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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戰斗


  說到底,他們得救的最可靠的机會是潛入河中,從左岸逃走。但這种決定會使西門离開羅勒斯頓,他只是到了最后關頭才愿意采用。福爾賽達已預料到這一點。當白天相當明亮時,他們看到彼岸有兩個朝索姆河走的流浪人。在這种情況下,怎么靠岸?
  不久以后,他們看到他們的退卻已被人知道了,敵人利用了他們的猶豫不決。在与他們同一邊的河岸上,上游五百米處出現了一支槍的槍筒。在下游,也有一樣的威脅。
  “是福爾賽達和馬查尼,”多洛雷說,“我們左右兩側都受到威脅。”
  “但我們前面沒有人。”
  “有的,其他的流浪人。”
  “我沒有看見他們。”
  “他們隱蔽著,躲藏得很好。”
  “向他們跑去,走過去。”
  “那得橫穿過一個空曠的地方,會遭到馬查尼和福爾賽達交叉的火力。他們都是出色的射手,肯定會打中我們。”
  “那怎么辦?”
  “那我們就在這里自衛。”
  她的建議很好。那些像小孩積木般的大理石塊亂糟糟地堆起,构成一個真正的堡壘。多洛雷和西門爬到頂上,選擇了一個四面有保護的小地方,從那里可以看見敵人的一部分舉動。
  “他們向前來了。”多洛雷仔細看后說。
  河流沿岸堆積著一些不知從哪里來的樹干和大樹根,馬查尼和福爾賽達就是利用它們走近前來。每向前跳一步,他們都用帶著的寬闊的木板撐住。多洛雷指給西門看,在空曠的平原上有一些別的東西在移動,由各种物質堆積成的地盾、成捆的短繩、船只的破板、木橋的碎片、鍋爐的鐵片。這一切慢慢地移動著,像烏龜那樣爬著,朝著同一目標移動,隨著導向中心的光線走。這中心就是堡壘。在馬查尼和福爾賽達的命令下,流浪人圍住了它。堡壘上不時露出一只腳或一個頭。
  “啊!”西門生气地說,“要是我有几顆子彈,我會回擊這侵略!”
  多洛雷拿著兩支沒用的馬槍,希望它們會使敵人膽怯。由于被圍的人無所作為,侵略者的信心大增。也許那兩個印地安人已發現被圍困者的現狀,因為他們不再費勁掩藏。
  多洛雷說:“為了表現才能,福爾賽達對一只沿河而飛的海鷗開了一槍。”
  馬查尼也作出回答。一架飛机的聲音傳來,它比其他的飛机飛得低,突然像從云層中掉下來,靜靜地滑翔,越過河流,飛到大理石塊上空。當快到他身旁時,馬查尼拿起槍慢慢地瞄准。槍聲一響,被打中的飛机便向前、向兩側輪流傾斜,像是要翻個儿,又像一只受傷的鳥那樣曲曲折折地飛遠消失了。
  西門把頭伸出來,兩個印地安人放的兩槍打到附近的石壁上,生出了一點火光。
  “我求求您,”多洛雷懇求說,“要小心謹慎。”
  從年輕人的前額上滴下一點血。她用手帕輕輕地拭干,低聲地說:
  “您瞧,西門……這些人會戰胜我們的……您不是一直拒絕离開我么?您冒生命的危險,而結局無法改變。”
  他粗魯地推開她。
  “我的生命沒有危險……您的生命也一樣……這一小撮坏蛋永不會到達我們這里。”
  他犯錯誤了。有些流浪者离他們已不到八十米遠。可以听見他們之間在說話,他們那帶灰毛的難看的面孔從地盾上顯露出來,像從魔匣里伸出的魔鬼的頭。
  福爾賽達大聲向他們下令:
  “向前進!……用不著害怕!……他們沒有槍支彈藥……向前進!那法國人的口袋里塞滿鈔票!”
  七個流浪人一起跑向前。西門赶緊瞄准、放槍。他們停下來。沒有人被打中。福爾賽達高興地說:
  “他們失敗了!……勃朗宁自動手槍的子彈打不中!進攻吧!”
  他用一塊鋼板保護著自己,迅速走近。馬查尼和流浪人在三四十米處組成一個包圍圈。
  “准備好!”福爾賽達大聲說。“拿起刀子!……”
  多洛雷提醒西門注意,他們不應當再停留在觀察的地方,大部分的敵人可以在不被看見的情況下走到堡壘的腳下,潛入大理石塊中問。他們從一個像煙囪似的間隙中從上而下滑下來。
  “他們在那里!他們在那里!”多洛雷說,“要放槍……瞧,這里有一條裂縫。”
  通過這條裂縫,西門看見兩個走在別人前頭的身材高大的坏蛋。兩聲槍響,這兩個人倒下。匪幫再次停步,猶豫不決。
  多洛雷和西門利用這机會躲到河畔。那里有三塊大石构成一座崗亭似的建筑,前面是一片空地。
  “進攻!”福爾賽達和他的手下人匯合時說。“他們被包圍了。馬查尼和我的槍正控制住他們。要是那個法國人動一動,我們就打死他!”
  為了免受槍擊,西門和多洛雷不得不站起來,露出半個身子。在印地安人的威脅下,惊恐的多洛雷跳到西門前邊,以她的身体作堡壘保護他。
  “停下!”福爾賽達控制住他的手下人的沖動并命令說,“你,多洛雷,放棄你的法國人。要是你放棄他,他的性命會有安全保證!讓他走吧!我要的是你。”
  西門用左手抓住少婦,猛烈地拉住她:
  “不要動,”他說,“我禁止您离開我。我對您負責到底。只要我還活著,這些坏蛋就得不到您。”
  少婦緊靠在他的肩上,他伸出了右臂。
  “好极了,迪博克先生!”福爾賽達冷笑著說,“你似乎堅持不放美麗的多洛雷。這些法國人,總是這樣,像中古的騎士!”
  他作了一個手勢,集合了流浪者,准備進行最后的攻擊。
  “伙伴們,來吧!再作一次努力,所有的鈔票歸你們。馬查尼和我只保留這少婦。你同意么,馬查尼?”
  他們一起向前沖。在福爾賽達的命令下,他們一起拋出他們拿著的木頭和鐵塊,像是投出火箭一般。多洛雷沒有被打中,但西門的手臂被打中了,他在剛才放槍打倒馬查尼時,掉了他的勃朗宁自動手槍。一個流浪者扑向滾在地上的武器,与此同時,福爾賽達和多洛雷搏斗起來。他用雙手抱住她的腰,避開她的刀子。
  “啊!西門,我完蛋了。”她結結巴巴地說,嘗試抓住他。
  但西門得應付五個流浪人。他已失去武器,只有拳頭和腳。他三次遭到槍擊,那個拾起勃朗宁自動手槍的人笨拙地射出最后的子彈。在其他粗魯漢的重擊下,西門一時頂不住,被推翻在地。其中兩人抓住他的腿,還有兩人試圖扼住他的喉嚨,第五個人一直用那沒有子彈的手槍瞄准著他。
  “西門,救救我……救救我。”多洛雷大聲呼喊。福爾賽達用一條被單把她包裹起來,并用繩子捆好帶著她走了。
  西門拼命地掙扎,并在很短的時間內擺脫了他的襲擊者。在他們來得及再次進攻前,他突然想到一個辦法。他把自己的錢袋向他們扔去,并大聲說:
  “無賴,住手,你們去分吧,三百万……”
  鈔票一捆捆從錢袋里滾出來,散開在地上。那些流浪人毫不猶豫地扑到地上。西門可以自由行動了。
  离這里五十米遠處,福爾賽達肩上荷著少婦急忙逃走。他沿河而走。更遠一點,有兩個流浪人在河的另一邊,靠著一個他們找到的木筏和兩根杆子作為槳渡過這河。要是福爾賽達赶上他們,他就得救了。
  “他赶不上。”西門想,同時用眼睛估計著距离。
  他突然把一個襲擊者的刀子奪過來,開始跑去追。
  福爾賽達一直認為西門是在与流浪者作斗爭,因此一點也不著急。他把多洛雷搭在他脖子上,讓她的腿、頭部、手臂垂在他前面,用他的手臂壓在他胸前,手里還拿著一支槍。他對兩個划木筏的人大聲說:
  “這是少婦!……這是我的……你們可以分享她的珠寶……”
  那兩個人警告他:
  “當心!”
  他轉過頭來,看見西門离他二十步遠。他肩膀一動,想把多洛雷扔到地上,像擺脫一個沉重的負擔。少婦摔下來,但她作了這樣的動作:她在摔下時用手握緊了槍筒,落下時把印地安人也拽倒了。
  福爾賽達要拿回他的槍需要几秒鐘,但他來不及了。西門在他能瞄准之前就扑到他身上。他搖搖晃晃起來,臀部吃了一刀,跪在地上求饒。
  西門解救了多洛雷,對那兩個惊慌地推那木筏要登陸的流浪人下令:
  “你們去照料受傷的人……在那邊還有另一個印地安人大概沒有死。照料他,你們的生命會安全。”
  其他的流浪者手里拿著鈔票在遠處分散了,他們行動的如此迅速,以致西門放棄了去追赶他們的念頭。
  現在,西門成為戰場的主宰。死亡、受傷或逃走,他的敵人們失敗了。奇特的冒險繼續著,像在一個野蠻的地域和從未見過的背景下。
  他深切地感到他在法國和英國之間的海峽土地上,在那充滿死亡、罪行、詭計和暴力的地域中所体驗的神奇。他胜利了。
  他不禁微笑起來,雙手放在福爾賽達的槍上,同時對多洛雷說:
  “草原!弗尼摩爾·科柏小說里的草原!……美國的西部!……這里什么都有:蘇人的襲擊,意想不到的地堡,綁架,白种人的頭目作為胜利者出現的戰斗……”
  多洛雷挺立在他面前。她那薄絲上衣在搏斗中撕裂了,碎塊從她裸露的內衣周圍垂下。西門用不大肯定的語調說:
  “瞧這漂亮的印地安女人……”
  不知多洛雷是出于激動還是她長久斗爭以后過度疲勞,她搖搖晃晃地站不穩了,好像要摔倒。西門用雙手抱住她。
  “您沒有受傷吧?”
  “沒有……有點頭暈……我曾十分害怕……其實我不必害怕,因為您在這里,而且答應救我。啊!西門,我多么感謝您!”
  “我只是做了別的人也會做的事,多洛雷。用不著感謝我。”
  他想脫身,但多洛雷不放。沉默了一會儿,她說:
  “那個頭目稱之為漂亮的印地安女人的人,在她的國家里,人們還給她一個名字。我要告訴您么?”
  “多洛雷,什么名字?”
  她眼睛盯著他,低聲說:
  “‘頭目的報酬’。”
  怎么他沒有想過,這美麗的女人有這樣一個外號,她是人們爭相劫掠的獵物,是人們不惜一切代价去營救的女俘,她用那潤紅的嘴唇和棕色的肩膀提供了最好的報酬。
  她用雙臂抱著他的脖子,他感到了她的撫摸。他們兩人一時動也不動,不知道將會發生什么事。但伊莎伯勒的形象飄過西門的腦海,他記起她要求他作出的誓言:“忠誠,絕對忠誠。始終不懈。要不我不會原諒你的。”他重新站了起來,并說:
  “多洛雷,您休息吧!前面的路程還長。”
  她也站了起來,走到河邊,在清水中洗完臉后,立即開始工作。她把受傷者留下的彈藥和食物全收集起來。
  “好了,”她在一切准備好即將動身時說,“馬查尼和福爾賽達不會死的,我們用不著擔心他們。他們會得到兩個流浪人的照料。他們四個人是能自衛的。”
  他們再沒有交談。在一個小時里,他們朝河的上游走,到達了那些基伊厄來的人曾告訴他們的河流大轉彎的開始地點。在這從法國索姆河直接流來的河彎處,他們在部分泥沙地上發現了羅勒斯頓的痕跡。這痕跡离開河流繼續直走,一直堅持向北的方向。
  “當然這是去找黃金資源的方向,”西門說,“羅勒斯頓至少比我們多前進了一天。”
  “對,”多洛雷說,“但他那幫人數目很多,他們沒有馬,兩個俘虜也使他們放慢速度。”
  他們遇見好几個流浪者,這些人都知道那無疑是從草原一端傳到另一端的奇特的消息,大家都在尋找黃金的泉源,但沒有一個人能提供一點情況。
  有一個老婦人走過,她拄著一根拐杖跛行著。這像悍婦的人帶著一個布包,從中露出一只小狗的頭。
  小狗凶猛地吠叫。那老婦用尖聲低唱著歌。
  多洛雷向她問話。她簡短而有節奏地像繼續唱歌似地回答說,她已走了三天……一直沒有停過……她的鞋子都跑爛了……當她疲乏時,她讓她的狗背著她走。
  “是的,讓我的狗背著我走……”她重复說,“我的狄克,不對么?”
  西門低聲說:
  “她是個瘋子。”
  老婦點點頭,用信任的口气對他們說:
  “對,瘋子…我以前不瘋……是黃金……大量的黃金使我發瘋……黃金像噴泉那樣直沖上天……那些金塊和深亮的石頭……像大雨那般落下……只要張開帽子或口袋,它們就會落到里面……我有一滿口袋……你們要看么?”
  她低聲地笑,拖住了他們。她抓住小狗的脖子,把它扔到地上,打開布袋。接著又像唱歌般說:
  “你們是些誠實的人,對么?……對其他的人我不會拿出來給他們看……但你們不會對我干坏事……”
  多洛雷和西門好奇地俯身看。那老婦用她瘦骨嶙峋的手指首先把蓋狄克用的碎布拿開,然后撥開几塊顏色似火的小石頭,在這些石頭下面有一個藏金幣的地方。她抓了一把,在手心里敲響,這是有各种頭像和大小不一的古老金幣。
  西門激動地說:
  “她從那邊來!……她從那里回來的!……”
  他搖著老婦說:
  “在什么地方?您走了多少時間?您看見一群人帶著兩個俘虜,一個老頭和一位少女么?”
  但老婦拾起她的小狗,合起布袋,她听也不想听。只是在走遠時,她在狗吠的伴奏下唱歌似地說:
  “一些騎馬的人……他們快跑著……這是昨天發生的事……一個棕色頭發的少女……”
  西門聳聳肩膀。
  “她胡言亂語,羅勒斯頓已沒有馬……”
  “對,”多洛雷說,“但巴克菲勒小姐的頭發是棕色的……”
  他們十分惊訝地看到不遠的地方有羅勒斯頓的痕跡,它連接著另一种從法國方面來的痕跡,這是由許多馬踏成的——根据多洛雷的估計,大概有十來匹,它們的腳印比強盜們的更舊一些。顯然這就是那瘋老婦看見的騎馬人留下的。
  多洛雷和西門只好跟隨著那潮濕的沙地上的伸延在他們前面的老路。充滿貝殼的地區已結束。平原上到處是巨大的圓石,這些圓石是積聚在石灰岩里的石卵构成的,這些巨大的石頭被海底的波濤和海底的水流磨光了。它們緊緊地堆在一起,組成一個不可逾越的障礙,以致那些騎馬的人和后來的羅勒斯頓得繞過去走。
  西門和多洛雷走過此地后便到了一個寬闊的洼地,再要走下去得通過一些圓形的階地,在這階地深處還有一些圓石。
  在這些石頭中間,有一些死尸,他們估計有五具。
  這些尸体是一些年輕人的,穿著講究,腳上穿著有馬刺的靴子。四個是被子彈打死的,第五個是在兩肩間的背部吃了一刀而死的。
  西門和多洛雷互相望望,接著分開去調查……
  在沙地上還有一些韁繩、一條馬鞍肚帶、兩袋麥子和半滿的罐頭、展開的被單、用酒精燒的小爐子。
  受害人的口袋已被掏空。但西門在一件背心里找到一張紙,上面寫著十個人的名字:保爾·科米埃、阿蒙·達爾諾等,接著還寫著:厄森林的獵隊。
  多洛雷在周圍探索。她所收集到的情況和西門所見的事實,使他們知道了發生的事情。那些騎馬的人——一群諾曼底的獵人——前一天晚上在這地點扎營,早上突然受到羅勒斯頓匪幫的襲擊,大部分被殺死。
  對于像他們和羅勒斯頓這樣的人,襲擊必然導致搶劫,但目標是在搶馬。經過一番搏斗,強盜們騎馬逃走了。
  “這里有五具尸体,”多洛雷說,“名單上是十個人。其余的五人到哪儿去了?”
  西門大聲說:
  “走散了,受傷了,垂死了,我怎么會知道?我們在周圍搜查可能會找到他們。但我們有可能這樣做么?我們有權利耽擱么?這關系到營救巴克菲勒小姐和她的父親。多洛雷,您想想看,羅勒斯頓不過比我們先走了三十個鐘頭,但他和他的手下人騎上了良馬,而我們……還有到哪里去找他們呢?”
  西門生气地緊握著拳頭。
  “啊!要是我知道那黃金資源在哪里就好了,离我們有多遠?一天的步行?兩天?我們在這個可詛咒的地區里一無所知,隨便行走,多么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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