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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雙重秘密


  拉烏爾猛地跳下床來,一下子揪住珀蘇的胳膊,粗聲地說:
  “我貼了紙條:不准打攪我。但你竟敢把我吵醒!”
  珀蘇反駁說:
  “不,不……我瞧見這里睡著一個人,可沒認出是你。你那皮膚的顏色變深了,成了深紅色,活像一個南方人了。”
  “最近几天确實如此。假如我是配里故丁地區的老頭儿,那我的皮膚就可能晒成舊磚的顏色了。”
  他倆親熱地握了握手,由于再次相會,顯得十分高興。他倆一起偵破過多少离奇的案件,從事過多少次惊人的冒險!
  “嗨,你還記得吧。”拉烏爾說,“過去,我曾叫帕爾萊特,當過情報處的頭頭。有一次,我偷了你的全部不記名的證券;另一次,我還同你的老婆去旅行結婚。
  這些事儿干得多么出色!呃,她怎么樣,身体好嗎?你跟她复婚了沒有?”
  “還沒有。”
  “唉,那是多么美妙的歲月!”
  “黃金時代!”珀蘇舊情萌動,表示同感,“你還沒有忘記那座神秘的宅子嗎?”
  “當然沒有忘記!我從你的鼻子下面偷走了鑽石……”。
  “那不過是兩年前的事啊!”珀蘇說,聲調有點儿凄槍。
  “那是過去的事了。這一次,你是如何找到我的?你怎么會知道我改名叫拉烏爾了?”
  “偶然發現的……”珀蘇說,“……你的一個同伙揭發了你,揭發材料送到警察局,我把它扣下來了。”
  拉烏爾激動地扑上前去,緊緊地抱住珀蘇。
  “你真是我的好兄弟,用蘇!你可以叫我拉烏爾……不錯,一個好兄弟。我要報答你的。瞧吧,我立刻把3000法郎還給你,這又是我從你的公文包里偷來的。”
  珀蘇揪住拉烏爾的胳膊,似乎气得渾身發顫。
  “強盜,騙子!昨儿夜間你鑽進我的臥室,把我的公文包翻得亂七八糟!你還不幡然悔過?”
  “你想干啥,伙計?沉睡的時候是不能把窗開著的……我想給你敲個警鐘,開窗睡覺十分危險……你的公文包,我是從你的枕頭底下偷走的……你應當承認,這既荒唐又滑稽。”
  琅蘇只得點頭承認。瞬間,受到拉烏爾歡快情緒的感染,他也放聲大笑。他本來怒不可遏,一下子卻高興起來,形色自然,毫不矯揉造作。
  “你真該死,羅平!你是劣性難改啊!為了一點儿錢當個竊賊,太不值得了!
  你這么大把年紀,還不害臊嗎?”
  “你到警察局去告發我吧!”
  “不管用,”珀蘇吁了口气,說,“你反正能逃掉的。對你毫無辦法。何況,我去告發你,就太卑劣了。往日,你幫我偵破了不少案子嘛。”
  “我還得幫你。你瞧,你一呼我,我就睡到了你的床上來了,還要把你的早點也吃掉。”
  确實如此,給珀蘇照料生活的一個鄰人,送來了咖啡、面包和奶油。拉烏爾立即在面包上抹了一些奶油,痛快地美餐了一頓,而巨把咖啡喝得一點儿也不剩。隨后,他刮了刮胡子,精神振作起來,就朝珀蘇的肚子狠擊了一拳。
  “你現在介紹情況吧,珀蘇,必須說得簡明扼要,頭頭是道,有條有理,不能漏掉任何一個細節,可又不要廢話連篇……唔,首先讓我瞧瞧你吧!……”
  他伸手抓住珀蘇的雙肩,細細地打量了一番:
  “還是原來的模樣儿……沒有一絲儿變化……胳膊挺長……長相憨厚,臉皮挺粗糙……派頭十足,但又無精打彩……活像咖啡店里的小廝……說實話,你是頗有气派的。好啦,現在你就動嘴吧,我洗耳恭听。”
  珀蘇思忖了片刻,開始介紹案情:
  “鄰近的那座宅子……”
  “打斷你一下,”拉烏爾說,“你介入這一案件,是憑什么身份?憑警長的身份?”
  “不,是憑秘密朋友的身份。最近兩個月,我常進出她們的家。從4月份起,我就到拉迪加代爾療養,因為我患了肺炎,差點儿……”
  “不會會見上帝的,繼續說吧,我盡量不打岔了。”
  “我說的是帕爾伊娃庄園……”
  “這名字真滑稽!”拉烏爾大聲說,“海邊高德別克村附近的那座小教堂,也叫這個名字,完全相同。高德別克村那里的海灘,經常浪潮洶涌。每天兩次涌潮,塞納河的水位就上升了。春分和秋分,各有一次大潮。潮水一直可以涌到很高的地方。是不是那樣,嗯?”
  “是那樣。不過确切地說,塞納河的水位不會升到高于村子的地勢。你大概已經看到了,這儿是奧萊爾河。它是塞納河的支流。漲潮的時候,潮水會反折回去,往外涌。”
  “唉呀,你瞎扯了半天!”拉烏爾打了個哈欠。
  “好,言歸正傳,我就說得簡短點儿吧。昨日正午12點,有個人從那小城堡跑來找我……”
  “哪個小城堡?”
  “就是帕爾伊娃小庄園,也叫小城堡。”
  “霍,還有這么一個小城堡?”
  “當然嘍,城堡里住著兩姐妹。”
  “她們屬于哪個教會?”
  “你說什么?”
  “你不是說兩個修女嗎?她們是窮人家的小修女,還是圣母會的修女?你得講講清楚。”
  “哼,我可無法給你講清楚……”珀蘇說。
  “好,那就讓我來說說這個故事吧。我要說錯了,你就打斷我的話。但我不會講錯。這是我的原則。你仔細地听著!……在很久很久以前,帕爾伊娃小城堡,原是帕斯邁庄園的一部分。19世紀中葉,埃芙爾城的米歇爾把它買下來。他的儿子蒙代修在這個小城堡長大成人,娶妻成家。后來,他的妻子和女儿相繼去世,他孤身一人就和兩個外孫女相依為命地住在一起。這兩個外孫女就是珀特朗德和卡特林娜姐妹倆。由于郁郁寡歡,他很快就遷居巴黎。不過,他每年都回到小城堡住上2個月,1個月過复活節,1個月打獵。很久以前,姐姐琅特朗德就同蓋爾森先生結了婚。
  這位先生是巴黎的工業家,在美洲大陸擁有几個大企業。我講得對嗎?”
  “沒錯。”珀蘇說,
  “姐姐結婚之后,妹妹卡特林娜就和外公蒙代修住在一起,雇了一個年輕的仆人阿洛爾。這個仆人對家主非常忠實,大都稱呼他阿洛爾先生。小卡特林娜逐漸長大成人,但她僅僅受到普通的教育。卡特林娜相當任性,狂放不羈,不受約束;她极為熱情,幻想聯翩,愛好讀書和体育鍛煉;她迷戀帕爾伊娃小城堡,經常在奧萊河涼幽幽的水里游泳,在草地上兩腿朝天鬧著玩儿,靠著一棵老苹果樹晒太陽,外公非常喜歡她。但是別人說,這老頭儿性情古怪,少言寡語,沉醉在化學、神秘學、煉金術里。事實的确如此吧?”
  “的确如此。”珀蘇道。
  “但是,2O個月前,9月末一天,蒙代修老先生在諾曼底住了一段時間之后,回到巴黎,當晚就淬然死在住所里。那時,姐姐珀特朗德和她的丈夫是在波爾多。
  珀特朗德火急地赶回來,就同妹妹住在一起了。死者沒有留下遺囑,遺產也比大家料想的少。帕爾伊娃這個小庄園,就這么荒棄了,城堡的大門和柵欄門都鎖上了,任何人都鑽不進去。”
  “無縫可鑽。”珀蘇添了一句。
  “直到今年夏天,兩姐妹決定到這儿來避暑。珀特朗德的丈夫蓋爾森先生一會儿回到法國,一會儿又外出了,最后又回來和姐妹倆聚在一起。她們從巴黎帶來了男仆阿洛爾先生和女仆薩洛特;這女仆多年來一直給珀特朗德干活,還當廚娘。她們回到這里之后,又在村子里臨時雇用了兩個小姑娘。几個人一起打掃城堡和花園。哎,伙計,我說的情況沒有差錯嗎?”
  用蘇听得發呆。他本人收集到的材料就是這樣,主要的都已記在筆記本里;這筆記本,他是把它藏在臥室的壁櫥里,塞在一些舊案卷中間的。拉烏爾對這些材料了如指掌,難道他夜晚在我的屋里亂翻時看到了它們?
  “你我二人掌握的情況,完全相同。”珀蘇無法反駁,低聲地說。
  “你無异議了,那就很好。”拉烏爾說,“不過,你的机密筆記本,一字未提昨天發生的事情……卡特林娜失蹤啊……有人被殺啊。你來講講情況吧,伙計。”
  “好。”珀蘇還沒平靜下來,說道,“這些事情……都發生在昨天的几個鐘頭之內。先說說吧,珀特朗德的丈夫蓋爾森先生是前天到達的。他是個企業家,身強体壯,容光煥發,人很隨和,一副樂天派的神气……那天晚上舉行一次宴會,在場的人都興致勃勃,惟獨卡特林娜愁眉苦臉,她被一些煩事弄得惴喘不安,不過后來她還是有了笑容。我是大約10點半鐘回去睡覺的。夜間异常沉寂,沒有什么值得怀疑的動靜。到了第二天中午12點鐘,珀特朗德的女仆薩洛特慌慌張張地跑到我的住處,大喊大叫:
  “小姐失蹤了……大概在河里淹死了……”
  烏拉爾不以為然,打斷珀蘇的話:
  “我看不可能,伙計,你曾說過,她擅長游泳嘛。”
  “天有不測風云,誰能說得准呢?她可能一時疏忽大意,也許被水里的什么東西纏住了腳……我急忙赶到城堡,看見她的姐姐好像瘋了似的。她的姐夫和仆人阿洛爾焦灼不安。据他們說,卡特林娜酷愛游泳,她穿著泳裝下水的地方,經常是在花園盡頭的兩座崖石之間。”
  “這不能證明什么嘛。”
  “多少可以說明一點問題。而且,我似乎跟你講過,在過去的几個星期中,她一直神色恍惚,心情沉重……這就使咱們不得不想到……”
  “不得不怀疑她是自殺,對嗎?”
  “這起碼是她姐姐的擔心。”
  “照你說來,她有自殺的動机?”
  “是的。她已訂了婚,但在結婚問題上……”
  “怎么,訂了婚……她的未婚夫是誰呀?”
  “一個名叫皮艾爾的年輕的小伙子,是她今年冬天在巴黎結識的。這也是兩姐妹回到小城堡居住的原因之一。皮艾爾的父親是帕斯邁伯爵。這個年輕人和她的母親,都住在帕斯邁的庄園里。從前小城堡是帕斯邁庄園的一部分。帕斯邁庄園位于一片高地上面……從這里望去,那座庄園清晰可見。”
  “怎么,結婚遭到了挫折嗎?”
  “皮艾爾的母親不同意儿子娶這個姑娘,因為她的門第不高,財產微薄。昨天早晨,皮艾爾給卡特林娜捎來一封信。這封信,我已經弄到了手。他在信中說,他的母親要他到外地去旅游半年,他很快就要動身了……他還說他感到難過,懇求卡特林娜不要忘記他,務必等他回來。過了1個鐘頭,大約10點鐘,卡特林娜就不見了,沒有人再看見過她。”
  “她興許悄悄出走了。”
  “不一定”
  “那你怀疑她是自殺嗎?”
  珀蘇開門見山地說:
  “我認為這是他殺。”
  “他媽的!這是為什么呢?”
  “在搜查的時候,我們發現了一些异常情況:在大花園的圍牆里面,也許埋伏著一個強盜,說不定此刻還在那儿,居心叵測地晃來晃去,并且時而放冷槍。”
  “你看見了那個家伙?”拉烏爾問。
  “沒有,他出現過兩次。”
  “他殺人了?”
  “是的,他殺人了。昨天我給你打電話時說過,他殺了人。昨天下午3點多鐘,我瞧見蓋爾森先生沿著河邊走去,然后越過一座腐朽的木橋……”
  “等一等!”拉烏爾說。
  “怎么回事,我的話才開頭哩!”
  “別羅嗦了。”
  “真的豈有此理!我向你說的是一場悲劇。關于這場悲劇,我有明确的態度,也掌握了一些情況。假如你不愿了解這些情況,那你打算如何辦呢?……”
  “我并非不愿了解情況,只是不愿連听兩遍。你自己也知道,過一會儿,檢察院的先生們就要來到這里,你將向他們報告情況;去察看現場時,你又要講解一番,并且還要說出你的看法。所以,此刻,你就不必太費唇去了。”
  “但是……”珀蘇無可奈何。
  “不,伙計,你羅哩羅哩地講來講去,實在叫人听得厭煩。你就讓我的神經松弛一下吧!”
  “那咋辦呢?”
  “你領我到大花園里去瞧瞧吧。務必請你留心,察看的時候,你得閉緊嘴巴,什么也別說。你知道不知道,珀蘇,你有一個很大的毛病,就是話多,你不妨向老朋友羅平學習學習。他向來是言簡意賅,嚴守机密,絕對不像喜鵲那樣嘰嘰喳喳。因此,要想取得成功,那就必須聚精會神地思考,方方面面都要想到,不能受到冒失寵淺薄見解的干扰。冒失鬼總是口若懸河、張冠李戴。”
  珀蘇心里明白,這大段話是針對他的,他的确是個地地道道的冒失鬼,喜歡像喜鵲那樣亂叫亂嚷。不過,他倆曾多次合作破案,彼此是親密無間、相互尊重的。
  接著,他要求羅平允許他提出一個問題。
  “說吧。”羅平說。
  “你能認真回答嗎?”珀蘇問道。
  “能”
  “那就好。整個說來,這里有雙重秘密,你的看法如何呢?”
  “不是什么雙重秘密。”
  “可以說是雙重的。就是有兩個秘密:一是卡特林娜失蹤;二是蓋爾森先生被殺。”
  “蓋爾森先生被殺了嗎?”羅平反問道。
  “是的。”
  “好,就算是一個秘密吧。那第二個秘密呢?”
  “我重說一遍,那就是卡特林娜失蹤。”
  “卡特林娜并沒有失蹤。”
  “她在什么地方呢?”
  “在她的臥室里,此刻正在睡覺呢!”
  珀蘇從旁瞟了瞟他的老搭檔,慨歎了一聲。他想,這個老伙伴
  一向都是玩世不恭的。
  他倆朝柵欄的方向走去,望見柵欄里面有一個棕色頭發的高個子女人。一個警察守衛在柵欄門口,她走不出來。她只好向他倆打了個手勢,要他倆加快腳步。
  拍蘇馬上又心焦了。
  “這是珀特朗德的女佣人,”珀蘇壓低聲音說,“她的這副神情,同她昨天向我報告小姐失蹤的事時完全一樣。又發生什么怪事了?”
  珀蘇往前奔去,拉烏爾尾隨在后。
  “呃,薩洛特,又有什么事嗎?”他拉她到旁邊去,問道,“但愿沒有什么不妙的情況。”
  “卡特林娜小姐,”女仆結結巴巴地說,“不,是夫人,叫我通知你。”
  “又發生了什么事?說吧。”
  “沒有發生什么事。昨天晚上小姐回來了。”珀蘇惊歎道。
  “昨天晚上,小姐回來了!?”
  “是的,夫人正在先生的床前祈禱,突然看見小姐哭喪著臉回來了。小姐已經疲憊不堪,大家不得不把她抬到床上躺下。”
  “此刻,小姐狀況如何?”
  “她在臥室里睡著了。”
  “活見鬼!”珀蘇瞅了拉烏爾一眼,“他媽的!……見鬼!……她在臥室里睡著了!怪!”
  拉烏爾揚了揚手,表示:
  “我說的沒錯吧?你啥時候才承認我這個‘一貫正确’呢?”
  “他媽的,活見鬼!怪!”珀蘇一再這么叫喊。他對自己的惊訝和欽佩之情,實在找不到其它的詞儿來表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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