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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女模特儿阿爾萊特


  一個星期以后的一天傍晚,著名時裝師切爾尼茨的主顧們离開蒙塔博爾街寬敞的店堂,阿爾萊特·馬佐爾和伙伴們在模特儿專用室內,由于展示時裝樣板的時間不多,就投入自己喜愛的活動中去:用紙牌算命,玩“伯洛特”1和吃巧克力。
  
  1一种紙牌游戲。——譯注

  “阿爾萊特,”一位女同事喊道,“紙牌顯然預告你命中只有冒險、幸福与財產。”
  “紙牌預告得一點不假,”另一個女同事說道,“阿爾萊特的好運气,從歌劇院模特儿大獎賽那個晚上起,就已經開始了。她得了頭獎!”
  阿爾萊特宣稱:
  “我不配得這個獎。雷吉娜·奧布里就比我強。”
  “你瞎說!很多人投你的票。”
  “人們都不知道他們所做的事。那場火災使四分之三的觀眾离開了劇場。這次投票不應算數。”
  “顯然,你總是准備給別人讓路,阿爾萊特。盡管雷吉娜·奧布里要發怒!”
  “怎么!完全不對。她來看過我,而且我向你保證,她由衷地擁抱了我。”
  “她勉強擁抱你吧。”
  “她為什么要眼紅呢?她是那么漂亮!”
  一個裁縫女藝徒剛剛拿來一份晚報,阿爾萊特打開報紙來看,說道:
  “啊!瞧,報上談到調查的情況:《金剛鑽被盜》……”
  “你就念給我們听吧,阿爾萊特。”
  “好的。”
  “歌劇院的神秘事件仍處于調查階段。最能夠為檢察院和警察局一致同意的假設是,大家面對的是一宗有預謀的企圖偷竊雷吉娜·奧布里的金剛鑽的案件。尚不清楚劫持漂亮的女演員的那個男人的体貌特征,甚至連大概的資料也沒有,因為他遮蓋著面部。人們假定,是這個人裝扮成送貨的伙計,帶著巨大的花束,進入歌劇院,把花束放在門邊。侍女回憶說她隱約見過作案者,并說那人穿著淺色呢高幫鞋。那些花束大概是假的,并且涂了特制的易燃物,很容易點燃它。他只要利用最初起火時必然引起的恐慌就行,就像他所預料的,趁机從侍女的胳膊上搶走那件毛皮大衣,就開始執行他的計划。案情還不能談得更詳細,因為雷吉娜·奧布里雖然已被訊問過好几次,她仍然不能确切說明小汽車駛經的路線,說出她對劫持者及其女同謀的印象。她只是談了某些次要的細節,描述她被搶走珍貴的背心的那個公館的情形。”
  “單獨一人跟那個男人和那個女人在那所房子里,真叫我害怕!”一個姑娘講道,“阿爾萊特,你呢?”
  “我也一樣害怕。但是我會奮力搏斗……我當場就有勇气。除非我昏過去了。”
  “但是,那個家伙,你在歌劇院里看見他經過嗎?”
  “我什么也……沒有看見!……我看見一個人影扶著另一個人影,我甚至沒有想一想那是什么。我剛好來得及擺脫困境。想想看!失火了!”
  “那么,你什么也沒有注意到?……”
  “不。我注意到范霍本先生的頭,在后台。”
  “你是認識他的了?”
  “不認識,但是他嚎叫著:‘我的金剛鑽!值一千万法郎的金剛鑽!真可怕!多么大的災難!’他雙腳輪流跳起,好像地板燙他的腳似的。大家都笑得直不起腰來。”
  她站起身來,快樂地蹦跳著,就像范霍本一樣。她穿著很簡朴的連衣裙——一條黑色嘩嘰連衣裙,剛好緊貼她的腰身——跟她在歌劇院所穿的華麗的連衣裙一樣,顯現出她美麗的曲線。她身材苗條勻稱,讓人認為她是世間最完美的尤物。嬌嫩俊秀的臉蛋,細膩無油的皮膚,一頭波浪式的漂亮金黃色頭發。
  “跳舞吧,阿爾萊特,既然你站著,就跳舞吧!”
  她不會跳舞。但是她擺著姿勢,前后左右走著步子,就像在展示時裝時最隨心所欲的表演。這优雅有趣的場面,她的女伴們一點也不感到厭煩。她們都欣賞她,都認為阿爾萊特是個特殊的女人,注定是要享受榮華富貴的。
  “好极了!阿爾萊特,”她們叫喊道,“你真迷人。”
  “你是姐妹們中間最出色的人,多虧了你,我們有三個人將到藍色海岸去參加時裝表演。”
  她在她們對面坐下,由于充滿活力而臉色紅潤,眼睛閃閃發光,她對她們講話,半吐衷曲的語气中,包含著一點微笑的豪情、憂傷与諷刺:
  “我并不比你們好,不如伊萊娜靈活,不如夏爾洛特嚴肅,不如朱利亞誠實。我跟你們一樣,也有情人……他們向我要求的,超過我想給他們的……但是我給他們的,還是比我想給他們的多。我知道,有朝一日,這樣是沒有好下場的。你們要我怎么辦呢?人們几乎不會娶我們。人們看見我們穿著太漂亮的連衣裙就害怕了。”
  “你有什么好害怕的?”一個姑娘問道。“紙牌預告說你會發財的。”
  “通過什么辦法?嫁給有錢的老先生?絕對不。然而,我要達到目的。”
  “什么目的?”
  “我不知道……這一切都在我的腦袋里旋轉。我想要愛情,我也想要金錢。”
  “同時都想要?好家伙!要來有什么用?”
  “要愛情是為了幸福。”
  “那么,要金錢呢?”
  “我不太知道。我有許多夢想与抱負,我已經常常跟你們講過。我希望自己很富有……不是為了我自己……而是為了別人……更确切地說……是為了你們,我的姐妹們……我希望……”
  “你繼續說吧,阿爾萊特。”
  她更加低聲地微笑著說道:
  “這是荒謬的……孩子气的想法。我希望有很多的錢,那不是屬于我的,但是我可以支配。比如說,成為兩合公司的無限責任股東,當女老板,領導一個大時裝公司,那里有新的組織形式,有許多福利……尤其是給女工發嫁妝費……為了你們每一位都能夠有美滿的婚姻。”
  她优雅地嘲笑自己荒謬的夢想。听她講話的人全都神情嚴肅。其中一位姑娘還在抹眼淚。
  她接著說道:
  “是的,出嫁妝,給現金的真正的嫁妝……我受的教育不多……我甚至沒有得到文憑……但是,我仍然要把我的想法寫出來,在這個介紹中有具体數字,也有拼寫錯誤。二十歲的時候,女工就有自己的嫁妝……然后有給第一孩子的襁褓衣物用具……然后……”
  “阿爾萊特,听電話!”
  工場的女主任打開辦公室的門,呼喚阿爾萊特。
  她站起來,臉色突然變得蒼白,十分焦慮。
  “媽媽病了。”她低語道。
  大家知道,在切爾尼茨時裝公司,女職工的家人去世或者生病,公司才通知她去听電話。大家知道阿爾萊特很愛她的母親。她是個私生女,有兩個姐姐,以前也是模特儿,跟男人私奔到國外去了。
  在一片寂靜中,她几乎不敢往前走。
  “快點來呀。”女主任催促道。
  電話在隔壁房間,姑娘們緊緊挨著半開的房門,听見她們的同事有气無力的聲音,結結巴巴地說道:
  “媽媽病了,是嗎?是心髒病嗎?但是,你是誰呀?……是您,盧万太太嗎?……我都听不出您的聲音了……那么,是個男醫生?您說的是誰呀?布里庫大夫,蒙塔博爾街,三號乙?……已經通知他了嗎?要我跟他一起來嗎?好的,我就去。”
  阿爾萊特一言不發,渾身顫抖,從一個壁柜里拿起她的帽子就走了。她的同伴們急忙向窗戶奔去,借助街燈的燈光,看見她一邊跑一邊看門牌號碼。到了街的盡頭,她大概在左邊三號乙門前停下。那里有一輛小汽車,在人行道上,有位先生站在車旁,人們只隱約看見他的身影和淺色高幫鞋。他脫下帽子,跟她講話。她上了小汽車。那位先生也上了車。小汽車從街的另一頭開走了。
  “真奇怪,”一個模特儿說道,“我每天都從那前面經過。我從來沒看見哪所房子門前挂著醫生的招牌。布里庫大夫,三號乙,你知道嗎?”
  “不知道。那塊銅招牌也許挂在大車門那里吧。”
  “不管怎樣,”女主任建議道,“我們可以查一查電話號碼簿……全巴黎的頭面人物……”
  大家連忙到隔壁房間,用發熱的手抓住放在一個擱板上的兩本電話簿,急切地翻閱起來。
  “如果說有位布里庫大夫住在三號乙,或者那里某個其他醫生,這上面卻沒有電話。”一個姑娘說道。
  “在巴黎名人部分里,沒有布里庫大夫,在蒙塔博爾街沒有,別處也沒有。”
  于是,出現了騷動与擔憂。每個人都在發表自己的看法。事情似乎有點可疑。女主任認為應該告訴切爾尼茨。他馬上赶來了。這是一個年輕人,臉色灰白,缺乏風度,穿得像個搬運夫。他力求做到泰然自若,總是即刻說出他為适合當時情況而要采取的具体行動。
  “根本不需要考慮,”他說道,“直截了當行動,絕不說多余的一個字。”
  他冷淡地摘下話筒,撥了一個電話號碼。接通了之后,他說道:
  “喂,……是雷吉娜·奧布里女士家嗎?……請您告訴雷吉娜·奧布里女士,切爾尼茨,時裝師切爾尼茨,想跟她講話。好的。”
  他等候回話,接著又說道:
  “是的,女士,我是切爾尼茨,時裝師切爾尼茨。盡管我不能榮幸地把您算作我的主顧,我想,在目前的情形下,我應該找您。事情是這樣的,我聘請的一個當模特儿的姑娘……喂?是的,關于阿爾萊特·馬佐爾……您真是太好了,但是,就我來說,我要告訴您,我投了您一票……那天晚上,您的連衣裙……但是,請允許我直截了當地說吧。完全有理由相信,阿爾萊特·馬佐爾剛剛被人劫持,大概是被那個劫持過您的同一男人所劫持。因此,我想,您和向您提建議的人,都有興趣知道這件事……喂,您在等待警探隊長貝舒?好极了……是這樣,女士,我這就給您帶來一切有用的說明。”
  時裝師切爾尼茨放下話筒,一邊往外走,一邊總結道:
  “只能這樣做,而不能做別的事了。”
  阿爾萊特·馬佐爾的經歷跟雷吉娜·奧布里的經歷差不多完全一樣。小汽車里還有一個女人。那個所謂的大夫介紹道:
  “布里庫太太。”
  她戴著一個厚厚的面罩。而且當時已經天黑,阿爾萊特只想著她的母親。她立即詢問醫生,卻沒有看他一眼。他用嘶啞的嗓音說道,他的一個病家,盧万太太打來電話,要他馬上給她的一個女鄰居看病,并且順便把病人的女儿接回家。他不知道更多的情況。
  小汽車順著里沃利街,向協和廣場駛去。在穿過這個廣場的時候,那個女人用一條被單罩住阿爾萊特,在她的脖頸處勒緊,并用一把匕首抵住她的肩膀。
  阿爾萊特拼命掙扎,但是在她的恐懼之中夾雜著喜悅,因為她想,說她母親病了,只是個吸引她的借口,劫持她大概另有原因。因此她終于保持安靜。她傾听与注意著周圍的動靜。
  雷吉娜發現的情況,輪到阿爾萊特來驗證了。小汽車同樣在巴黎市的范圍內飛速奔馳。同樣突然急拐彎。如果她根本看不見女看守的那只手,那么她隱約看到女看守的一只很尖的皮鞋。
  她也能夠听見兩個同謀很低聲交談中的某些話,顯然他們斷定她不可能听見。然而她听清楚了完整的一句話:
  “你錯了,”那個女人說道,“你錯了……既然你堅持要,你本該等几個星期……歌劇院的那件事以后,這為時過早。”
  這句話對于姑娘來說意思是清楚的:雷吉娜·奧布里向司法部門揭發的那一男一女,又劫持了她。這個假的布里庫大夫正是在歌劇院縱火的人。但是,他們為什么要襲擊她呢?她一無所有,既沒有金剛鑽背心,又沒有任何首飾令貪婪的人垂涎。這個發現終于使她放心了。她沒有什么值錢的東西好擔心,等到強盜發現抓錯了人的時候,她就能夠被釋放。
  沉重的門扇打開時響起了隆隆巨響。阿爾萊特回想著雷吉娜的經歷,猜測自己進入一個舖了石板的院子。他們讓她下一個台階。她邊走邊數,共有六級踏步。隨后,是一個門廳的舖地石板。
  這時,她已經恢复平靜,感到充滿力气,就不能抵擋自己本性的呼喚,莽撞地行動起來,這對于她說是非常不謹慎的。當那個坏男人推開門廳的門時,他的女同謀在一塊石板上滑倒了,霎時間,松開了抓著阿爾萊特肩膀的手。阿爾萊特不假思索,掀掉罩在她頭上的那塊布,向前猛沖,飛快地上了樓梯,穿過一個前廳,進入一個客廳,果斷地關上客廳的門,以防万一。
  一盞電燈,罩著一個厚燈罩,射出一道圓形的亮光,勉強照亮房間的一部分。怎么辦?從哪里逃出去?她試圖打開房間深處兩個窗戶中的一個,卻打不開。現在,她害怕了,明白那對男女如果從客廳檢查起,那就已經快到來這里了,他們隨時都會向她扑過來。
  事實上,她已听見房門開啟与關上的嘈雜聲。無論如何,她都要躲起來。她爬上一把靠牆的扶手椅的椅背,輕易地登上一個大壁爐的大理石台面,沿著大鏡子到了壁爐的另一端。那里豎立著一個高書柜,她大膽地把腳放進一個育銅杯子里,成功地抓住書柜的突出花飾,然后攀到書柜頂上,連她自己也說不清是怎樣做的。當那兩個同謀竄進房子時,阿爾萊特已平躺在書柜頂上,有一半身子被突出花飾遮住了。
  他們只要抬眼望上面,就能發現她的身影,但是他們沒有那樣做。他們在客廳的下部搜索,檢查長沙發和扶手椅底下,翻著窗帘后面。阿爾萊特在對面的大鏡子里可以看清楚他們的影子。但是,他們的臉卻看不清,他們的談話几乎听不見,因為他們的聲音很低,又不響亮。
  “她不在這里。”那個男人最后說道。
  “也許她從花園那邊跳下去了?”那女人說道。
  “不可能。兩個窗戶都封死了。”
  “凹室呢?”
  在客廳左邊,壁爐和一個窗戶之間,有一個小壁凹,用來做放床的凹室,從前跟客廳相連,由一塊活動的隔板隔開。那個男人拉開隔板。
  “沒有人。”
  “怎么?!”
  “怎么,我也不知道,這可糟了。”
  “為什么?”
  “如果她逃脫了呢?”
  “她怎么逃脫的?”
  “她确實是逃脫了。啊!那只母狗,要是我抓住她,活該她倒霉!”
  在熄滅了電燈之后,他們出了客廳。
  壁爐台面上放的座鐘敲響了七點鐘,如白鷺低聲鳴唱,那鐘雖然過時,卻發出清脆的金屬聲。
  阿爾萊特也听見打八點,九點和十點。她沒有動,她不敢動。那個男人的恐嚇迫使她編成一團,不住地顫抖。
  只是在午夜以后,她心情更加平靜,感到必須行動,就從那個隱藏處下來了。青銅杯子翻倒了,掉到鑲木地板上,發出撞擊聲,把姑娘嚇坏了,憂心忡忡地搖晃著。然而,沒有人進來。她把青銅杯子放回原處。
  一股強光從外面射進來。阿爾萊特走近窗戶,她看見在明亮的月光下,一個花園連著一個草坪,草坪四周長著灌木。這一次,她終于設法打開了窗子。
  她俯身張望,這面牆附近的地勢比較高,從窗口到地面不足一層樓高。她毫不遲疑,跨過陽台,任由自己往下墜落到礫石上,一點也沒有受傷。
  她等到一團云遮住月亮時,迅速穿過一片空地,來到灌木叢的陰影里。她彎著腰沿著那行灌木叢往前走,到達一堵高牆底下。那牆被月光照著,又太高以致她不能想象能翻越過去。牆的右邊有座獨立小屋,好像沒有住人。百葉窗全都關閉著。她輕輕地走近小屋,還沒走到小屋那里,就發現那牆上有道門,上了插銷,一把大鑰匙插在鎖孔里。她拔去門插銷,轉動鑰匙,再抽出鑰匙。
  她正好來得及開門,跳到街上。她回頭看了一眼,看見一個影子跑過來追她。
  那條街僻靜無人,她大概往前跑了五十步遠,又回頭一看,看出那個影子快要追上來了。恐懼使她振作起來,她不顧心跳加快,气喘吁吁,也不顧兩腿發軟,只覺得有個信念在激勵著她:誰也追不上她。
  這個感覺是短暫的。她突然沒有力气了,雙膝發軟,就要跌倒。那時,她正跑入一條非常熱鬧的街,街上人來人往。來了一輛出租小汽車。當她把地址告訴了司机、坐進車里,她從后面的車窗里看見,敵人鑽進了另一輛小汽車,那車也馬上開了。
  經過一些街道……又經過一些街道……那人還在跟蹤她嗎?阿爾萊特一無所知,也不試圖去弄清。車子突然從街道里出來,進入一個小廣場,小汽車接二連三地停在那里。她敲敲窗玻璃。
  “停車,司机。這里是二十法郎,請繼續開快車,把那個發狂追赶我的人引開。”
  她跳上另一輛出租小汽車,又把地址告訴新司机。
  “去蒙馬特爾,韋爾德雷爾街五十五號。”
  她擺脫了危險,但是疲倦得昏倒了。
  她醒來時,已經躺在自己小房間的長沙發上,旁邊跪著一位她不認識的先生。她的母親,關切而又不安,焦慮地看著她。阿爾萊特試著對她微笑,那位先生對她母親說道:
  “還不要問她吧,太太。不,小姐,不要說話。首先請听我說。是您的老板,切爾尼茨通知雷吉娜·奧布里,您在跟她同樣的情況下被劫持。不久,警方也接到報警。雷吉娜愿意把我算作是她的朋友,后來她把事件告訴我,我就來到這里。您的母親和我在外面,房子前面,整整守候了一夜。我很希望那些人會像釋放雷吉娜·奧布里那樣釋放您。我問過那位司机:是從哪里載您來的?他回答道:‘是從胜利廣場。’沒有得到別的情況。不,不要焦躁不安,您明天再給我們講所發生的一切吧。”
  姑娘呻吟著,由于發燒和回想起如惡夢般折磨著她的情景,十分激動。她閉上眼睛,低聲說道:
  “有人在上樓梯。”
  的确,有人按門鈴。兩個男人的聲音在回響,其中一個人大聲說道:
  “范霍本,太太。我是范霍本,擁有金剛鑽緊身短上衣的那個范霍本。當我得知您的女儿被劫持,我就同剛剛出差回來的警探隊長貝舒開始尋找。我們跑遍了市內的警察分局,現在來到這里。看門女人告訴我們,阿爾萊特·馬佐爾已經回家了,貝舒和我就馬上來詢問她。”
  “但是,先生……”
  “這是非常重要的,太太。這個案件跟我的金剛鑽被盜案件有關聯。這是同一伙強盜干的……不應該耽擱一分鐘……”
  他不等得到允許,就進了小房間,貝舒警探隊長也跟著進去。展現在他面前的情景似乎使他非常震惊。他的朋友讓·德內里斯跪在一個長沙發前,就在躺在那里的一個姑娘旁邊,吻著她的前額、眼皮和兩頰,動作輕柔,專心致志,一本正經。
  范霍本結結巴巴地說道:
  “德內里斯,你!……你!……你在那里搞什么名堂?”
  德內里斯伸直胳膊,阻止他說話。
  “噓!別吵吵嚷嚷的……我在使姑娘平靜……沒有什么比這更有效。你看她是多么放松……”
  “但是……”
  “明天……明天再說……到雷吉娜·奧布里家碰頭。從現在起到那時候止,要讓病人好好休息……我們不要打扰她……明天早上見……”
  范霍本不知所措。阿爾萊特·馬佐爾的母親根本不知道劫持事件。但是,在他們旁邊,有個人越過他們,一副愚蠢、惊愕的樣子,那正是警探隊長貝舒。
  警探隊長貝舒,是個蒼白瘦小的男人,追求雅致,兩只胳膊异常粗壯,圓睜雙目注視著德內里斯,好像他正面對著可怕的鬼魂顯靈。他似乎認識德內里斯,又似乎不認識他。貝舒好像在這年輕、微笑的面具下面,尋找是否有另一副面孔,那對于貝舒他來說,就是魔鬼本身的面孔。
  范霍本介紹道:
  “警探隊長貝舒……讓·德內里斯先生……但是,貝舒,你好像認識德內里斯吧?”
  貝舒很想說話。他很想提問。可是,他不能那樣做。他始終睜圓眼睛察看著這個冷靜的人繼續實施他那古怪的治療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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