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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九、小綠房子里的審問


  這是第二天早晨十一點。
  七個人聚集在小綠房子里。
  赫爾克里·波洛站在壁爐旁邊。查爾斯和特里薩·阿倫德爾坐在長沙發上。查爾斯一只手放在沙發扶手上,另一只手搭在特里薩的肩上。塔尼奧斯醫生坐在外祖父的椅子上,他的眼圈發紅,胳臂上系著黑紗。
  坐在圓桌旁邊直背椅子上的是房子的主人,勞森小姐。她的眼睛也發紅,頭發比以前更松散。唐納森醫生坐在波洛的對面,面部毫無表情。
  我依次看了每個人的臉,頓時興趣大增。
  在和波洛一起合作的日子里,我作為他的助手經理了許多這樣的場面:一小群人,表面上看來,人人臉上都戴著一副道貌岸然的面具。我曾看到波洛撕掉一個人臉上的假面具,使其現出本來面目——一副殺人的嘴臉!
  是的,這次在這里也毫無疑問是這樣。這些人之中有一個是謀殺犯!可究竟是誰呢?就是現在,我也不能肯定。
  波洛清了清嗓子——他的一個小小的習慣性夸張動作——然后開始講話:
  “先生們,女士們;
  我們今天聚集在一起,調查埃米莉·阿倫德爾于五月一日去世的事件。這里有四种可能性——她可能是自然死亡——她可能死于偶然事故——她可能自尋短見——最后,她也可能死于人們知道的或者可能不知道的某個人之手。
  她死時并沒有人對這案子進行審查,因為人們認為她是自然死亡,并且格蘭杰醫生也提供了自然死亡的醫學證明書。
  在這种情況下,如果死者埋葬后人們發生了怀疑,一般就要掘墓開棺,重新驗尸。對此案,我有充分的道理說明為什么我不主張這樣做。最主要的原因之一是,我的委托人不喜歡這樣做。”
  唐納森首先打斷他的話,對他說:
  “您的委托人?”
  波洛轉向他說:
  “我的委托人是埃米莉·阿倫德爾小姐。我在為她工作。她的最大愿望是家丑千万不可外揚。”
  我省略了波洛下面十分鐘的講話,以免不必要的重复。波洛講述了他收到的那封信,并拿出來大聲宣讀了一遍。他又說明了他到馬克特·貝辛鎮的過程和發現把老太太絆倒的手段。
  然后他停了停,又清了清嗓子說:
  “我現在將把你們諸位帶到我曾走過的探求真理之地。我要向你們說明這案件事實的本來面目。”
  “首先,有必要确切描繪一下阿倫德爾小姐的心理狀況。我想這很容易。她跌倒過,人們認為是小狗玩的球湊巧把她絆倒的,但是這事她自己知道得最清楚。她躺在病榻上,用那善于活動和机敏的心靈回顧了她跌倒的環境,她自己做出了肯定的結論:有一個人存心要傷害她——或許想害死她。”
  “基于這一理論,她又進一步思考那一個人是誰。這座房子里共有七個人——四個人是新到的客人,一個是她的隨身女侍,另外兩個是佣人。這七個人中,只有一個人完全免于受怀疑——因為對于這個人來說,她不會從中得到任何好處。她也不太怀疑那兩個佣人,這倆人跟她多年了,她知道她們對她是忠誠的。剩下的四個人中,三個算是她家里的親人,一個是攀親拉上的關系。她的死使四個人都會從中得到好處,三個直接受利,一個間接受利。”
  “她處境很困難,因為她是一個具有強烈家庭尊嚴感的婦女。俗話說,她是一個主張家丑不可外揚的人。另一方面,她也不是一個乖乖地屈服于企圖謀殺她的人。”
  “于是她下決心給我寫信。她也采取了進一步防范措施。我相信,她的進一步措施由兩個動机所驅使。第一,對她全家所有的人怀恨!她無一例外地怀疑他們所有的人,她下決心不惜一切清算他們!第二個動机更有些道理,那就是她希望保護自己,并想辦法實現這一愿望。正如你們知道的,她給律師珀維斯寫了信,指示他起草一份只對這房子里一個人有利的遺囑,她深信這個人和這一事件毫無關系。”
  “現在我進一步要說的是,從她給我信中所談的條件和她以后的行動看,我完全可以肯定,阿倫德爾小姐從對四個人的普遍怀疑轉向只怀疑四個人中的一個。她給我信中的中心大意是始終堅持這件事要嚴格保密,因為這牽涉到整個家庭的榮譽。”
  “從維多利亞時代的觀點看問題,我想這意味著,她指出了一個姓她自己姓的人——肯定是個男人。如果她怀疑是塔尼奧斯夫人干的,她會更急于保障她自己的生命安全,而不必過多擔心家庭的榮譽,因為她是嫁出去的人了。對特利薩·阿倫德爾,她也有同樣的感覺,而不象對查爾斯感覺那樣強烈。”
  “查爾斯是阿倫德爾家的繼承人。他永遠姓這個家庭的姓!她怀疑他的理由非常清楚。首先,她對查爾斯早已不抱幻想。他過去就曾使這家庭名聲掃地。這就是說,她了解他不但是一個潛在的,而且是一個真正的罪犯!他有一次曾在一張支票上假造過她的名字。偽造、作弊再進一步——就是謀殺!”
  “而就在她出事的前兩天,她和他有過一次發人深思的談話。他向她要錢,她不給他,而他借机說——哦,他說的夠輕快的——她不久就會被人暗殺。她回答他說,她自己會照顧自己的!人們告訴我,她的侄子又說,可別太自信了。而兩天以后,這件可憎的事故發生了。”
  “毫無疑問,阿倫德爾小姐臥床深思發生的事件后,她得出了肯定的結論:就是查爾斯·阿倫德爾企圖要害死她。”
  “事情發展的次序非常清楚:跟查爾斯的談話;出事;她心情极度沮喪時給我寫了信;給律師的信;在出事后的星期天,即四月二十一日,珀維斯先生帶來了新遺囑;她簽了字。”
  “周末,查爾斯和特里薩來時,阿倫德爾小姐馬上采取了必要的措施來保衛自己。她告訴了查爾斯她寫了個新遺囑。她不但對他說了而且真的給他看了!我看,這是絕計!她向一個可能的謀殺犯清楚表明,謀殺她,再也不會給他帶來什么好處了!”
  “她也許想,查爾斯會把這消息告訴他的妹妹特里薩。但是,查爾斯沒有這做。為什么?我猜想他是有他的道理的——他覺得他有罪!他相信就是因為他惡劣的行為才使這份新遺囑出世。為什么他感到有罪?是因為他真有過謀殺的念頭嗎?還是由于他自己偷了一小筆現金?他不愿告訴的理由,可能是意識到他自己嚴重的罪行,或者也可能是那件小事。他閉口不再談此事,而是希望他姑姑發慈悲,回心轉意。”
  “就阿倫德爾小姐的心理狀況而言,我覺得我已經把事情設想得夠正确的了。下面,我自己判斷一下她的怀疑是否真正有道理。”
  “和她的做法一樣,我的怀疑也局限在一個小圈子里——准确點說,我怀疑七個人:查爾斯和特里薩·阿倫德爾,塔尼奧斯夫婦,兩個佣人,勞森小姐。這里還有第八個人,也必須考慮進去的——這就是唐納森,他那天晚上在這里吃了晚飯,直到最近我才知道那天晚上他在。”
  “我所考慮的這個人可以分成兩類。七個人中的六個人會從阿倫德爾小姐之死多少得些好處。如果六個人中的任何一個犯有謀殺罪,理由很簡單,就是為了得利。第二類只包括一個人——勞森小姐。勞森小姐不會由阿倫德爾小姐摔死而得利,但是由于那件事故的結果,她后來确實得了大利!”
  “我的意思就是,如果是勞森小姐導演了這場所謂的事故……”
  “我從來沒干那种事情!”勞森小姐打斷他的話,“不要臉!站在那里,說出這种事情!”
  “請耐心一點,小姐,請你不要打斷我講話,”波洛說。
  勞森小姐憤怒地把頭向后一仰。
  “我堅持我的抗議!不要臉,就是這樣!不要臉!”
  波洛不理會她說的,繼續說:
  “我是說如果勞森小姐導演了這場事故,那是出于完全不同的目的——這就是說,她這樣做,為的是使阿倫德爾小姐很自然去怀疑自己家的人并和他們疏遠,這是可能的!我查尋有無事實可以确證這一點或者正相反,而我找到了一件确鑿的事實。如果勞森小姐希望阿倫德爾小姐對她家里的人產生怀疑,她也許就應該一再強調狗的事情,即鮑勃那天夜里在外面的事實。但恰恰相反,勞森小姐想盡辦法不讓阿倫德爾小姐听到這件事。所以,我要替勞森小姐爭辯:她一定是無罪的!”
  勞森小姐厲聲地說:“我希望如此!”
  “我下一步考慮了阿倫德爾小姐之死的問題。如果謀殺者殺人一計未成,一般將會又生一計。我看有意義的事是,就在第一次企圖謀殺后的兩個星期內,阿倫德爾小姐竟死掉了。我開始做調查。”
  “格蘭杰醫生似乎認為他的病人之死沒什么异常現象。這對我的理論是一個小小的挫折。但是在我調查了她得病的前一天晚上發生的事情時,我發現一個具有重大意義的事實。伊莎貝爾·特利普小姐提到,繞著阿倫德爾的頭上出現過一輪光環。她的妹妹證實了她的說法。當然,這有可能是她們自己想象的——具有一种浪漫精神——但是我認為這件小事的發生不是無緣無故的。當我問勞森小姐時,她也向我介紹了些有趣的情況。她提到一條閃閃發光的彩帶從阿倫德爾小姐嘴里噴出,并形成一輪發光的煙霧圍繞著她的頭。”
  “很明顯,雖然兩個觀察者敘述的略有不同,但具体事實是一樣的。為什么會是這樣的呢?讓我們剝去招魂迷信的色彩,這是因為:出事的那天晚上,阿倫德爾小姐呼吸時吐出了磷光体!”
  唐納森在椅子上移動了一下。
  波洛向他點了點頭。
  “是的,你們開始看清楚了。世上磷光体物質并不多。最常見的一种就是我找到的那一种。我給你們讀一段,這是從一篇關于磷中毒的文章上節選下來的。”
  “在他感覺到不舒服之前,此人呼吸時會吐出磷光。這就是勞森小姐和特利普小姐在夜間看到的——阿倫德爾小姐呼出的磷光体——即‘閃閃發光的霧’。”
  我再往下讀下去:“黃疸已傳遍全身的病人,全身症狀不僅會受磷中毒作用的影響,還會受伴隨血液种膽汁分泌停滯的并發症的影響;從這一點看,人們分辨不出是磷中毒,還是肝病的影響——例如,象肝黃色萎縮那樣。”
  “你們看到這事故做得多聰明了嗎?阿倫德爾小姐患肝病已經多年了,磷中毒的病症看起來似乎只不過是肝病复發而已。這沒什么新鮮的,沒什么讓人吃惊的。”
  “哦!計划得很妙!外國火柴上有磷——殺虫劑也有吧?得到磷并不困難,很小劑量就能殺死人。醫藥劑量一般從1/100到1/30谷(英美最小的重量單位,等于64.8毫克。——譯注)。”
  “是這樣,整個事情是何等清楚——何等清楚呀!但醫生也受了蒙蔽——不過,我特別指出:他覺出來有一种味——即呼出的大蒜味,這是磷中毒的一种明顯征兆。他沒怀疑到這一點——可為什么他要怀疑呢?這里沒有使他引起怀疑的環境,有一個唯一使他產生怀疑的線索,但他從沒听到——即使他听到了,他也會把它歸納為迷信的唯靈論——胡言亂語。”
  “根据勞森小姐和特利普兩位小姐的證据,我肯定這就是謀殺。問題仍然是:誰是凶手?我排除了佣人——從她們心理狀態看,顯然很難干出這种事。我排除了勞森小姐謀殺的可能性,因為,如果她和謀殺有關系,她就不會天真地談論起顯靈的閃閃發光的東西。我排除查爾斯·阿倫德爾謀殺的可能性,因為他看到了遺囑,他知道他姑姑早死不會使他得到什么東西。”
  “現在就剩下他的妹妹特里薩,塔尼奧斯醫生和塔尼奧斯夫人,還有我后來發現在狗的皮球事件那天晚上,也在小綠房子吃晚飯的唐納森醫生。”
  “至此,沒有更多證据能幫助我了。我不得不依賴犯罪心理學和對凶手個性的分析!兩次犯罪几乎是同樣的手法。兩次做法都很簡單。罪犯狡猾、干事利落。干這事需要一定的知識,但不用太多。磷中毒的事很容易听到,正如我說過的,磷很容易弄到,特別是在國外。”
  “我首先想到的是兩個男人。他們兩人都是醫生,都很聰明。他們兩人都會想到磷,想到在這种特殊情況下用磷是合适的,但是狗的皮球事件似乎不是男人想出來的。我看狗的皮球事件似乎是一個女人的主意。”
  “兩個女人中,我首先想到特里薩·阿倫德爾,她具有潛在的可能性。她大膽、潑辣,不是過分謹小慎微的人。她過著一种自私、貪婪的生活。她總是得到她想要的一切東西,她拼命想得到錢,這已經使她到了瘋狂的地步——她要錢是為了她自己和她所愛的男人。從她的舉止看,她知道她姑姑是被謀害的。”
  “她和她哥哥之間發生過一小段有趣的事。我的想法是,他(她)們兩人互相怀疑對方是有罪的。查爾斯想盡辦法使她說出她知道有新遺囑的存在。為什么?很清楚,因為如果她知道有新遺囑,她也就不會被怀疑是凶手了。另一方面,很清楚,她也不相信查爾斯的說法,即阿倫德爾小姐竟給他看了新遺囑!她認為這純粹是他企圖轉移人們怀疑他的笨拙伎倆。”
  “還有一點具有重要意義。查爾斯忌諱用‘砒霜’二字。我后來發現他曾長時間盤問老園丁關于除草劑的效力。他心里到底想要什么,這很清楚。”
  查爾斯·阿倫德爾稍稍動了動。
  “我想過要殺人,”他說,“但是——嗯,我覺得神經受不了。”
  波洛對他點點頭,說:
  “完全正确。你還到不了要殺人的心理狀態。你的犯罪行為總是一种懦夫的犯罪。你去偷,去做假——這是最容易的辦法——但是,去殺人,你不敢!殺人需要有一种迷了心竅的膽量來驅使。”
  他還做著講學的姿勢說:
  “特里薩·阿倫德爾的心底有足夠的膽量干這事,但我們要考慮其他一些事實。她沒受過什么挫折,生活過得滿不錯,完全為自己而生活——這种類型的人不是殺人的類型——但是,突然發怒時除外。然而——我肯定——是特里薩從小鐵罐中取出了除草劑。”
  特里薩馬上接話說:
  “說老實話。我想過殺人。我從這小綠房子里的一個小鐵罐中取出了除草劑。但是我下不了毒手——不能去結果別人的生命……,或許我很坏,自私自利,但也有我干不了的事!我不能殺死一個還在呼吸的活人!”
  波洛點點頭,說:
  “對的,這是事實。小姐,你不象你自己描繪得那樣坏。你只是很年輕——有些放縱自己。”
  他繼續說:
  “就剩下塔尼奧斯夫人了。我一見到她就意識到她有點害怕。她看出來我意識到這一點,而她很快地利用了暴露出來的這一點做資本。她把自己描繪成一個使人深信她是個為丈夫而害怕的女人。沒多久,她就改變了戰術。這事干得很聰明——可是她的改變欺騙不了我。一個女人可能因為她丈夫而感到害怕或者是怕她丈夫。——但是,她不可能是兩者。塔尼奧斯夫人決定扮演后一种角色——她扮演得很聰明——她甚至跟著我來到旅館前廳,佯裝她要告訴我什么事。當她丈夫跟過來時,她知道他會跟過來的,她假裝她不能在他面前談。”
  “我當時立刻意識到,她并不怕她丈夫,而是討厭他。我馬上把事情歸納起來,我深信這就是我所尋找的人物。這不是一個放縱自己的女人——而是一個受過挫折的女人。一個一般長相的女人。她的人生單調無味,吸引不著她想吸引的男人,最后只得接受一個她不喜歡的男人,以避免終身成為一個老處女。我可以察覺出她對生活的日益不滿,她在士麥那的生活等于流放,使她不能享受生活中所喜歡的一切。不久她生了孩子,她的所有情感都給了他們。”
  “他的丈夫對她一片忠心,可她暗暗地越來越討厭他。他曾用她的錢搞投机買賣,結果虧了本,——這使她更討厭他。”
  “只有一件事會使她單調的生活增添光彩,即期待她姑姑埃米莉去世。那時她就會有錢了,會有自由,會有錢教育她的孩子,這都是她的希望——請記住,受教育對她意義重大——她是一個教授的女儿!”
  “可能在她到英國來以前早就計划好這次犯罪,或者心中早想好了。她在實驗室里做過她父親的助手,因此掌握一些化學知識。她知道阿倫德爾小姐病情的性質,她完全清楚,磷是她達到殺人目的的理想物質。”
  “她到小綠房子后,發現有一种更簡單的方法。狗的皮球——用一根線或繩橫拉過樓梯上面。女人的簡單、天真的想法。”
  “她試了試——失敗了。我想:她認為阿倫德爾小姐不會知道事實的真相。阿倫德爾小姐的怀疑全都對准了查爾斯。這個有主意的,不幸的但野心十足的女人,悄悄地下定決心使原計划付諸實施。她發現了一個极好的放毒媒介物,即阿倫德爾小姐常常在飯后服用的成藥丸。她把藥丸外殼打開,把磷放到里面,再閉合上,這好象孩子們玩的游戲一樣。”
  “這個藥丸混在了其他藥丸之中。早晚阿倫德爾小姐要吞服下這一丸。人們不可能怀疑里面有毒藥。而且即使很偶然的机會被人發現,那時她自己也不在馬克特·貝辛這個地方了。”
  “她也采取了一個預防万一的措施。她以她丈夫的名義假造了一個處方,用這個處方從藥店買了雙倍的水合氯醛即安眠靈。我完全知道她為什么要這樣做——她要將它保存起來,以備出差錯時用。”
  “正如我說的,從我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起,我深信她就是我要尋找的人,但我沒有一點事實來證明。我不得不小心處事。如果塔尼奧斯夫人想到我可能怀疑了她,我想她就會繼續犯罪去害別人。進一步說,我相信她已經想過了要再害別人。她生活中的一個希望就是擺脫她丈夫,使她自己自由。”
  “首次謀殺結果使她大失所望。那些錢,那些令人陶醉的美好金錢竟都歸為勞森小姐所有,這是一個打擊,但她极精明地進行下一步工作。她開始對勞森小姐做工作,触動她的良心,而我怀疑勞森小姐的良心也已經感到不舒服了。”
  突然爆發了一陣哭泣聲。勞森小姐掏出手帕,捂著嘴大哭。
  “這太可怕了,”她嗚咽著說,“我缺德,我太缺德了!你們知道,我對那遺囑非常好奇——我的意思是為什么阿倫德爾小姐要重新寫個新遺囑。有一天,在阿倫德爾小姐休息時,我想法打開了桌子的抽屜,我發現她在遺囑中寫著,把一切東西都留給了我!當然,我做夢也沒想到有那么多錢。只不過几千英鎊——這就是我當時想到的。我沒有資格得到這筆錢嗎?要知道她自己的親眷從沒有真正照顧過她!但后來,當她病情加重時,她曾要過這遺囑。我看出來了——我可以肯定——她要毀掉這個遺囑……這就是我太缺德了。我告訴她,她已經把遺囑送還了珀維斯先生。可怜的老太太,她太健忘了。她總是記不住她干的事情。她相信我的話了!她說我必須寫封信把遺囑要回來,我說我就去做。”
  “哦,天呀——天呀——她病得越來越重。到后來什么事也不能想了。她死去了!當眾宣讀遺囑時,這筆錢簡直使我感到顫栗,一共是三十七万五千英鎊。我從來沒想到過這樣的事情,早知如此我不會干這种事情。”
  “我覺得似乎是我侵吞了這筆錢——我不知怎么辦好。有一天,貝拉來看我,我對她說她應該得一半錢。我覺得從那以后我又感到愉快了。”
  “你們看到了嗎?”波洛說,“塔尼奧斯夫人正成功地達到了她的目的。這就是為什么她反對對遺囑提出質疑。她有自己的計划,她最終希望的就是激起勞森小姐對其他人的不滿。當然,她假裝過她和丈夫的希望完全一致,但人們很清楚地看出她真正的想法是什么。”
  “她當時有兩個目的,第一:她和她孩子盡快同塔尼奧斯醫生分開,第二:得到她那份錢。那樣,她將得到她希望的一切——和她的孩子們一起在倫敦過富有的陶醉的生活。”
  “隨著時間的流逝,她不能再隱瞞對她丈夫的反感了。事實上,她不想再隱瞞了。因為她的行為使他非常不理解。實際上,這完全合乎邏輯。她正扮演一個受惊嚇的女人的角色。如果我有什么怀疑——她知道我肯定有怀疑——她希望我相信她丈夫是凶手。她心中早已計划好的再一次謀殺隨時都可能發生,對這一點我是深信不疑的。我知道,她手里還有一劑可致命的安眠靈。我害怕她再制造一起她丈夫畏罪自殺的假案。”
  “但是我還沒有确鑿的證据證明她犯罪!就在我几乎處于絕望時,我終于找到了證据!勞森小姐告訴我,复活節后的星期一那天夜里,她看見特里薩·阿倫德爾跪在樓梯上。不久我發現勞森小姐根本不可能十分清楚地看到特里薩小姐——沒能很清楚地認出她的面孔。可她卻肯定說沒認錯。在緊緊追問之下,她說特里薩別著一枚胸針,上面的兩個大寫英文字母是——T.A.,在我的要求之下,特里薩小姐給我看了看這枚別針。同時,她只承認曾在所說的那個時間到樓梯上去過。最初我想,可能有人向她借了胸針,但是當我從鏡子里看那枚胸針時,我馬上明白了事實的真相。剛剛醒來的勞森模模糊糊看到一個人帶著胸針,上面的兩個字母T.A.閃閃發光。她立刻得出這是特里薩的結論。”
  “但是,假如她在鏡子里看到的字母是T.A.——那么原來的字母就應該是A.T.,因為鏡子成像會自然地把原字順序顛倒。”
  “塔尼奧斯夫人的母親叫阿拉貝拉·阿倫德爾,貝拉只是阿拉貝拉的縮寫。A.T.兩字母中,A代表阿拉貝拉,T代表沓塔尼奧斯,A.T.就是指塔尼奧斯夫人。塔尼奧斯夫人有一個几乎和特里薩完全一樣的胸針,這也毫不奇怪。去年圣誕節時,帶這种胸針的人极少,可今年春天這种胸針就非常盛行了。我已經觀察到,塔尼奧斯夫人只要經濟許可就學她堂妹特里薩的帽子和衣服式樣。”
  “在我看來,不管怎樣,我這案件有了事實的證明。”
  “現在——下一步做什么?得到民政部的允許,掘墓開棺驗尸?無疑可以這樣做。那樣我或許就能證明阿倫德爾小姐是磷中毒,雖然也會產生一點怀疑。因為尸体已經掩埋兩個多月了,我知道有些磷中毒案件在書本上是找不到的,對死者的表面檢查更起不了決定性作用。那么,我能否找到證据,證明塔尼奧斯夫人買過或者她自己保存著磷?但因為她可能是在國外買的,所以找到證据的可能性令人怀疑。”
  “這時我深信,除非我先動手,否則她丈夫將是下一個受害者。我采取了一些步驟,借口為了她的安全使他們互相隔离開。她當然不能完全反對。我當時心里真正惦記的是他的安全。而然后——然后……”
  波洛停了下來不說了——一陣長時間的停頓。他的臉色變得蒼白。
  “那只不過是暫時的措施。我必須想法使凶手不再殺人。我必須保障無辜人的生命安全。”
  “所以我寫了一封對此案真相看法的信,并且給了塔尼奧斯夫人。”
  一陣長時間的沉沒。
  塔尼奧斯醫生哭泣著說:“噢,上帝,這就是為什么她自殺了。”
  波洛輕聲說:“這不是最好的解決辦法嗎?她自己認為是這樣的。要為孩子著想。”
  塔尼奧斯醫生雙手捂著臉。
  波洛向前走了几步,將一只手搭在他肩上。
  “事情只得這樣辦。請相信我,必須這樣做,否則還會死人。你是第一個——可能下一個說不定是勞森,往下還會繼續下去。”
  他停頓了一下。
  塔尼奧斯醫生話不成聲地說:
  “有一天晚上,她要我——吃一种安眠藥……我看她臉色不正——我把藥扔了。從那時起我開始覺得她的心在……”
  “就這樣想下去吧。你想的确實有一部分是對的。要從坏的方面去想一想。她懂得她行動的意義……”
  塔尼奧斯醫生沉思般地說:“她對我是那樣好——總是那樣好。”
  這真是對一個自我暴露的女凶手的不可思議的結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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