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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


  “我想跟你談談,克斯蒂。”菲利普說。
  “好的,當然,菲利普。”
  克斯蒂·林斯楚暫時停下她的工作。她剛剛帶進來一些清洗過的衣物,正放進抽屜里。
  “我想跟你談談這整個事情,”菲利普說。“你不介意吧?”
  “已經談得太多了,”克斯蒂說。“這是我的看法。”
  “但是這樣也好,不是嗎,”菲利普說,“我們自己之間達成某种結論。你知道目前的情況,不是嗎?”
  “到處都不對勁。”克斯蒂說。
  “你認為里奧和關妲現在會結婚嗎?”
  “為什么不會?”
  “几個理由,”菲利普說。“首先,或許,因為里奧·阿吉爾,身為一個聰慧的人,了解他和關妲之間的婚姻會給警方他們想要的東西。一個謀殺他太太的上好動机。或是,因為里奧怀疑關妲是凶手。而身為一個敏感的人,他不真的喜歡娶個殺了他第一任太太的女人當他的第二任太太。你對這有什么看法?”他補充說。
  “沒什么,”克斯蒂說。“我應該有什么看法?”
  “不想說出來,是吧,克斯蒂?”
  “我不懂你的意思。”
  “你是在替誰掩護,克斯蒂?”
  “我并沒有在替任何人‘掩護’,如同你所說的。我認為應該少談而且我認為他們不應該留在這屋子里。對他們不好。
  我認為你,菲利普,應該跟你太太回你們自己的家去。”
  “噢,你是認為,是嗎?為什么?”
  “你在問問題,”克斯蒂說。“你在試著想查明一些事情。
  而你太太不想要你這樣做。她比你明智。你可能查出你不想查出的事,或者是她不想要你查出來的。你應該回家,菲利普。你應該快點回家去。”
  “我不想回家。”菲利普說。他說來相當像個執拗的小男孩。
  “那是小孩子說的話,”克斯蒂說。“他們說我不想做這個不想做那個,但是那些比較懂事的人,比較看清事實的人,得哄他們去做他們不想做的事。”
  “原來這就是你哄我的點子,是嗎?”菲利普說。“對我下命令。”
  “不,我不是在對你下命令。我只是勸你。”她歎了一口气。“我會同樣對他們所有的人。麥可應該回去工作,就像蒂娜已經回她的圖書館去一樣。我很高興海斯特已經走了。她應該到某個不會讓她一直想到這一切的地方去。”
  “是的,”菲利普說。“這一點我倒是同意你。關于海斯特你說的對。但是你自己呢,克斯蒂?你不應該也离開嗎?”
  “是的,”克斯蒂歎了一口气說。“我應該离開。”
  “為什么你不?”
  “你不會了解的。對我來說太遲了。”
  菲利普若有所思地看著她。然后他說:
  “有這么多的變化——單一主題的各种變化。里奧認為是關妲干的,關妲認為是里奧干的。蒂娜知道了什么事令她怀疑是誰干的。麥可知道是誰干的但是不在乎。瑪麗認為是海斯特干的。”他暫停一下然后繼續,“但是事實上,克斯蒂,就像我所說的,這些只是一個主題的各种變化。我們十分清楚是誰干的,不是嗎,克斯蒂。你和我?”
  她突然投給他快速、恐懼的眼光。
  “我也這樣想過。”菲利普耀武揚威地說。
  “你是什么意思?”克斯蒂說。“你想說什么?”
  “我并不真的知道是誰干的,”菲利普說。“但是你知道。
  你不只是認為你知道是誰干的,你是真的知道。我說的對吧?”
  克斯蒂大步走向門去。她打開門,然后轉過身來說話。
  “說來不客气,但是我還是要說。你是個傻瓜,菲利普,你在試著做的事是危險的。你了解一种危險。你曾經是個飛行員。你曾經在空中面對死亡。難道你看不出來如果你接近事實真相那么你將跟在大戰時一樣危險?”
  “那么你呢,克斯蒂?如果你知道真相,你不也是危險嗎?”
  “我能照顧我自己,”克斯蒂繃著臉說。“我能小心提防,但是你,菲利普,你卻無助的坐在輪椅里。想想看!再說,”她接著又說,“我不說出我的看法。我讓它順其自然一因為我真的認為這對每一個人來說都是最好的。如果每個人都离開去做他們自己的事,那么就不會再有麻煩了,如果我被問到,我有我應付官方的看法。我仍然說是杰克。”
  “杰克?”菲利普睜大眼睛。
  “為什么不是?杰克聰明。杰克能策划事情,确定他自己不會因為事情的后果而受苦。他小時候經常這樣。畢竟,他可以捏造不在場證明。不是天天都有人在這樣做嗎?”
  “他不可能捏造出這個不在場證明。卡爾格瑞博士——”
  “卡爾格瑞博士——卡爾格瑞博士,”克斯蒂不耐煩地說,“因為他出名,因為他有名气,你說,‘卡爾格瑞博士’就像他是上帝一樣!但是我來告訴你。當你像他一樣得了腦震蕩時,你的記憶就可能完全走了樣。可能是不同的一天——不同的時間——不同的地點!”
  菲利普看著她,他的頭微微斜向一邊。
  “原來這就是你的看法,”他說。“而且你會堅持到底。非常可佩的企圖。但是你自己并不相信吧,克斯蒂?”
  “我警告過你了,”克斯蒂說,“我已經盡力了。”
  她轉身,离去,然后又探頭進來以她往常一本正經的口吻說:
  “告訴瑪麗我已經把洗好的衣服放在那邊第二個抽屜里了。”
  菲利普對這句虎頭蛇尾的話報以微笑,然后笑容消失。
  他內心的興奮感滋長。他有個感覺,覺得他真的非常接近了。他對克斯蒂所做的實驗非常令他滿意,但是他怀疑他能再從她身上套出什么來。她對他的憂慮令他感到气憤。雖然他是個跛子,并不表示他就像她所想的那么脆弱。他,也能小心提防——而且看在老天的分上,他不是不斷的受到看護嗎?瑪麗几乎從沒离開過他身邊。
  他拿過一張紙來開始書寫。簡短的筆記,人名,問號……
  可以加以試探的弱點……突然他點點頭寫下!蒂娜……
  他思考著……
  然后他又拿過一張紙來。
  瑪麗進來時,他几乎都沒抬起頭來。
  “你在干什么,菲利普?”
  “寫信。”
  “給海斯特?”
  “海斯特?不。我甚至不知道她在什么地方。克斯蒂剛收到她一張風景卡片,上面寫著倫敦兩個字,如此而已。”
  他對她露齒一笑。
  “我相信你在吃醋,波麗。是嗎?”
  她藍色冰冷的眼睛,直看著他。
  “也許。”
  他感到有點不舒服。
  “你在寫信給誰?”她走近一步。
  “檢察官,”菲利普愉快地說,盡管內心感到很气憤。難道寫封信也要受到質問嗎?然后他看見她的臉色,動了怜憫之心。
  “只是開玩笑,波麗,我在寫給蒂娜。”
  “給蒂娜?為什么?”
  “蒂娜是我的下一條攻擊路線。你要去哪里,波麗?”
  “上洗手間。”瑪麗說著走出門去。
  菲利普笑了起來。上洗手間,就像謀殺案發生的那天晚上一樣……他想起他們的談話再度笑了起來。
  “來吧,小朋友,”胡許督察長鼓舞地說。“說來听听。”
  希瑞爾·葛林小少爺深吸一口气。在他能開口之前,他母親插嘴。
  “你可能說,胡許先生,我當時并沒怎么注意。你知道這些小孩子是什么樣子的。老是談到還有想到什么太空船之類的東西。他回家跟我說,‘媽,我看見了蘇聯的人造衛星、降落下來了。’哦,我的意思是說,在那之前是飛碟。總是有什么東西。是那些蘇聯人把這些東西塞進他們小腦袋里的。”
  胡許督察長歎了一口气,心想如果做母親的不堅持陪她們的儿子來而且替他們發言,那就容易多了。
  “說吧,希瑞爾,”他說,“你回家告訴你媽一沒錯吧?
  說你看見了一個蘇聯的人造衛星——不管是什么時候。”
  “當時不太懂,”希瑞爾說。“我當時只是個小孩。那是兩年前的事。當然,現在我比較懂。”
  “那些泡泡車,”他母親插進來說,“當時是完全新型的車子。這里沒見過,所以當然他看見時——而且是鮮紅色的——他并不了解那只是一部普通汽車。而當我們第二天早上听說阿吉爾太太被人殺死時,希瑞爾對我說,‘媽,’他說,‘是蘇聯人,’他說,‘他們坐人造衛星下來而且他們一定進去把她殺死了。’‘不要胡說,’我說。然后當然那天稍晚的時候我們听說她的儿子已經因為被認為是凶手而逮捕了。”
  胡許督察長耐心地再度對希瑞爾說話。
  “是在傍晚吧,据我了解?什么時間,你記得嗎?”
  “我喝過午茶,”希瑞爾盡力回想,呼吸沉重地說,“而媽出去到婦女會,所以我就跟一些男孩子再出去,我們在新路那里玩游戲。”
  “你到那里干些什么,我倒想知道。”他母親插嘴。
  帶進來這項樂觀證据的古德警員插嘴。他對希瑞爾和其他男孩子在新路那邊干什么事夠清楚的了。那附近几戶人家气憤地報過警說他們种的一些菊花不見了,而他很清楚村子里的几個坏蛋暗中慫恿年輕的一輩供應他們鮮花拿到市場上去賣。古德警員知道,這不是調查過去不良行為的時机。他沉重地說:
  “男孩子就是男孩子,葛林太太,他們到處去玩。”
  “是的,”希瑞爾說,“只不過是玩一兩個游戲,我們。而我就在那里看見它。‘哇,’我說,‘這是什么?’當然我現在知道了,我不再是個愚蠢的小孩子了。只不過是一部泡泡車。
  是鮮紅色的。”
  “時間呢?”胡許督察長耐心地說。
  “哦,如同我所說的,我喝過午茶然后我們去那里玩游戲——定是將近七點,因為我听見鐘聲,我心想,‘哇,媽要回家了如果我不在她不大惊小怪才怪。’所以我就回家了。
  我告訴她說,我想我看見了蘇聯人造衛星降落下來。媽說我是在說謊,但不是。只是當然,我現在知道了,我當時只是個小孩,知道吧。”
  胡許督察長說他知道。再問了几個問題之后,他支開了葛林太太和她儿子。古德警員留下來,擺出一副表現出智慧才能的下級干部希望受到獎賞的滿足表情。
  “我剛想到,”古德警員說,“那男孩說什么蘇聯人干掉阿吉爾太太的話。我自己心里說,‘哦,那可能有什么意義。’”“确實是有什么意義在,”督察長說。“蒂娜·阿吉爾小姐有部紅色泡泡車,看來我得再去問她几個問題。”
  “你那天晚上在那里吧,阿吉爾小姐?”
  蒂娜看著督察長。她的雙手松弛地擱在大腿上,她眨也不眨的黑色眼睛什么都沒說。
  “那么久以前了,”她說,“我真的不記得了。”
  “有人看見你的車子在那里。”胡許說。
  “是嗎?”
  “好啦,阿吉爾小姐。當我們要你說明那天晚上的行蹤時,你告訴我們你回家去那天晚上并沒有出門。你自己做晚餐听留聲机。現在,那不是實話。就在快七點時有人看見你的車子在十分接近陽岬的那條路上。你到那里去干什么?”
  她沒有回答。胡許等了几分鐘,然后他再度開口。
  “你有沒有進屋子里去,阿吉爾小姐?”
  “沒有。”蒂娜說。
  “但是你人在那里?”
  “你說我在那里。”
  “不只是我這樣說而已。我們有證据證明你是在那里。”
  蒂娜歎了一口气。
  “是的,”她說。“我那天晚上的确開車過去那里。”
  “但是你說你并沒有進屋子里去。”
  “是的,我并沒有進屋子里。”
  “那你干什么?”
  “我又開車回紅明。然后,如同我告訴過你的,我自己做晚餐,听留聲机。”
  “如果你沒進屋子里那么為什么你開車去那里?”
  “我改變了主意。”蒂娜說。
  “什么讓你改變了主意,阿吉爾小姐?”
  “當我到達那里時我并不想進去。”
  “因為你看見或听見了什么?”
  她沒有回答。
  “听著,阿吉爾小姐。你母親就是那天晚上被人謀殺的。
  她在那天晚上七點到七點半之間被人殺死。你在那里,你的車子在那里,七點之前某個時候。車子在那里多久我們不知道。有可能你知道,它可能在那里一段時間。可能你進屋子里去——你有鑰匙,我想——”
  “是的,”蒂娜說,“我有鑰匙。”
  “也許你進屋子里去。也許你進入你母親的起居室,發現她在那里,死了。或者也許——”
  蒂娜抬起頭。
  “或者也許我殺了她?你是不是想這樣說,胡許督察長?”
  “這是個可能,”胡許說,“但是我想比較可能是,阿吉爾小姐,其他某個人殺的。如果是這樣,我想你知道——或者非常怀疑——凶手是誰。”
  “我并沒有進屋子里去。”蒂娜說。
  “那么你看見了什么或是听見了什么。你看見了某人進屋子里去或是某人离開那屋子。或許是某個別人不知道他在那里的人。是不是你哥哥麥可,阿吉爾小姐?”
  蒂娜說:
  “我沒有見到任何人。”
  “但是你听見了什么,”胡許精明地說。“你听見了什么,阿吉爾小姐?”
  “我告訴你,”蒂娜說,“我純粹只是改變了主意。”
  “原諒我,阿吉爾小姐,但是我不相信。為什么你會從紅明開車去見你的家人,卻又沒見到他們就回去?是有什么讓你改變了主意。你看見或听見了什么。”他傾身向前。“我想你知道,阿吉爾小姐,誰殺死了你母親。”
  她非常緩慢地搖搖頭。
  “你知道什么?”胡許說。“你決心不說出來的什么。但是想一下,阿吉爾小姐,非常仔細的想一下。你了解你在讓你的所有家人經歷什么嗎?你要他們全都受到怀疑——因為事實上會這樣,除非我們找到真相。不管誰殺了你母親他不配受到庇護。事實上就是這樣,不是嗎?你在庇護某個人。”
  那對黑色不透明的眼睛再度与他對視。
  “我什么都不知道,”蒂娜說。“我什么都沒听見,而且我什么都沒看見。我只是——改變了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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