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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走投無路的野性


  味澤剛要動身去“鋼盔”快餐部,昨天來過的那位警察橫身站在面前擋住了去路,簡直就像暗中監視似地冒了出來。不!一定是在暗中監視來著,他們對味澤的怀疑根本沒有解除。
  “你想上哪儿去?”
  一夜不見的警察們腮幫子上挂著令人作嘔的笑紋說。
  “哦!警察先生,你們來得正好。有綁架事件,一個女學生被‘飛車族’綁架了.
  是根稻草也得抓住似地味澤赶緊求救。
  “綁架?到底是怎么回事?
  警察作出一副吃惊的樣子。
  “有個叫山田范子的女學生被‘狂犬’綁架了,如下赶快營救。不知全出什么事!那伙人是一群瘋子,請赶快采取措施。千万可別晚了!
  “大清早就胡謅八扯些什么!現在該采取措施的,不是‘狂犬’而是你呀!來吧!跟我走。還有許多事情要問你呢。
  “讓我去趟‘鋼盔’快餐部吧!
  “什么?上哪儿?
  “‘狂犬’的老巢!
  “不行!
  “你有逮捕證嗎?”
  “你要想跑,就跑好啦!
  警察的嘴角挂著一絲笑。
  “這話是什么意思?”
  “嘿嘿!你自己琢磨吧!
  警察說這話的時候,一陣刺耳的馬達聲從背后傳來,一隊身著皮夾克、頭戴鋼盔的“狂犬”開著十几輛摩托車閃電般地從他們身邊掠過。那風馳電掣的气勢、刺耳的怪聲和音樂喇叭聲就像一群印地安人發出的狂喊聲。
  “他們在示威,警察先生,山田范子危險了!
  “喲!你說什么呀!
  警察擺出一副倨傲的面孔把頭扭向一邊。
  “我要去‘鋼盔’快餐部!
  “拒絕跟我走嗎?”
  “不是!我只是要先去一趟‘鋼盔’快餐部,看看山田范子是否安全。
  “我們認為這就是拒不限我們走!”
  “豈有此理!愛怎么解釋就怎么解釋吧!
  味澤推開警察大步走了。警察并沒有阻攔,等到味澤走遠后,老警察嘿嘿冷笑著對年輕的伙伴說:
  “你馬上同本署聯系,說味澤岳史跑了,請求立即簽發逮捕證。我去‘鋼盔’快餐部,你隨后也來!
  “是!
  年輕的警察撒腿就跑,好像這下子可對拱手放走味澤、任他隨便跑掉的可惜心情有了補償的辦法。
  “爸爸!
  味澤的身后突然傳來喊聲,使他嚇了一跳。
  “賴子,你沒去上學呀?
  為了了解范子的安危,味澤拒絕了警察的口頭傳訊,在去“鋼盔“快餐部的路上看到了上學打扮的賴子。
  “我擔心爸爸。”
  賴子快要哭出來了,站在道路當中瑟瑟發抖。
  “你這孩子真叫人沒辦法!爸爸不是說了不用擔心嗎?”
  “可是,前些日子,爸爸差點被卡車軋著。
  “你是說又有卡車來軋爸爸嗎?”
  “不知道。不過,我總覺得不對勁儿.帶我去吧!
  賴子的眼神很認真。味澤不只一次被她的直觀像挽救過,于是就說。
  “好吧!就今天這一次啊!爸爸一辦完事,你還是上學去,遲到了也沒關系。
  “嗯!我去。
  賴子點了點頭。
  “鋼盔”快餐部里冷冷清清,因為既是個普通的日子又是清晨,“狂犬”的隊員還沒有集合起來。盡管這樣,店前還是停著几輛摩托車。快餐部已經開門營業了。
  味澤讓賴子在店外等著,自己進了店。侍者在柜台里用白眼斜愣了他一眼。這种看法叫作“蛇眼”,即頭不轉動,只轉動眼珠子看人。味澤一看這种目光就明白,侍者已事先知道他要來,侍者也是大場成明的党羽,這個店肯定也是和大場成明串通一气的。
  “我打听一下,今天早上有沒有個叫山田范子的女高中生來過?”
  味澤彬彬有禮地問。
  “什么?臨時招待員不到這儿來。”
  侍者依舊頭也不回他說。
  “是女高中生。不是臨時招待員。
  “不是臨時招待員就更沒來了。”
  “大場成明或津川沒來嗎?”
  “誰?什么人?”
  侍者假裝不知。
  “‘狂犬’的頭頭。津川嗎,我想是個副頭頭吧!
  “不要出口不遜啊!
  味澤的身后站著几個身穿“狂犬”制服的青年,也不知他們是什么時候進來的,一個個裝腔作勢地端著肩膀,卻是滿臉孩子气。不過,他們身上帶有一股凶暴气氛,這才是他們的本質。每個人好像都藏著一件凶器。
  看來他們是埋伏在店里的某個地方,侍者一打暗號就走了出來。
  “好极了。你們都是‘狂犬’的隊員吧?我要見見你們的頭頭。
  “見頭頭想干什么?”
  他們的長筒靴上帶著刺馬針似的特殊玩藝,在地上一挪步,就咋拉葉拉直響。
  “請他把山田范子放回去。”“我們不曉得。那個女人是你的什么人?”
  一個“飛車族”仗著人多勢眾,湊到味澤跟前,用食指把他的鼻子頭朝上戳了一下。
  “她是我的朋友。今天早上你們頭頭用電話告訴我說他把這人給扣住了。
  “哎喲喲,你們听見了嗎?說是這爺們的朋友,多叫人眼饞呀!
  那人有板有限地一說。周圍的人哄堂大笑起來。
  “麻煩你們,讓我見見你們頭頭,我要和他講几句話。”
  “不知道啊!”
  “飛車族”又把長筒靴踩得咋拉咋拉亂響。
  “快去告訴大場成明!他膽敢動山田范于一指頭,我決不輕饒他!
  突然,味澤的聲音變得异常嚇人。“飛車族”根本沒把他放在眼里,像玩弄掉進陷阱的野獸似地欺負他,一見味澤突然露出凶暴的面孔,頓時傻了眼。這么一來,就要看誰是專業,誰是業余的了。曾經屬于殺人專業集團、練就一身殺人本領的味澤身上發出了可怕的殺气,在這殺气緊逼之下,那些只能騎車到處逞強、別無本領的“飛車族”嚇得個個縮成一團。
  可以說這是被味澤的威嚴嚇倒了。
  “什……什……什么?”
  盡管如此,狂犬還是拼命硬充好漢。雖說在味澤威風凜凜的壓力下不敢抬頭正視,但看到他只是孤身一人,為了“狂大”的面子。他們硬著頭皮對抗味澤。
  “他……他媽的!
  迎面的一個家伙跳起來,嗖地拔出刀子,想反擊一下味澤顯示的威力。經他一帶頭,其他的“飛車族”也鼓起勇气,個個掏出鏈子、木流星等隨手的凶器。
  “給我住手!我不是和你們來打架的,你們要干的差事只是通風報信!快去大場那里告訴他,要是動了山田范子。我可決不饒他!
  “別他媽瞎咋唬!
  長筒靴上刺馬針似的玩藝儿卡拉卡拉地響著。“飛車族”們拿著刀子。侍者不知什么時候溜掉了。
  “不懂事的一群毛孩子!
  味澤咋了下舌頭,剛把架勢拉開,几輛警車停到了店前。看來是沒拉警笛,僵旗息鼓開來的。
  “好懸!
  “飛車族”拔腿要跑,已經晚了。警察蜂涌而至,不過,他們看也沒看“飛車族”那個已經相識的警察從警察群后面笑吟吟地擠過來。
  “你是味澤岳史吧?
  他裝模作樣慢吞吞地問。味澤沒吭气。
  “以殺人嫌疑人宣布逮捕,這是逮捕證。
  他說著,手里抖著一張紙。
  “逮捕證?”
  “是啊!地方法院檢察官發出的堂堂逮捕證。
  “等……等一下!
  “等?等什么?
  “等把山田范子從‘狂犬’那里搭救出來。她被‘狂犬’綁架
  “還在胡謅八扯呀!沒有任何人報告說被綁架了。你的案子比綁架可要嚴重呀!
  “捏造!我不服從這种不正當的逮捕。
  “什么。想拒捕嗎?”
  好像事先想到味澤要抵抗,警察把店門堵得水泄不通。
  味澤一時陷入了判斷上的迷途:是應該乖乖地束手就擒。到法庭上去爭辯呢?還是暫時逃走,等抓到成明再來揭穿這些元端的捏造呢?
  當然,羽代署是大場的私人警察署,一旦被捕,就只好任其宰割了,就是弄到法庭去据理力爭,決沒有胜訴的希望。
  可是,要是逃走了,就會被通緝,那時,不僅要受到羽代署的通緝,還要受到所有警察的緝捕。是服從呢?還是逃走呢?正在舉棋不定的時候,警察已縮小了包圍罔。
  “爸爸,上這儿來!
  突然,背后傳來賴子的聲音”
  “你什么時候進來的?
  “這儿有后門。
  味澤不再猶豫了,跟著賴子就跑。柜台后面有個狹窄的過道直通后門。警察還沒有包抄過來。后門也停著兩三輛摩托車。
  其中一輛還插著鑰匙。
  “使勁抓住!
  味澤把賴子抱到后座上,飛身跨上摩托車。頓時,突突突的排气聲壓倒了背后追兵的吵嚷聲。
  北野及岩手縣的警察跌進了失望的深淵。好容易才揭穿了牧野房子的偽證,而味澤卻拒捕潛逃了。
  這樣一來,就給了想請求簽發逮捕證而又缺乏關鍵條件的羽代署一個求之不得的借口,味澤被通緝了,完全掉進了大場方面布置好的圈套。
  在岩手縣方面,味澤還處于嫌疑人階段,沒有達到請求簽發逮捕證的地步。今后,就是抓住味澤,也必須先交給羽代方面。
  “我們含辛茹苦追查到今天,到底為了什么?憤感和怀疑在大家的心里攪成一團。
  “把味澤一交給羽代,就成了他們的獵物啦!
  “可是,在落到羽代手里以前,我們怎么才能抓住他呢?
  在這個問題上,岩手縣深感頭疼,即使知道味澤在哪里,岩手縣也沒有逮捕味澤的根据。
  但不管怎樣,反正是不想拱手交給羽代方面,這并不是警察之間彼此爭名奪利,而是羽代巧設圈套,把本來屬于岩手縣的捕捉對象攔腰給搶走了。岩手縣是啞巴吃黃連,有苦難說還不能公然提出抗議。味澤是岩手縣追捕的對象,這一點羽代方面卻一無所知。
  “現在,我們也效仿羽代的干法,給味澤布下個圈套,巧設机關搞出一些罪證,然后把他抓起來如何?
  北野提出了一個強硬的主張。
  “布什么圈套?
  村長看了他一眼。
  “味澤現在帶著一副看來值得欽佩的假面具,追蹤殺他女朋友的犯人。可是,在那副假面具之下,隱藏著凶惡的真面目,只要剝下他的這個假面具,就能把他奪回來。”
  “是啊,那么怎樣才能扯下他的假面具呢?”
  “關于這一點,我有一個很不成熟的想法。我認為,味澤在柿樹村是由于某种原因突然發起瘋來的,現在,他從自衛隊退了役,披上了善良市民的外衣,老老實實地呆著。可是。在他身披畫皮下,掩藏著他在自衛隊特种部隊里養成的專門殺人的本性。如果我們把他逼進和柿樹村同樣的環境、同樣的條件之中,他的本性不就會暴露元遺了嗎?”
  “和柿樹村同樣的環境、條件還能再有嗎?”
  “我覺得,現在和那時很相似。味澤正受到追捕,而且一步也走不出羽代市。現在,羽代警察和中戶家把所有的出口都嚴密地封鎖起來了吧?即使味澤從羽代市逃出來,由于受到通緝也休想逃掉!他是為了捉拿殺害越智朋子的犯人,才拒捕潛逃的,所以,味澤也不打算离開羽代市,他一定正潛伏在羽代的某個地方。可是,他在羽代同大場作對,全市就都成了他的敵人。由于他身邊還帶著一個孩子,就更加惹人注目。抓住他不過是個時間問題。盡管如此,他現在之所以后然還能潛伏下來。是由于有在自衛隊時練得的功夫。那种在深山老林里想法自給自足,求得生存,使体力和精神堅持到极限的訓練,使得他在与全市為敵的環境中仍能生存下去。不過,他确實已被迫到山窮水盡的地步,由于他身邊還帶著賴子,味澤的負擔是沉重的。從体力的耗竭可以引起精神的錯亂。不知什么時候。走投無路的味澤就會像襲擊柿樹村時那樣發起瘋來。你們不認為現在的味澤正處于和屠殺柿樹村時完全一樣的情況嗎?”
  “晤!這倒也是。可是,你說讓味澤發瘋。難道還要讓他像在柿樹村那樣大屠殺嗎?”
  村長的意思是。這雖然是個請君人瓮之法。但這個辦法可不得了。
  “當然,我們要在味澤再度發瘋之前止住他,等我們見到了味澤的真實面目就掌握了證据。
  “作為破案的證据嘛。”一直沉默不語的佐竹用一种不怀好意的口吻說。“一個人把風道屯加上越智美佐子一共十二個人一股腦儿干掉,這种把戲不是誰都能干得出來的。如果證明味澤身上有那种瘋狂勁儿和實干的力量。不就有了證据嗎?”
  “這要看情況如何。讓風道屯的事情重演是根本不可能的。而如果不是原原本本照樣再來一次,就不成其為證据。
  毫無收獲的會議繼續著。大家都覺得有一股莫名其妙的瘋狂勁頭把自己鼓動起來了。
  他們為了抓住證据,想重演風道屯事件,縱令是一時的念頭。其本身就是個發瘋的想法。可是,目前大家都在眼前清清楚楚地描繪出一個味澤揮舞系人的斧頭,同羽代全市廝殺格斗的圖案。這是個可怕的想象,但在想象中,風道屯和羽代完全重疊出現在圖案上。
  “讓味澤跑掉啦?”
  大場一成露出詫异的神色。
  “是的,就要根据逮捕證抓他的前几秒鐘,一轉身,讓他鑽了空子。
  羽代署署長間庭敬造把大塊頭的身子縮成一團。向大場報告。
  旁邊的中戶多助乖乖地坐在那里。
  “可是,既然說是跑掉了,那么是領到逮捕證啦?”
  “是,我們按照您的吩咐。扣押了山田范子,乘味澤得知消息的時候,讓他跟我們到警察署,他拒絕了,跑到‘鋼盔’快餐部,這時,我們領到了逮捕證,正要執行的時候……”
  “給他跑掉了?”
  “實在對不起。我們已立即發出了通緝,所以,他逃不掉的。
  “他不會跑出羽代市吧?”
  “是的。不會。
  中戶也和間庭一起一上一下地點了點頭。
  “若是那樣,也無需再去通緝了嘛!只要在羽代市,就是瓮中之鱉。
  一成的情緒分外輕松,二人松了口气,放松了全身繃緊的肌肉。
  “不過,通緝是委托別處的警察捉拿逮捕證上的嫌疑人。如果抓到了,還得要求把犯人交給我們吧?”
  “是這樣。
  “絕對不能叫他落人別處警察手里,通緝只作防范的措施。還是要在羽代市里把味澤抓住!
  “抓住他只是時間問題。”
  “味澤這個家伙看來很狡猾,你們可不能掉以輕心!”
  說完,一成一擺手,告訴間庭可以走了。間庭走了以后,一成把視線移到中戶多助的臉上。
  “那么,關于味澤的隱藏處,你認為他藏在哪儿?
  “味澤的目標首先是成明少爺,其次是津川。
  “津川不是讓你九州的弟弟看起來了么?
  “是的。
  “知道這事儿的人呢?”
  “只有我和為數不多的干部。
  “干部中不會有人泄露出去吧?
  “絕對不會!
  “那么說,剩下的就是浦川了。
  “他的家也在嚴密監視之下。
  “我現在最擔心的是,味澤今后在潛逃中与浦川取得聯系,把殺死越智朋子的案子和羽代河灘地的問題結合起來,滋生事端。你們要嚴加防范,以殺害鳳見的罪名抓住味澤,不管三七二十一,先結果了他。浦川這個人,沒有味澤就一事無成。
  “這點也請放心,您看剛才間庭的樣子也會知道,羽代署已坐立下安了。重要的是不要讓成明少爺隨便走動。望會長多多規勸一下。味澤是個走投無路的困獸,不知會干出什么事來。
  “嗯!成明這孩子真叫我頭疼。這場風波從根儿上說來。就是這小子惹起的。
  大場一成咋咋舌頭。他越想越覺得可气,就是沒辦法。本來,味澤這個流浪漢不過是悠悠蕩蕩混進“大場城”的一條野狗,這條野狗聞到井崎照夫騙取保險全而系人的事件,就借机同越智朋子搭上了幫。他還聞到羽代河灘他的收買問題。并糾纏不休地追查殺害朋子的凶手,大大地動搖了穩如泰山的大場体制。
  好容易設下圈套,領到逮捕證,他卻在千鈞一發之際槽掉了。現在他還在暗處躲藏著,窺測方向。伺机反扑。
  “這次抓住他,決不能讓他跑掉!
  大場嗓子眼里嘟囔著。在大場王國里,他本身就是法律,任何私刑都可以隨心所欲地干。
  可是。味澤和賴子的下落卻音無音訊,從“鋼盔”快餐部逃走以后。三天過去了,五大過去了,卻仍舊像石沉大海。要是還在羽代,就不會一直潛伏下去,肯定會在某一地方掉進大場的羅网里。味澤要是單身一個人還好說,他還帶著個賴子,在寒冬已經迫近的羽代市里能躲藏到哪儿去呢?他們當然也要吃飯。夜晚也不可能在野外露宿呀!
  當初以為捉住味澤只是個時間問題的羽代署和大場也漸漸焦躁不安起來。
  “是不是已經跑到市外去了呢?”
  這种意見也出現了。
  “這不可能!所有的道路都封鎖了,各處都在盤查,車站也在嚴密監視之下。”
  “他要是截車搭上途經羽代的長途汽車,或許能逃出去。”
  那种可能性很小,我們早就布置人員捉拿帶小孩的犯人,所有攜帶的行李也要檢查。”
  “若是潛伏在市內,也許有同情味澤的不鷹面的庇護者。”
  “浦川悟郎、山田道子、越智朋子母親的家都在嚴密監視之下,沒有發現味澤的行蹤。剩下就是工作上的交往了。味澤是個外動人員,不是公司職工。他在外勤員之間也沒有特別親密的人。因為任何人都知道,誰要是傻瓜似地和味澤績伙,在羽代就活不下去,所以不可能窩藏味澤,這方面我們也監視了,沒有發現什么。
  “他到底簿在哪儿呢?”
  “我倒也想問問呢。”
  凡是味澤有可能出入的地方都查遍了,可是,連他們“父女”倆的影子也沒有。
  這么一來,只能設想味澤有了暗中支持者。對大場心怀不滿的市民大有人在,不過,他們也都知道,羽代是靠大場繁榮起來的。自己的生活也是靠大場得到保證的,他們反抗大場的念頭,畢竟只是內心想法,不可能有人拿自己的生活作賭注,同味澤搞到一塊去。這一點,在越智茂吉策動造反時就得到了證明。
  雖然分析的結果是這樣。但味澤卻一直繼續潛伏著,看來只好認為有個勢力強大的反抗者暗中文持著味澤。

         ※        ※         ※

  “賴子,冷嗎?”
  味澤把賴子小小的身軀緊緊地裹在上衣里抱著,可是,這种姑且的辦法不可能防御羽代快人冬的寒冷。賴子的身体一個勁地打著冷戰。
  “再忍一下,明天就能回家。”
  味澤從“鋼盔”快餐部逃出來以后,就躲到那個塑料溫室里了。太陽已經下山,寒气襲人,應該赶快采取下一個行動。可是,現在卻動彈不得。他是逮捕證下來以后斷然拒捕潛逃的。整個羽代可能早已布下了天羅地网。
  味澤也弄不清那時采取的逃跑行動是否正确,他很清楚,羽代市是大場的天下,即使逃离了“鋼盔”快餐店,也只能東躲西藏。可是,如果束手就擒,也就只能讓大場任意宰割了。賴子促使他采取了斷然行動。
  在這點上,賴子突然出現,可以說再及時不過了。但是。有賴子拖累著,今后就什么也干不成。味澤成了帶著孩子的“逃犯”。
  也沒個地方可以安置賴子。在羽代,味浮連個可以落腳的地方也沒有。浦川、山田道子的家肯定處于嚴密監視之下。想到這些,味澤只覺得眼前一片漆黑。
  可是,即使被捕,也要想法回敬大場一拳!
  在偵查殺害朋子的凶手的過程中,自己卻上了敵人的圈套,報仇不成反遭陷害,真叫人死不瞑目。
  難道真的沒有什么辦法了嗎?味澤已被迫到山窮水盡的境地,仍在繼續做殊死的掙扎。
  “爸爸,我餓!”
  賴子可怜巴巴他說。可不是嗎!自從逃出來以后,几乎水米沒進肚。路上買的點心面包早就吃光了。整天啃著溫室里栽培的生茄子,這种東西是不足以滿足轆轆饑腸的,而除了茄子,又沒有任何可以充饑的東西。
  苹果收獲季節已過,都摘光了。
  “我去給你買點吃的來。再挺一會儿吧!”味澤安慰著賴子。可是,出去一買東西,弄不好就會議那儿的人盯上,味澤想來想去毫無辦法。要是自己一個人,吃些樹皮草根,怎么也能活命,賴子卻不能這樣。
  “這下完了!”
  味澤絕望了。要是出去自首,至少賴子可以得到熱呼呼的飯食和溫暖的被窩。
  “爸爸現在和那時一樣啊!”
  賴子又叫了一聲味澤。
  “那時?什么時候?”
  “就是爸爸穿著綠制服的時候呀!”
  “你說什么?!”
  味澤就像著了一支暗箭似地全身都僵了。
  “哎呀!您的神色真嚇人!”
  賴子縮了下身子,但眼睛仍一動不動地凝視著味澤。
  “賴子,你?”
  “爸爸那時穿著綠制服,臉色就像現在這樣嚇人的啊!”
  “賴子,你記錯了吧?”
  “沒錯!是爸爸!我看見爸爸的臉了。”
  賴子一動不動地凝視著味澤的臉。她的記憶正在恢复。那是個可怕的記憶。當記憶恢复過來以后,味澤真不知道事情將會如何。
  “爸爸,你那時拿著斧子來著。”
  “賴子,你說些什么呀!”
  “粘著鮮血的斧子,一掄起斧子,鮮血就往外濺,啊!我害怕!”
  賴子的眼前好像又歷歷再現了悲慘的情景,用手捂住了臉。
  “賴子,別胡思亂想了。你是肚子餓了,所以產生那些亂七八糟的念頭,爸爸給你買好吃的東西來。”
  這時,迫于饑餓的味澤想起了一戶人家。目前,只有那一家也許還能庇護他們。敵人大概也不會注意到那一家。不過,那一家能否相信味澤的話還不敢說。味澤決定去碰碰運气。
  幸而离塑料溫室不遠的地方有個公用電話,走几步就到。味浮抱著賴子,用一只手撥動電話,對方拿起了听筒。
  味澤深深地呼了口气,說出了自己的名字。
  “什么?味澤川是味澤岳史嗎?!”
  對方簡直不能相信似地喊了起來。
  “是我。”
  “你想干什么?你現在在哪儿?”
  “我在市內某個地方,有几句話想和您說一下。”
  “有什么可說的,你這個殺人犯!”
  “不是我殺的,您听我講。”
  “我要馬上報告警察!你在哪儿?”
  “請您冷靜一下,我跟您講過,我和越智朋子已經定了婚。”
  “提那個干什么?”
  “您的儿子是‘狂犬’的隊員,在頭頭大場成明的手下亂搞女人。”
  “不許你胡說!”
  “是真的!不過,据說您的儿子總是巡風放哨,并沒強奸過人。”
  “我不想听你這些話。”
  “請不要把電話挂斷,再听我說几句。在成明魔爪下送了命的有越智朋子。”
  “你說什么?”
  “大場成明殺死了越智朋子,當時您的儿子也在場。”
  “你殺了我儿子還不夠,還要給他加上殺人的罪名嗎?”
  “不是,我只是追查殺死我未婚妻的坏蛋。您的儿子俊次君知道大場成明是凶手,固此,他們便殺人滅口,而凶手把殺人的罪名加在了我的頭上。”
  “你扯謊竟能到這般地步。可真有兩下子。”
  “不是扯謊。我冒著危險給您挂電話,就是最有力的證明。”
  對方的態度好像突然猶豫起來。
  “听說,除了成明以外,還有個律川在場,他是汽車厂的工人。”
  “津川?”
  看樣子終于有門了。
  “如果您心疼您的儿子被人害了。就不要輕信警察那套鬼話,羽代署的警察還不都是大場雇用的?大場儿子做的坏事。不論什么勾當都要掩飾過去,一了百了。如果讓他們隨意捏造出一個假凶手來,俊次君在九泉之下也不瞑目呀!”
  味澤的話好像起了作用。
  “你說你不是犯人,有證据嗎?”
  “我也掉進圈套里了,沒有直接的證据。不過。俊次死去的第二大,我曾准備同《羽代新報》原社會部編輯浦川悟郎和被成明糟蹋過的女人山田道子一起控告成明。大場一成在收買河灘地中有權為嚴重的違法行為,他們為了阻止我們拄告。便綁架了山田道子的妹妹。便次君對我們來說是非常寶貴的證人,我決不會把如此寶貴的證人殺掉。請您打電話給浦川和山田道子核實一下,就說是听我講的,我告訴您他們的電話號碼。”
  為了讓風見俊次的父親該實情況,味澤暫時挂上了電話。風見的父親有意核實情況。說明他已傾向于味澤。浦川和山田那里也許已經安下了偷听哨,但也只好孤注一擲了。眼下只要多少有點机會,就只好去冒風險了。
  隔了一會儿.味澤又一次拔動電話。這回說不定已安上電話檢波器了,所以不能長談。
  “大体和你說的一樣,只是說山田道子的妹妹已平安回家……”
  風見的語調已大大緩和下來。
  “那是為了讓我拒絕口頭傳訊,制造逮捕理由而耍的花招。”
  “請你不要誤會,我現在還不能完全相信你,你給我打電話是為了什么?”
  “請您把我藏起來。”
  “藏起來?把你?”
  風見大吃一惊,一時說不出話來。
  “是的,我現在在羽代無處容身,如果束手就擒,不僅報不了未婚妻被殺之仇。還要遭大場私刑的折磨。在羽代,他們可以為所欲為,任意捏造罪名。我想在被捕以前,把成明拉進法网。您的儿子肯定是被大場成明害死的,所以我想和您攜起手來,向他們反擊!”
  “你知道你這是在和誰說話嗎?”
  “我知道得很清楚。現在在羽代,除了您那里我再也沒有投靠的地方了。因為我是被看做殺死俊次的最大嫌疑人,正因為這樣,我才來投靠您。您要是相信我是殺人凶手,而讓真正的凶手逍遙法外的話,就請您把我抓起來。不過,如果對我是凶手這件事哪怕有了點點的疑惑。就請調查一下,直到能說服我。然后。再把我交給大場,交給警察也不晚。”
  “明白了。不管怎樣,我要見見你,怎么辦好呢?”
  “堤外新開地有個塑料溫室,我和孩子藏在這里,您能開車來接一下嗎?”
  “我二十分鐘后就到,不要离開那里。”
  電話挂上了,如果風見的父親去報告警察,那就万事休矣。不過,能辦的全部辦了,剩下的只好听天由命。
  暫時躲藏到風見家里的味澤。同風見研究著今后的對策。
  “俊次君肯定是大場手下的人殺害的,聲稱那天夜里看見我的那個目擊者,是被他們收買的。不過,他們決不會想到我會藏到您的家里,也就是說。敵人對您還信任。相信您在痛恨殺死您儿子的我。在這一點上,我們就有了可乘之机。”
  “請你不要誤會。我還沒有消除對你的怀疑,我只是想觀察一下你。”
  “我明白。所以我打算用今后的行動來打消您的疑慮。首先,我們應這樣辦:我一跑掉,他們必定布置了嚴密的警戒。特別是成明,一定提心吊膽,生怕我隨時出來進行報复。所以,我們要在一周左右按兵不動。過几天,他們就會認為我逃到市外去了,因而會解除警戒,我想乘那個時候,請您把成明叫出來。”
  “叫出來?怎么叫?”
  “隨便編個借口。噢,對了,就說給俊次作法事怎么樣?”
  “作法事就得請親友,我不愿意興師動眾。”
  “說作法事。成明也可能不好來,總之是他下手殺害的嘛!他是俊次君的好友,說分贈遺物怎么樣?”
  “那樣好。”
  “先把成明叫出來,由我來讓他交代。再讓浦川先生把新聞記者召集來,讓他在記者面前供認,搞一個犯人的記者招待會。如果說大場的儿子自供是殺人犯。新聞界都會來。這是對俊次君亡靈的最好祭奠。”
  “要知對方可是大場,若能進行得順利。當然好了。”
  “放心吧!一定能順利。”
  味澤堅定他說。其實,他也不是信心十足,不過,在這种時刻,不能讓自己唯一的庇護者有絲毫的不安。

         ※        ※         ※

  味澤毫無生息的潛伏使北野焦躁起來。可是,他決不認為味澤會丟下殺害朋子的凶手。自己負著一身罪名乖乖溜走的。即使巡高羽代市。也會跌進通緝的天羅地网。反正是要被捕,他肯定會死死地呆在羽代同大場斗爭到底。
  北野覺得有些可怕,味澤一定是在銷聲匿跡的同時又陰謀策划著什么勾當。
  味澤想要干什么呢?其實他已完全被大場困住,一動也不能動,但北野總覺得味澤一聲不響地蜷縮在暗處是在窺伺著時机。
  七天過去了,味澤依然毫無動靜。大場方面的警戒開始有了松動。
  “味澤逃出羽代了吧!”
  這种意見重又占了上風。
  好像就等著這一時刻,大場成明那里接到一個電話。電話是已死的風見俊次的母親打來的,保鏢也放松了警惕,讓大場成明接了電話。成明見過風見的母親兩三次。風見的母親對心怀鬼胎的成明說。
  “我整理俊次的遺物,發現一封寫給您的信,想交給您。”
  “給我的信?里面寫些什么?”成明內心的不安一下涌到心頭。
  “封著哪!不知道寫了些什么。俊次還有好多遺物,放到家里只能勾起我們的傷心,所以想分給他的好友,請您務必來一趟。”
  那些遺物成明根本不想要。但那封“遺書”卻使他放心不下:俊次那家伙到底給我寫了些什么?他要是寫些不三不四的事情,讓別人看見可就糟啦!
  可是,俊次死的時候并沒有意識到要被弄死呀!就是在死前的一剎那間意識到了,那時還能寫下什么呢!
  “沒關系!那不是殺人的檢舉信。”
  成明對自己說,但還是提心吊膽,總之,一看到信就明白……
  “可以。我去拜訪。”
  成明答應按對方指定的時間去取信。
  這時,北野在羽代市用作根据地的某旅館來了一位來訪者——浦川悟郎。他對北野說,可能有人在他身后盯梢,北野不露聲色地看看外邊。覺得沒有監視的動靜。
  監視人的地點,偵探一般都能一看便知。那些地點看來并沒有人監視,所以姑且可以放下心來。
  浦川曾准備和味澤、朋子一起把羽代河灘地的違法事件交給新聞界揭發出去。但是,他們的主事人味澤成了被通緝的犯人,自己也被大場嚴密監視起來,所以弄得寸步難行。不過,若是放過大場的胡作非為,他的新聞記者的靈魂又不能允許。
  “所以,我來求您一下,雖然這事不屬于您的管轄范圍,但它是牽扯到建設省的一件大規模不法行為。能否請您動員縣里的搜查二科或警視廳前來調查一下?”
  說著,他就把事件的全部資料交給了北野。這是不北野目前追查的案子,卻是味澤以前偵查來的資料。
  北野答應下來。既然是這么事關重大的案件,滿可以動員起檢察官來。村長已經給縣警察本部搜查二科透露了風聲,估計他們已經派出密探開始進行偵查了。
  浦川很滿意,打算回去,剛要出門,猛然又想起什么,說。
  “您這么一說,我也想起來了。前天有人莫名其妙地向我打听過一件事。”
  “莫名其妙地打听?誰呀?打听了什么?”
  北野赶緊問。
  “那人沒報名字,他只是一口咬定說是從味澤先生那里听來的。他問我,听說我和味澤先生要攜起來手揭露大場的丑聞,是不是真的。”
  “您怎么回答的?”
  “因為我不了解對方的身份,心里正在盤算怎么回答才好,那人又說,說實在的,自己的儿子是被大場給弄死的,如果那些事屬實,他想幫味澤先生一把。”
  “他說怀疑儿子是被大場給弄死的嗎?”
  “是的,听起來不像說謊,所以,我就告訴他都是真的。即使是大場方面玩弄的詭計,還能把我再盯得怎樣?也不過如此唄!”
  “是風見!風見的父親!”
  “啊!您說什么?”
  “味澤……先生,在風見父母家里藏著哪!對了,沒有想到會在風見家里。真是個漏洞。”
  “風見?前些天死的?味澤先生被怀疑是犯人……不會吧!”
  “是的!絕不會錯!您想想,味澤一直是個被栽贓誣陷的犯人,連風見的父親也沒有天真地相信味澤是凶手,因此,味澤接近他們,說服了他們。鳳見為了核實味澤的話,才向您打听情況的。沒錯!沒錯!味澤就在風見家里。”
  北野忘記了對味澤對加上尊稱。
  “果然是在風見家里呀!”
  “他可真找到了一個极妙的隱藏處!若是在那里,大場方面也絕想不到。任何人作夢也不會想到,儿子被殺,老子反而窩藏那個犯人。可是,一經發現那個犯人是捏造的,他的父母為了尋找真正的犯人,就會庇護假犯人,幫助假犯人。看來羽代最恨味澤的是風見家,現在卻成了味澤唯一最可靠的伙伴。”
  “味澤先生想得真炒。可是,以前我也一直擔心過,您究竟是因為什么關系對味澤先生感興趣呀?”
  “這一點嘛,我想不久會有机會告訴您。”
  北野心想,現在說出來也沒關系,不過,他不想說破味澤是個空前大屠殺案件的嫌疑人,免得打擊看來對味澤怀有好感的浦川。而且,現在正處于必須同他合作想方設法幫助味澤的立場上。眼下還不能拋開同情味澤的浦川的支持。
  “是与殺害越智美佐子的事件有關嗎?”
  盡管北野不說,浦川卻猜得八九不离十。
  “等真相大白之后再告訴您吧!”
  “如果是搜查上的秘密,我也不便過問。不過,如果味澤先生在這個案子中沾上了什么嫌疑,我覺得那一定是出自某种原因。他那個人正義感很強,是個嫉惡如仇的人,決不會殺人,而且被殺者又是他未婚妻的姐姐。”
  “當時他們還不認識,不!總之,眼下必須使味澤度過難關。”
  北野差一點沒說走嘴、赶緊把話岔開,叮囑浦川說:
  “還有,味澤潛伏在風見家里的事,請您可千万不要泄露出去。事情并不好的活,說不定味澤也會給干掉。”
  護城河內區的大場家高中街的風見家很近,護城河內是原羽代城下高級武士的住宅區,中街是下級武士的住宅區,因此,成明連保鏢也沒帶,隨隨便便地离開了家。
  其實,步行去也不遠,但不管多么近,步行去就會有失大場少爺的身份。成明開著一輛最近才買來的GT牌進口賽車,這輛車是所謂的超級賽車,車价超過了一千万日元,日本目前沒進口几輛,這輛在羽代市當然是獨一無二了,除了小組活動日以外.他從不開單人摩托車。
  超級賽車的強大功率還沒有開始發揮,眨眼之間就已開到了風見的家門口。風見的父母正在門口恭恭敬敬地迎接,成明宛如來到家臣的家里一樣,大搖大擺地被引到了里面。
  他進房間后稍稍等了一會儿.又走進來一個男人。成明抬頭一看那個人。就惊叫一聲抬腿要跑。
  “咱們初次見面,你好像認得我?”
  味澤嘴唇上挂著一絲微笑,站到成明面前,咄咄逼人的威嚴把成明嚇得縮成一團。這是成明充作頭頭的“狂犬”里的小流氓們所絕沒有的凜凜威風。
  “騙……騙人!”
  他臉上硬充好漢,骨子里卻嚇酥了。
  “到底騙了你什么啦?”
  成明不打自招,說不出下句話了。
  “我……我只是來取信。”
  “信么,在這儿!”
  味澤嘩啦嘩啦地抖著一封信。
  “給我!”
  “當然可以,本來就是寫給你的。”
  味澤痛快地把信遞給了成明。
  成明手里拿著信,在味澤面前不知如何是好。
  “怎么啦,不看信嗎?還是嚇得看不下去啦?”
  味澤挑戰似地盯著他的臉說。
  “有什么可怕的。”
  成明极力擺出不在乎的樣子。
  “是嗎?那好呀,我對俊次君的遺書也感興趣,如果無妨的話,讓我看一看吧!”
  成明在味澤面前拆開了信,里面裝著一張信紙,上面寫著兩三行字。
  成明的目光一落到那几行字上,臉上立刻失去了血色。
  “上面寫著什么哪?”
  味澤催促著,成明一聲也吭不出來。
  “念!念出聲來!”
  味澤一步步逼近成明。他身上發出一股凜凜逼人的凶暴殺气。那种一触即發的凶狠架勢,就像內含著可怕火力的槍口一樣。緊緊地頂在他的胸口上。
  “瞎說!這里寫的都是胡說八道!”
  成明招架著扑來的殺气,勉勉強強吭出一聲。他的額上密密麻麻地沁滿了汗珠。
  “要是胡說八道,你為什么滿頭大汗呢?怎么?不會念了嗎?要是不會念,我來替你念?”
  “你這么搞,到底想干什么?你把我當誰了,我是大場成明!”
  成明想借發出的聲音壯膽子,但往常發揮巨大效力的恫嚇,今天卻絲毫不起作用了。
  “你是大場的混帳崽子!也是殺死俊次君的真正凶手,信上寫著凶手是你!”
  “瞎說!”
  “不是瞎說!不僅如此,你還強奸殺害了越智朋子!”
  “信口開河!你有證据嗎?”
  “俊次君都對我說了。”
  “他的話不能成為證据,俊次已經死啦!”
  “還有別的證据!”
  “別的證据?不可能!要有你拿給我看看!”
  成明定定神,聳了聳肩膀。
  “你看這個!”
  味澤把一個白的、像是石頭碎渣似的東西擺在成明眼前,仔細一看,是顆牙齒。那好像是顆門牙,扁平的牙冠從牙根上斷了,看樣子不是自然脫落,而是外力把牙弄斷的。
  成明惊疑地抬起眼皮。
  “不記得了嗎?那是你的牙!”
  “我的牙?!”
  “對!沒錯!就是你的牙。你要是忘了,我來給你提個醒!你以前和律川、俊次君合伙攔劫過越智朋子,在眼看就要達到目的時候,有人攪了你們。那個人就是我。那時我的拳頭打中了那個頭頭的臉,這就是打掉的牙。為了日后作證。我一直珍重地保存著。万沒想到就是你的牙!”
  “我不認得那個牙!”
  “事到如今你還想裝傻嗎?你是請誰給你鑲的牙?”
  成明了解到牙齒所具有的重大證据价值了。
  “你是請俊次的父親給你鑲上的被我打掉的牙齒。真是冤家路窄呀!這個牙和你的牙型完全一樣。那時,由于我來打攪,你沒有達到目的,后來一直繼續追蹤越智朋子,終于慘無人道地殺害了她,而為了把知道你干坏事的俊次君的嘴堵死。又指使別人把他殺死了。怎么樣?你還有啥可說的?”
  在味澤連珠炮似地逼問下,成明一下子垂下了頭。“半截牙”固然不能直接成為殺死越智朋子和風見俊次的證据,但在接連不斷的逼間下,他頭腦混亂了,失去了抗爭能力。
  這時,在隔壁觀看動靜的風見夫婦沖進屋來:
  “原來是你害死的俊次呀!”
  俊次的父親兩眼噴火盯著成明。
  “劊子手!”
  失去儿子的母親把滿腔的怨恨一齊發泄出來。她又推又揉、又頂又撞,再也說不出話來。
  “過來!”
  味澤一把抓住成明的胸口,把他扯了起來。
  “把他帶到警察那儿去嗎?”
  風見問道。他知道,到了警察那里,如果成明矢口否認。那半截牙的作用是無力的。
  “不!還有點事要辦!”
  味澤臉上堆著淡淡的冷笑,笑里包含著殘忍,風見一見。立即有了一种不祥的預感。但是,這時的味澤,身上似乎發出任何力量也阻擋不住的可怕殺气。
  味澤的那种凶狠气焰,就像一触動就要燃起熊熊烈火,把成明嚇坏了,他像掉了魂的偶人,乖乖地跟著味澤。來到停在風見家門口的成明自己的賽車旁邊,味澤一揚下巴,命令他上去。
  “帶……帶我上哪儿?”
  成明這才從恐懼中清醒過來,上牙打下牙地輕聲問道。
  “讓你吃茄子!”
  味澤說出一句古怪的話。
  “茄子?”
  “對啦!開車!”
  味澤聲色俱厲他說,嚇得成明慌慌張張地打開了點火開關。

         ※        ※         ※

  竹村傷心透了,他給井崎照夫開了事故證明,等到井崎明美的尸体一出現,他便有了參与圖財害命的嫌疑,遭到免職。雖然基本弄清了他与殺人無關。但同井崎的密切關系卻暴露了,因此,升官發財的希望算吹了。
  間庭署長曾對他說,大場一成不久就會對他有所安排,眼下要為羽代署忍辱負重。可是,打那時起已經過了快三十月了。還是音信皆元。這么看來,竹村勢必成了羽代署的替罪羔羊,成為丟在路邊的死狗了。
  羽代署的同僚們也都遠遠躲開竹村。他在任時,不論走到市里的哪個角落。都讓人肅然起敬,而一离職(還是以极不光彩的形式),社會上的風頓時變得冷冰冰的了。
  “一朝失勢,豬狗不如呀!”
  竹村咒罵著人世間的勢利眼,但他又沒有決心從羽代拂袖而去。
  以前,他一直是大場的看家狗,忠心耿耿,所以他丟不掉幻想,總希望大場會伸手拉他一把。如今他把靠著大場得以吃香喝辣的滋味丟到腦后了。
  只要离開羽代一步,從前對大場的一貫忠誠反而成了他這個警官不光彩的記錄,成了歷史上的污點。只要身在羽代,盡管當官時的威風沒有了,好歹還恬得下去,不至于被人飛石子。
  竹村失了業后才由衷地体會到,警官的權威以及警官這個職務所帶來的各种有形元形的好處是多么巨大。
  蹲在家里無聊得很,他整天到繁華的布店街去,玩彈子度日。這位曾在羽代署耀武揚威、不可一世的搜查科長,曾几何時竟落得無所事事,大白天靠玩彈子消磨時間,也真夠可怜的了。
  就說彈子吧。在當警官的時候——當然很少來玩——盡管沒彈進去,球卻咕哈嘈地滾出一大堆來,因為幕后有人操縱机關,為他提供讓球大量滾出的“特別服務”。
  而現在,連彈子机也背棄了他,球總是彈不准。竹村看到自己把手中的球全彈們了之后又去撿落在地上的球,不禁覺得自己大可悲了。
  可是,他又不肯把撿起來的球扔掉。
  最后。連在彈子房玩儿的興趣也沒了。于是就离開彈子房出來閒逛,可又沒個去處。回家去吧,老婆哭喪著臉。竹村在鬧市上踱來踱去,心里盤算著,要是碰到中戶家的干部,也許看在往日的情面上能給個二元兩角的。
  他一腦子這种卑鄙得可怜的想法。可是,中戶家的人好像也知道:一遏上竹村,就要遭到勒索似地躲避著他,小流氓們一個也遇不上。
  竹村的情緒越來越坏。他咬牙抑制著憎恨自己的心情。最后覺得還是只好回家,別無去處。正在這時,從和他擦肩而過的行人中,偶然認出一個熟人。那個人是原《羽代新報》的浦川悟郎。据說,他因為策划造大場的反。被革職或停止工作了。
  以前彼此是敵人。而現在卻是流浪街頭的伙伴啦。
  “為了維護大場体制,那個家伙也跟著倒了霉呀!”竹村這么一想,心里突然涌上一股兔死狐悲的奇妙感覺。他剛想上去搭話,又出于本能控制住了。浦川雖然是個流浪漢,看來卻仍然步伐堅定,目不斜視,大步流星地走著,所以,雖和竹村擦肩而過卻沒認出來。
  “這家伙到底往哪儿去呢?”竹村多年干警察養成的興趣又冒了出來。而且、盡管同是流浪漢,自己是盲無目的地瞎溜達,而浦川卻那樣步伐堅定地有目的走路,對此他不免有些忌妒。
  竹村立即拉開架勢跟蹤下去。對跟蹤盯梢這套把戲,他通過實地工作一向訓練有素。浦川并不知道有人跟蹤上了。他從布店街穿過手藝人街、寺院街,一步步地走向高崗那邊。從這里再往上走就是羽代氏時代高級武士、中級武士居住的護城河內區和中街。
  竹村越來越覺得奇怪,便繼續跟蹤下去。浦川在中街一家挂著“風見牙科醫院”招牌的門口停了下來。這門前停著一輛漂亮的紅色賽車。
  “原來他是來治牙呀!”
  竹村一下子泄了气,但轉念想一想,路上有許多牙科醫生,干嘛偏偏要到高崗來呢?他決定再觀察一會儿。
  浦川并沒有馬上走迸風見牙科醫院,而是站在門口探頭探腦地窺視里面的動靜,好像還沒拿定主意進還是不過。
  “他究竟想干什么呀?”
  竹村正興致勃勃地盯著觀看時,從風見牙科醫院里走出兩個男人來。竹村定睛一看那兩個人,不由嚇得“啊”了一聲。那兩個人是大場成明和味澤岳史。
  味澤是個殺人嫌疑人。正在通緝捉拿。而他為什么和大場成明在一起呢?在不容思索的剎那間,兩個人就坐上了停在那里的GT賽車。這時。浦川跑了過去。好像喊了一聲味澤,但聲音卻被那輛高性能汽車轟轟隆隆的排气聲給淹沒了。馬達越轉越快,排气聲越來越大,突然,輪船刺耳地尖叫一聲,汽車就像被彈出去似的飛馳而去。后邊,浦川呆呆地站在飛塵和排出气体的煙霧中。
  竹村到底比浦川腦筋快。他只掃一眼,就從兩個人的情形上感到情況不對頭,好像味澤在逼著大場成明駕駛汽車。
  若不是這樣,味澤和成明不可能乘一輛汽車。竹村一回過味來,立即采取行動。他抄起近旁的公用電話,撥動一一0,報告了紅色GT賽車的車號以及說明通緝中的味澤正坐在那輛車上。
  這并不是出于警察行道的本能,他是想向大場一成表示一番忠誠,用來加快自己的“東山再起”。
  味澤專選僻靜的道路,逼著成明來駕駛那輛很招人眼目的GT賽車,如果途中遇到警察盤問,他就打算硬沖過去。
  不一會儿,他們來到了岔路上。從高崗下的中街到羽代河,走岔路可以抄近。一到岔路上。味澤就奪過了方向盤。
  “到底上哪儿呀!”
  成明提心吊膽地問。
  “我不是讓你吃茄子嗎!你休想跑掉!”
  味澤咬著牙冷笑,踩下汽車离合器,以三千轉速挂上擋,汽車飛也似地跑起來,寬輪胎舒适地啃著柏油路面。他把一擋的轉速開到极限。然后又干脆麻利地換到二擋。
  二擋的時速達到七十公里,每次換擋,輪胎都要在柏油路上尖叫一聲。油門的反應非常靈敏,一腳踩了去,強大的馬力就使后輪空轉起來。
  味澤又升一擋,換上了四檔三千五百轉,有一百二十公里的時速。
  這時,反光鏡上照出了三輛摩托車。穿著黑制服、帶著黑色鋼盔的“狂犬”隊員追了上來。
  他們看到味澤開著成明的汽車大為不解。便圍到GT賽車前面和左右喊道:
  “頭頭,到哪儿去兜風?”
  “那個家伙就是常到‘鋼盔’快餐部轉的保險商呀!”
  成明一見到伙伴,也顧不得什么羞恥和面子了,扯看嗓子喊。
  “救命啊!
  “狂犬”隊員們听到成明絕望的哀鳴,立即露出了凶狠的本性。
  “混蛋!你要把我們頭頭帶到哪儿去?”
  接著,摩托車便和GT賽車開始了一場競賽。從這一帶起道路變寬了,柏油路筆直延伸下去,平坦的路一側就可以井排跑開兩輛汽車。這是“狂犬”喜好兜風的一條路線,外地也常有“飛車族“集聚到這里來,相互逞能,炫耀勢力。
  這三令“狂犬”隊員開的都是250CC的輕量級車。味澤毫不介意,任其糾纏。他先把前面那輛妨礙前進的車騙到線外,然后迅速打輪回到線內,把速度換到三擋,油門一踩到底。他身体好似增添了重量,后背深深陷進了靠背里。“狂犬”的三輛摩托車,不一會几就像被后面強大的磁力吸回去似的遠遠地被拋在后面。在猛然超過擋在超車線上的那輛摩托車時,那輛摩托被強大的气流吹得東倒西歪,差一點撞到分隔快慢車的路障上。
  不到三秒鐘的工夫。車速就超過了二百分里,“狂犬”隊員們只好目瞪口呆地眼望著GT賽車像一道紅光似地飛駛而去,他們已經沒有比賽的勁頭了。
  這輛賽車就像一匹狂奔的鋼鐵野獸。擋泥板包著前后巨大的P7型輪胎,車前面裝有大型的顎扰流板,造型神气活現,就像一輛不斷地向高速度挑戰的重型坦克。
  發動机是MCV型,八個气缸,頂置雙凸輪軸驅動气門,最大輸出功率255馬力/7,700轉/分;變速器是波歇型,五個擋位:四輪獨立主柱式懸挂,裝有通風型盤式制動器。据說最高時速可達三百公里以上。
  這輛車很難駕駛,很難使它發揮出性能來,沉重的方向盤。笨澀的腳踏板,操縱起來需要相當大的臂力。駕駛室就像處在發動机刺耳咆哮的旋渦中一樣。
  然而。味澤很快就馴服了這匹“烈馬”.使汽車的性能發揮到了頂峰。
  成明開這輛車時,總是提心吊膽,順著它的脾气湊合,而味澤卻完全控制了它,使它重又變成一個与人密切配合、具有新的生命的机体,作著最大限度飛躍的嘗試。
  成明唯有瞠目而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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