“她說現在我們去教堂,听到的是用當今的語言講的道理以及故事,失去了原有的文學精髓,我們至少應該對欽定本的优美的散文体和無韻詩有所了解才行.我特別喜歡雅億和西西拉的故事,”她補充道,“我永遠也不會想到,”她沉思著說道,“去做這樣一件事.我是說,趁別人人睡時拿錘子釘釘子到人家腦袋里去。”
  “千万別這么干。”她媽媽回答說。
  “那你會怎么處置你的敵人呢,米蘭達?”波洛問。
  “我會對他們友好。”米蘭達_邊思索一邊輕輕地說,“做起來很困難,我卻還是宁愿這樣.因為我不愿意傷害任何人、任何東西。說不定我會用藥讓他們安樂死。他們漸漸人睡進入甜美的夢鄉永不再醒來。”她收好茶杯和放面包黃油的盤子說,“媽媽,要是您帶波洛先生去花園看看的話我來洗吧。花圃的后面還有一些伊麗莎白女王玫瑰。”
  她端著茶盤小心翼翼地走出去。
  “米蘭達這孩子真叫人稱奇。”奧列弗夫人說。
  “夫人.您有個非常美麗的女儿。”波洛說。
  “嗯,我覺得她目前還算好看。可誰知道以后會是什么樣呢。有的孩子長大了變得又粗又胖,活像是只喂飽了的豬.不過現在一現在她像個小精靈。”
  “不用說她是特別喜歡去附近的石礦花園。”
  “有時我真希望她不要那么喜歡去就好啦。老去沒人的地方閒逛怪嚇人的,哪怕离村子再近也不行。如今一如今大家成天都提心吊膽。沖著這一點,波洛先生,您也得查清喬伊斯為什么會死得這么慘。因為一天不知道實情,我們就一刻也不得安宁—主要是對孩子們不放心。
  阿里阿德理,你帶波洛先生去花園好嗎?我一會儿就來。”
  她拿著剩下的兩個茶杯、一個盤子進了廚房。波洛跟著奧列弗夫人從落地長窗走出去。秋日里的這個小花園很普通,幸存著几枝秋麟麟草,花床上還開著几朵紫苑,伊麗莎白玫瑰驕傲地頂著粉色的花朵。奧列弗夫人疾步走到一處石凳前坐下.讓波洛也坐了下來。
  “你說你覺得米蘭達像個小樹精,”她問.“你覺得朱迪思像什么呢?”
  “我認為朱迪思應該叫烏迪拉才好。”波洛答道。
  “一個水精?對。對,她看上去就像剛從萊茵河或者哪一片海水中出來似的.她的秀發似乎還水淋淋的,可又絲毫不蓬亂,是嗎?”
  “她也非常可愛。”波洛回答說。
  “你對她怎么看?”
  “我還沒來得及細想呢。我只覺得她很漂亮很有魅力,似乎有什么事令她憂心忡忡。”
  “哦,那當然,哪能不憂郁呢。”
  “夫人,我希望你能給我講講有關她的事。”
  “嗯,我在旅途中跟她漸漸熟啦。你知道,還真有投緣的,這樣的微乎其微。至于其余的人呢,旅行一結束就分道揚鑣,不再打交道啦.但偶爾有例外的.我和朱迪思就是例外,我們還想保持聯系。”
  “那次旅行之前你不認識她?”
  “不認識。”
  “你對她有一定的了解吧?”
  “嘿.只是些很平常的事。她是個寡婦,”奧列弗夫人說,“丈夫死了好多年-他是個飛行員,在車禍中喪生的.大概是一天晚上在這附近什么地方從高速公路下到普通公路時好几輛車相擅。我覺得他好像沒給她留下什么錢。她對他的死傷心透啦,不愿意提起他。”
  “她只有米蘭達一個孩子嗎?”
  “是的.朱迪思在附近找點零活干干,沒有固定工作。”
  “她認識住在石礦宅的人嗎?”
  “你說的是韋斯頓上校夫婦?”
  “我說的是前任主人,是盧埃林ˉ斯邁思夫人吧?”
  “好像是的,我听說這個名字.但是死了兩三年啦,就沒多少人提起她.那么多活人還不夠嗎?”奧列弗夫人憤憤地說。
  “當然不夠。”波洛答道,“我還得調查一下這一帶死去的以及失蹤的人。”
  “誰失蹤了?”
  “一位姑娘。”波洛回答說。
  “哦.是這樣,”奧列弗夫人說,“這种人經常失蹤吧?我是說,她們來這拿一份工錢,轉身就去醫院.因為怀孕啦.生個孩子叫奧古斯特、漢斯或者鮑里斯什么的。要么她們就嫁人啦.或者跟哪個相好的私奔。朋友們跟我講的多啦.簡直難以置信!這些女孩子,要么成為不堪重負的母親們難得的好幫手,要么偷襪子—或者弄得讓人謀害啦—”她停下來,”天啊!”
  她叫道。
  “安靜點,夫人,”波洛說道。”似乎沒有理由相信那個外國女孩被謀殺啦-恰恰相反。”
  “恰恰相反,什么意思?听不懂。”
  “很可能不是.不過—”
  他取出筆記本記下一條。
  “你寫什么呢?”
  “過去發生的一些事情。”
  “過去過去,你就知道過去。”
  “昨日是今日之父。”波洛簡洁地說。
  他把筆記本遞給她。
  “你想看看我寫的是什么嗎?”
  “當然想。我敢打包票我不感興趣。你覺得重要記下來的,我永遠覺得無關緊要。”
  他翻開小筆記本。
  “死亡名單.盧埃林-斯邁思夫人(有錢人)。珍妮特.怀特(學校老師)。律師的助理員-被人用刀捅死,從前被控偽造證件。”
  下面寫著“唱悲劇的女孩失蹤。”
  “什么唱悲劇的女孩?”
  “是我的朋友斯彭斯的妹妹用來稱呼那個‘互稗’女孩的詞。”
  “她為什么失蹤?”
  “因為她有可能惹了法律上的麻煩。”
  波洛的手指指向下一條.只寫著“偽造”二字,后面打了兩個引號。
  “偽造?”奧列弗夫人問,“為什么要偽造?”
  “我也想知道.為什么要偽造呢?”
  “偽造什么?”
  “偽造了一個遺囑,或者說是遺囑的附加條款.這一條對互稗女孩有利。”
  “施了不正當壓力?”奧列弗夫人試探道。
  “偽造比施不正當壓力嚴重得多。”波洛回答說。
  “我不明白這跟可怜的喬伊斯之死有什么聯系。”
  “我也不知道,”波洛說,“不過,正因為如此。就很有意思”
  “下一個詞是什么?我看不清。”
  “大象。”
  “這跟什么都聯系不起來呀。”
  “也許有聯系,相信我,”波洛回答說,“相信我吧,也許就有。”
  他站起身。
  “我得跟你分手啦。”他說,“我不辭而別,請代我向女主人道歉.我能見到她和她美麗而出色的女儿感到非常高興。告訴她留神那孩子。”
  “媽媽天天告誡我,不要在樹林里把迷藏捉。”奧列弗夫人引了句童謠,“好吧.再見。你非要弄得神秘兮兮的,那就繼續保持神秘吧。你連說都不說一聲要去干什么。”
  “我約好了明天上午同富勒頓、哈里森和利德貝特先生在曼徹斯特見面。”
  “干什么?”
  “討論偽造證件以及相關事宜。”
  “然后呢?”
  “然后我想詢問當時在場的人。”
  “出席晚會的?”
  “不一准備晚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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