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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迷霧名單


  孩子安逸地睡在床上,母親也一動不動地躺在長椅上。羅平剛才把她抱到這把椅子上的,她的呼吸越來越平和,臉上也漸漸恢复了紅潤。這些都表明她在逐漸恢复知覺。
  羅平注意到她的手指戴著一只結婚戒指,胸前挂著一件肖像胸佩,便彎下腰去,把那件飾物翻轉過來,發現里面嵌著一張小小的照片。照片上是一個四十來歲的男人和一個男孩的合影,确切地說那是一個身穿中學生制服的少年。羅平仔細端詳男孩那張留著漂亮卷發的神采奕奕的臉。
  “果真如此!”他歎道,“哦,可怜的女人!”
  他握著的那雙手漸漸變得溫暖了。那雙眼睛睜開又閉上。她喃喃地說:
  “亞克……”
  “您不要提心……他睡得好好的……一切都很好。”
  她已經完全清醒過來了。羅平看她不說話,就開始向她提問題,以便引導她能把自己的一切都倒出來。他指著那張嵌有人像的。胸飾,問道:
  “這個中學生就是吉爾貝,對嗎?
  “是的。”她回答。
  “他是您的儿子,對嗎?”
  她身子顫抖了一下,輕輕地說:
  “是的,吉爾貝是我的儿子,我的大儿子。”
  果然她是吉爾貝的母親,那個關押在撒恩台監獄、被控犯了凶殺罪、正在受到法院嚴厲審訊的吉爾貝,正是她的儿子!
  羅平接著問:
  “照片上的另一個人是誰呢?”
  “是我丈夫。”
  “您丈夫?”
  “是的,他已經死去三年了。”
  她坐起身,重新煥發出生命力;然而此時,對生活的恐懼,對威脅著她的所有那些事情的恐懼,都回到了她身上。羅平又問道:
  “您丈夫叫什么名字?”
  她遲疑了一下,回答道:
  “梅爾奇。”
  他叫道:
  “是國會議員,威克多里安·梅爾奇?”
  “不錯。”
  一陣長久的沉默。羅平不會忘記梅爾奇議員的死,以及他的死在當時引起的轟動。三年前,國會議員梅爾奇在議會大廈的走廊里開槍自殺了。關于自殺的原因,他沒有留下任何一個字据。后來,人們也始終沒有弄清他自殺的真正原因。
  “他為什么自殺,”羅平說出了憋在心中的話,“您不會不知道吧?”
  “我當然知道。”
  “吉爾貝知道嗎?”
  “不知道,吉爾貝那時已离家好几年了。是我丈夫把他連打帶罵赶走的。為這事,我丈夫很傷心。可他自殺是另有原因的……”
  “什么原因?”羅平問。
  這會儿已經不再需要羅平提什么問題了。梅爾奇夫人打開沉默的閘門,怀著深切的痛楚,慢慢地道出辛酸的往事:
  “25年前,我還是個天真的姑娘,名叫克拉瑞絲,我父親達塞爾那會儿還活著。
  當時我在社交界結識了三位青年,我只要說出他們的名字,您就會明白今天這件事的來由了。這三個人是阿列克西·德珀勒克,威克多里安·梅爾奇和路易·普拉斯威爾。他們三個早就是朋友,在大學里一道讀書,后來又一起參過軍。當時,普拉斯威爾愛上了尼斯歌劇院的一位女演員,而梅爾奇和德珀勒克兩人部同時愛上了我。關于后一情況,我不想多說什么,因為事情你都看到了。我打第一天起,就愛上了威克多里安·梅爾奇。我沒有馬上公開我的愛情,也許這是一個錯誤。然而,純洁的愛情一開始總是讓人感到很難為情,讓人猶豫不決和惶恐不安。所以,我一直等到自己有了充分把握、不再有任何顧慮時,才公開宣布了我的愛情。可不幸的是,我們兩個偷偷相愛的那段甜蜜的等待時間卻使德珀勒克產生了幻想。所以,他后來爆發出极為可怕的憤怒。”
  克拉瑞絲·梅爾奇稍停了下,又激動地敘述說:
  “當時的情景,我一輩子也不會忘記……,那天,我們三人聚在客廳里。噢!
  我直到現在耳邊仿佛還听見他在說話,那充滿了仇恨和可怕威脅的話語。威克多里安嚇得不知所措,他未曾想到自己的朋友會變成這個樣子,他面對的是一張令人厭惡的面孔,簡直像一只野獸。真的,就像一只野獸……他咬牙跺腳,嘴里不停地說:
  “我一定要報仇……一定要報仇……噢!您想象不出我會做出什么事來的。我會等10年,甚至2O年……,那一天會突然降臨的……噢!你決不會想象到的……我要報仇雪恨……,以牙還牙……這才是最大的快樂!我生來就是會報复的……,到那時候,你們倆就會跪下來求我,不錯,跪下來求我!我父親恰好這時進屋。威克多里·梅爾奇就在我父親和一個仆人的幫助下,三人一道把這個可惡的家伙給攆出去了。6周之后,我就和威克多里安結了婚。”
  “德珀勒克后來怎樣呢?”羅平打斷她的話,“難道他沒想放棄
  “沒有。可是,我們結婚的那天,路易·普拉斯威爾不听德珀勒克的勸阻,給我們當了證婚人,結果他回家以后,發現他所愛的那個女人,就是那個歌唱演員…
  …被人勒死了……”
  “什么!”羅平大吃一惊,“難道這是德珀勒克干的?……”
  “人們只知道德珀勒克同她糾纏了好几天,除此之外,便一無所知了。誰也無法證實普拉斯威爾不在家時,有什么人去過他的家,也沒有留下任何痕跡,什么都沒留下。”
  “可普拉斯威爾就善罷甘休了?……”
  “普拉斯威爾,還有我們,都很清楚這里面的緣故。德珀勒克想把這個女人誘騙走,他可能強迫她,動了武。當兩個人互相廝打時,他可能獸性大發,喪失了理智,掐住了她的脖子,把她給扼死了。可這一切并沒有留下任何證据,因此,德珀勒克也就根本沒遇到一點麻煩。”
  “打那以后,他又做了些什么呢?”
  “他銷聲匿跡了好多年,沒有听到他的一點消息。我們只听說他賭錢破了產,到美洲闖蕩去了。我也就慢慢地忘掉了他當初的怨恨和威脅,而且還以為他早已放棄了對我的愛,所以不再想報仇的事了。那時,我完全沉醉在幸福之中,除了我的愛情、幸福,除了我丈夫的政治地位和我儿子安托瓦納健康之外,我腦子里什么都不再去想。”
  “安托瓦納?”
  “對,是吉爾貝的真名。這個不幸的孩子總算沒有暴露他的真實身份。”
  羅平又問道:
  “用吉爾貝……是打什么時候……開始的?……”
  “這我也說不清。吉爾貝,我宁愿這樣叫他,不愿再用他真正的名字。他小時候也跟現在一樣聰明可受,為人熱情,討人喜歡,可就是有些懶惰,不大守紀律。
  他13歲時,我們送他到巴黎郊外的一所中學去讀書,想讓他离我們遠一些。可是,兩年以后,學校把他開除了。”
  “為什么?”
  “他表現不好。學校發現他經常夜不歸宿。有時,一連好几個星期,他都說是在我們身邊,實際上他不知到哪儿去了。”
  “他究竟干什么去了?”
  “他到處閒逛,去賽馬場逛咖啡廳,到公共舞場。”
  “他有錢嗎?”
  “有。”
  “誰給他的錢?”
  “那個教唆他的人。那人要他瞞著父母离開學校、使他走上歧途,腐蝕他,把他從我們身邊奪走,教他說謊、放蕩和偷竊。”
  “那人是德珀勒克嗎?”
  “就是德珀勒克。”
  克拉瑞絲·梅爾奇雙手蒙住臉,接著又軟弱無力地說下去:
  “德珀勒克終于報仇了。就在我丈夫把我那可怜的孩子赶出家門的第二天,德珀勒克寫給我一封信,在這封极為厚顏無恥的信中,透露了他的卑劣行徑以及他誘使我們的孩子墮落所要弄的陰謀手段。他的信中最后這樣寫道:
  他馬上要送進教養院……接著就是被判刑……最后,我們等著他上斷頭台吧。”
  羅平惊訝地叫道:
  “該死的家伙!難道現在這件事也是德珀勒克刻意策划的陰謀嗎?”
  “那倒不是,這一次純是偶然的。他那卑鄙的預言不過是他的妄想而已。可這事卻一直令我十分擔憂。當時,我正在生病,我的小儿子亞克剛剛出生不久,可几乎每天都傳來消息說吉爾貝又犯下了新的罪行:偽造簽名、詐騙行竊……等等,以至于我們不得不向周圍的人謊稱他出國了,然后又說他已經死了。那時候,我們的生活是十分不幸的,后來又發生那件奪去我丈夫性命的政治風波,往后的生活就變得更加悲慘了。”
  “政治風波?”
  “我一說您就會明白:我丈夫的名字被列在那27人的名單里。”
  “原來是這樣!”
  羅平眼前的迷霧突然消散了。在這突然一閃的亮光中,原本隱藏在黑暗的秘密就昭然若揭了。
  克拉瑞絲·梅爾奇把聲音略略提高了一些,接著說道:
  “是的,他的名字也在名單上面。但這都是因為別人的誤會,是別人的失誤使他成了這個事件的犧牲品。在負責調查法國兩海運河問題委員會的成員中,就有威克多里安·梅爾奇,在投票支持那家公司的人當中,也有他一個。他甚至還拿了錢——是的,我必須強調這一點,并說明錢的具本數字——拿到15000法郎。不過,這筆錢他是替別人拿的,具体地說,是替他的一個政界朋友拿的。他充分相信那個人,因而不知不覺地充當了那人的工具。他自以為是在做一件好事,到頭來卻毀了自己。自從那家公司接連發生經理自殺、司庫失蹤的事件之后,運河事件中的舞弊行為以及其它見不得人的勾當,就完全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直到這時,我丈夫才知道他的好几個同事都接受了賄賂,才知道自己的名字也跟那伙人一道,跟那些議員、政党領袖和有影響的國會會員的名字一樣,都被寫在神秘的名單上,而這張名單隨即成為眾人議論的話題。噢!打那以后,日子可真難熬啊!名單會不會被公開出來?別人會不會把他的名字說出來?我們處在最難以忍受的折磨中!您一定會記得當時議會亂作一團的情景,人人都處在自危的恐怖之中。那張名單究竟落入何人之手?誰也說不上。人們只知道存在這樣一張名單,其他的就都是謎了。有兩個人在這場風暴中栽了跟頭,可是大家自
  始至終不知告密人是誰,也不知告密材料掌握在誰手里。”
  “一定是在德珀勒克手里。”羅平說。
  “不,不是!”梅爾奇夫人提高了聲音,“那時德珀勒克還未露面呢。不是他……您回憶一下……當時人們是突然從掌握那張名單的人那里了解到事實真相的,那就是原司法部長,運河公司經理的表兄弟詹米諾。他當時身患結核,病得要死,臨死前,他給警察局長寫信,准備交出名單。信中表示,在他死后,人們可以從他房間里的一個保險箱中找到這張名單。于是,警察包圍了他的住房。警察局長親自守候在病床前。可是,詹米諾死后,人們打開保險箱尋找,發現那份名單已經不翼而飛了。”
  “這次想必是德珀勒克干的。”羅平肯定地說。
  “說得對,就是德珀勒克。”梅爾奇夫人大聲說道。她情緒越來越激動,“阿列克西·德珀勒克自半年多前就化了妝,躲過了人們的視線,悄悄給詹米諾當了秘書。他究竟打哪儿知道這張名單在詹米諾手里呢,我們先不去了解。總之他是在詹米諾去世的前一夜,撬開了保險箱,因為調查結果證明了這一點,而且還查明了德珀勒克的真實身份。”
  “可當時警察局并沒有抓他啊?”
  “抓他又有什么用!大家都清楚,他一定把名單藏到更可靠的地方去了。把他抓起來,那就意味著又要重新掀起一場波瀾,那樁臭名昭彰、千方百計要平息下去的丑聞,就會再一次張揚開來。”
  “那如何是好呢?”
  “有關人員同他進行了談判。”
  羅平笑了起來:
  “跟德珀勒克談判,無异与虎謀皮!”
  “是的,非常可笑。”梅爾奇夫人語气激烈地說,“而德珀勒克卻在這時加強了活動,他行動快速明确,態度厚顏無恥。偷到那張名單后的第8天,他跑到眾議院找我丈夫,蠻橫地要我丈夫在24小時內交給他3万法郎,不然的話,他就要把丑聞聲張出去,我丈夫馬上就會名譽掃地。我丈夫十分了解這個人的本性,知道他心狠手辣,對自己一直怀著嫉恨心理,因此是決不會讓步的。我丈夫一下子失去了理智,自殺了。”
  “他真是太卑鄙無恥了!”羅平罵道,“德珀勒克手里的名單有27個人的名字,如果他打算揭發其中某個人,并且希望因此撈取一些好處的話,他就不能不公布這張名單,或者至少公布這張名單的复印件。這就意味著他將放棄這張名單的所有權。他這樣做,的确可以造成轟動效應,但他以后就不可能再搞什么活動和進行訛詐了。”
  “基本上是這樣,但也不完全如此。”她說。
  “您是怎么了解到的呢?”
  “德珀勒克親自對我說的。德珀勒克這個無賴,他來找我,歹毒地向我述說了他如何找到我丈夫以及同他談話的內容。而且,他不僅掌握著有關那件丑聞的名單,其中還有司庫記錄的受賄人的姓名和所得錢數,以及公司經理的簽名證据,還有很多當事人都不了解的、不太确切的證据,如像公司經理和司庫之間以及經理与他的律師之間的往來信件等等。但是,最重要的還是寫在小紙頭上的那張名單。這張名單的原件是惟一不容否認的證据,抄寫或复印都是毫無用處的,因為有關方面會對這張名單進行极為嚴格的鑒定,以确認其真實性。除此之外,其它證据也十分重要,它們已經造成了兩個議員的毀滅,而德珀勒克決不會放棄繼續巧妙地利用它們。他寫信去恐嚇他的獵物,以將要發生的丑聞來威脅他們,讓他們服服帖帖,不得不按他的要求如數掏出錢來,要么像我丈夫那樣自殺。這些,您都明白了嗎?”
  “明白了。”羅平說。
  在隨后的一陣沉默中,羅平腦海里翻動著德珀勒克的猙獰形象,仿佛看到,德珀勒克成了名單的主宰,他揮動著它,在冥冥之中
  作威作福。他肆意揮霍從獵物手中勒索來的金錢,還要迫使政界任命他為總顧問和議員。他為所欲為,卻從未受到懲罰。誰都無可奈何,沒人能動他一根毫毛。
  政府部門對他膽戰心惊,言听計從,不敢向他開刀,各种權力机构也對他畢恭畢敬,他無形中成了權力無邊的太上皇。后來,有關方面只好任命普拉斯威爾為警察局秘書長,從而對他進行制約;因為人們都知道普拉斯威爾与他曾經是一對死敵。
  “您后來又同德珀勒克見過面嗎?”羅平問道。
  “見過。我不能不去見他。我丈夫雖自殺身亡,但他的名譽并沒有受到損害,還沒有人怀疑到他死亡的真正原因。為了保衛他留給我這個姓名的清白,我不得不接受了德珀萊克的第一次邀請。”
  “第一次?這么說還有另外几次?”
  “以后還有很多次,”她情緒很激動,“是的,還有許多次……有時在劇院…
  …有時晚上在昂吉安……或在巴黎……都是在夜間……因為我覺得去見這個人真是一种莫大恥辱。我不想讓別人知道……可我必須這樣做……有一個至高無上的使命在驅使著我……這就是我要為我丈夫報仇……”
  她沖著羅平聲音顫抖地說:
  “是的,現在我的行動的惟一指導思想就是報仇,這是我的終生宿愿。我要為我的丈夫,為我那個被他毀掉的儿子報仇,為我自己報仇,為他使我遭受的苦難報仇。我的一生再也不會有其它奢望,其它目的。我惟一的愿望,就是親眼看到他徹底滅亡,看到他遭報應,看到他痛哭流涕,看到他乞求饒命,看到他痛不欲生……”
  “看到他死亡。”羅平接過她的話,頭腦中不由得映出在德珀勒克書房里她与德珀勒克的那場拼搏。
  “不,我不要他死。我常常會有這個念頭——甚至已經向他動手——可是,這又有什么用呢?他必定早已采取了預防措施。就說他死了,那張名單還繼續存在。
  再說,殺了他并不等于報了仇……我對他的仇恨是不能用他的死來消除的……我要讓他聲名狼藉,臭不可聞。達到這個目的惟一辦法,就是抽掉他的王牌。一旦失去了那張使他強大無比的小紙片,他德珀勒克就如同一個草包。他會立即陷入滅頂之災,而且將會是极其可悲的下場!這就是我正在追求的目標。”
  “可是德珀勒克會不會誤解您的動机呢?”
  “肯定不會。所以,您可以想象我們之間的那种奇特的會面。一方面,我對他不斷地進行窺探,竭力從他的話中猜測他那暗藏的秘密……而另一方面,他呢……
  他呢……”
  羅平接著把克拉瑞絲·梅爾奇心里的話說完:
  “他呢,一直在垂涎這個令他欲壑難填的獵獲物……這個他一直受著的……至今仍然想得到的女人……這個讓他使盡渾身解數、瘋狂地追求的女人……”
  她低下了頭,只說了一個詞:
  “是的。”
  的确,這兩個水火不相容的人之間的決斗是一种很奇特的行動,德珀勒克必定有极其瘋狂的占有欲,不然他不會如此心甘情愿,始終冒著生命危險,去把這個被自己毀掉了一切的女人請到身邊來。可是另一方面,他必定是感到絕對完全可靠才去這樣做的。
  “那么,您在調查中都……得到了一些什么呢?”羅平問。
  “好長一段時間,我的調查一無所獲。”她說,“像您現在所使用的搜查手段,還有警察局的那幫人所用的一套辦法,我早在几年前就使用過,可是毫無所獲。就在我已經感到絕望的時候,有一天我到昂吉安德珀勒克的寓所去時,在他舊書底下的紙簍里一堆亂紙當中,發現了被他揉爛的一封信。這封信是他用半通不通的英文寫的,上面寫著:
  請將這塊水晶玻璃內部挖空,但又不致引起別人的怀疑。”
  “要不是當時德珀勒克突然從花園里跑進來,并且慌慌張張地在紙簍里翻來翻去的話,我可能不會過于看重這句話。他怀疑地看著我,說道:
  “看到那里面……一封信……”
  “我假裝沒有听懂他的話,他就不再追問了。不過,他當時的神態卻引起了我的注意。于是,我极力想弄清這里面的奧秘。一個月后,在他壁爐的灰燼里,我發現燒剩下的半張英文收据,上面寫有斯杜布里齊城的玻璃工匠約翰·霍瓦得按照樣品為德珀勒克議員仿制了一個水晶瓶塞。‘水晶’一詞引起我的注意。我立即動身前往斯杜布里齊,買通了那家玻璃器皿的工頭,從他口中得知,加工的那個水晶瓶塞完全符合訂貨單上的要求:中間挖空,又不易被人發覺。”
  羅平評論道:
  “這些線索還算清楚。可我總覺得,即使在瓶塞的金口下面有一點空間……但在那里面藏東西,也太狹小了。”
  “小雖小,但也足夠了。”她說。
  “您是如何得知的呢?”。
  “通過普拉斯威爾。”
  “您同他有聯系嗎?”
  “打那以后開始有了聯系。而在那之前,由于產生了一些怀疑,我和我丈夫同他斷絕了一切往來。普拉斯威爾的品德是不可靠的,他是一個不擇手段的野心家,在兩海運河事件中很可能扮演了不光彩的角色。他是否受了賄?可能性很大。而我當時正需要幫助,因此也顧不上這些了。他當時剛被任命為警察局的秘書長,所以我不得不去找他。”
  “他知道您儿子吉爾貝的情況嗎?”羅平問。
  “不知道。想到他身處那樣的地位,于是我格外小心。像對其他朋友說的一樣,我也對他說吉爾貝早已离家出走,后來死在外面。關于我丈夫自殺的原因以及我要報仇的打算,我對他如實說了。我述說了在德珀勒克那里發現的情況后,他非常高興。我看出他對德珀勒克的仇恨絲毫未減。我們談了很久。從他那里,我得知那張名單是寫在一張薄薄的綿紙上,如果把它卷成一個小球,的确可以放進一個非常狹小的地方。他也跟我一樣,打消了猶豫不決的心清。既然我們都已經知道名單藏在什么地方,所以便約定各自采取行動,并暗中互相通气。我讓他与拉馬丁街心那個看門女人克萊夢斯取得聯系。那個女人對我忠心耿耿……”
  “不過,她對普拉斯威爾可并不那么靠得住。我可以證明,她出賣了他。”
  “現在可能,但一開始不大可能,而且那陣子警察局搜查得非常頻繁。就是在那個時候,至今約有1O個月了,吉爾貝又出現了。母親對儿子的愛永遠都那么強烈,何況吉爾貝是那么招人喜愛!……您是了解他的。他哭著擁抱了他的弟弟,我的小亞克……于是,我就原諒了他。”
  她垂下眼睛,輕聲地接著說道:
  “愿上帝寬恕我,我本應早該原諒他的!噢,如果時光能倒轉多好啊!我們當時怎么那樣狠心地把他赶出了家門呢?我可怜的儿子,是我把他毀掉的啊!……”
  接著,她又若有所思地說:
  “如果他真的像我認為的那樣,終日只是吃喝玩樂,不務正業,那我還是會非常恨他的……可是,他雖面貌上變得讓人難以相認,然而從另一方面,怎么說呢,他在精神方面卻發生了很大的變化。是您的鼓勵,令他重新振作起來。因此,雖然他的生活習性讓我厭惡……可不管怎么說,他還是保持了某种美好的東西……表現出一种藏在內心深處的誠實……他性格豪爽,不知憂愁,終日……他同我談起您時,總是充滿了深深的敬重!”
  她挑選著字眼,說話有些拘謹,她不愿在羅平面前過分責備吉爾貝的行為,也不能對它加以贊揚。
  “后來呢?”羅平問道。
  “后來,我就能經常見到他了。他偷偷跑來看我,有時我去找他。我們一起在野外散步。慢慢地,我把家里發生的事情都告訴他了。他听后咬牙發誓要為父親報仇,還要為他自己所受的德珀勒克之害報仇,并且定要把那個水晶瓶塞偷到手。他首先就想到了您,找您商量,關于這個問題,我可以發誓,他是始終如一的。”
  “那就應該……”羅平說。
  “是的,我很清楚……我當時也是這么打算的。然而可惜的是,我那可怜的吉爾貝,他性格太軟弱,您知道,受了一個伙伴的影響。”
  “是沃什勒,對嗎?”
  “對,是沃什勒。這個人心地陰暗,好嫉妒,又野心勃勃,對我儿子影響很大。
  吉爾貝不該向他吐露真情并征求他的意見,事情坏在這上面。沃什勒首先說服了他,后來又說服了我,讓我們相信這件事最好由我們自己來干。關于整個事件,他作了籌划,得到領導權。最后親自布置了對昂吉安的行動,但又讓您指揮對瑪麗一特列斯別墅的盜竊行動。由于仆人勒阿內爾的警惕性极高,普拉斯威爾及其手下的一伙人過去未能對這座別墅作深入的搜查。這次行動搞得十分糟糕,他們本該依靠您的丰富經驗,或干脆不讓您參加,隊免造成這种种不幸的誤會或產生意見不一的情形。
  可是,有什么辦法呢?沃什勒操縱了我們。我答應了同德珀勒克在劇院見面。在此期間,昂吉安事件開始進行。等我午夜返回家中,才知道事情弄到了如此可怕的結局:勒阿內爾被殺害,我儿子被捕。我馬上意識到后果將极其糟糕:德珀勒克那可怕的預言即將變成事實,吉爾貝將面臨審訊和判決。而一切都是由于我的過錯造成的。正是我,吉爾貝的母親,親手把儿子推向火坑,任憑誰都不能把他從里面拉出來了。”
  克拉瑞絲痛苦地絞著雙手,身子顫抖不已。這是一個為儿子命運擔憂的慈母的痛苦,世上有哪一种痛苦能同它相比呢?羅平心中的同情感油然而生。他鼓勵道:
  “別擔心,我會同你一起去拯救他,但我還必須先把這件事再弄清楚一些。所以,請您把話說完……您那天夜里究竟是從哪儿知道昂吉安事件的結果呢?”
  她抑制住自己的悲傷,回答道:
  “就是通過您的兩個伙伴知道的,确切地說是沃什勒的兩個伙伴。他倆對他言听計從,是他專門挑選來划船的。”
  “就是這會儿守在外面的那兩個人,格羅內爾和勒巴努?”
  “不錯。當您沖出別墅,擺脫了警察局長的追捕,离開湖岸,向汽車走去時,曾向他們透露了一點當時發生的事情。他們听后慌了手腳,緊忙跑到我家,將可怕的消息告訴了我。吉爾貝被抓走了!噢!那一夜是多么難熬啊!我可怎么辦呢?去找您嗎?我應該去找您,去求得您的幫助。可我到哪儿去找您呢?直到那個節骨眼,被形勢所迫,格羅內爾和勒巴努才下決心向我道出那個沃什勒所扮演的角色,以及他的野心和醞釀已久的陰謀……”
  “想把我甩掉,對嗎?”羅平嘲諷地問。
  “是的,他知道吉爾貝是您絕對信任的人,因此就暗中監視著吉爾貝,并由此了解到您的所有住處。過不了几天,一旦將那水晶瓶塞弄到手,他就將成為27人名單的主人,成為德珀勒克至高無上權力的繼承人。到那時他們就要將您出賣給警察局,而又不使您的組織受到任何連累。”
  “這個惡棍!”羅平不禁罵道,“……憑他這种無能鼠輩!”
  他又接著問道:
  “這么說,那些門板……”
  “也是按照他的吩咐干的,那是為他同您以及德珀勒克一旦發生較量時留下的手段。他在德珀勒克家也搞了同樣的勾當。他雇了一個玩雜耍的侏儒,奇瘦無比,那個小洞足夠他出入了。他可以把您的所有信件和秘密都偷出來。這些就是沃什勒的兩個伙伴向我透露的情況。他們的話啟發了我,我立即產生一個念頭:為了能救出我的儿子,我也可以利用他的弟弟,我的小亞克,他又瘦又小,還非常聰明。于是,我們就在那一夜開始了行動。在那兩個家伙的幫助下,我在吉爾貝的住處找到您在馬蒂街住所的鑰匙,我們估計您當夜會回那儿休息。一路上,格羅內爾和勒巴努又進一步說服我,讓我不要再去求您幫助,而只要從您手里拿回那個水晶瓶塞。我們當時想,如果在昂吉安已經找到了瓶塞,它必定會落在您手里,我還真沒猜錯,我的小亞克鑽進您的房間沒几分鐘,就把瓶塞拿出來了。我們充滿希望地离開了,自以為這下成了這個万能寶物的主人。有了它而又不讓普拉斯威爾知道,我就可以對德珀勒克隨意支配,任意擺布,把他變成我的奴隸,讓他按照我的意圖為救出吉爾貝四處努力,或者讓吉爾貝越獄,這樣至少可以讓法院暫時停止對他進行判決。這樣一來,吉爾貝就有得救的希望了。”
  “結果如何呢?”
  克拉瑞絲猛地站起來,怀著沉重的語气對羅平說:
  “什么也沒有!那個水晶瓶塞是空的!您听明白了嗎?一張紙片也沒有,什么東西也沒有、昂吉安那次行動完全是一場空!勒阿內爾白白死了,我儿子被捕入獄也毫無意義,我的一切努力都落了空!”
  “這是為什么?為什么?”
  “為什么?因為你們從德珀勒克那里偷來的瓶塞,并不是后來制作的那個,而是送去給斯杜布里齊市的玻璃工匠約翰·霍瓦得做樣品的那個。”
  要不是顧及梅爾奇夫人万分傷心的樣子,羅平又忍不住要說几句俏皮話來嘲弄一下這般倒霉的運气。
  他埋怨地說;
  “我們真是太笨了!這樣反倒引起德珀勒克的警惕。”
  “幸好沒有。”她說,“第二天我立即赶往昂吉安。對那場行動,當時,甚至現在,德珀勒克一直都認為是一次一般的盜竊,無非想偷他的古玩而已。由于您摻在其中,他得出了一個錯誤的結論。”
  “可總是少了個瓶塞……”
  “他并不看重那個瓶塞,因為那不過是個樣品而已。”
  “您怎么知道這些的?”
  “在這個瓶塞的下端有一道磨痕,上次我去英國時了解到這個細節。”
  “就說是這樣,那為什么放瓶塞的壁櫥鑰匙總是被仆人帶在身上呢?而且后來,在巴黎的時候,瓶塞又一直擺在德珀勒克的辦公桌上呢?”
  “當然也是因為德珀勒克對它比較重視,因為它畢竟是一件有价值的東西的樣品。考慮到這點,我趁他還沒有發現瓶塞丟失以前,赶快把瓶塞放四壁櫥。也為同樣原因。我又再一次讓小亞克從您的大衣袋里取出瓶塞,又讓看門女人將它放回原處。”
  “這么說,他一點都沒有疑心?”
  “沒有。他只知道大家都想找到那張名單,但未曾想到我和普拉斯威爾已經知道名單藏在哪儿了。”
  羅平站起來,一邊思考一邊在房間里來回踱步。他走到克拉瑞絲·梅爾奇身邊,突然停下來:
  “照這么說,自昂吉安事件以來。您什么都沒有得到?”
  “毫無所獲。我每天瞎在瞎沖亂撞,有時跟著他們兩人亂跑,有時領著他們東鑽西鑽,就像沒頭蒼蠅似的。”
  “那么可以說,除了想從德珀勒克手里搞到那張27人名單之外,您再也沒有別的打算了?”他問。
  “只能如此……找還能想出什么辦法呢?再說,您的活動又總是与我撞車。我們很快就發覺新來的廚娘是您的老奶娘維克朵娃,又從看門女仆的嘴里知道了維克朵娃讓您偷偷住進了她的房間,我對您的意圖就更不放心了。”
  “于是,您給我寫信,讓我退出這場爭斗?”
  “是的。”
  “也是您要求我別去沃得威爾劇院的?”
  “是的。維克朵娃偷听德珀勒克給我打電話時被看門女仆發現,同時監視那座房子的勒巴努已注意到您出門了,于是我猜測您一定想在晚上跟蹤德珀勒克。”
  “還有,那晚上來我這里的那個女子是誰?”
  “也是我。當時我無計可施,很想來找您幫助。”
  “這么說,又是您拿走了吉爾貝給我的信?”
  “是的,我在信封上認出了他的筆跡。”
  “您的小亞克當時并沒有跟著您?”
  “沒有。他在外面,和勒巴努一起等候在汽車里。隨后,我把他從客廳的窗口抱進來,他再從門板上的小洞進入這個房間。”
  “那封信上都說了些什么?”
  “都是對您的譴責。吉爾貝說您把他忘掉了,并責備您搞這些活動純粹是為了謀取個人私利。總之,他的想法更使我認為您值得怀疑,我隨后就溜走了。”
  羅平無奈地聳聳肩,歎道:
  “這么一來,我們浪費了多少寶貴的時間!咱們沒有及早取得諒解,簡直是在捉迷藏真是命該如此啊……還彼此設下可笑的圈套,時間就這么一天天晃過去了…
  …很多寶貴的時机也無影無蹤地溜掉了。”
  “看您,看您,”她揮身顫抖地說,“您自己是不是也在為前景而擔憂!”
  “不,我并不擔憂。”羅平大聲說道,“我覺得,假如我們早些合作,事情可能會有很大的進展,我們也可以少犯很多錯誤,少干很多蠢事!我是在想,您昨晚去德珀勒克房間搜他的衣服,結果也照樣一無所獲;而咱們之間的明爭暗斗,鬧得寓所里天翻地覆,惊動了德珀勒克,他今后必定會更加警惕了。”
  克拉瑞絲·梅爾奇搖搖頭,說:
  “我想,不會的,昨夜的吵鬧聲不會把德珀勒克惊醒。因為我們特意推遲了一天行動,好讓看門女仆有机會在他的酒里放進一种非常強的麻醉藥。”說完,她又放慢語气補充道:“再說,德珀勒克也不再需要為了什么而提高警惕。他的生活本身就构成一整套防范措施,沒有一點疏漏……何況他手中還握著最大的王牌?”
  羅平靠近她,問道:
  “您這話是什么意思?照您所說,從他這方面下手是此路不通了?我們再沒有其它辦法了?”
  “不,”她輕聲地說,“還有辦法,但也是惟一的辦法……”
  就在她用手蒙住臉之前的瞬間,羅平注意到她臉色變得异常蒼白,而且全身都在顫抖。
  他似乎明白了她恐懼的原因,而且為她的痛苦深深感動了。于是,他傾身說道:
  “請您如實回答我,這都是為了拯救吉爾貝,對嗎?……這么說,迄今為止,雖然司法部門還沒識破吉爾貝的來歷,還沒有弄清沃什勒的這位同案犯的真實姓名,這是不幸中的万幸。但有一個人已經知道了這個秘密,對嗎?他就是德珀勒克,他知道吉爾貝就是您的儿子安托麗納,對嗎?”
  “對,對……”
  “他答應幫您拯救吉爾貝,是嗎?他答應讓他獲得自由,讓他越獄,或者別的什么方式……,您想刺殺他的那次,在他的書房里,他跟您談的就是這件事,對嗎?
  ……”
  “對,對……是這樣的。”
  “他只提出一個條件,對嗎?一個十分可惡的條件,一個只有他這個惡棍才想得出來的條件,對嗎?我猜得對嗎?”
  克拉瑞絲沒有回答,她似乎已被這場望不到盡頭的斗爭搞得身心极其疲憊了。
  而在這場相持不下的爭戰中,敵人每天都在向她逼進,而她卻在節節退讓。
  羅平似乎看到她沒戰上几個回合就要敗下陣了,就要向胜利者的獸欲屈服了。
  克拉瑞絲·梅爾奇,她曾是被德珀勒克殺害的梅爾奇的愛妻,她作為一位善良的慈母,始終在為被德珀勒克誘入歧途的吉爾貝擔憂,甚至想拼出性命從斷頭台上救出自己的儿子。如今卻要甩開一切,去向德珀勒克的獸欲屈服了!她將成為這個下流胚的情婦、妻子和馴順的奴隸!想到這里,羅平心里忍不住一陣劇痛。
  羅平坐到她身邊,怀著同情輕輕地扶起她的頭,看著她的眼睛,堅定地說:
  “听我說:我向您發誓,我定要救出您的儿子…我發誓……您的儿子決不會死的。听到了嗎?……只要我活一天,世上就不會有任何人膽敢碰您儿子的頭顱一下。”
  “我相信…我相信您。”
  “請相信我的話,這是一個從不知失敗的人說的話。我一定會胜利。但是,我也要求您答應我一個決不能改變的條件。”
  “什么條件?”
  “您再也不能去見德珀勒克了。”
  “我向您發誓!”
  “您心里也決不能有絲毫同他妥協的想法……甚至也決不能再同他談判……徹底拋棄妥協的念頭。”
  “我向您發誓!”
  她望著他,目光中流露出一种安全感和對他的絕對信賴。在她的注視中,羅平心中充溢著能為她獻身而升起的愉快感,并產生了要為這個女人帶來幸福的強烈愿望。至少也要給她安宁,讓她忘記過去的不幸,彌合她心靈上的創傷。
  “我們說好了,”他站起來快活地說,“我想一切會很順利的。還有兩三個月,時間是綽綽有余的……不過,我首先得有行動自由,因此,您一定要先退出這場惡斗。”
  “為什么?”
  “這是必要的,您需要隱匿一段時間,可以到鄉下去住一陣。另外,准道您不想給您的小亞克發發慈悲嗎?再讓他跟您干下去,會把他的神經摧垮的……而且,他立了大功,也該給他一些獎勵了……你說對不對,我們的大力士?”
  第二天,經受了這么多打擊,眼看快撐不下去的克拉瑞絲·梅爾奇帶著小儿子借宿到她的女友家。女友的家位于圣·日爾曼森林的邊緣。此刻克拉瑞絲身体已极為虛弱,那些可怕的事總是纏繞著她,使她稍受刺激神經就要發作。她在緊張疲憊和精神恍惚的狀態中度過了几天,盡力擺脫一切思緒,周圍的人也把外界的一切消息都斷絕了。
  這天下午,羅平改變了手段,開始著手研究對德珀勒克議員采用綁架和監禁的辦法。而對格羅內爾和勒巴努兩人,羅平答應只要事情取得成功就原諒他們的過失。
  他們負責監視敵人的出入和活動。近几天的報紙,已經在紛紛報道亞森·羅平的兩個同伙均被指控犯了謀殺罪,即將出庭受審。這天下午4點鐘左右,夏多布里安街羅平的寓所突然響起了鈴聲,是電話鈴聲。
  羅平拿起話筒:
  “喂?”
  電話那邊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她急匆匆地說:
  “是密歇爾,您是哪位?……”
  “快,快來我這里,梅爾奇夫人服毒了。”
  羅平沒再多問,他沖出屋子便鑽進自己的汽車,吩咐司机開往圣·日爾曼森林。
  克拉瑞絲的女友已經迎在門口。
  “死了嗎?”他問。
  “沒有,她服的量不足以致命。醫生才走,他說可以擔保她沒有生命危險。”
  “可她為何……”
  “她的小儿子亞克失蹤了。”
  “被人綁架了?”
  “是的,他正在森林邊上玩耍,來了一輛汽車……從里面上來兩個上了年紀的女人。后來,人們听到叫喊聲。克拉瑞絲還沒來得及呼救,就無力地倒下去了,只听她顫抖地說:‘又是他干的……這個家伙……這下全都完了。’她當時就像瘋了一樣,突然拿起一瓶藥水,一口喝了下去。”
  “后來呢?”
  “后來,我和丈夫把她抬進了房間。她痛苦得要死。”
  “誰告訴您我的地址和姓名呢?”
  “醫生給她處置時,她自己告訴我的。于是,我就立即給您打了電話。”
  “還有別人知道這個情況嗎?……”
  “沒有。我知道克拉瑞絲遭遇的煩惱事太多了,她不愿意再聲張出去。”。
  “我可以看看她嗎?”
  “這會儿她正在睡覺。醫生說了她不能受一點刺激。”
  “醫生對她的健康是怎么說的?”
  “他擔心她發燒,怕她過度興奮或精神沖動,那樣的話,她有可能再次服毒。
  而再一次服毒……”
  “怎樣才能防止呢?”
  “一兩個星期內必須讓她得到絕對的安靜。而這怎么能夠做到呢,因為她的小亞克……”
  羅平打斷她的話,說:
  “您說只要能找到她的儿子……”
  “這是顯然的,只要找到她的儿子,她就會恢复的。”
  “您肯定?……您能肯定嗎?……果真是這樣,對嗎?……就這樣,等梅爾奇夫人醒來后,您就告訴她我留下了話:今晚午夜之前,我一定把她的儿子找回來。
  今晚午夜之前。我說話一定算數。”
  羅平說完,立刻离開房間,鑽進汽車,沖司机喊道:
  “馬上去巴黎,到拉馬丁街心公園,德珀勒克議員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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