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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市檢察院偵查員康斯坦丁·米哈伊洛維奇·奧利尚斯基負責調查作家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羅維奇·帕拉斯克維奇被害這個案子,因而這种情況至少使娜斯佳·卡敏斯卡婭·阿娜斯塔霞容忍必須處理長篇愛情小說作者的案子。而她不想管這個案子只是因為惟一的一個原因,而這個原因就是——加林娜·伊万諾夫挪·帕拉斯克維奇。當然,有時兩個人會產生緊張得彼此受不了的情況,但完全是可以克服這一點的,因為要是彼此受不了的話,那么兩個人就要千方百計地最大限度地限制接触,盡可能地使其變得少一些和時間短一些。在這里基本上是另外一种情形。加林娜·伊万諾夫娜·帕拉斯克維奇非常喜歡警察少校娜斯佳·卡敏斯卡婭·阿娜斯塔霞。不過總起來說她喜歡所有那些她可以訓斥并可以解釋什么是好的和什么是坏的,而且能順從地接受這一點的人。娜斯佳·卡敏斯卡婭·阿娜斯塔霞因為天生的有學問和受過良好的教育做出一副假裝認真听加林娜·伊万諾夫娜·帕拉斯克維奇說的樣子,而那個人在完全缺少對自己批評觀點的情況下把一切都當做是真的。
  “我的天啊,令人高興的是在我們警察局里還保留了一些明白如何需要……的人。”
  
  (“如果今天的年輕人都像您一樣的話,我們就不會知道那么多不幸和問題了……”
  “我幻想為自己儿子討一個像您這樣的老婆……”)

  娜斯佳·卡敏斯卡婭·阿娜斯塔霞用手指甲拼命地抓住手掌,咬緊嘴唇忍受著。她忍受著是因為馬上就搞明白了:誰也沒有比他的母親講述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羅維奇·帕拉斯克維奇情況更多的了。諸如加林娜·伊万諾夫娜·帕拉斯克維奇這樣的母親使自己孩子和他們的家庭生活很掃興,但是一旦發生不幸她們就會成為偵訊真正不可缺少的人物了,因為她們一生部在干預自己孩子們的事儿,認識他們所有的熟人,經常偷听電話交談,而且不僅僅是偷听,還評述這些談話,對自己做事不講策略的行為滿不在乎,一點也不感到難為情。她們知道所有人的事并對他們有絕對不容置疑的見解。那些見解當然可以忽略不計,但是這些證人會提供大量的背景資料。當然,如果民警机關的偵查員和預審員有足夠的耐心和精神力量与她們進行較長時間交談的話。娜斯佳·卡敏斯卡婭·阿娜斯塔霞有通常所說的那种超人的耐力,而這位康斯坦丁·米哈伊洛維奇·奧利尚斯基偵查員1,据他本人承認很快放棄了陣地。因此他几次請娜斯佳·卡敏斯卡婭·阿娜斯塔霞到市檢察院他這儿來并參加對加林娜·伊万諾夫娜·帕拉斯克維奇的訊問。
  
  1稱預審員。——譯者注

  康斯坦丁·米哈伊洛維奇·奧利尚斯基彎著腰,弓著背坐在自己的桌前并用打字机在快速地打著什么材料。他周圍的文件一大堆一大堆地在不斷升高,這些文件他在每年一次的休假前都一一整理好。娜斯佳·卡敏斯卡婭·阿娜斯塔霞發現,架在偵查員鼻子上的新眼鏡十分引人注目,他戴上這副眼鏡看上去比他過去那副鏡框一般且修補過的眼鏡顯得效果要好得多。但是,衣服仍然還是皺巴巴的,盡管妻子每天早晨在他出門前千方百計地把康斯坦丁·米哈伊洛維奇·奧利尚斯基打扮一番才放行。每天在跨過自家住宅門檻時儀表還是挺好的,但是,到康斯坦丁·米哈伊洛維奇·奧利尚斯基打開自己辦公室門時,剩下的只是對這個美好儀表的模糊記憶了。這种稀奇少有的人的天性是任何人無法解釋清楚的,因此,時間久了也就容忍這樣的人了。
  “您好,美人儿。”偵查員高興地搖了搖頭說,“這位陰郁寡言、愁眉苦臉的女人馬上就到,我們開始探討探討因爭風吃醋而殺人的解釋吧。所以,娜斯佳·卡敏斯卡婭·阿娜斯塔霞,請你做好充分准備,因為這需要很大精力的。考慮到加林娜·伊万諾夫娜·帕拉斯克維奇不正常的不喜歡儿媳婦的這一情況,我們不僅必須傾听一下真話,還要傾听一下假話以及對它們的評論。順便說一句,尼娜·奧利尚斯卡婭讓我給你帶來一些什么藥片,在我還沒有忘記之前把它交給你,瞧,請拿好。”
  “謝謝。”娜斯佳·卡敏斯卡婭·阿娜斯塔霞高興地把兩盒藥從他手里接過來。
  她永遠沒有跑藥店的時間,因為這些藥只能按處方賣,那么必須預先要去醫院門診部找醫生。這已完全超出娜斯佳·卡敏斯卡婭·阿娜斯塔霞的能力界限了。時間老是不夠用,再加上不尋常的懶惰和對自己身体健康的輕視,使獲得鎮靜藥的問題成了絕對解決不了的難題。而藥有時又非常需要,盡管不是經常需要,但离了它又不行。謝天謝地,通過尼娜·奧利尚斯卡婭這位神經病醫生,救命草找到了。尼娜·奧利尚斯卡婭嫁給偵查員這么多年一直很理解娜斯佳·卡敏斯卡婭·阿娜斯塔霞的苦衷并很樂意幫助她。
  康斯坦丁·米哈伊洛維奇·奧利尚斯基停止了打字并看了一下表。
  “我到10點30分把加林娜·伊万諾夫娜·帕拉斯克維奇叫來,你有15分鐘在小吃部喝咖啡的時間,但我事先告訴你,那個地方非常不干淨。”
  “我不想去。”娜斯佳·卡敏斯卡婭·阿娜斯塔霞微微一笑,“我最好在這里坐一會儿,您有訊問計划嗎?”
  “那你干什么?”偵查員很有道理地問道,“請你制訂一下吧,反正你現在坐著也沒事干。”
  她順從地拿來一個便條本并開始制訂与加林娜·伊万諾夫娜·帕拉斯克維奇的談話提綱。當然,她會饒有興趣他講述各种有關儿媳婦的下流話,添枝加葉,夸大其辭并給整個情景加上一些有傷大雅的詳情細節,這一點是意料之中的事,似乎同樣可以搞清楚,在她的講述中儿子將會以崇高純洁的形象出現在人們面前的。要知道因爭風吃醋而殺人的解釋不僅暗指斯韋特蘭娜·格臭爾吉耶夫娜·帕拉斯克維奇的情夫殺死了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羅維奇·帕拉斯克維奇,而且也暗指女人的情夫或者丈夫可能打死了他,時髦作家和這個女人背叛了自己的妻子,或者就是這個女人自己本人。必須打開加林娜·伊万諾夫娜·帕拉斯克維奇這個話匣子,迫使她像講儿媳婦那樣詳細講述儿子的情況。
  在一張干淨的紙的上半部分娜斯佳·卡敏斯卡婭·阿娜斯塔霞寫道:“加林娜·伊万諾夫娜·帕拉斯克維奇,您是怎么想的,您儿子的被殺會不會是情殺呢?”
  她在這個句子周圍畫了一個長方形的小框后,又從這個句子上畫了兩個向下的箭頭。在紙的左邊部分,箭頭結束的地方出現了兩個句子:“哪能啊,哪能啊,廖尼奇卡從來都沒有過任何人。”又一個向下的箭頭并添寫上:“到最后遺憾的是,為什么她首先關心的是儿子問題,而不是儿媳婦的問題?儿子給予借口啦?怀疑的根据是什么?等等。”
  在這頁紙的右邊部分,与“哪能啊,哪能啊……”這句話相對稱的地方娜斯佳·卡敏斯卡婭·阿娜斯塔霞寫到:“噢,從斯韋特蘭娜·格臭爾吉耶夫娜·帕拉斯克維奇那儿可以預料到一切。”又畫了一個向下的箭頭后,她作了一個很短的評述:“讓她用髒東西澆灌斯韋特蘭娜·格奧爾吉耶夫娜·帕拉斯克維奇去吧,別打扰她,有關斯韋特蘭娜·格臭爾吉耶夫娜,帕拉斯克維奇的髒話她說得越多越好。”
  最后,娜斯佳,卡敏斯卡婭·阿娜斯塔霞從紙的左邊和右邊部分畫的局部圖向紙的下邊部分中心位置畫了一個明顯的粗箭頭并寫到:“提問: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羅維奇·帕拉斯克維奇從哪儿學的如此通曉女人心理學、如此精确地區別女人心理細微變化的?提議:斯韋特蘭娜·格奧爾吉耶夫娜·帕拉斯克維奇給他解答疑問。既然加林娜·伊万諾夫娜·帕拉斯克維奇剛才還向儿媳婦身上潑髒水,她無論如何不會承認斯韋特蘭娜·伊万諾夫娜·帕拉斯克維奇是他的戰友、助手和顧問的。隨便是誰,只要不是可恨的儿媳婦就行。如果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羅維奇·帕拉斯克維奇有女人的話,那她們在此時此刻就一定會突然冒出來的。”
  “康斯坦丁·米哈伊洛維奇·奧利尚斯基,請看。”娜斯佳·卡敏斯卡婭·阿娜斯塔霞遞給他那張帶提綱的紙,“請予修正。”
  偵查員認真地看了一遍她寫的字跡很小,但十分清晰的句子,便哼了一聲。
  “嘿,娜斯佳·卡敏斯卡婭·阿娜斯塔霞,你是個最坏的家伙。”
  “我要控訴。”娜斯佳·卡敏斯卡婭·阿娜斯塔霞繪聲繪色地繃著臉說,“正像偉大的楚科夫斯基所說的那樣,我付錢不是給你的,而是給索納大娘的。對您來說我不是最坏的家伙,而對加林娜·伊万諾夫娜·帕拉斯克維奇來說是。我理解她的痛苦并衷心地同情她,而且同情她死去的儿子,他對霸王母親百依百順,惟命是從度過了短暫而非常不幸的一生。我同情的還很多。歸根到底,他的心境要比她坏得多,順便說一句,我和您把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羅維奇,帕拉斯克維奇的父親完全給忘了。或許,和他談一談有什么意義?”
  “可以試一試,”康斯坦丁·米哈伊洛維奇·奧利尚斯基無所表示地聳了聳肩,“但未必有用處,弗拉基米爾·尼基季奇·帕拉斯克維奇在妻子的統治下生活慣了并慢慢習以為常了。我兩次曾試圖和他找到共同語言——怎么能行呢?他把整個脖子扭過去,看著妻子的臉色行事,害怕突然牛頭不對馬嘴地冒出不恰當的話來。”
  “是嗎?”娜斯佳·卡敏斯卡婭·阿娜斯塔霞若有所思地拉長聲說,“這倒很有趣,我想個辦法對付對付他。”
  加林娜·伊万諾夫娜·帕拉斯克維奇到偵查員這來遲到了10分鐘,當表上顯示10點34分時,康斯坦丁·米哈伊洛維奇·奧利尚斯基從桌子后面站起來并向門走去。
  “喂,加林娜·伊万諾夫娜·帕拉斯克維奇,”他幸災樂禍地說,“您不想按時來,那您就等著,一直到我回來為止。娜斯佳·卡敏斯卡婭·阿娜斯塔霞,開始吧,你告訴她,我委托你訊問她。而且你要狠狠地嚇唬她,你就說,康斯坦丁·米哈伊洛維奇·奧利尚斯基生气了。”
  加林娜·伊万諾夫娜·帕拉斯克維奇在康斯坦丁·米哈伊洛維奇·奧利尚斯基辦公室里見到娜斯佳·卡敏斯卡婭·阿娜斯塔霞后顯得很高興。
  “娜斯佳·卡敏斯卡婭·阿娜斯塔霞,您在這里有多好啊!”她激動地說,像主人一樣把毛皮大衣挂在衣架上并沒等邀請便坐下來,“我与您交談覺得很輕松,不比同康斯坦丁·米哈伊洛維奇·奧利尚斯基似的。您知道嗎,我有時覺得他不太喜歡我。”
  
  (“你對我的情況什么都沒察覺。”娜斯佳·卡敏斯卡婭·阿娜斯塔霞冷冷一笑,想了想,“要知道,我比康斯坦丁·米哈伊洛維奇·奧利尚斯基不喜歡你有過之而無不及。”)

  “哪里話!加林娜·伊万諾夫娜·帕拉斯克維奇,”她有禮貌地大聲說,“因為什么康斯坦丁·米哈伊洛維奇·奧利尚斯基不喜歡您?要知道,他的工作复雜而繁重,很自然,他遠不是一直心情很愉快的,您應該寬容和体諒他。”
  “娜斯佳·卡敏斯卡婭·阿娜斯塔霞,我必須告訴您,您也不用勸我。我猜得出,您的工作并不比他簡單和輕松,但您能讓人產生更多的好印象。因自己職責被迫經常和陌生人接触并与之交往的人應該熱情客气,善于傾听交談者的話,愿意理解他……”
  娜斯佳·卡敏斯卡婭·阿娜斯塔霞沒有完全听她說話,擺出一副有禮貌的面孔并耐心地等待女人達到全神貫注那种程度,以便于提出一個意外的“不合話題”的問題使她措手不及并強迫她做出事先沒有准備的和未經深思熟慮的回答。最終她覺得,這個時机到了。
  “加林娜·伊万諾夫娜·帕拉斯克維奇,請您講一講,您儿子被殺會不會是情殺呢?”
  加林娜·伊万諾夫娜·帕拉斯克維奇由于出乎意料地更換了討論題目而不知如何是好了,況且娜斯佳·卡敏斯卡婭·阿娜斯塔霞极不委婉地直接在句子中間打斷了她的話。
  “因爭風吃醋?”她重問了一遍,“也沒有什么,當然由于這個……我是想說,由于斯韋托奇卡可以說一切都是意料中的事儿。我一直覺得,她不是真正地愛廖尼奇卡,而只不過是和他玩一玩,調調情而已。她就是想玩一玩結婚,過一過家庭生活,她選擇了廖尼奇卡。而他仿佛同樣可能想玩一玩荒淫無恥的人,玩一玩導致毀滅的女人。我完全不排除斯韋特蘭娜·格奧爾吉耶夫娜·帕拉斯克維奇有情夫的可能。”
  
  (“太好啦,”娜斯佳·卡敏斯卡妞·阿娜斯塔霞想了想,“談話進入了按‘左邊’的提綱運行的軌道,也好,但愿她咒罵斯韋特蘭娜·格奧爾吉耶夫娜·帕拉斯克維奇和天真地認為,談話將根本不提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羅維奇·帕拉斯克維奇的情況。這個女人到底有惊人的自負!她完全确信,她控制了局勢并自己能駕馭交談的方向,甚至她沒想到,可能會按另一种方式進行。”)

  斯韋特蘭娜·格奧爾吉耶夫娜·帕拉斯克維奇就成了愚蠢無知和平庸無能的新聞記者了,如果相信她婆婆的話。她与廖尼奇卡在一個年級學習并在他寫完自己第一部書之后決定与他結婚。她感覺到,這是“金礦脈”,廖尼奇卡是那种純真而容易相信人隨男孩,他從來沒有風流韻事,甚至連輕浮的傾慕也沒有,當然,斯韋特蘭娜。格奧爾吉耶夫娜·帕拉斯克維奇得到他很容易,無需經過斗爭。要知道他已經22歲了,您應該明白,說的是什么……
  結婚后,年輕人開始單過,斯韋特蘭娜·格奧爾吉耶夫娜·帕拉斯克維奇在莫斯科市中心有一間兩室一套的公用住房,后來鄰居死了,進而她因胜訴拿到了第二間住房,這幫助了廖尼奇卡,因為他在這之前就已經是著名作家了,他需要工作的地方。自然,你用任何東西也代替不了母親的影響,加林娜·伊万諾夫娜·帕拉斯克維奇高傲地講述說,結婚的頭几年廖尼奇卡還完全屬于她,是個好儿子,听話的儿子,鐘愛的儿子。但是,您听我說,儿媳婦沒有放任不管,令她難以忍受的是廖尼奇卡听母親的話的時候比听妻子活的時候多。所以她開始逐漸地把丈夫控制在自己手里,他的穿著打扮開始起變化了,發型變了,開始留那种她喜歡的長發,也留起了胡子,盡管從前他的胡子一直刮得光光的。當然,斯韋特蘭娜·格奧爾吉耶夫娜·帕拉斯克維奇辯解說,著名作家應該有自己的形象。因為他的照片要印在每本書的封面上,他要應邀上電視,所以他不能讓人看起來很隨便。但加林娜·伊万諾夫娜·帕拉斯克維奇确信,所有關于形象的話題只是為了轉移視線,實際上對斯韋特蘭娜·格奧爾吉耶夫娜·帕拉斯克維奇來說,重要的是強迫廖尼奇卡按著她所希望的那樣做,而不是按著從小母親使他習慣的那樣做。她為了故意气婆婆竭盡一切之能事,絕對一切!而當加林娜·伊万諾夫娜·帕拉斯克維奇看見她与某個男人坐在汽車里時,對儿媳婦的一切友好態度頓時消失了。(“好像這個友好態度什么時候曾有過似的。”娜斯佳·卡敏斯卡妞·阿娜斯塔霞暗自評述道。)自然,無論是她,還是廖尼奇卡,加林娜·伊万諾夫娜·帕拉斯克維奇誰都沒告訴。何必讓儿子傷心呢?
  “加林娜·伊万諾夫娜·帕拉斯克維奇,對不起,您只根据您儿媳婦坐在您不認識男人的汽車里這一事實就能下結論嗎?您生活中從來沒坐過出租汽車或私人汽車?朋友或者同事任何時候,任何地方從來就沒有用車接送過您?”
  “我知道我在說什么。”加林娜·伊万諾夫娜·帕拉斯克維奇把嘴唇一癟,“我無論如何也能把平常的司机和情夫區別開來的。因為平常司机的面頰是不會讓人撫摸的。”
  娜斯佳·卡敏斯卡婭·阿娜斯塔霞對加林娜·伊万諾夫娜·帕拉斯克維奇所講的東西思考了一下。
  “勞駕,請您回憶一下這事發生在什么時候?”
  “夏天。當然具体日期我想不起來了,大概是六月底七月初的樣子。”
  “請您描述一下汽車的情況,牌號,顏色。大概您看見車號了吧?”
  “車號我沒看見,因為天基本上已經黑了。‘伏爾加’,那种發黑的顏色。”
  “怎么這樣?加林娜·伊万諾夫娜·帕拉斯克維奇,您說天已經黑了,無論車號,還是車的顏色您都沒看出來,而看見了斯韋特蘭娜·格奧爾吉耶夫娜·帕拉斯克維奇,甚至還看見了她撫摸男人的后腦勺和臉蛋了。這是不可能的事儿。”
  “很有可能。”加林娜·伊万諾夫娜·帕拉斯克維奇生气地說,“斯韋特蘭娜·格奧爾吉耶夫娜·帕拉斯克維奇是我在大街看到的,她在售貨亭買了一些香煙。我感到很奇怪,因為無論是她,還是廖尼奇卡都不抽煙,我本想喊住她,可她拿著煙就向汽車走去了。我一看,這不是廖尼奇卡的汽車,所以我沒呼喊。我彎下腰以便看一看是誰在開車,因而就看到了……”
  “你什么都沒看到。”娜斯佳·卡敏斯卡妞·阿娜斯塔霞憤恨地自言自語道,“你不停地在撒謊,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把斯韋特蘭娜·格奧爾吉耶夫娜·帕拉斯克維奇置于受攻擊的地位。瞧見她買煙了,瞧見她坐上‘伏爾加’汽車,接下來是什么?順便說一下,你的廖尼奇卡從9年級就開始吸煙了,而最近3年——每天抽一包半。你簡直在使他□病發作,并以一切神圣的名分祈求別被有害習慣束手就縛,而隱瞞他吸煙的事實比傾听你的號叫聲更簡便一些。他也許与斯韋特蘭娜·格奧爾吉耶夫娜·帕拉斯克維奇結婚不是由于熾熱的愛情,而只是一個目的,就是為了离開這個家不和你住在一起生活。”
  “加林娜·伊万諾夫娜·帕拉斯克維奇,請您說一說,你覺得斯韋特蘭娜·格奧爾吉耶夫娜·帕拉斯克維奇是個聰明人嗎?”
  “哪里話!”加林娜·伊万諾夫娜·帕拉斯克維奇輕蔑地揮了一下手,“哪里有聰明可言啊?在我看來,她一輩子也就讀過兩本半書。”
  “我問的不是文化水平,而是思維能力、智力,善于合乎邏輯地思考、概括、分析、作出結論、有條有理地敘述自己的思想。”
  “那我就告訴您,她是個平庸無才的新聞記者。”
  加林娜·伊万諾夫娜·帕拉斯克維奇怎么也不想看見智力、博學多識和職業對口之間的差別。既然是平庸無才的新聞記者,這就意味著是個大傻瓜。有意思的是,如果這個無能的新聞記者是非常有天才的生活學家的話,她會說嗎?
  “這就是說,她作為人總的來說是不聰明的。”娜斯佳·卡敏斯卡婭·阿娜斯塔霞不無別有用意地更准确地補充說。
  “絕對是。”作家母親急忙确認說。
  “因為這一點您儿子從來就沒產生過不滿意?要知道他,作為善于創作的、精明的、有審美觀點的人不可能看不到,他的妻子不夠聰明和知識不夠淵博。”
  康斯坦丁·米哈伊洛維奇·奧利尚斯基回到了辦公室并坐到了自己的位子上,沒有打斷她們的交談。但是,加林娜·伊万諾夫娜·帕拉斯克維奇不知怎么地全身立刻縮成了一團,好像感到旁邊來了敵人并准備回擊似的。
  “她是作為女人被我儿子迷戀上的,因為斯韋特蘭娜·格奧爾吉耶夫娜·帕拉斯克維奇沒有任何其他的优點。”她冷冰冰地回答說,“因為我已對您講過,廖尼奇卡是一個純真而又品行端正的男孩,他從來不敢和少女們發生曖昧關系,如果他沒有重要意圖的話,因此,當斯韋特蘭娜·格奧爾吉耶夫娜·帕拉斯克維奇著手干那种事的時候,他立刻服從了,因為他是一個正常的年輕男人,您應該理解……”
  “好,”康斯坦丁,米哈伊洛維奇·奧利尚斯基加入了談話,“讓我們擱下這個話題吧。加林娜·伊万諾夫娜,我們重新回到您儿子這個話題上來。請您說一說,您讀過他的作品嗎?”
  “當然讀過。”加林娜·伊万諾夫娜·帕拉斯克維奇自豪地回答說,“這些作品我看到得比所有人都早,廖尼奇卡總是把尚未交給出版社的手稿帶回來讓我看。”
  “在關于您儿子的書的評論文章中不止一次地指出,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羅維奇·帕拉斯克維奇——精明而資深的女性心理學家。您贊成這种觀點嗎?”
  “那當然,毫無疑問。”她斬釘截鐵地說。
  “那請您給我們講一講,他從哪里獲得的所有那些幫助他成為女性長篇小說作者的知識的。他是個男人。如果相信您的話的話,他与女人們打交道的經驗是最少的,他是從哪里知道這一切的呢?什么時候,什么情況下他學會了如此好地明白女人的事的呢?”
  加林娜·伊万諾夫娜·帕拉斯克維奇落入了早就設下的圈套,她在這里講了許多情況之后已經不能訴諸無論是斯韋特蘭娜·格奧爾吉耶夫娜·帕拉斯克維奇,還是熟悉的姑娘們和女人們了,說明廖尼奇卡有很多女人,因為他是一位漂亮的小伙子而且成就卓著。這一招沒行通,于是加林娜·伊万諾夫娜·帕拉斯克維奇壓住心里的怒火只好說出兩個女人的名字,這兩個女人愛上了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羅維奇·帕拉斯克維奇并甚至好像把他的注意力吸引到了自己身上來了。他在任何情況下到母親這儿來做客都不帶妻子,不止一次地給兩個女人打電話。
  娜斯佳·卡敏斯卡婭·阿娜斯塔霞對訊問的結果十分滿意,本來打算离開,留下康斯坦丁·米哈伊洛維奇·奧利尚斯基和加林娜·伊万諾夫娜·帕拉斯克維奇兩個人單獨地談一談,但突然她的注意力被一句話吸引住了。
  “如果我泄露了廖尼奇卡愛情上的隱秘的話,他決不會饒恕我的。因此他會嚴厲懲罰我的。”
  “對不起,我不明白。”
  娜斯佳·卡敏斯卡婭·阿娜斯塔霞回到桌子旁又重新坐到了加林娜·伊万諾夫挪·帕拉斯克維奇的對面。
  “您在利用降神者的幫助吧?”
  “不。您根据什么這樣認為?”
  “從您的話語中可以作出如下結論,您与死去的儿子有接触。我只是想更准确地了解一下。”
  “不,不,哪里的話呀。”加林娜·伊万諾夫娜·帕拉斯克維奇擺了擺手,“我不相信陰間冥府和任何這類東西。而關于廖尼奇卡不會饒恕的問題,是這樣的,是一种借喻語,是脫口而出的。”
  然而,加林娜·伊万諾夫娜·帕拉斯克維奇開始變得面色蒼白了,這种情況是瞞不了娜斯佳·卡敏斯卡婭·阿娜斯塔霞的。這一點她是絕對不喜歡的。
  斯韋特蘭娜·格臭爾吉耶夫娜·帕拉斯克維奇開著一輛很舊的日戈利牌小轎車在出版社旁邊轉了一圈儿便進了大門,手里拿著厚厚的公文夾。如今只能她本人去与出版者進行談判了。廖尼奇卡從來就缺少把他們所有的人連同他們對財政困難的控訴和牢騷及用滑稽可笑的稿費買一部小說眼淚汪汪地苦苦哀求扔到九霄云外的魄力。當然,出版社利用這部小說可以“冶煉出”不少于八万美元的利潤來。廖尼奇卡是一個善良、軟心腸的人,他不可能超越個人性格,盡管他也明白,早就該辦這件事了。也沒有什么,現在他妻子,更准确地說是個寡婦將替他完成這項任務了。
  “斯韋托奇卡?”出版社社長看到她后十分惊訝地說,“是什么風把你吹來的?難道我們還欠您最后一本書的錢?我認為,我們完全付清了,不是嗎?”
  “是。”她點了點頭,“那本書的錢是完全給我們付清了。但這有一本新書,這本書是廖尼奇卡被害的那天完成的。我可以把它推荐給你們出版社。當然,如果您愿意的話。”
  “我的天啊!”社長發火了,“這還用問嗎!我當然愿意。我們將為能再出版一部偉大的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羅維奇·帕拉斯克維奇的小說而感到幸福。只要你寫道:上面寫有在凄慘的毀滅前3小時里最后一句話的小說,那么這部小說一轉眼就會被搶購一空的。一千美元你覺得合适嗎?上一本書我們付給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羅維奇·帕拉斯克維奇九百美元。但這一本,因為它畢竟是最后一本了,我們付一千美元。你覺得合适嗎?”
  斯韋特蘭娜·格奧爾吉耶夫娜·帕拉斯克維奇起身并從桌子上拿起了裝有手稿的厚厚的公文夾。
  “你一點也不懂,帕維爾,”她溫和地說,“既然你一點也不懂,那我也就沒有和你談的必要了,再見。”
  她向門口只走了一步,帕維爾突然從桌子后面跑過來一下子擋住了她的去路。
  “喂,請你等一下,斯韋托奇卡,你到哪儿去呀?我和廖尼奇卡相識有一百年了,可以友好一點的……喂,你想要多少?要一千兩百美元?一千三百美元?”
  “我要兩万五千美元,帕維爾。而且無論如何我不會再和你討价還价了。要么你付兩万五千美元要這部書,要么我就把手稿送到另一家出版社去。所以絕對不許向我講什么你是個可怜的人了。在印數達一百五十千冊的情況下,一本書的成本費不超過八百盧布,因為你們在克林齊某地找了一家便宜的印刷厂。你們給批發商按每本書兩千盧布的話,那么每本書你們便可獲利一千兩百盧布。在印數達一百五十千冊的情況下可獲一億八千万盧布的利潤。而你們,据我所知,不与批發商聯系,你們出版社有自己的銷售网,這個网是你們与其他四個出版社合伙經營的。因此你們每本書能賣到五千至六千盧布。既然我在學校學過算術而且學得還不錯,那么我就不會与你帕維爾討价還价。要么付兩万五千美元,要么我就拿走。”
  “好,好,別動肝火。”帕維爾用安撫的手勢挽著她的胳臂并把她領到了沙發眼前,“你要明白,數目這么大,我不能在兩分鐘內馬上答應你,因為我還要和其他人商量商量才能定奪。請你把手稿留下來,讓編輯看一看,如果我們同意出版這本書,我們再回頭討論稿費問題。既然不知道我們是否要出版這本書,干嗎現在激烈地爭論呀。万一書寫得不好和毫無价值呢?不著貨就買?”
  斯韋特蘭娜·格奧爾吉耶夫娜·帕拉斯克維奇的嘴唇在尖刻的冷笑中彎成了弧形,兩只不大的眼睛眯縫起來,顯得特別地小。
  “帕維爾,帕維爾,”她帶有責備意味地搖了搖頭,“生活沒教會你任何東西。得啦,我的朋友,談話到此結束吧。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羅維奇·帕拉斯克維奇的手稿無須同意和審校,這一點整個莫斯科的出版社都知道,而稿子正好過兩個月就面世。也許你不知道,他的書在柜台上擺放不超過兩周,之后白天打著燈籠你也找不到了,他的每一本書,瞬間就能被搶購一空也許對你來說是新聞吧?也許是在你的出版社工作的坏男孩子瞞住你,他們利用未被統計的列昂尼德·弗拉基米羅維奇,帕拉斯克維奇的小說印數在撈‘外快’?在書的版權記錄上有一百五十千冊,而實際上印了三百千冊。你們按版權記錄上所標明的一百五十千冊向稅務檢查机构納稅,而其余一百五十千冊的利潤進入你們的腰包。哎,天哪!帕維爾,你的胃口簡直太大了!你從肚子里呼出點空气吧,不然肚子馬上就要脹破啦。你和其他四家出版社從廖尼奇卡身上吸了整整五年的血,你們利用他不會拒絕你們這一點假裝成他的朋友,而朋友應該是患難相助的。朋友,現在一切都完了,你們那种坐享其成的美事儿結束了。廖尼奇卡非常年輕而且是一個极有天才的人,所以你們以為他還能很高興地為你們創造神話般的高額利潤很多年,因為他創作輕松而快捷。因此你們只購買了從交付手稿那天起他的六個月的排他權。你們以為如果他過六個月寫出新的作品,出新的比再版舊的更好。而到今天為止你們的一切排他權都結束了。只剩下一個月前出版的最后一本書的排他權了。但就連這個權力再過三個月也結束了,反正你們從他身上搞不到任何‘浮油’了。你們的印數很大,因此第一次出版之后馬上想要再版就沒有意義了。一切都結束了。你是一個長毛絨蒙面的軟座凳子,現在你在廖尼奇卡身上將無法撈到任何便宜了。這是我對你的允諾。他出了二十六本書,我手里有第二十六本——最為珍貴的一本。所以正像你所說的那樣,這本書正好是他慘遭殺害前3個小時寫完的。大肥狗熊,你甭想我會把手稿留給你的。我要把它帶走,到晚上之前等你們作出決定。我暫時沒有電話,因此今天晚上我本人給你打電話,如果你不說准備付給我說的那么多稿酬的話,那么明天我就把它提供給伊戈爾,然后努格焦爾,然后列武什卡,然后安娜。你們這五個壟斷整個莫斯科,也許是整個俄羅斯的貪得無厭的壓榨者無論誰一定會買下稿子的,而且因此而變得更富有,而其余的人將只能吮手指頭了。”
  她輕輕地轉過身來,未等說告別之類的話便离開了“帕夫林”出版社社長辦公室,走了。
  帕維爾好像在傾听他一個人才可以听清的某种聲音一樣呆呆地坐了一會儿,然后他按了一下選擇開關的電鈴鈕,把營業副社長召到自己辦公室來了。
  納塔利婭·米哈伊洛夫娜·多休科娃剛剛打開入口的門,便听到了電話鈴聲。她沒有一下子分辨出尼古拉·格里戈里耶夫·波塔紹夫的聲音來,可能是因為她沒有料到他的電話這么快,因為她今天才回到莫斯科。
  “您和丈夫見面了沒有?”他急切地問道。
  “是的,尼古拉·格里戈里耶夫·波塔紹夫,的确給的是短期探望。”
  “喂,這是理所當然的。他還役到享受三個晝夜的時間呢。”尼古拉·格里戈里耶夫·波塔紹大開了一會儿玩笑,“您打听到案子的什么新的和重要情況了嗎?”
  “很遺憾,沒有,他只是反复地說,他沒有罪,沒有殺人并將斗爭到底。”
  “這一切好极了。”法律辯護人不滿地說,“但為了斗爭,需要的不是空話和激情,而是事實和證据。他向我求援,我開始著手幫助您丈夫證實自己無罪,但他本人最好要做點什么。所有反對他的證詞他從自己這方面要證明,證人被賄買了并明明是作偽證。我准備著手解開這個案子的謎底,但是他必須向我講清楚,誰和為什么能試圖監禁他這個期限。要知道,如果證人被賄買了,如果受害人本人說出了他的名字,這就是說存在著一种擁有十分巨大影響的勢力,為了勢力的利益把未犯罪的人關入了監獄。那么除了您丈夫以外椎能知道他的敵人呢?”
  “我一切都明白,尼古拉·格里戈里耶夫·波塔紹夫,那我可以做點什么呢?他什么都沒對我說,他只是強調他沒有犯罪。尼古拉·格里戈里耶夫·波塔紹夫……”
  “是嗎?您想說什么?”
  “万一他畢竟殺了人呢?您知道,我是很愛他的。但……我不知道。我服用了大劑量的安眠藥睡熟了,當然我對所有人講過,葉尼亞在家,睡覺,但平心而論……可能對著我耳朵開炮射擊我也醒不過來。”
  “娜塔什卡,您讓我傷心難過,這是什么情緒啊?不用說,您丈夫沒有犯罪。假如他殺了人的話,為什么他開始找我。假如他的确是罪犯,那他就知道沒有證明無罪的可能性了,進而就不會給我寫信了。”
  “您不了解葉尼亞,尼古拉·格里戈里耶夫·波塔紹夫。他思考問題和推論不像您這樣,他總是确信,不管是誰都可以欺騙。他個性很強,好用權勢,殘酷無情。他是個很特別的人,您明白嗎?他不讓我安靜,他在牽著我們大家的鼻子走。”
  “好,娜塔什卡,我們暫且不談這個問題。說一千道一万,我的職責是幫助在這方面需要幫助的人。您有錢來雇用精明的私人偵探嗎?”
  “當然有。葉尼亞准許為他的釋放支付所需要的一切費用。”
  “很好。我和在警察圈的熟人商量一下,請他們推荐一名好的專家。您丈夫看上去怎樣?他感覺如何呀?”
  “好极啦。”納塔利婭·米哈伊洛夫娜·多休科娃微微笑了笑,“他看上去好像是從自己辦公室里走出來的一樣。”
  “這不錯。就是說,他准備斗爭。他沒有垂頭喪气。您丈夫堅強的性格是可以羡慕的。還有您的堅忍不拔性格,也值得羡慕,娜塔什卡。要堅持,我們將想盡一切辦法把他從那里拯救出來。”
  与法律辯護人的一席談話使她感到心緒不佳。話又說回來,近一年來很少有什么能使她高興起來,使她提起情緒來。也許黑皮膚的杰拉爾特……和她在被窩里她能忘記她丈夫因殺人罪在服刑期這檔子事儿,甚至能忘記她作了什么樣的孽。
  不,這樣可不好,要求振作精神并作出總結。瞧,這就是證明文件,她可以根据它支配葉夫根尼·米哈伊洛維奇·多休科夫的所有財產。他自己吩咐她簽署這些證明文件,因為需要一大筆資金來請辯護人和私人偵探。葉尼亞甚至說,如果需要行賄的話,就讓納塔利婭·米哈伊洛夫娜·多休科娃做這一點,只要能把他從教養院里拯救出去就行。
  那么,他擁有什么呢?市中心有一大套前不久建造的四居室的住宅,一套精心挑選、昂貴的和极具審美价值的家具。在郊區有一棟三層樓磚結构的房子,內設芬蘭式蒸气浴、游泳池,可以停放4輛汽車的車庫——主要考慮臨時逗留的客人。兩輛汽車——銀白色的“襖爾沃”和黑紅色的“薩普”。在俄羅斯和歐洲銀行開設有賬戶。天啊,就是這樣的一個人,所有一切的占有者在坐牢?簡直不可想象。納塔利婭·米哈伊洛夫娜·多休科娃至今不能相信,這到底發生了什么事儿。
  她脫了衣服進了浴室。打開熱水淋浴后在整個一面牆的大鏡子前停了下來,開始認真仔細地觀察自己的身体。有個地方被杰拉爾特鋼鐵般的手指抓的青紫斑隱約可見。納塔利婭·米哈伊洛夫娜·多休科娃回想起了他那雙似乎把她穿透的黑色大眼睛,便瑟縮起來。她從來不喜歡溫柔嬌弱的男人,使她感到刺激興奮的是猛攻、強悍、權力和优勢地位。她喜歡別人抱緊她旋轉、揉搓,最好使之有疼痛感,葉尼亞不是那种人,他在床上總的說來不太強烈,不能滿足她的性欲要求,而杰拉爾特——正好是她所需要的那种人。
  為了從鏡子中看一看自己的后背和臀部她轉了個身,感到高興的是從細細的腰肢到胖得發圓的大腿,优美的曲線仍楚楚動人,顯得很漂亮,她突然對自己本身和自己邂逅相遇的性伙伴而感到憎惡。納塔利婭·米哈伊洛夫娜·多休科娃快速鑽進浴室,拉上顏色鮮艷的窗帘,站到了蓮蓬頭下。葉尼亞在那里,在禁區,在受凍,在住著一百個人的集体簡易宿舍里。他被迫吃气味難聞、不能吃的一种稀菜湯(常放入士豆和米粉等),他在自己周圍看到的是一些目光呆滯,對什么都漠不關心無所謂的人,他晝夜24小時地生活在殺人犯、土匪、強暴者和其他蠢貨之中,這些人頭腦中什么都沒有,一泡糞。葉尼亞是個堅強不屈且有主見的人。他手指一動,大筆一揮便可殘酷無情地收拾那些傷害他的人,同時慷慨解囊,毫不猶豫地幫助那些需要幫助的人。現在他本人需要幫助了,而她,作為他的妻子這個時候卻在另外一個城市的旅館里,在來自异國他鄉的別人丈夫的怀抱里炫示自己……
  熱水順著她的臉向下流,与含鹽的淚水交織在一起。這些年來納塔利婭·米哈伊洛夫娜·多休科娃對待葉夫根尼·米哈伊洛維奇·多休科夫所持的戰戰兢兢的喜悅態度第一次被充滿整個身心的怜憫和同情心取而代之了。如果還在兩天前問她,她愛不愛丈夫的話,那么她就不得不說謊了,今天這個謊言就不是那樣絕對了。
  使謝爾蓋·尼古拉維奇·別列津真正擔心的是預定星期三采取的措施,其內容包括,在選舉國家杜馬前几天里政党領袖們和配偶應邀參加本屆杜馬讓出自己權力前以“告別宴會”形式舉行的招待會。在這個官方假面具背后隱藏著的完全是另一种東西。眾多的新聞記者應該看一看政治家及其旁邊的夫人,進行“非禮節性”交談,觀察誰吃什么,喝了多少,誰穿著打扮怎樣,舉止如何。簡而言之,就是選舉前的記者相親。今天是星期三。剩下星期四和星期五用于在所有報紙上刊登關于對每個出席招待會的政治家充滿惡意、挖苦和尖酸刻薄的評論。星期六禁止進行選舉前的宣傳,而星期日——選舉。因此,如果今天搞砸了的話,就無時間挽回了。
  謝爾蓋·尼古拉維奇·別列津從早晨就有事出去了,把伊琳娜一個人單獨留下來等候應該給她送晚上出門穿的裙子的女裁縫。昨天晚上的沖突給他留下了不快的沉重感覺,但是昨天晚上回到家后他發現,伊琳娜仿佛也不生气了,她至少一點也不像生气的樣子了。早晨他們已從爭吵不休的陰影中走出來了。
  昨天回到家后,謝爾蓋·尼古拉維奇·別列津大吃一惊,住宅里飄出和好的面味和香子蘭果味,預感到還有點難以辨認的很熟悉東西的味道,他不知道這個東西叫什么名字,但它与他的童年緊密地聯系著。
  “謝廖扎!”從廚房里傳來了伊琳娜的聲音,“你怎么回來得這么及時啊,我剛好一切准備就緒。”
  謝爾蓋·尼古拉維奇·別列津進了廚房并看見了用干淨的花毛巾蓋上的淺盤子,盤子里裝滿了大餡餅和白面包。
  “我的天啊!”他感到很惊訝,“伊琳娜,這是什么?你烤的?”
  “你要知道,我決定試一試。”她充滿喜悅地笑了笑,“我從來沒有自己動手烤過,只是在童年時看過奶奶做過。呶,就這樣,我打開了烹飪書,購買了原料,便開始照書本上寫的准确無誤地操作。謝廖扎,看來烹飪書的确是非常好的讀物。除需要獨立操作外無須自己創造,因為這些書都是聰明而有經驗的人編寫的。只要照著書上按部就班地做,那么一切都會成功的。你赶快脫衣服,我們馬上吃晚飯。”
  謝爾蓋·尼古拉維奇·別列津進了臥室,脫下衣服并穿上勞動布牛仔褲和套頭的羊毛衫。經過客廳時他發現,沒有擺桌開晚飯。奇怪,她怎么啦,打算讓他在廚房里吃飯嗎?
  換好衣服洗完手后,他又順便到廚房看了看,不滿意地看到伊琳娜的确正在往廚房桌子上擺餐具、面包和調味香料。
  “我們要在這里吃晚飯嗎?”他非常克制地問道。
  “那在哪儿?”
  “平常我們……我……”謝爾蓋·尼古拉維奇·別列津難為情了,“一直喜歡在客廳里放桌子吃飯。”
  “為什么?”伊琳娜很納悶地問道。
  “噢,我不知道。”他很惱火地說,“好啦,事情到此為止,讓我幫你把餐具送到客廳里去。”
  “好吧。”她聳了聳肩。
  他們一句話也沒說,便很快擺好了桌子。謝爾蓋·尼古拉維奇·別列津自己從柜子里取出餐桌桌布,從鑲有玻璃部分的家具里取出了很漂亮的高腳杯。
  “那水呢?”看到伊琳娜已打算在桌旁就坐時,他郁郁不樂、愁眉不展地問道。
  “水?”她不明白,“什么水呀?”
  “礦泉水或者隨便什么汁,怎么,我們沒有了嗎?”
  “有,我馬上去拿。我不知道,你想干什么?”
  “你要記住,”謝爾蓋·尼古拉維奇·別列津冷冰冰地說,“水或者汁一定要在餐桌上,不用問有人想不想喝。這就如同面包或者飯桌上的鹽瓶一樣,必不可少,任何時候都應該放在桌子上。勞駕你把電視打開。”
  伊琳娜端來了水,打開電視便坐在了桌旁。晚飯是在死一般的沉默中度過的。伊琳娜凝視著盤子,而謝爾蓋。尼古拉維奇·別列津看新聞節目。當輪到喝茶吃大餡餅時,他贊成地點了點頭:
  “很香,你是好樣的。”
  接下來關于烹調練習方面的事儿一字未提。
  晚飯之后,伊琳娜出去洗碗碟了,而當她回到客廳里時,另一個謝爾蓋·尼古拉維奇·別列津喜歡看的節目正在進行。她在沙發上坐了几分鐘,仔細地看了看書架上的書,然后悄悄地站起來回小房間去了。一直到第二天早晨謝爾蓋·尼古拉維奇·別列津沒有看見她。
  早晨她起得比他早,准備好了早飯。謝爾蓋·尼古拉維奇滿意地發現,今天她同昨天一樣做了發型并穿上了長裙子,但只是沒有他的提醒和評論。因為昨天晚上他感到了一种奇怪的尷尬并試圖在吃早飯時緩和一下這种气氛。
  “你和女裁縫是怎么定的?”他問道。
  “她大約11點送裙子來,為防万一留出富余時間來,如果有什么地方需要改做的話。”
  “你向她定做什么了?”
  “你要知道,我很難馬上決定下來我需要什么,因此昨天我只定了今天晚上穿的裙子和在家穿的一套衣服。她最近几天怎么也得再來一趟,屆時我向她定做其余的所有衣服。”
  “我相信,你今天晚上穿的不會是十分挑釁性的衣服吧?”謝爾蓋·尼古拉維奇·別列津探問了一句便立刻突然閉口不言了。
  然而已經晚了,伊琳娜一听馬上就明白了他的暗指。
  “你想說,妓女一定要有粗俗趣味?”她委婉地說道,于是謝爾蓋·尼古拉維奇·別列津感到奇怪的是,她好像一點也沒有生气。
  “對不起,伊琳娜,我根本不想侮辱你。”他表示悔過地說,“請原諒我,我是個混蛋。”
  “不,謝廖扎,你不是混蛋,你只不過是個惡人,而且是個很可怜的人。所以關于裙子的事儿你別著急,裙子將是很高檔的,而且是很雅致的,但同時也是很嚴肅和很朴素的。關于戴什么飾物我只想問一下……”
  “放在存放小件貴重物品小匣子里的所有東西都是你的,我曾對你說過。”
  “不,這些都不合适,我已經看過了。要達到你所希望的效果必須要佩戴珍珠飾物。光珍珠飾物就行,任何帶祖母綠的鑽石對這种場合都不合适。”
  “是嗎?”他表示疑問地向上翹了翹眉。
  這個大男孩有自己的見解?很有趣。
  晚上5點鐘,謝爾蓋·尼古拉維奇·別列津進了住宅,心里暗自戰栗了一下。他馬上就會弄清楚,沒有他的物色,伊琳娜所定的裙子只适合于在外幣俱樂部穿,而花費在珍珠項鏈和耳環的錢實際上是白扔的。
  伊琳娜身穿早晨穿的那件針織長裙迎接了他。淡褐色的頭發在后腦勺隨便打了一個結。臉上沒有涂脂抹粉。
  “請你過目,這是給你的珍珠項鏈。”謝爾蓋·尼古拉維奇·別列津把匣子遞給了她,“給我沖杯咖啡,開始收拾收拾,汽車六點一刻到。”
  伊琳娜在前廳打開了匣子,用銳利的目光打量了一下裝飾物并點了點頭。
  “你要的咖啡。”
  謝爾蓋·尼古拉維奇·別列津暗自笑了笑。她很懂行!當然她是他的妻子,總之是個不錯的少女,但要知道,她在經歷那种賣淫試用期……你要知道,她需要珍珠飾物來塑造形象。嘿,我看一看再說。
  他不慌不忙地喝著廚房的咖啡,一遍一遍地想著怎樣回答今天晚上詭計多端的新聞記者們可能向他提的各种各樣的問題。社會調查表明,他的政党得到絕大多數居民的信任,謝爾蓋·尼古拉維奇·別列律成為代表的可能性還是很大的,因為他處于政党名單的第一個五人組中。為了進入杜馬,必須使他的政党獲得5%以上的選票。預選結果使人有理由相信,這個百分數有望能夠突破。如果競爭政党領袖們舉止不當,在選舉人的眼睛里失去本來面目的話,那么今天的措施有可能在一瞬間改變風向。必須十分認真,全神貫注,聆听每一句話語,無論如何要設法取得哪怕是一些很小的胜利,這是戰胜政敵重要的精神上的胜利……
  “我准備好了。”
  謝爾蓋·尼古拉維奇·別列津轉過身來便惊呆了。一位十九歲少女的活生生畫面映入他的眼帘——端庄秀麗、皮膚細膩的面龐,把頭發高高地盤在后腦勺上的“蝸牛”式發型,身穿一件珍珠灰色的長裙子,這條裙子緊緊裹著肩膀,貼著胸部和腰部,自由褶耷拉到地板上。是啊,這位年輕的妓女原來是對的!任何鑽石和純綠寶石在這里都不合适,只有珍珠飾物。雅致、端庄、朴素。真是令人歡喜若狂!
  因突然受到一時沖動的影響,謝爾蓋·尼古拉維奇·別列津走到伊琳娜跟前,抱住了她,使她的頭緊緊地靠在自己的胸脯上,呼吸著從她的頭發里散發出來的香味。
  “伊琳娜,”他小聲說,“伊琳娜,我的美人儿。”
  她輕輕地躲開了并向謝爾蓋·尼古拉維奇·別列津抬起珍珠灰色的眼睛,這雙眼睛在這一瞬間他覺得似乎很冷漠,而且不自然。
  “這是你所希望的樣子嗎?”
  “是的,一切正是我所需要的那個樣子。”
  他感到很尷尬,他責備自己受了荒謬可笑的和不合時宜的沖動影響而變態并試圖用不大客气和堅定的吻掩蓋自己的難為情。
  “應該怎樣回答問題你沒忘了吧?”
  “沒有,我記住了。我不干預丈夫政治方面的事情,我的任務是——管好家庭并使它成為你可靠的后方,而我對你的第一個妻子不感興趣。我做好充分准備,能夠接待好客人,打算為你生不少于3個孩子,只要身体允許的話……”
  “好。順便說一句,”謝爾蓋·尼古拉維奇·別列津打斷了她的話,“如果你覺得很合時宜的話,你可以說,在遇上車禍的時候已經怀孕了,很遺憾,遇險后因治病不允許繼續妊娠。而你期望,在不久的將來身体會允許你生產的。但是當心別失分寸,這樣做能很好地打動別人的同情心,但最主要的不在于此。你的任務不在于因發生不幸引起別人對自己的同情感,而在于用你那种履行母親職責堅強的愿望引起別人的贊歎,你明白嗎?”
  “明白,我會努力的,謝廖扎,但是反正我很害怕。”
  他遞給她毛皮大衣,這時他才發現,伊琳娜腳上穿的是一雙黑色的輕便鞋。
  “難道你不會穿另外一雙長筒靴子嗎?”謝爾蓋·尼古拉維奇·別列津感到很奇怪,“路上有沒膝的積雪。”
  “難道可以用長筒靴子配這种裙子嗎?”
  “我相信,那里會有可以換衣服和整理打扮自己的房間的。”
  “万一沒有呢?那會看上去覺得我很可笑,很荒謬。”
  伊琳娜背對著他站著,照鏡子,把大絲綢圍巾疊成漂亮的褶圍在脖子上。她的臉看上去在凝神思索和有點生气,進而讓謝爾蓋。尼古拉維奇·別列津覺得她像一個因某件東西未得到而板著面孔的小姑娘。他又一次充滿了對這個女人莫名其妙的溫情。他抱住她的雙肩并輕輕地使她緊緊靠在自己身上,盡量不損坏她那复雜的發型。
  “你總是這樣膽怯和小心,你事先對一切都害怕嗎?”他有點嘲笑地問道。
  “處在你的地位我就不會提這些問題了。”伊琳娜冷冰冰地回答說,“因為你本人非常清楚這些問題的答案。”
  他突然發抖起來,他松開伊琳娜開始穿大衣。他對任何熟羊皮短皮祆和皮革都不重視,天然真皮惟獨對女人不合适,而絨毛褥子對年輕人不合适。冬天謝爾蓋·尼古拉維奇·別列津穿一件极其貴重的黑灰色大衣,配戴一條用最好毛料制作的淺色圍巾,在多冷的天里他都不戴帽子。他有一頭非常好的頭發——他很愛惜這大自然的恩賜——很濃密,不拳曲,有不少過早出現的白發,留著短發,這种發型賦予謝爾蓋·尼古拉維奇·別列津一种嚴肅和讓人產生信任感的外表,而只要他一戴上禮帽或者皮帽,馬上就會變成一個老資格的區委書記的模樣。
  他們下樓了,汽車已停在了大門旁邊,但至少需要在雪地里走上几十步。謝爾蓋·尼古拉維奇·別列律稍微猶豫了一會儿,一個決定,不過這個決定如同謝爾蓋·尼古拉維奇·別列津所做出的所有成功的決定一樣,驟然醞釀成熟了。他把她抱到了汽車里,司机已經站在后邊的車門旁并很殷勤地給她打開了車門。
  “謝謝,親愛的。”伊琳娜溫柔地說,為了讓司机听到這句話,她說得聲音很大。
  謝爾蓋·尼古拉維奇·別列津坐在她旁邊的后排坐位上并小聲地說:
  “不錯的主意,對吧?”
  “形象在不停地塑造。”伊琳娜笑了笑回答說。
  謝爾蓋·尼古拉維奇·別列津靠她非常近,他的嘴唇已經挨上她的耳朵了。
  “順便說一說,司机的名字叫沃洛佳。他在開春的時候,也就是你遇險前不久,他送你在航空港接過你來自克拉斯諾亞爾斯克的舅媽。當時是禁航天气,航班延誤了四個小時,于是你在汽車里在他旁邊坐了整整四個小時。你向他隨心所欲地使性子,折磨得他苦不堪言。你一會儿熱,一會儿冷,一會儿想喝水,一會儿想吃東西,一會儿想抽煙。”
  “連煙也想抽?”伊琳娜微微抬起了眼眉。
  “喂,有時你是有這种愿望,盡管不是經常的,總之,你找到了可怜的小伙子。”
  “我与他再也沒有見面?”
  “据我所知,沒有。”
  “沃洛佳。”她大聲地說道。
  “是我,你是伊琳娜?”
  “您至今還生我的气嗎?不值得,親愛的,我知道,我有時常讓人非常討厭,然后我就后悔并責備自己。如果當時我得罪了您,那么我現在向您道歉。”
  “哪里的話!伊琳娜,沒說的。”
  謝爾蓋·尼古拉維奇·別列津用手摸到了她的手并輕輕地握了一下以示稱贊。伊琳娜對此沒有作出反應,不過手沒有挪開。就這樣,他們相互拉著手到達了目的地。离大門有20米的時候,采訪的記者們看到著名政党領袖謝爾蓋·尼古拉維奇用自己的手抱著美麗的妻子便騷動起來,照相机的快門開始不停地卡嚓卡嚓地按動。
  在頭半個小時,一切都顯得很平靜,政治家們和自己的配偶手挽著手沿著被無橄鹼煌岩覆蓋的巨大的大廳散步,新聞記者在沒找到最有趣和最有前途的受害者之前誰都沒有打扰。然后,謝爾蓋·尼古拉維奇·別列津与著名演員談得入了迷,后者說自己的政治綱領很接近于謝爾蓋·尼古拉維奇·別列津党,而以自己口齒伶俐、說話尖刻和態度不友好而著稱的新聞記者輕輕地触動了一下伊琳娜的肘部。
  “伊琳娜,請講一講,做政治家的妻子很難嗎?”
  “做妻子很難。”她非常嚴肅地回答說,“而政治家的或雜技演員的妻子——沒有什么意義。”
  “很有意思的聲明。”新聞記者馬上來情緒了,“勞駕您簡單地談一談為什么做謝爾蓋·尼古拉維奇·別列津的妻子。”
  “我丈夫是一個非凡的人,盡管我很早就認識他,對我來說他仍然是一本沒有完全讀完的書。我很想引起他的愛慕,但我一直不能准确地看清,他是不是愛我,因而我始終處于某种緊張的狀態。”
  “您想說,您丈夫經常輕易地改變自己的口味和癖好嗎?”
  “完全不對!与此相反,他無論在自己口味方面,還是在自己信念方面都是固定不變的。只不過是我還沒有完全研究透他。”
  “你們結婚几年了?”
  “六年了,二月份我們將紀念結婚七周年。”
  “七年的時間還不夠您研究透您丈夫的口味嗎?”
  “七年時間完全可以研究透的人——這是一個頭腦非常簡單的人,您同意嗎?”伊琳娜面帶笑容地駁斥說,“人的個性是多方面的和深奧的,甚至有時需要整個一生去研究它。一個人越是复雜:他的個性越丰富,需要研究他的時間就越長。”
  “你們有孩子嗎?”
  “暫時沒有,但一定會有的……”
  伊琳娜和新聞記者站的地方离正在与電影演員交談的謝爾蓋·尼古拉維奇·別列津非常地近,因此,謝爾蓋·尼古拉維奇·別列津漫不經心地傾听著他妻子所說的話。他對她的回答十分滿意。開始她說了明顯的傻話,選舉人有可能從這些話中作出謝爾蓋·尼古拉維奇·別列津具有不可能預測性的結論。當然在新聞記者适當的描寫下選舉人有可能這樣作結論的。但是伊琳娜及時醒悟過來并擺脫了困境,并且如此干淨利落,妙不可言,以至于他開始給她鼓掌了,如果可能的話。而那种下流作家就會狠狠地批評一頓并陷入幻想,將怎樣用大字母寫出來:“一個民主党的領袖是那么的不可預料和如此輕易地改變信念和痹好,以至于連他的妻子也從來不知道,給他做什么飯。”
  謝爾蓋·尼古拉維奇·別列津向演員道了聲抱歉,把伊琳娜机敏地領到了一旁并俯身向她小聲地說:
  “你是個聰明人,伊琳娜,你對付新聞記者簡直太出色了。你獲得了巨大的成功,所以什么都不用怕。”
  謝爾蓋·尼古拉維奇·別列津吻了一下她的手,瞥了一眼發現,這一瞬間被攝影記者拍了下來。他又把妻子一個人單獨留下,自己离開去歡迎一位認識的實業家了。
  伊琳娜向四周環顧了一下,無意中与一位發染得不好、化妝馬虎、身材高大得极不協調的女人的目光碰在一起了。這個女人捕捉著伊琳娜的目光,馬上向伊琳娜走來。
  “伊琳娜,我沒有搞錯吧?”她用怎么也与她那“懶蛋”的外貌不協調的清晰洪亮的女低音問道。
  “沒有,您沒有搞錯。”
  伊琳娜內心里感到憋悶。她猜到了,這個女人就是那位謝爾蓋·尼古拉維奇·別列津事先專門告訴過她的女新聞記者奧列夏·梅利尼琴科。奧列夏·梅利尼琴科一年前采訪過謝爾蓋·尼古拉維奇·別列津的第一個妻子,所以伊琳娜沒期望与她交談會有任何好的結果。
  “我叫奧列夏·梅利尼琴科,我工作……”
  她說出了發行量很大的盡人皆知的女性月刊雜志的名字。
  “您不拒絕為我們雜志對記者發表談話吧?”
  
  (“我拒絕!”伊琳娜想大喊一聲,“你与自己的雜志一起從這里給我滾開!我不想理睬你!我不知道怎樣和你交談!”)

  “很高興。”她和善地微微一笑,“我高興的是,我丈夫的形象引起了這本很有聲望雜志的注意。”
  “我們的讀者——婦女,”奧列夏·梅利尼琴科宣稱,“而根据對我們讀者調查結果顯示,您丈夫是三個最有魅力的男性政治家之一。因此,我們的女讀者們將很感興趣地看到,謝爾蓋·尼古拉維奇·別列津的妻子是個什么樣的人。于是……”
  最初的几個問題是完全無惡意的,所以伊琳娜回答時很輕松,几乎沒有猶豫。接下來事情變得越來越糟了。
  “伊琳娜,您認為您丈夫愛您嗎?”
  “他說,他愛我,而我沒有理由不相信他。”她小心翼翼地回答說。
  “您說的沒有理由指的是什么?”
  “我指的是,我丈夫在任何方面一次也沒有欺騙過我,因此,我有什么權力怀疑他的這些話呢?”
  “您認為,謝爾蓋·尼古拉維奇·別列津的第一個妻子會怎樣回答這個問題呢?”
  “要想推測點什么,必須了解一個人的性格。很遺憾我与他的第一個妻子不太熟,因此,我很難作出判斷。”
  “那您想不想与她更進一步認識認識?”
  “我從來沒有想過這件事。當然,我不僅很想知道,而且覺得了解一下我丈夫所愛的并与之肩并肩地共同生活了十多年的人是有好處的。這能使我更好地了解謝爾蓋·尼古拉維奇·別列津的性格。”
  “与被您破坏了家庭幸福的這個女人見面您不感到難為情嗎?”
  “您說得不對。”明白自己已無路可退和她特別害怕的事到底發生了后,伊琳娜斬釘截鐵地回答說,“不但如此,并且錯上加錯。第一,謝爾蓋·尼古拉維奇·別列津和他的第一個妻子的婚約在我与他相識之前很久就解除了,所以我們結合的事實已經什么都改變不了了。第二,其實謝爾蓋也同其他任何一個男人一樣不是那种抓住韁繩可以不用吹灰之力地從牛欄里牽出來的啞巴畜生。我根本不懂得這個荒謬絕倫的動詞‘勾引走’從哪里傳來的。勾引走妻子、勾引走丈夫,他們是什么?是東西?是貓?還是驢?如果他本人不想這樣,怎么能把人勾引走呢?我敢向您保證,在地球上生活著不能把自己結婚多年的伴侶勾引走的數以百万計的女人,而且她們也不去勾引。因為這些伴侶不想离開自己的妻子,而也有解除婚約的人。不過在任何情況下都是男人自己作出決定,而決不是他的妻子。”
  “您給女人以什么樣的地位?絕對听話和順從嗎?”
  這時伊琳娜喘了口气。急流險灘她已經渡過來了,而現在的話題進入了她事先設置好的那個軌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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