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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俠盜遭挫


  花園外面的防波堤上系著兩只小船,在夜幕下搖蕩不已。濃密的夜霧中,湖岸樓宇窗口里的點點燈光隱隱可見,時值初秋9月末,湖對岸昂吉安賭場仍然燈火通明。几顆星星透過云層与燈火對映,微風陣陣掠過,湖水波光漣漣。
  亞森·羅平叼著煙卷,從一間小空房子里閃出,朝湖堤那頭張望著。
  “格羅內爾,勒巴努,……你們來了嗎?”
  話聲剛落,每只小船里便爬出一個人,其中一個聲音答道:
  “來了,老板。”
  “你們都做好准備,我去迎迎吉爾貝和沃什勒的汽車。”
  他從花園里面穿過,繞過一幢尚未建好的房子,夜幕下隱約可見狼藉的工地。
  他小心翼翼地打開朝向帶子大街的院門,正如事先約定,此刻一道刺目的汽車燈光正從大街那邊掃了過來。緊接著,一輛寬大的敞篷汽車在花園門口剎住,從里面跳出兩個男子,都身穿大衣,頭戴鴨舌帽,大衣領子高高地翻起。
  來人正是吉爾貝和沃什勒。吉爾貝年紀20歲出頭,面孔討人喜歡,動作強勁有力。沃什勒個頭比吉爾貝稍矮,灰頭發,發青的臉色,顯示一副生病的樣子。
  “咳,”羅平問道,“你們弄清議員的去向了嗎?……”
  “弄清了,老板。”吉爾貝答道,“他上了火車,是7點4O分開往巴黎的。情況跟我們先前估計的完全一樣。”
  “這么說,我們可以放手干了?”
  “沒問題。這會儿,瑪麗特列斯別墅的主人就是咱們了。”
  羅平看到司机還把著方向盤未動,就沖他招呼:
  “赶緊离開,這儿太招眼。9點半再把車開來。千万別誤了。來了好裝車——
  如果這趟不白跑的話。”
  “怎么會白跑呢?”吉爾貝問道。
  汽車開走了。羅平同新來的搭檔一起奔向湖邊,一邊答道:
  “怎么會白跑?因為這次行動不是我親自籌划的。我不親自籌划,參加了總是心里沒底。”
  “嘿,老板,跟您闖了快3年了,我們也該出師了吧!”
  “不錯,我的伙計,你們算是剛剛入道。”羅平說道,“但不管怎么悅,我還是擔心出差儿……來,都上船……你,沃什勒,上那只船……好了……就這樣,划吧,孩子們……不要弄得太響。”
  划船手格羅內爾和勒巴努把船朝賭場左邊不遠的對岸,奮力划去。
  航行途中,先是迎來一只小船,上面簇擁著一對男女,任小船隨波起伏;而后,又遇到另一只游艇,上面一群人在狂放地唱歌。后來,他們再沒遇到別的船。
  “請你說說,吉爾貝,今天這個點子是誰出的?是你,還是沃什勒?”
  “點子嗎,我也說不上……我倆一起商量了不下几個禮拜了。”
  “我問這事儿,是因為我對沃什勒不放心……這家伙心眼儿鬼……干事不牢靠……我早就不想用他了……”
  “是,老板。”
  “我不會看錯,他是個靠不住的家伙……事儿總是坏在他身上。”
  他躊躇一會儿,然后又說:
  “如此說來,德珀勒克議員离開時,你是親眼看見了?”
  “親眼看見的,老板。”
  “你肯定他去巴黎赴約?”
  “他像是要去劇院。”
  “那好。不過,他的仆人可還留在昂吉別墅里沒走……”
  “女廚子早讓他辭了,勒阿內爾——他的貼身男仆正在巴黎等主人回來,但夜里1點之前他們回不來。不過……”
  “不過什么?”
  “咱們得防備德珀勒克臨時變卦,突然回來。所以,我們的行動不要超過1小時。”
  “你是什么時候弄清這些情況的?……”
  “今天一早。我和沃什勒都認為這是個大好時机。我看這座還未蓋好的房子前面的花園很僻靜,打這儿出發安全,就是咱們方才离開的那座房子,夜里那儿沒人看守。我就通知了咱們那幫伙計,讓他們把船划來,然后就打電話通知您。整個經過就是這樣。”
  “別墅鑰匙你搞到了嗎?”
  “搞到了大門鑰匙。”
  “就是前面那座庭院挺大的別墅?”
  “是的,那就是瑪麗特列斯別墅。它和相鄰的兩座別墅一樣,兩個禮拜沒見人影了。所以,咱們盡可以搬走喜歡的東西,時間綽綽有余。我保證,老板,咱們不會白跑一趟的。”
  羅平還是犯嘀咕:
  “這事儿來免太輕而易舉,反而沒什么刺激了。”
  他們把船划到一個小水彎處,那儿有几級石階通向湖邊,石階上方有一個老舊的門洞。羅平覺得一會儿從這儿將家具裝船會很方便。片刻,他突然低聲提醒:
  “別墅里有人!……看,……燈光!”
  “像是一盞煤气燈,老板……燈光是不會跳動的……”
  格羅內爾留在船上守候。勒巴努和另外一個划船手到靠近帶子大街的柵欄邊去放哨。羅平同他的兩個伙伴在黑暗中摸索著爬到別墅的台階下面。
  吉爾貝第一個上去,三下兩下把門上的鎖捅開,而后又去開划銷上的鎖,兩道鎖都順利打開了。門被推開一道縫儿,三個人摸了進去。
  前廳里果然點著一盞煤气燈。
  “您看,老板……”吉爾貝說。
  “不錯,是煤气燈。……”羅平小聲道,“可我覺得剛才看到的燈光不像是打這儿發出的。”
  “像是從哪儿呢?”
  “我也說不上……放家具的房間在這一層嗎?”
  “不,”吉爾貝無所顧忌,大聲回答道,“不在這一層。”
  “德珀勒克鬼得很,把所有的家具都搬到了二樓,放在他的臥室和臥室隔壁的房間里了。”
  “樓梯呢?”
  “右邊,帘子后面就是。”
  羅平走近那個帘子,把它扯開。就在這時,在他左邊几步遠的地方,突然打開了一扇門,一個腦袋伸出來,臉色蒼白,大睜著惊懼的眼睛。
  “來人啊!抓坏蛋!”那人惊叫道。
  “是勒阿內爾!那個男仆!”吉爾貝喊道。
  “他要敢阻攔,我就結果了他。”沃什勒喊道。
  “不要大叫大嚷的,沃什勒!”羅平邊說,邊朝那個仆人沖去。
  他追進一間餐廳,那里面點著一盞燈,餐桌上還堆著几只盤子和酒瓶。羅平在餐具間里找到了勒阿內爾,他正拼命地扭開餐具間的窗子。
  “站住,你這個笨蛋!別動!……嘿!往哪儿跑!”
  羅平看到勒阿內爾轉向他并舉起手,赶忙臥倒。隨后,從昏暗的餐具間里傳出三聲槍響,而勒阿內爾卻突然倒下了。原來羅平搶先抓住了他的雙腿,打掉了他的手槍,并掐住了他的脖頸。
  “好家伙!”羅平叨咕著,“……差點儿給他算計了……沃什勒,把他給我捆起來!”
  他用手電筒指著那個仆人的臉,嘲弄道:
  “這位先生的面孔不善啊……一定是做過虧心事,勒阿內爾。哼,給德珀勒克當仆人……相結實了嗎,沃什勒?咱們別在這儿耽擱。”
  “沒事的,老板,”吉爾貝說。
  “真的嗎?……那槍聲呢?恐怕已經傳到別人耳朵里了……”
  “沒人听得到。”
  “無論如何,咱們必須抓緊。沃什勒,提著燈,我們上樓。”
  他拽住吉爾貝的臂膊,拉著他到二樓,一邊責備道:
  “笨蛋!你是怎么弄的情報?怎么能讓我放心呢?”
  “嗨,老板,誰能想到他會改變主意,轉來吃晚飯?”
  “一旦有行動,就要事先把一切可能都想到。你,沃什勒,兩個蠢貨……你們做事還是太嫩!……”
  二樓的家具平息了羅平的怒气,他像一個收藏家遇到了一些珍貴的藝術品,心滿意足地欣賞起來。
  “呵,真有几件好東西。挺有眼光的,這位人民代表……這是奧比松扶手椅,一共四把……一個文件柜,我敢說,是珀希爾一丰丹納的手制品……還有一幅拉第葉的畫,是贗品。我要是個美國百万富翁,會把它們都買下來……真的,可以值不少錢,有些自命不凡的家伙硬是說沒地方找古董了,太少見識!他們應當跟著我,四處周游周游!”
  吉爾貝和沃什勒遵照羅平的吩咐,馬上開始搬運這些沉重的家具。不出半個小時,第一只船就滿載待發了。他們讓格羅內爾和勒巴努先把船划走,然后再把東西轉到汽車上去。
  羅平目送小船遠去,返身回來經過前廳,听到餐具間那邊好像有人在叫喊。他走進去,看到只有勒阿內爾一個人呆在里面,被反捆著手腳趴在地上。
  “是你在叫喊嗎?議員大人的走狗!別著急,完事就放了你。當心點,你要敢大聲喊,我可就不客气了……是不是要我把你的嘴給堵上?”
  羅平轉身上樓,又听到同樣的叫喊聲。他听到餐具間那邊的确有一個嘶啞的聲音在嚎叫:
  “救命啊!……快抓凶手,……救命啊!……他們要殺我……去叫警察局長!
  ……”
  “這家伙准瘋了,……”羅平嘀咕著,“喊去吧,都晚上9點鐘了,哪個警察會來這儿。”
  他又開始收拾東西,用的時間比預計長得多,因為他在柜櫥里又發現了一些值錢的小藝術品,不拿走有點可惜。那沃什勒和吉爾貝也搜得太認真了,這會打亂他的計划。
  羅平終于不耐煩了。
  “到此為止吧!”他命令道,“不能為几件破爛誤了我們的大事汽車還在那儿等著呢。我可要上船了。”
  他們徑直回到湖邊,羅平已開始邁下台階,就在這時,吉爾貝又把他拉住。
  “我說,老板,我們還得再回去一趟……5分鐘夠了,不會耽擱的。”
  “你們還要干什么?”
  “哦,是這樣……有人告訴我們這里有一件圣物……一件好玩藝儿……”
  “你們干嘛不早把它拿走?”
  “我們怎么找也找不到,我突然想起了餐具間……那里有一個大餐櫥,上了一只大鎖……您說是吧,不能不去看看……”
  吉爾貝說著已經爬上了台階,沃什勒緊跟在后。
  “就給1O分鐘……1分鐘也不能多。”羅平朝他們喊,“1O分鐘不回來,我就不等了。”
  然而,1O分鐘過去了,他還沒有走。
  他低頭看了看表。
  “9時15分了……他們真是財迷心竅。”他想。
  他回想從一開始吉爾貝和沃什勒的行為就有點古怪,他們兩人總是靠在一起,似乎還互相監視著。這里面究竟有什么名堂?
  一种莫名其妙的憂慮感驅使著他,他又不知不覺地回到房子前面。与此同時,他听到昂吉安那邊傳來嘈雜的聲音,而且越來越近……或許來了一些逛街的行人!
  ……
  他立即打了一聲口哨,然后沖向柵欄,想看看附近大街的情況。他正要推門出去,房子里突然傳出一聲槍響和一陣痛苦的叫喊。他赶緊翻回身,繞過房子,沖上台階,奔向餐廳。
  “該死的!你們倆在搞什么鬼?”
  只見吉爾貝和沃什勒扭作一團,一邊憤怒地互相叫罵,一邊在地板上翻滾,衣服上滲出了血。這時,吉爾貝已經把對手壓在底下,并從他手里搶過一件東西。羅平沒能看清是件什么東西。沃什勒肩上的傷口在流血,他已昏過去了。
  “是誰打傷了他?是你嗎,吉爾貝?”羅平生气地喝道。
  “不是我……是勒阿內爾。”
  “勒阿內爾!可他的手是捆著的……”
  “他掙脫了繩子,又拿到了手槍。”
  “這個家伙!他現在哪儿?”
  羅平抄起煤气燈,拐進餐具間。
  仆人仰臥在地,兩手團在胸前,一把匕首插在脖子上,臉色蒼白,嘴角正在流血。
  “咳!”羅平踢了一腳,咕噥道,“他死了!……”
  “您說什么……您說什么……”吉爾貝聲音顫抖地問。
  “我說,他已經死了!”
  吉爾貝分辯道:
  “是沃什勒……是他刺的……”
  羅平肝火上升,鐵青著臉,一把抓住吉爾貝,喝道:
  “是沃什勒……還加上你,都是廢物!你和他在一起,還讓他殺了人!……流血!又是流血!你們明知道我最見不得流血!我情愿被別人殺死!哼,活該,兩個笨蛋!……到時候你們去償命好了!這可不是鬧著玩的……要上斷頭台了!”
  羅平看到死尸,心里格外膩煩。他狂暴地搖晃吉爾貝的肩膀,喝道:
  “為什么?……沃什勒為什么殺他!”
  “沃什勒要搜他的身,找餐櫥的鑰匙。沃什勒正向他彎下身子時,發現他的手已經掙脫了繩索……沃什勒一害怕……就給了他一刀。”
  “那么,誰開的槍?”
  “是勒阿內爾……他拿到了槍……死到臨頭,他拼著最后一口气,開了槍……”
  “餐櫥的鑰匙呢?”
  “沃什勒拿去了……”
  “他打開了餐櫥!”
  “打開了。”
  “找到了那東西?”
  “找到了。”
  “你就為了跟他爭奪那件東西!……那件圣器?不,不對,一定是個小東西…
  …比圣器小……究竟是什么!快說!……”
  吉爾貝沉默不語,看那樣子,羅平覺得他是不會說實話的。他恐嚇地一揮手,說道:
  “早晚會開口的,鬼家伙!我發誓,我一定會讓你講實話的。倒是現在,咱們該撤了。好了,幫一把……把沃什勒抬上船……”
  他們又返回餐廳,吉爾貝俯身去搬受傷的沃什勒。羅平一把拉住他:
  “听!”
  他們不安地對視了一下:餐具間仿佛有人在說話……一個低沉而古怪的聲音,像是從遠處飄來的……可是,他們很清楚,餐具間里除了那具死尸,別無他人。他們看得見那具模糊不清的尸体。
  那聲音又響起來,忽高忽低,忽快忽慢,像尖叫,像怒罵,隱隱約約,斷斷續續。
  羅平頭上沁出冷汗。這神神怪怪、仿佛出自陰間的聲音,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靠近了那仆人。聲音停了一會儿,又響起來。
  “把燈調亮一聲,”他吩咐吉爾貝。
  一陣恐懼感令他不禁有些發抖。此刻,情況已經一清二楚了,吉爾貝掀開燈罩后,羅平听到那聲音分明是從死人身上發出來的;尸体靜靜地躺著,嘴不在流血,嘴唇卻紋絲不動。
  “老板,我害怕!”吉爾貝戰戰兢兢地說。
  又是那個聲音,悶聲悶气的,像是在嘀嘀咕咕。
  突然,羅平大笑起來,他掀起尸体,把它挪到一旁。
  “我說是嘛!”羅平指著一個發光的東西說,“……我說是嘛!這鬼東四!…
  …嘿,真像個不解之謎呢!”
  尸体下面露出一個電話机話筒,長長的電線一直通到挂在牆上的一部電話机上。
  羅平拾起話筒。一會儿,又听到了那聲音。聲音嘈雜,有呼喊和叫罵,似乎有好几個人在同時講話:
  “你還在嗎?……沒有回答……太可怕了……他可能被殺死了……你還在嗎?……發生了什么事?……堅持一下……馬上會來救你……叫警察……還叫憲兵……”
  “鬼家伙!”羅平罵道,丟下話筒,他忽然明白了:他們搬東西時,勒阿內爾可能手腳捆得不緊,掙扎著夠到了電話可能用牙叼下來話筒,接通了昂吉安電話總机,向他們呼救。
  羅平送走第一只船,返回來時,听到的就是這呼救聲:
  “救命啊!……抓坏人!……有人要殺我!……”
  這會儿,總机正在回答他。警察已經出動了。羅平想起几分鐘之前,在花園里听到的那陣嘈雜聲。
  “警察到了!……快跑!”他穿過餐廳往外跑,一邊招呼同伴。
  吉爾貝問:
  “沃什勒怎么辦?”
  “讓他死!”
  此時,沃什勒已經從惊恐中恢复了神志,哀求道:
  “老板,您不能扔下我不管!”
  羅干停下腳步,雖然情況緊迫,他還是和吉爾貝一同扶起傷員。与此同時,外面已經響起一片叫喊聲。
  “晚了!”羅平說道。
  一陣急促的敲門聲之后,前院門被打開了。羅平沖到通向台階的門邊,看見房子已經被很多人給包圍了,就要沖進房子了。此刻他和吉爾貝兩人還來得及在警察到來之前退到湖邊,可冒著警察們的槍彈,卻難以上船逃走。
  他把門撞上,別住門閂。
  “警察包圍了我們……完了……”吉爾貝頹喪地說。
  “閉嘴!”羅平喝道。
  “他們已經發現了我們,老板。听!他們在敲門。”
  “閉嘴!”羅平一再喊,“別響!……別動!”
  他一動不動,冷靜地思考著。他好像有很多時間,可以從容地從方方面面去思考一個難以解決的問題。此時,用他自己的話來說,他正處在“生死攸關的時刻”,這正是他大顯身手的時刻。每逢這种時候,不管情況多么危急,他心中總是鎮定地默數:“—……二……三……四……五……六……”直數到他的心跳恢复正常。在這危急時刻,他才真正開始思考,他那過人的思維,惊人的毅力,以及對局勢极為准确判斷的能力,才真正迸發出來。在這种時候,他所掌握的与此有關的一切材料就一下子在他的腦海里全部排列出來。靠了這些他可以縱覽全局,洞察秋毫,繼而采取既實際而又有絕對把握的對策。
  時間過了約莫几十秒鐘,警察還在使勁地敲門和撬鎖。羅平朝自己的伙伴喊道:
  “隨我來。”
  他進入大廳,小心地打開一扇側窗,又推開外面的百葉窗。外邊滿是跑來跑去的人,要想從這儿逃走是辦不到的。在這生死當口,他突然裝出好像喘不過气來,用全力大聲叫起來:
  “來人呀!……快來幫我!……我抓住他們了……在這里!”
  他舉起手槍,朝屋外天空打了兩槍,然后返回沃什勒身邊,彎下身子,將伙伴的血涂在自己的手上和臉上。然后,他又轉向吉爾貝,猛然捉住他的臂膀,一把將他推倒在地。
  “您想怎么樣,老板?您怎么這樣做!”
  “听我說!”羅平以不容分辯的口吻說,“一切都交給我……我向你們保證…
  …听我說……我會救你們出監獄……為要做到這一點,我必須行動自由。”
  警察們聚在窗下,跳躍著,叫喊著。
  “在這里!”羅平喊道,“他們跑不了!快幫我一把!……”
  而后,他又堅定地低聲對吉爾貝說:
  “你們都想好……還有什么要說的!……要不要轉達什么信?……”
  吉爾貝气憤地掙扎著。他心慌意亂,緊急中搞不清羅平葫蘆里賣的什么藥。沃什勒比同伴老練,他的傷勢使他丟掉了逃跑的幻想。他說:
  “听老板的,傻瓜!……只要他逃出去……這才是最重要的!”
  羅平突然想起那件東西,吉爾貝從沃什勒手里搶來并揣到怀里的那件東西。這會儿,他想把它拿到自己手里。
  “哦!那個東西,那可不行!”吉爾貝甩開羅平,堅決地說。
  羅平又一拳將他擊倒。就在這時,兩個警察從窗口露出頭。吉爾口只好极不情愿地把那件東西交給羅平。羅平來不及看一眼,就把它揣進衣袋。吉爾貝低聲說:
  “拿著,老板……來龍去脈,以后再說吧……您放心,放……”
  他沒能把話說完,已經上來兩個警察,還有一些憲兵,都赶來給羅平“幫忙”。
  吉爾貝被抓住了,警察將他牢牢地捆住。羅平挺起身。
  “把他捆牢,”羅平說,“為制服這家伙,費了我不少力气;那一個也被我打傷了,好家伙……”
  警察局長急問道:
  “看到仆人了嗎?他被殺死了嗎?”
  “不清楚。”他說。
  “不清楚?……”
  “噢,老天!我是听說發生凶殺案后,跟你們一起從昂吉安赶來的!你們從左邊繞過來,而我是從右邊沖進來的。那邊窗子正好開著。兩個強盜正要跳窗逃走,我就爬上去,朝他打了一槍……”他指著沃什勒。“……在這之后,我抓住了這家伙。”
  准會怀疑他呢?他渾身都是血!他捉住了殺害仆人的凶手,那番勇敢的搏斗,大家都看見了。
  此時,里里外外已經亂成一團,沒有人去深思細想,去体會這里面的可疑之處。
  同時,住在左右的居民一听到警察的叫喊聲都跑出來看熱鬧;一群人鑽來鑽去,屋里屋外都是人,甚至地窖里都跑進去一些好事的。人們呼喊吵鬧,誰也沒有用心思去追究羅平的真假。
  當仆人的尸体在餐具間里被發現之后,警察局長才想起自己該干點什么。他命令外面的警察守住柵欄門,不讓任何人進出,他本人也來到餐具間,向當事人查問。
  沃什勒自報了姓名,而吉爾貝卻閉口不言,表示只有請了律師才開口。警察指控他是殺人凶手,他則把殺人罪責推到沃什勒身上;沃什勒矢口否認,說吉爾貝才是真正的凶手。他們兩人大叫大喊的,顯然是為了吸引警察局長的注意力。局長轉身想讓羅平來解釋,才發現這個陌生人已無蹤影。
  局長還未明白過來,招呼一個警察:
  “把那位先生叫來,就說我有事要問他。”
  警察接受命令,立即去尋找那位先生。有人瞧見他在門口點煙,還把煙拿給几個憲兵抽,而后就去了湖邊,還說需要的話,他隨叫隨到。
  眾人一齊喊他,可就是沒有回音。
  一位憲兵朝湖邊奔去,發現那位先生正登上小船,拼命地划离岸邊。
  局長盯了吉爾貝一眼,這才醒悟過來,知道自己上了當。“快去抓他!”局長大叫,“向他射擊!他跟他們是一伙的……”
  他邊喊邊跑向湖邊。兩名警察跟在后面。剩下的人看守著那兩個俘虜。局長來到湖邊,發現那位先生已划出1OO米開外,在黑暗中向他揮帽致意呢。
  警察們無可奈何,只好舉槍向他射擊。
  微風送來一陣歌聲。那位先生划著槳唱道:“向前進,水手,風儿給你力量…
  …”
  局長在鄰近一家門前的湖堤邊找到一條小船,便帶領部下越過庭院間的柵欄,讓几名士兵留下看守湖岸,發現逃犯上岸,立即逮捕。吩咐完畢,便帶著兩名警察上船追赶逃犯。
  月亮在云層中穿行,逃犯的去向清晰可辨,他顯然想穿越湖面,划向右前方的圣格那第安村。
  警察局長仗著人手多船輕便,追得很快。不消10分鐘,兩船間的距离已縮短了一半。
  “他跑不了。”局長說,“不用別人幫忙,有我們几個他就休想上岸。我倒想見識見識這家伙,他真有膽量。”
  兩船之間的距离迅速縮小,那位先生發覺自己似乎已難逃脫,于是便不再划船。
  警察們又加了一把勁,小船破浪前進,只剩不到1OO米就追上了。
  “停船!”局長喊道。
  逃犯鎮定地坐在船上,蜷曲的身子隱約可見,船槳在水面上飄著。這是個不祥之兆。他這樣的亡命之徒,會作困獸之斗,不等這邊動手,就會搶先開槍把他們都消滅。
  “立即投降!”局長咆哮。
  這會儿,湖面變得漆黑一片。警察們發現前面嘩啦一響,于是都臥倒在船上。
  不一會儿,他們已經很接近那只小船了。
  局長埋怨道:
  “我們不能等著他先動手!准備好,向他射擊!”
  他又喊道:
  “快投降……不然……”
  對方仍不回答。
  逃犯紋絲不動。
  “投降!……繳槍不殺!……不投降?……那就不客气了……我數……一……
  二……”
  沒等數到頭,警察們便開槍了,同時拼命地划船,不消片刻,便靠近了那小船。
  局長舉著手槍,警覺地觀察著對方的一舉一動。
  他揮揮手,叫道:
  “動一動,我就叫你腦袋開花!”
  可是,對方依然紋絲不動。待貼近他們小船,兩名警察扔下槳沖上去時,局長才發現船上根本沒有人!犯人早已潛水逃走,留在船上的只是一些偷來的家具,上面挂了一件衣服,頂上是一只軟帽,在暗淡的月光下,就像一個模糊的人影。
  警察們借著火柴的亮光,查點犯人留下的東西。帽子里面什么標志都沒有,衣袋里也是空空的,既沒有證件,也沒有錢包,然而,他們還是發現了一件東西,它將對未來的案件發生重大影響。甚至可能決定吉爾貝和沃什勒的命運——在這件衣服的一個口袋里,發現了一張名片,上面寫著——亞森·羅平。
  就在警察們登上小船搜查,岸上的士兵無可奈何地觀望著水上的戰斗時,亞森·羅平已經在他2小時之前登船的地方從容不迫地上了岸。
  前來迎接他的是另外兩個同伴格羅內爾和勒巴努。他把剛才發生的事向他們簡要敘述了一下,便一同上了汽車。他們坐在德珀勒克議員的家具中間,裹緊皮大衣,吩咐司机開向一條僻靜的小路,把車開到了奈伊,那是預備放家具的地方。司机和同伴都留下了,他本人則乘出租汽車返回巴黎,在圣菲利浦——杜一努爾附近下了車。
  离這儿不遠的馬蒂昂街邊,他有一套可以獨門出入的夾層房間。同伴中除了吉爾貝,誰都沒進過這套房間。
  一進家門,他立即更換衣服,擦了身,頓時感覺爽快了不少。他雖身強体壯,但剛才那一陣還是把他凍得身体發僵。洗過之后,照例像每晚睡前一樣,把口袋里的東西統統掏出來。直到此時,在皮夾子和鑰匙串等一堆什物中,他才看到吉爾貝在最后一刻交給他手里的東西。
  他不禁有些失望:這件“圣物”只不過是一只瓶塞,一個插在酒瓶上的水晶做的瓶塞。它普普通通,并無特殊之處,惟一值得讓人看上眼的是這塊帶棱角的晶体玻璃有一面是鍍金的。
  無論如何,它實在沒有什么誘人之處。
  鬧了半天,吉爾貝和沃什勒拼死拼活搶的就是這么一個瓶塞?他們就是為了它才殺死仆人,延誤了寶貴的時間;為了它甘愿上法庭、坐牢房……甚至不惜掉腦袋?
  ……簡直是開玩笑……
  盡管事情离奇古怪,然而疲倦襲來,他已沒有心思再想去了。他隨手把瓶塞放到壁爐架上,倒頭便睡去了。
  夜里,他做了許多噩夢,夢見吉爾貝和沃什勒雙雙跪在牢房的石頭地板上,向他伸出雙手,絕望地向他呼喚。
  “你要來救我們啊!……救我們啊!……”他們就這樣一遍遍叫喊著。
  他使勁掙扎,還是一動也不能動。一道無形的繩索把他捆得緊緊的,眼前不斷出現一幕可怕的景象:他顫栗著,目睹兩個患難朋友在斷頭台前做死刑犯的洗禮。
  他親眼看著他們被處死。
  “上帝啊!”噩夢惊醒后,他默念。“真是不祥之兆,幸好我沒患神經衰弱症,不然……”
  他忽又想起:
  “我這儿還有一個寶物呢!就憑吉爾貝和沃什勒對它的虔誠,我敢說,有了它,再加上我羅平的能力,天大的難關也可以闖過。我還是再看看這只奇怪的水晶瓶塞吧。”
  他爬起身,去摸那個瓶塞,想再仔細研究研究時,卻惊出了一身冷汗,不由得大叫道:瓶塞哪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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