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通人作主角的社會推理小說典范 作者:(日)松本清張
●一 失落在安科雷季
65歲的王冠旅游社經理田民太郎,原先當過占領軍翻譯,退役后十年里,從事過各种職業,最后趁海外旅游業興旺,做了現在的生意。隨著旅游業興起,他在新老同行中,成為僅次于巨頭的中堅人物。在大阪、福岡、札幌設有分公司的王冠旅游社共有一百几十個職工。常務理事廣島淳平從創辦時的導游提擢上來,兼任營業部長。 這年春天,廣島計划組織一次赴歐洲的“玫瑰旅行”。 這次“玫瑰旅行”純女性,用陳列櫥窗形式美化綜合旅游方案。在以前的女性團体旅行中,沒有另聘講師,遼次,為滿足會員的求知欲,旅行社特延聘著名人士任講師同行。這次“玫瑰旅行”,王冠旅游社“起用”旅行評論家江木奈歧子,自然并不是為了赶時髦。 計划的籌划者、負責人兼常務理事廣島□平在出園式的住所訪問了江木奈歧子。 江木交談后答應擔任講師,她已45歲,但看來不像40歲,年輕時在美國留學,詳細經歷誰也不清楚。她具有一种神秘魅力,取名坪內文子。她在英美出版的世界旅行記和游記中以所寫的隨筆出了名。江木奈歧子是當翻譯的筆名,少有人知道她的原名,她終身獨身。 到四月份,“玫瑰旅行”的團員基本都确定,出發日期是4月15日,但各种准備工作都還很緊張。 資深的導游門田窗邊桌旁攤開了團員名冊。方格紙上用圓珠筆規矩地用方正的字体寫上姓名、年齡、職業等。名單按報名的先后順序排列: 1北村宏子 25 公司職員
聯絡地點多數在東京,也有在大阪、橫濱、福岡、京都,名古屋、關東各縣等其它地方的。 門田一個人點燃了香煙。 自己會見過的客人模樣,一個個浮現在他眼前。原澄子、藤野由美、星野加根子這三人是同一天報名登記的。醫院院長的寡妻原澄子最早就關心編在一組的同室旅伴。星野加根子口气也相同。 這是旅行團体最感頭疼的問題之一。有的人同室就寢第一晚就開始失和了。雖然在同一房間的雙人床上睡覺,卻無言可談,這樣的例子是屢見不鮮的。旅客一旦在旅途中相處得友好,就不考慮改變編組。編組不能隨便變更,這一原則是嚴格的,必須遵守。 向導絕對不能破坏自己中立的立場,不管發生什么樣的事也不能對任何人稍加偏袒。處置不公不利于率領隊伍。導游雖是服務性的,但也是團長,必須兼備團長的威嚴和教師的指導能力以及顧問的諸事通曉。 除了原澄子、藤野由美、星野加根子是同一天報名申請的外,門田還會見了几個人。 北村宏子在證券公司工作,她是第一個來登記的,多田真理是大阪飲食店的老板娘,高大的身材穿著和服相當合身,穿戴打扮也不俗,雖然40歲了,但看來還當相年輕。 在這次申請時,門田曾感到不安:她身穿過份華麗的和服,以致立即刺激了其他的婦女。由于過于引人注目,將眾人的視線集中過去,因此引起了同伴的嫉妒,成為旅行的話題。門田只得委婉地說,在旅行中容易損坏衣服,可以預備一些适合旅行的輕便的諸如西裝之類的衣服。這樣說,她會有人支持。 正當門田回味著報名者的風采時,隨其同行的講師江木奈歧子挂來了電話。 “實在抱歉,因為突然發生了不得已的事我不能去了。請原諒,我就不再打電話給你了。”江木奈歧子表示了歉意。 “啊?這不是讓我作難嗎?無論如何我到府上去一次。 門田立即出門,不久,讓出租汽車在江木奈歧子的屋前停下,她讓她听到汽車聲音而以責備其違背信約。江木奈歧子徑直走到門口,看到門田時她嬌媚地低下頭來,臉上挂著困惑的笑容。門田從這种表情中,立刻就有直感,意識到這肯定不是一种机謀。 “究意為什么突然就辭退呢?也不先打個招呼,弄得我慌手慌腳。匆匆忙忙赶來。” 門田喝了一口茶,開口說道。 “實在請原諒,只好這么辦了。” “這次來見您也真為難,把您的電話告訴廣島常務時,我被狠狠地訓斥了一通。本社已將先生的大名對外發表,意欲招募游客,迄今已有二百個人申請報名,那份名冊諒已過了目的?” “嗯,略略拜讀過。” “人們是仰慕先生擔任講師申請報名的。倘若現在推辭,我們下不了台哪。”門田的語气帶著反詰的調子。 江木奈歧子低垂下頭,扭過臉默默站立起來。她從容廳角落的桌子抽屜里,取出一個薄薄的小盒子,把兩粒小藥片倒在手掌上,含入口中吞了下去。她看來是時常服用,吞得相當熟練。門田暗暗瞥了一眼小盒標簽。藥名是tranguilizer,一种精神安定劑。 “實在抱歉,請您向廣島先生還有參加這次旅游的各位表示歉意,門田先生,請您幫我的忙,否則會發生關系終生浮沉興衰的大事。” “終身浮沉興衰?太說大了吧?”門田愣住了。 “不,是真的,正因為這,在電話里沒法說,确實是這么回事。” 江木奈歧子所指的事,是兩天前被讀者稱為第一流婦女雜志《女性思潮》編輯約她寫長篇游記体文章一事。她自己至今只寫雜文。為感激這第一流雜志的關注,總想寫成應付過去。如果成功的話,她就站得住腳。偏偏槁約期截止到下月七日,只好不去旅行。雖然違約于心不安,然而這种運气恐怕不會再來第二次,她盼別人能理解自己把精力傾注于此的心境,并希望能得到支持。 江木奈歧子望著門田困惑的臉,又說:“我准備冒昧提出一個替代的人,對外可以說是我日常工作的助手。相信大家會滿意繼我之后的人選。” 門田囿于一個人難以決策,決定起身离席。 “那個替補的人選請務必放心,請對廣島先生致以衷心的問候。”江木奈歧子將門田送到門口,把手搭在他肩上,用懇切的口吻說著。 這個替補的人叫上方悅子,到此,也只好權且這么辦了,旅行團确定成員,配齊角色,爾后就該出發了。 4月15日晚上7點40分,在羽田机場的國際航線特別候机室里,舉行了王冠旅行社的歐洲旅游團“玫瑰旅行”結團儀式。 SAS客机22點15分啟航,向北經由哥本哈根直抵倫敦。預定到達安科雷季為當地時間15日l0點45分,在候机廳待一個小時,1l點45分出發。大家到達哥本哈根為16日6點50分。 特別候机廳里,除了30名團員和導游門田良平、代理講師土方悅子以外,還擠滿了前來送行的家屬和朋友,就連走廊里也塞滿了送客。离出發時間越近,送客的人就會越多。 截止的三天前報名申請者是二十三個。在這以后超過門田的預想,又增加了七個人。在結團儀式中,團員們各自作了自我介紹,門田則拿著團員名冊核對著。土方悅子也俟每人自我介紹結束,用鉛筆在名字上做個記號。 這30個人的旅館住房分配,按一室兩人,正好分成15組,大体上以居住地區、年齡、職業等為標准決定同室的人。這是門田的決定,尚未逐個探詢本人的意愿。室友次序如下: 1北村·杉田; 2竹田·深山; 3星野·多田; 4原口·田村;
門田在特別候机室結團儀式開始前散發這份“室友一覽表”,并對每個人都懇求著: “這個方案已經确定,25天的旅行就照此執行了。多少總有和您不投緣的地方,還望多將就些。由于是團体旅行,希望不要影響大家的情緒。我希望大家能在一片和睦友好的气氛中愉快地旅行。” 各自肯首應允了。一想起25天里要和素不相識的女子在一個房間里生活,不少人都相當關心地看著室友的名字。 在結團儀式上,廣島常務理事代表主辦者作簡短致詞。他說,王冠旅行社對于這方面的業務具有相當長的歷史和經驗,至今沒有出過一次差錯。相信這次具有特色的婦女旅游團“玫瑰旅行”計划定會成功,而這次成功,將使社會更加信賴它丰富的經驗。 SAS客机比規定時間遲12分鐘飛离羽田机場。“机艙內,原澄子用不太歡悅的表情對門田說著,”……我還是在牽挂著室友的事。” “嗯。”門田在印出的名冊上看到了藤野由美的名字,“是藤野呀,挺不錯的。我想您會和她合得來的。” 她還是用純粹事務性的語調問:“這位藤野多大年紀?” “嗯……”藤野由美身份證上年齡是37歲,原澄子是43歲,不用說,婦女之間年齡即使相同,也不會說心里話的。“她和您差不多年齡吧?門田含糊其詞地說。 “門田先生,剛才您所說的我都听到了,但是在這次旅行中,室友是不是絕對不能變更的呢?” “是的,希望是那樣,嗯,我想雖然會有各种各樣的事情發生,但在25天里,互相之間要發揚友好協作精神……” 門田想,這個原澄子剛來,就問能否調換滿意的人,還是慎重回答為好。當然不能明确表態。 “可是,您在我來報名時不是說過,假如和對方合不來,可以調換編組的嗎?” “好了好了,請冷靜點。”門田屈服了,“倘若分到的室友實在格格不入的話,可以用特殊理由重新分組,但這對其他的人請務保密,否則大家都會抱怨不滿,我們將難以收拾這副局面,請您能理解我們的處境。” 幸而旁邊人聲嘈雜,沒有理會到這低聲耳語的秘密交易。离登机的時間愈來愈近了,原澄子滿足于那個密約而离去,門田長歎了口气:“哎呀,這個女人可真纏得叫人受不了啊!” 在安科雷季机場降落前,團体女客們把臉貼在窗玻璃上,鼻子被玻璃壓得扁扁的。蒼穹霧靄之中透露出黑黝黝的針葉林和波光粼粼的海灣。在海灣對岸的細長的、河流般的丘陵下,密布著紅、藍、白色的砂粒般的建筑物。這些很快就消失了,淺茶色的寒帶森林呈現在大地上,就象能行走似的流動著。 下飛机后,團員們有的坐在休息廳各處椅子上,也有的在信步蹀躞,但大部分團員接踵進入了一個土特產商店。 “請您到商店那儿去一趟,我就在大廳里來口巡視,行嗎?我舉著小旗作標記,絕不會混到其他的人堆里去的。我們的出發時間,大約還有40分鐘。”門田催促著。 “就按您的意見辦嗎?”悅子抬頭看著門田。 俟到停机休息將完,土方悅子報告,“門田先生,差二個人哪!” 門田自己也發現了這點,心中很是焦急。 “是誰呢?” “好象是藤里由美和星野加根子。藤野方才還在商店里看著戒指呢。” “會不會去洗手呢?土方小姐,請您快點到洗手間去查看一下。”門田用眼光命令著,看著悅子小跑般地走去,不久,星野加根子一個人從商店方向急勿匆地走了過來。 而藤野由美卻形蹤不見,“失蹤”將近20分鐘,客机延誤二十分鐘起飛是非同小可的。 正當門田急出一頭冷汗時,安然無恙的藤野由美和悅子手拉著手從休息廳的一角出現了。門田心頭的波瀾隨即平息了,但對帶著若無其事表情走過來的藤野由美很是气憤。 “到底是怎么回事?”發怒的眼睛也睨視著一邊的土方悅子。 “對不起,到了飛机上再說吧。”藤野由美象是讓出租汽車等候的那种語調,慢悠悠地說著。 此刻,門田也不要求從容地說明,星野也從后面气喘吁吁跑來,北歐的航空小姐皺起眉頭,臀部一晃一悠地在前頭离開了。 門田進入艙內,沒去理會其他的乘客。玫瑰旅游團的人們用疑惑和非難的眼神注視著隨后而來的藤野由美的臉。門田在座席后頭沒法看到她的表情,用皮帶扎住身体后也不那么激動了。他僅僅向旁邊的悅子問起方才的事。 “她好象在洗手間把剛剛在店里買來的紅寶石戒指丟失了。”悅子在喧囂的金屬噴气引擎噪音中說。 “什么,紅寶石戒指?” “是啊,在盥洗間洗臉,完了以后就找不到了。可能這個戒指尺寸偏大,在無意之中脫落。我去的時候,她正在趴在瓷磚地上來回地尋找。”悅子以不平靜地聲音報告道。 “您也一起在找嗎?” “找了,到處尋遍了。心想會不會在廁所門下的縫道里?于是,又把一個個的門都打開看過了。” “要是找不到,真不可思議哪,那個戒指用多少錢買的?” “可能差五十元就是一千美元。” “到底為什么要在安抖雷季買那么貴重的東西呢?” “可能是不抽稅貪便宜吧。” “傻瓜,美國不是紅寶石的產地,在美國還得加進口稅。机場衛星商店里邊不都是免稅商品,可得讓大家注意呀。在還沒有到歐洲之前,無論如何不要買近千美元的東西。” 門田友誼舒了口气,又回复了緊張的表情,“那么,查不出個究竟來嗎?” “條的,不過會不會被偷走……” “也許不會有人偷吧。有沒有其他的人呢?” “不過兩三分鐘時間,誰也沒進去。” “那是怎么回事呢?商店里一般送客是不能進去的呀。” “我要是再仔細檢查一下就好了,無奈出發的時間柑當緊迫,沒法仔細尋找。” “這儿也攪得六神不安。” “不過,我雖勸藤野由美向机場辦公室遞交遺失報告。她覺得報不報告都無所謂。” “沒有報告嗎?” “是的,就算遞交了報告,仍然要耽誤飛机起飛,給大家添麻煩。” “那么……”\ 說著,門田頓時產生了對藤野由美重新估价的心情。雖然他至今還對嚴重干扰大家的這個女人生气,但丟了价值上千美金的東西,還能認命達觀,倒也不簡單,算是一個气硬心強的女人。 飛机不斷上升著,看得到云蛐間隙里悠然露出覆蓋著皚皚白雪的麥金利山。禁止吸煙的信號早就熄滅,但身体還沒自由。高度大致相同的北极山地一望無際,斷崖峭壁比比皆是。晚霞射出了紅色的光彩,把冰山染成淺淡的薔薇,荒涼的景像于是化作一幅幻想的抽象畫了。 團員們大都睡著了。有的戴著黑布眼罩,有的仰面朝天,有的伏頭俯臉,也有睡不著的。門田靜靜地在通道上往复視察著著。 從薄暗的云層下,可以看到瑞典的陸地,小小的燈光可能就是斯德哥爾摩的街區。過了斯堪的納維亞的丘陵地帶,飛机來到海岸線上。 “看見哥本哈根了。”門田指著逼近的陸地。提高聲調說。 哥本哈根的卡斯托魯布机場在歐洲算得上第一流。拂曉,跑道上空,熹微的晨光漸漸驅赶著黑夜,清晨6點20分時,天色一片朦朧。 下机后門田一行來到皇家飯店,皇家飯店連接廣場大街的一角。雖建筑宏偉,但外觀遵守著傳統的風格。 “把今天的計划安排告訴大家。十二時前請各自在房間里休息,然后在這個旅館的餐廳里吃午飯,一點半左右乘大轎車去市區觀光游覽。” 市內值得一看的東西,大体就是港口的人魚像和阿瑪利愛布爾宮等。門田為了撫慰不高興的婦女們,和藹地好言說道。 中午,吃完北歐有名的烤三明治,門田站起來宣布市內游覽時間。原澄子走了過來: “怎么沒在這儿看到同室的藤野由美,她上哪儿去了?” “喔,藤野和一個熟人出去了。”門田輕描淡寫地說,“外面有人打電話到房間里找過藤野嗎?”門田看著原澄子狹窄的臉頰問著。 “不,沒有電話,根本沒有打來過。”住在同一個房間的原澄子否定。 人魚像在碼頭邊,看照片會認為是一尊雕像,實際上只有八十厘米左右,座落在岸邊的岩石上。團員們來到這几時,各國的游客都圍聚觀看。 “喲,那不是藤野由美嗎,團長”土方悅子目光敏銳地叫道。 在美人魚座落的岩石旁,一個日本女于擺好了姿勢,被几個美國人拍照,正是藤野由美。 “真的。”門田瞪圓了眼睛。 藤野由美對著照像机作出婉然柔順的表情,擺出嬌艷動人的姿態,立刻招惹了其他團員的注意。大家都直愣愣地用發呆的表情看著藤野由美,她倒沒有察覺到,還是照著要求做出一個個的姿勢。美國游客歡欣万分。又是吹口哨,又是喧叫著。 照完,藤野由美向門田問好的表情,不但沒有羞恥感,反倒由于當了外國的模特儿,有點洋洋自得,這副神態与其說是對門田,倒不如說是向周圍的團員示威。 “今天是誰帶您到處游覽了?”門田呆想著問道。 “不,和那個人剛見面時就覺得沒意思,很快就分手了。我想,大伙儿必然一定會來看人魚像的,就雇了出租汽車赶到這儿,怎么樣,我的直覺沒錯吧?” “喂,今晚最好不要出去。”門田不由得叮囑。 “就呆在旅館里。在飛机上睡眠不足,今晚想早點睡覺。” “那倒是的,由于時差的關系大家睡眠都不足。今晚早點休息,這樣可以准備明天的行動。” “明天的郊外活動吧?” “是的,要去參觀古城。”門田說。然后,他們乘上等候著的大轎車,來到了阿瑪利愛布爾宮,看到了衛兵站立交接的風情。在舊市區街道的圓塔流覽時,門田向大家介紹,這個直徑35米的圓柱形塔、是科里斯杰四世在一十九世紀中葉建造的。 這一段行程直至人魚像,游覽經過了三個小時。藤野由美從旅館出來正是中午,她的單獨行動差不多有四個小時。在這四個小時的間隔中,藤野由美和經理一起去游覽,可和男友合不來而分了手。人往往能一眼看出有沒有好感,雖然不能籠統地一概而論,但在四個小時相處又分离,會不會是她那職業性的淺薄之見呢? 這樣考慮,想來符合同室的原澄子的“證詞”。門田斷定藤野由美所說的陪同經理游覽是一派虛言。可以得出這樣的判斷:她這么說,完全出于虛榮心理,對同性的團体伙伴自我顯示。 但是,藤野由美下一個花哨的行動,又在科隆堡的古城展開了。 當時,土方悅子看著門田,儼然以“講師”的口吻對團員們講著哈姆雷特的情節。 門田在城壁上見到土方悅子緬怀往古投入逍遙朗誦的樣子,好象出現了哈姆雷特的幻影,而那里,也确實有人站。 “那儿,那不是藤野嗎?” 接著,隨著團員的高聲喊明,出現了藤野由美裝腔作勢的姿態。 再仔細看看,在城牆的另一處有一群男人,好象是美國人擺出照相的姿勢,這群攝影的人,和昨天在人魚像跟前為她拍攝的不是一伙。 可以判斷藤野由美的美國話講得很好,門田呆呆地在一邊感到吃惊。她這种行為,肯定又會引起團員們的反感。 剛回到哥本哈根的皇家旅館,門田對藤野由美今天的言行會給予團員們什么樣的影響進行了解,先到土方悅子那儿去听听。 “不知您對這件事是怎么想的?” 土方悅子用不知所措的表情回答:“是嗎?” “那种類型的女性,在哪儿都有一個兩個吧?” “是的。不過昨天在人魚像前也好,今天在科隆堡也好,藤野由美都在變化吧,但變得太過分了,讓人感覺到自我顯示欲相當強烈。” “在吃午飯的愛爾星科飯館里,多田真理子向藤野由美對抗般地買了魚子醬三明治,而且還比藤野還多買了三個,這么一來大家都很痛快。 “藤野在三明治的事情里,遇到了多田試探性的報复。大家一會感到非常無聊,那兩個人有沒有區別呢?” “區別?” “藤野是美容師,多田則是大阪的飯館女掌柜,那副派頭說起來簡直象是酒吧間的女老板。美容院的女掌柜和酒吧女老板,哪個都有追求虛榮的職業意識吧。她們之間的刺激會不會發展成對家會出現對抗性的呢?看起來,藤野由美的顯示欲太強了些。” “也許這兩個人是半斤對八兩吧?” 門田覺得這個看來矮小年輕的土方悅子,對觀察分析人倒挺細致周密,全然不象搞文學的人那樣迂腐。 土方悅子不是亦步亦趨、人云亦云的女子。出于女性的心理,畢竟能同樣看穿女性。 門田打算出去一下,由于工作關系他到哥本哈根來過多次,諳熟一般人所不知的好去處,帶隊的人獨自走開是沒有責任的,好在有土方悅于充當助手。 “請去吧,”土方悅子痛快地承擔起了留守的任務,“團長您用不著擔心。” 門田在一個昏暗的小酒吧一面等著啤酒,一面心不在焉地環視著四周:當地的丹麥人居多,但也聚合著各國的人。東洋人現在只有門田一個,但是沒被引起特別的注意。 這個時候,一個低矮東洋人和一個高大的丹麥女郎走進來,在門口不遠處坐下。 日本人是互相認得出相貌臉型的。隔著酒桌面對面地坐著,是不能不致意問候的。 “什么時候到這儿來的呀?”門田正想開口,那個日本人已經先說了,自然用的是日語。 “昨天,你呢?”門田問。 “我一直住在這儿,”那人的黑胡須中露出皓齒,眼睛如同線一般細,頭發蓄成普通的長度,胡子也恰到好處,他也許挺年輕的,在暗處看來約三十歲左右。 “一直,啊,就在哥本哈根?”門田正惊訝,男子從口袋里沙沙地取出名片。 名片左上角排印著小號鉛字:《日本体育文化新聞》、《新世界》月刊歐洲特派員,中央是“鈴木道夫”,左下角排印出如同虫蟻般的小鉛字“荷蘭國阿姆期特丹·紐班達伊科大街一O七號附一七八六號”,內側是英文對照。 “啊,是新聞記者吧?”門田看著名片上署名鈴木道夫的胡須照片,他的臉被燭影晃映出片片光斑。 “表面看來是新聞記者,但實際上是個免費通訊員兼攝影師。与名片上的雜志雖然訂有合同,卻無固定收入。送去報道和照片才支付稿費。”通計員鈴木道夫用標准東京腔發音,在煙霧和噪聲中說。 丹麥女郎肩靠在鈴木身上,從側面打量著這兩個人用日語在說些什么。 “冒昧打听一下,你到這儿來是旅游吧?”鈴木打听著。 “可以這么說,在旅游團里當導游,”門田拿出名片來。 鈴木用小眼睛看著上面的字。 “的确是搞這門工作的,連這個邋遢的小酒館也曉得,想必也是個哥本哈根通了。” “是老導游帶出來的,去年已經來過兩次。跟這儿的掌柜也混熟了。” “怎么不把旅游團的人也帶到這儿來呢?” “要是男游客就會一起來,也肯定會喜歡這樣的小酒店。但這次是婦女旅游團,不能帶她們來,只好一個人行動。” “這么說來你這次來歐洲好象是到了女儿國羅?” “那倒不是,擔子夠重的,婦女旅游團什么樣的麻煩事都有。”門田苦笑了。 鈴木轉過頭去,這時,他被女郎死乞白賴地央求著,把剛才和門田說過的話扼要他講給她听,他的丹麥語相當純熟。 女郎邊听邊飄忽地睨視著門田,對鈴木不知說了些什么、鈴木順便翻譯出來。 “這位丹麥女郎在宣傳部門工作,是雜志的編輯,而且還是婦女解放運動的活動家”。 門田用訕訕神色望著女郎,她晃動著長長的金發,向門田點頭莞爾而笑,笑得相當有魅力。 “喔,也想打听一下你可能認識的江木奈歧子。” 門田想了一下,又仔細地看著她的臉。 “這位是托爾珀珊小姐,四年前的夏天,江木奈歧子到哥本哈根和她結識了,日本的女隨筆家和丹麥的女編輯好象挺合得來,兩個人在哥本哈根遨游散步。据說江木先生出版了《白夜之國·一個女人的旅行)這本旅行隨筆集,我讀過一大半,不過全部忘光了……” “嗯,是的,我想那一定是在丹麥、瑞典、挪威北歐三國的記游,說實在的,我沒有讀過,江木獨身,可事實上,這次旅游團雖然希望江木奈歧子先生擔任講師,但江木先生事不湊巧,中途廢了約。” 門田對托爾珀爾珊小姐輕輕地點點頭,她則報以微笑。 門田凝視著鈴木的臉:“鈴木先生認識江木奈歧子嗎?” “不,只知其名,在文章中看到的,沒遇到過她本人。” “喔,是嗎?江木先生寫的那些東西水平如何?” “据說稍為有點討厭,完全以旅行者的眼光寫出來,仔細分析出入是不少的。好象在本月10日《朝陽新聞》文化欄上,刊載了江木先生的挪威菲約爾托地方的回憶,那篇短文里的謬誤竟有五處。當然,誰都會有錯處的,不過那也實在太過份了。”鈴木對江木奈歧子的批評,逐漸變得辛辣起來了。 這使門田感覺到,這位無名的通訊員對聞名日本的全國性報紙上發表文章的隨筆家兼評論家的反感和敵意。 門田不由得只能隨聲附和:你說的本月10日《朝陽新聞》,至今還不到几天,你是在哪儿看到的呢?” 鈴木擤著鼻子。 “好象是在阿姆斯特丹看到的,在日本人多的歐洲城市里,都會有這份報紙的。” “哦,是那樣的”,鈴木忽然這么說起來:“我雖然在歐洲過著這樣流浪不安定的生活,但早就想洗手不干了,那希望的腳步聲,已經离我越來越近了。” “噢,那太好了,那最近是要回到日本結婚吧?”門田借著蜡燭的火光,凝視著他的眼睛。 “不,結婚也未必好,還有各种各樣的形式呢,”鈴木回答的話雖少,但口吻相當明确。 “那么。祝您愉快!”門田從靠窗的倚子上起身,而后回去休息。 第二天,早晨7點半,門田從床上起身,后腦勺上還殘留著朦朧的睡意。今天上午要乘11點啟航的飛机去倫敦,10點鐘必須到達卡斯托爾布机場。因此,8點半全体就得集体去餐廳進早餐。 剛過八點,就有了敲門聲。 “您早。”土方悅子進來了,她淡談地化著妝,容光煥發,看來昨晚睡得很好。看到她的表情,門田就放心了,諒來昨晚沒有發生麻煩事。 土方悅子簡單地談了出發的事宜,用眼神微微笑著說:昨晚你很晚才回來吧?”門田將昨晚的事情詳細講了一番。 土方悅子饒有興味地听著。 土方悅子走出房間時,快到8點45分了。旅館的侍者惊慌失措地闖進門田的房間,用激動的聲音叫道:“一名日本婦女被卡倒在樓下17層樓的1703室里。” 紅制服高個子的侍者從17樓1703室跑出來,邁著長腿飛奔上樓,來到導游的房間至少需要兩分鐘。另外,侍者不可能在眨眼的瞬間,發現被害者馬上跑出房間,他凝視著躺臥在地上的日本女客的姿勢,也得費一分鐘,那么,他發現她的時候,應該是8點42分左右。 門田被侍者的急報嚇得魂飛魄散。雖然事情發生在下一層摟,而那儿任何房間都沒有這個團体的旅客,想來這個報告可能是弄錯了的。但侍客的德國腔英語緊張得結結巴巴,鑿鑿地說是這個團体的婦女,一個勁儿地指著樓下。 門田出來找土方悅子,這時已經看不見她的身影了。她很可能在19層樓和將要出發的同伴待在一起。 門田隨即就被侍者拽下樓梯。他的腳磕磕絆絆地不听使喚,腦子十分混亂。作為導游,游客被害,他從未經歷。 到底是哪個團員進入了1703室呢,根本沒有預訂十七樓的任何一個房間呀,這個團体全部在18、19樓。這個美國式的建筑,對全体團員來說,哪一層樓房間的外觀都好象沒有區別。作為當導游的門田出于職業性的要求,當然曾加以注意。但是,盡管那樣,團員還是在下一層樓被殺,怎么會到那間房里去呢? 門田的這些考慮,花了很長時間。接著,他被侍者拽著從18樓急步下到17樓,再走不到10米的距离就來到1703號房的半開著的門前,實際上還沒有三分鐘。 門半開半掩,發現事故的侍者跑出房間仍保持原狀,其余的房間則全部關閉。 這時,靠近進口附近的門咯吱一聲開了,門田嚇得心都要擰住了,以為是躲在洗臉間里的凶犯馬上就要跑出來。 可是,眼前出現的是一團花花綠綠的顏色在踉蹌搖晃著。 “啊,多田,”門田好象看見幻象似地木然了,旁邊的侍者也發愣般地呆住了。 多田真理子晃晃悠悠地背靠在關閉的門上,一只手貼著喉嚨,眼睛看著天花板,急促地大口大口地嘔吐著,她肩膀依在門口,象是勉強堅持著不倒下來,臉色十分蒼白。 “多田,究竟這……” 門田急促地盤問。多田真理子用另一只手慢慢地大幅度地搖了兩三次表示不要靠近她。 這時,她一手捂著自己的喉顎,馬上又嘔吐起來,從喉嚨里發出一陣陣的干嘔聲,又向上仰著,做著深呼吸。 “上錯樓……叫電梯停在這層樓,”在呼吸困難的間歇中,對著目不轉眼注視著的門田,她喘吁著說,聲音就象老太婆般嘶啞。 “我剛剛路過這個房間……冷不防……從后面被緊緊抱住……拉進這個房間里來……從后面用兩個手把頭……卡住……接著,從后面推倒了……只是模模糊糊感到……以后就什么也就清楚了。”說話時,好象是擠出聲音般上下動著肩膀。 “那么,你看見那個男的臉嗎?”門田焦急地問。 “不,沒有看見臉,根本來不及去看,就被后面從膈肢窩下伸出的兩只手卡住脖子”。她突然放下遮著的手,脖子前的皮膚滲出了血。 門田下意識地退了一步。這時,門口,出現了土方悅子的臉。 后面還有五、六個人的臉。 以后的騷亂,就象龍卷風似的在17、18、19層樓中進行著。先是大家從17層的1703室將多田真理子東歪西倒地送到19樓的土方悅子房間里。門田和悅子、藤野由美、竹田郁子、日笠朋子扶著真理子的肩膀,晃晃悠悠地上了電梯。 門田在這儿作出決斷。要是去机場的大轎車還沒有到旅館的話,即使有充裕的時間,靠門田的果斷恐怕也無法作出有效的決定來。更不用說時間相當緊迫,肯定已沒有充分的時間處理完這突如其來的事件。他掏出不少小費給了侍者,對陸續赶來的膛目結舌的旅館經理和客房主任簡短他講了事故。 旅館的經理、主任面面相覷,說愿意照那么辦,不讓其他旅客產生對他們不必要的不快感。他們完全謙恭地俯就,唯恐暴徒或許就是旅館的侍者。不用說,他們對這樁事會鉗制議論,向全体職工宣布不得走漏消息。 不久,多田复原了,“她不要緊吧?”門田為多田真理子的迅速康复感到吃惊,亦惴惴不安。 “已經沒什么了,我急救過了。”是原澄子的聲音,她的聲調和眼神都很鎮靜。 “啊,你……”門田注意到原澄子是婦產科醫院院長的孀妻。 “你丈夫是醫生吧?做過幫手嗎?” 丈夫是醫生,就貿然斷定他的妻子有簡單的醫療知識和護理經驗,門田的想法和社會上一般人的錯誤認識相同。 原澄子冷靜地訂正了門田的錯覺:“那是年輕的時候,在丈夫的醫療室里幫過忙,一般的外科手術也許還是能夠做的。” “原太太,多謝了。多田的事情你多加關照。”門田行了禮。 “好的。在這個時候得互相幫忙。都是出門人嘛。”原澄客气地滿口答應。 去倫敦的SAS客机,准時停在哥本哈根的卡期托魯布机場。 多田真理子夾坐在靠窗的原澄子和過道邊的星野加根中間的座席上。原澄子受門田的委托服侍多田真理子,星野加根子是多田真理子的室友。 多田真理子恢复了元气。 鑒于以上原因,30個團員都寡言無語。沒有一個和鄰座侃談。大家都蜷縮在座席上,顯出一副孤獨的神情。 到達倫敦后,大家休息了一晚,早上八點左右,門田在自己的房里整理哥本哈根以來的支出摘要和收据,听到了敲門聲。他以為是悅子來了,打開門一看,卻是尖臉的原澄子站在走廊上。她完全是外出的打扮。 “你早!,要去海德公園散步吧?”門田和藹可親地問候。 “不,我想跟您說點儿事,大家都出去散步了。”原澄子稍許有點逞威地大搖大擺一直走到門田桌邊客人坐的椅子旁。門田把門打開,讓走廊上看得見這里,自然這是出于在男人的房間里接待女客的禮貌。 原澄子沒去看那些,坐在椅子上用看來有點性急的口气和對面坐著的門田快言捷語地說,“我這么急赶來,為的是多田真理子的事,怕其他人認為有什么反常的原因。” “啊,門田先生。你還記得在哥本哈根的旅館里,多田被誰從后面卡住了脖子嗎?”原澄子目不轉眼地盯著門田。 “那是什么意思呢?多田是那么說的,當然要相信羅。”門田看著對方的臉。 “不,我認為多田不是被人家從背后卡住脖子的。” “啊?” “我治療過多田的頭頸,被卡扼部分的傷痕,僅僅是前頸部的左右兩側皮膚稍有破損剝离。那不過是指甲搔出來的痕跡罷了。” “你那時就知道?”門田問。 “有關之處的情況我講不确切。當然我說不清多田以前的事,那時的气氛緊張。要是被其他人從后面卡住脖子的后,兩手指壓迫頸動脈,在前頸部兩側應看到皮下淤血,所謂青紫,就是手指壓迫處呈暗紫色。” “然而,卻看不見多田的青紫,也沒有來自后而的兩手手指的壓痕,皮膚沒有變色,挺清晰的。另外,被指甲抓傷,只是從皮膚里滲出血來,這种扼殺的方法恐怕是沒有的。”原澄子訂正了轟動一時的多田真理子被扼殺的情況。 門田膛然了:“那么事件不就更嚴重了?” 原澄子冷冷地望著惊愕的門田:“豈止是沒有用指甲抓頸的扼死方法,多田脖子上的拗痕方向,不是從后向前,而是從前向上。要是兩手從背后抱住的手指正貼住喉頭,指甲尖應該向前,然而多田的卻相反。” 門田照原澄子所說的方式,用自己的手在空中試了試那個手勢。 “這么說,多田是用自己的手卡扼喉嚨的嗎?”門田低聲叫起來。 “雖然打算卡,但最后只是用手指甲搔傷皮膚。那种修剪過的手指甲修長的頂端呈三角形尖頭。多田說是被那個男的從后面卡住脖子,然而,男的手指甲伸出來和女的是不一樣的。” “而且。多田的臉色是蒼白的,要是在那么長的時間里失去意識,倒在17樓的空房里,臉色肯定暗紅色的。我在當丈夫助手時,看見過上吊縊頸的自殺未遂者,所以多少懂一點,象那种情況,臉色發白的人是沒有的。” “這么說來,多田是自己卡死自己,不,可她為什么要胡說八道說自己快要被卡死呢?”門田木然地說。 “是不是胡說八道,隨您怎么去判斷好了。”原澄子嘴角邊漾出淡淡笑容。 “要是胡說八道。反倒會扰亂人心,引起騷亂。”門田涌出了對多田的气憤。 “引起騷亂的人,總是希望周圍有許多人注意到自己的存在吧?” 門田默念著原澄子的話。 “可是,門田先生,當時幸虧沒有報警哪。要是哥本哈根的警察來到旅館的話,多田的偽裝立刻就會被識破。那件事可把大家給蠱惑住了。如果來了警察,我真擔心談什么好。”原澄子說到這儿,長吁了一口气。 門田也同時長聲歎息著,和她有著同樣的感受。 “多田真理子是大阪人嗎?”原澄子的表情突然變化了,就象光線透過彩景變幻的樣子。 “是的,听口音是大阪話。在大阪經營酒館,不知會不會是酒吧的老板娘。”門田不客气地說道。那是個人人都可以去的場所。 “是嗎?”原澄子納悶了,自言自語地說,“我記得很久以前,在什么地方見過她似的。” “噢,也是大阪嗎?” “不,是另外一個地方。”原澄子把凝思的眼神,回到前面与門田交談的眼睛上,“記不清了,也講不清這事。羅羅唆唆說的剛才那些哥本哈根的事,請不要對多田本人和其他人講呀!”原澄子叮囑著,說還要去海德公園散步,還是用進來時那种大模大樣的步子走出了房間。 談話就這么結束。早餐后,旅游團乘大轎車經由比卡丹利撒加斯,從特拉法加文場參觀威斯托敏斯教堂,在白金漢宮前觀瞻了身著朱紅色制服的衛兵換崗,最后在北海的海鮮飯店吃中午飯。門田帶者大家,一路上相安無事。 一夜太平無事,次日上午又繼續游覽,這對門田來說是值得撫額慶幸的。多田真理子也沒動靜。 這天上午,預定計划确實很順利。九點鐘前全体集合,門田就像指揮著一群溫馴的羊似的,乘上了大型包租巴士。大英博物館的規模宏大,使人歎為觀止。但和不常去的日本上野博物館一樣,大家不感興趣,也象去美術館那樣,過而不入。 一星期走后,門田思索著她來告訴的一件怪事,又激起新的惊悸。她說那紅寶石戒指再也回不到藤野由美手上了。門田起初的直感,以為是失竊了。現在看來有點不對路。 這件事對團員應該极端保密,現在不能再激起波瀾。對土方悅子也只能緘口。听原澄子說的多田真理子假裝被扼殺未遂的騙局,從星野加根子那儿得到了暗示有關藤野由美丟失戒指的實情,這些暫時都不能對土方悅子講。他的想法,只能用電話向總部傾訴。 “門田君嗎?我是廣島,”耳机里傳來王冠旅行社常務董事的聲音,雖然受到雜音的影響,但傳來的情緒倒是挺清晰的,口气開始就很焦急。 “你那儿沒有發生什么特別的事?”看來廣島的話開始就力求鎮靜。 “沒什么特別的事,全体游客都很健康,全都期待著國外的旅行。”門田多少有點拘謹地說。 廣島默然了。門田為了要面子,隱瞞了事實。想來廣島在尋覓質問的話。 “是嗎?确實那樣就好了。”傳來廣島放心和疑問參半的聲音。 “怎么回事,”門田問,顯得很自若。 “情況是這樣的,這儿的日本体育文化新聞上大幅刊登了由您導游的玫瑰旅游團的事:團員多田真理子小姐在哥本哈根的皇家飯店里,被槍手用手槍頂著,帶到了住宿房間的下一層樓,臨到她要被卡死時,被走過來的侍者發現了。” 廣島的聲音很快。 “純屬造謠。日本体育文化新聞之流,不是份相當低級趣味的報紙嗎?說什么手槍和迷藥哥羅仿之類,不都是拙劣的暴徒電影中的道具嗎?” “那么,是吹牛吧”。 “完全是胡說八道,”門田斷言。在電話里說多田真理子的詭計,只會引起廣島常務的混亂,還是不說為好。待回國以后再詳細說明。 這次電話后又繼續旅行。 團員乘坐大轎車到達溫莎城是21日上午11時多。 門田作為團体游客的導游,記不清到這儿來過几次了。看著聳立在山崗上的中世紀灰色城堡,他毫無興致。他在大家的先頭,走在沿西側城牆下的坡路上。拐過凸出在城角處的小塔,他走到那古老窄小的“亨利八世”之門。從這儿看已經离得很遠的那座火筒形的圓塔,覺得塔影得越發巨大。塔上飄拂著金茶色底、一角染成深藍的女王旗。 這之后在城內游覽,可以說是自由行動。宣布一個小時以后在停車場巴士里集合,團員都走散了。門田正想把團員們集中起來,引回勞娃沃德廣場,突然眼中捕捉到一個情景: 一個身穿深藍色風衣的男子,正湊近土方悅子,和她打招呼并說起話來。遠遠看去,那個男的臉雖然很小,但他的絡腮胡子和身影卻很眼熟。 是那個家伙!門田想起來了,他肯定是哥本哈根“比蘭哥丹”酒店里遇到的三流新聞界的“郵差”通訊員。 門田血涌到頭上,想馬上就跑下這百級台階,但一想,那個通訊員和土方悅子開始問答起來,姑且再耐心觀察一下他們的情況。 土方悅子對通訊員提出的各种問題抱著极其消极的態度,通訊員開口問三四次,她不一定回答上一句,顯然是在回避通訊員的提問題。接著,她甩開他走在前頭,通訊員一手拿著筆記本追纏上去,繼續發問。 “團長。”土方悅子跑過來,我正在找您哪。” “什么事?” “我看到不少新聞記者,向我們打听情況,弄得挺窘。”土方悅子表情顯得很為難,額頭上微微滲出汗來。 “都說了些什么?” “主要是了解哥本哈根旅館里多田真理子被卡死的事。” 門田眯起眼睛向附近別的房子那儿看去,那個通訊員又不見了。 土方悅子也同時朝那個方向著去,指點著:“啊,是那個人,那個日本男人身穿藏青色風衣,在紅磚砌的酒館那儿小巷里的二棟民房前,和藤野由美一個勁儿地不知在說些什么。” 這時,門田的眼帘中也映入了通訊員的身影。通訊員离開了多田真理子,這次在向藤野由美采訪,說他是“郵差”,精力倒是夠充沛的。 待門田問時,藤野由美卻是這樣回答:“哥本哈根旅館的事,說起來也太無聊了。從《体育文化新聞》開始,先后有四個報社記者向我提了各式各樣的問題。我回答說,什么也不知道。這些新聞記者,興趣都在狂熱的話題上。” 玫瑰旅游團在肯古斯·科羅斯站乘23點20分發往格拉斯哥的列車,到愛丁堡約需要6個小時。 門田正在暗淡燈光下整理旅館和膳費收据,車門輕輕作響。 原澄子來到包廂中間,向門田請求換室友,門田回答到愛丁堡就解決。 過了五分鐘,土方悅子來敲門了。 “剛剛原澄子把我的室友喊到過道上去了。”土方報告著。 “要變換室友嗎?”門田察覺到了。 “是的。對我說您同意了。” “真是個怪人,剛才還對我講這件事。這不,從這儿出去馬上到你那儿去串了。” “看起來原澄子和藤野由美不對勁儿,可究竟為什么要調換室友呢?” “這我也弄不清,藤野說嫌她不洁。” “不洁?她不是挺干淨嗎?”土方悅子瞪大了眼。 “我也是那樣想的。可能出于生理性感覺而認為不洁。据說男人是理解不了的,只有同性才意識得到。” “我不覺得藤野不洁,我認為她是個整洁漂亮的人。” “要是這樣的話,我原來希望多田真理子作為新室友,也是沒有理由的羅。” “哦,想和多田作室友?” “看來是愿意才這么說的,難道多田和藤野不是同類型的嗎?這事我真無法理解。” 在列車的晃悠中,門田點著了煙斗。 “這不會有不良后果吧?”土方悅子輕輕搖晃著,想了一陣子又說,“能不能這么說,厭惡藤野由美的原澄子,對与藤野競爭激斗的多田真理子抱有好感?” “這种想法應該不會有。”門田漫不經心地說。 “我想,那一定是原澄子的心理狀態。那人和藤野由美可能只是在生理上合不來,想來那种例子還挺多。她向團長要求變更室友沒有正當理由,只好含糊其詞地說是不洁罷了。” “原澄子,藤野由美成為多田真理子的共同之敵,兩個人不就結合起來了嗎?” “是否結合起來還不清楚,但原澄子對金田不會有親近之感嗎?” “這倒不清楚,不過原澄子曾暗中告訴我,多田真理子在哥本哈根旅館扼殺未遂事件的事真相。” 門田覺得已經可以向土方悅子泄露原澄子“密告”內容了。這樣,今后可以讓土方悅子監視多田真理子。廣島常務在國際電話里說的“冀望今后團里什么事情都不要發生”的話,還在他的耳中縈回。 土方悅子在列車的搖蕩中思考著,對門田要求多加注意多田真理子的委托,只是遺憾地說了聲“明白了”。她帶著難以言狀的暗淡表情向外走去。 門田躺在臥舖上,還在思慮著另一樁事,那就是星野加根子講的,藤野由美說在安科雷委丟失的紅寶石戒指永遠找不到了。 星野加根子為什么會說出這樣一句含有特殊意味的話呢? 星野加根子作為不引人注目的女子來說,是更為陰郁的女人。她即便看到美妙綺麗的景色,也不會生發感動之情。星野是個寡婦,她在想些什么,難以猜度。當然,也會有人無事生非。故弄玄虛地弄出些似是而非的事情來。 星野加根子所說的戒指之事就是一例呢,還是她确實知道些什么征候呢?——由于白天活動的疲勞,門田在冥思苦索中進入夢鄉。 下一個停車站是當卡斯特站。 到愛丁堡的威巴利站是早上7點前。愛丁堡街道很有風格,建筑物的窗燈稀稀點點。四月底的愛丁堡中午平均气溫為華氏48度,約比倫敦低六度。門田在列車上就提請團員們做好御寒准備,大家披上了短大衣,圍上厚厚的頭巾。 預約的巴士開著車燈,已經依時停靠在立体交叉橋邊。門田心中頓感寬慰——要是巴土不如約來到,就進不了旅館。 可是,門田在這儿卻遇到了挫折。好不容易順利到達愛了堡,預約的旅館卻拒絕安排住宿。責任當然在預約客人的旅館,旅館的負責人特意走出來道歉,辨解說是發生了聯絡差錯,在這以前已安排10間客房給美軒觀光團。他并交了鑰匙,現在連三間房也無法解決。 門田一個勁儿地抗議,并讓介紹其它旅館。負責人督促事務員給各處打電話,可蘇格蘭這時正值旅游旺季,愛丁堡的旅館全部客滿。蘇格蘭的負責人,彎腰搓手地又建議,說從這儿往北10英里處有一個叫萊本湖的湖。萊本湖畔有一座專住避暑消夏游客的漂亮旅館,現在還空著,一下子可以解決17個客房,倘若要去那里,造成損失的往返費由我們負責,住宿費則打折扣。 門田認定這樣比分宿好。負責人莞爾一笑,又補充說,反正萊本湖是名胜,不如用兩小時在市內游覽。 門田同意,于是旅游團來到城市廣場。土方悅子站在小型廣場上的伏爾泰·斯考托爵士銅像前,又當起“講師”。門田雖然覺得很討厭,但還是以頗為原諒的心情听著。 這以后,一行人到那個避暑渡假村。萊本湖在旅館的正北面,位于東蘇格蘭,被金羅斯半島的山脈地帶包圍在狹小盆地之中。這里山勢平緩,在湖面上倒映出東側的羅蒙多·希爾險峻山岬。 湖心的四個小島在湖面上映出清晰的倒影,其中的一個島上有城堡的廢墟。從愛丁堡乘巴土到這儿得一多小時,婦女們全神貫注觀望著這個中世紀傳說中的湖光山色。 “瞧,湖上的小島,上面還看得見有古塔的小城堡哪!那就是悲劇中曼阿莉女工被幽禁的古城吧?一直保持著十五世紀的風格,湖上還有它的倒影。” 大家眺望著修建在湖心小島上那古風生輝、已經衰亡了的城堡,心蕩神馳,唏噓不已,不禁被那盛衰榮枯激發起感傷的心情。 這是意外的事,團員們原希望划船環游小島,特別對小島上的古堡凝結著傳奇的向往。 門田作為帶隊人,自然要慎重,他說明夜艇出游的危險,阻止了多數團員的要求。他把餐廳經理叫來詢問,這時湖水已象池水般地沉靜下來。經理說,只要不离得太遠,不必過于擔心。再者,离這儿最近的島上還架有從湖岸引去的橋,要是去那儿就更安全了;白天還備有小型游覽船為游客服務。 對于這個團体今后的旅行,門田有种將要發生什么事的不安預感。自從廣島常務從東京挂來電話后,那聲音使他的內心變得懦弱。 這時,土方悅子對門田說: “門廳里一個團員的影子都沒有,倒是看見了要會見團長的客人。” “有客人來訪嗎?”門田傻眼了,在這儿不應該有客人來訪。 “是那個連鬢胡子,向我提了不少問題的《体育文化新聞》通訊員。” 門田出去,用了几分鐘便將鈴木打發走。 他走到門廳前,禿頂事務員討厭地打量著日本人的臉,從箱里取出鑰匙放在柜台上。 鑰匙箱里,包括土方悅子的在內,排列著三行鑰匙。 于是門田進房休息,但半夜時分,他被枕邊的電話鈴鬧醒了。他從床上支起半邊身子,看見手表正是12點半。他拿起听筒,冷不防一個男人的聲音大聲地震著耳膜。那男人話講得很快,一下子听不清,聲調相當激動。 “不過,不過。”那人大聲叫嚷著,門田在睡意朦朧之中,尋思著什么是“不過,不過”。 “殺人?”門田忽然意識到“殺人”与“不過”是音近詞,他一下子坐起來、電話是服務台打來的,“殺了誰啊?” “日本女人。馬上到這儿來吧!” 門田轉身下床,脫下睡衣穿上西裝褲,激動時褲子擰卷起來,腿腳也不听使喚,一下子套不進去。 門田住在頂端客房,离電樓和樓梯都挺遠,他疾步走在走廊上,看到兩側的房門都緊閉著,如同一堵牆壁。 門廳里,事務員和一個中年人、一個青年人在談話,他們倆好像是刑事警察,旁邊站著一個巡警。 事務員用糾纏不放的表情湊過來: “在這個湖里,發現了日本婦女的溺尸。警察認為是謀殺,肯定是您帶來的婦女之中的一個,昨晚有一個人沒有回旅館。”他又向帶隊的門田打听,昨晚是否檢查過人數。 中年的刑事警察制止了事務員的多嘴,笑眯咪地對門田說: “警方尚未斷定是否他殺,那只是事務員講的,因為旅游團的婦女不會在這种地方自殺,也許是他殺。也可能是過失死亡。不管怎么樣,先去看看尸体吧。” 門田跟著刑警和巡警走出去。 門田走過去時,全身被一种可怕的預感沖擊著。 到湖邊溺尸現場,身穿便衣的中年刑警,用眼神示意掀開毛毯的一端,映入抱肩凝神的門田眼帘的是水妖似地披頭散發的日本女人臉形。 “藤野由美!” 門田惊怕地离開了。 藤野由美溺死。雖然刑警尚未斷定是自殺、他殺,抑或是事故死亡,但門田确實沒料到會在這儿看到藤野由美的遺容。門田對多田真理子倒是存在著預感的。發生了哥本哈根的事件后,要是接著出現犧牲者的話,預料可能會是多田真理子。 警官說,由于是不正常死亡,得進行解剖,盡快地分析尸体。這些討厭的事務性問題,使稍微鎮定了的門田又激動起來,又使他陷入了新的忱郁之中。 土方悅子從人群中走過來,望著蒙上毯子的尸体恐怖地說: “團長,不得了,是誰呀?” “是藤野由美。” “啊,藤野嗎?”悅子呆愣愣地說。 “不得了,團長。剛才檢查了人數,原澄子沒回旅館。”悅子在門田旁邊說。 “原澄子嗎?”門田簡直不敢信相信自己的耳朵了,她是和藤野由美交惡的同室者。 “真的嗎?她早上有沒有出去散步?” “不,原澄子的鑰匙沒有存放在服務台的鑰匙箱里,服務台給房里打電話,敲門,都沒有回答,服務台的人就用另一把鑰匙開門進去,她不在屋里,床上看不到睡過覺的痕跡。也沒發現鑰匙。看來一定是她自己帶出去了。” 英國的刑警听不懂日本話,只曉得他們在用激動的表情和語調在交談,自然要表示怀疑了:“什么不得了的事哪?” “不,另外……” 可門田赶緊又問土方悅子:“昨晚你和我在門廳分手后,不是又出去了一次嗎?那時門廳的鐘是7點48分。我回到房間從皮箱里取出感冒藥喝了之后,馬上就睡在床上了。你在外面一直待到什么時候呢?” “直到8點半我還在外面,那時團員們回旅館了,我也回去了,”土方悅子斜眼稍微看了看英國警官說。 在旅館檢查發現,今天早上的鑰匙箱里沒有16室和34室的鑰匙。16室是一樓藤野由美的房間,34室則是原澄子的房間。 刑警從事務員那儿取走鑰匙,要去檢查16室,門田也隨行同去。 土方悅子跟著門田進了16號房,讓她到場見證。刑警打開了被害者藤野由美的一個大皮箱,里面有一個化妝用品箱,一個旅行皮箱。 這時,兩名年輕的刑警在屋里到處檢查著,還進了浴室。調查結果是,滯留在湖畔的是本田雅子、西村右子、千葉裕子。三個人都說8點50分左右留在湖邊,在大廳拿鑰匙時是9點01分。那時鑰匙箱里的鑰匙已經全部沒有了。 藍制服的看門人被警官帶進了房間。 看門人說,“旅館的行李搬運車被推放到湖邊。這儿的搬運工看見了。就把它推回到后門口,我不知道這會不會跟這件案子有關系,先來這儿報告一下。” “那是輛什么樣的行李搬運車,先生?”警官看著穿制服的看門人。 “是兩輪手推車,那車已經有點儿舊了,就放在后門的甬道處。不知什么時候弄到湖岸邊,給扔到那儿了。”青年神采奕奕地說。 “舊的手推車嗎?”警官思考著說,“這輛車和案子無關,放回原處就行了。” 藍制服的看門人垂頭喪气地被警官催促出去了。 這時,從浴室里走出來一個長臉的年輕刑警,他用興奮的眼神向靠近門邊的上級發出信號。 里面還有一名年輕梢胖的刑警正沉著臉注視著瓷洗臉盆。 “伊恩哥爾頓先生,”那名刑警從洗臉盆揚起臉叫著警官,“您來看看這個落水管的窟窿。” 警官替代移開身体的部下,彎腰俯在洗臉盆上,“什么呀,丹比斯?我看不清楚。”警官差不多把尖尖的臉都塞進洗臉盆里去了。 “那個出水孔的地方挂著什么東西?好象是綠色線頭一樣的東西?” “線頭?” “上面還有兩、三片魚鱗。” “魚鱗?”警官從部下那儿一把搶過手電筒,打開照亮了出水孔,嵌在這儿的十字形金屬環反射出光線。 警官把部下遞來的鑷子頭插入金屬環的內側,鑷子尖頭上夾帶出綠色的線頭般的纖維來。纖維上還長著小樹枝般的椏杈是根水藻。 “這种鱗在鱒魚的腹部。全長只有約四英寸,萊本湖里的鱒魚相當多。” “這我知道。” “水藻也是湖中的水草。這种水藻在萊本湖也是司空見慣的。” “這我也清楚,丹比斯”,警官不滿部下的敘述。 “總而言之是這樣的,不,我想是這樣。”發現情況的刑警擺出謙遜的態度,相當自信地說,“昨晚有人用鐵桶般的容器把萊本湖水運到這儿,裝滿洗臉盆。那時可能有一尾鱒魚連同少許水藻混在里面。那個人對早就回到房間的藤野由美說,從湖里逮到一條魚。藤野由美就進了房間,當然不會大搖大擺地通過門廳而是從后門進來的。我已從服務台的事務員那儿問清后門和便門都沒有上鎖。我想,藤野小姐向那個人表示了謝意,在觀看游動在洗臉盆里的鱒魚時,頭被后面撳著,硬塞到洗臉盆的水里。由于地上舖著瓷磚,她上半身被推按著,腳下就會打滑,身子弓成半圓形。用洗臉盆的水窒息致死是容易的。罪犯又把尸体從這儿搬到旅館外面扔到湖里,制造了溺死現場。罪犯把尸体從屋里搬出去時,從外面把門關上,門就自動鎖上了……” 可是,在房間里活動的三個擔任鑒定的警察來報告,除了被害者的指紋外,沒有發現一個可疑的指紋。他們還格外細心地偵查了認為是罪犯行凶后關過門的門把手。 “凶手戴了手套。”伊恩哥爾頓喃喃而語。 不一會儿,旅館侍者跟隨經理進來了。 “剛才您是不是講過手推車的事?”警官似看非看地望著他的臉說。 “是講過。” “好,帶我們到那輛手推車那儿看看,經理,您也一起去吧。” 門田也跟在三個人后面,看見那輛引人注目的手推車就擱在路邊。 警官自己試著在水泥地上推了推,車輪平滑地轉動起來。車轍后面洒落著淺褐色的砂子。 警官哎呀一聲叫了起來,用指頭指著輪胎,那里同樣有砂子七零八散地洒落在水泥地上。 門田想,警官的惊叫聲一定是認為這輛車在湖邊放過。湖畔就是這樣的砂地。 丹比斯和土方來到了這個不太清洁的現場。 “喂,丹比斯,你過來躺在這個行李台上試試。盡可能裝得軟綿綿的,象死人那樣。” 丹比斯垂著地上了實驗台,手推車載著他輕微地顫動著。 “既然男人躺在上面也經受得住,那就用不著讓婦女代替我們作實驗了。根据測定,被害者体重不到105磅,由于力學關系,即使是一般的年輕婦女也能把尸体推到很遠地地方。”伊恩哥爾頓警長說。“罪犯從旅館藤野由美的房間里,把在她本人在洗臉間里窒息后的尸体放置在后門走廊處的手推車上,一直運到湖中的小島……從后門到小島發現尸体的現場足有一公里。” “伊恩哥爾頓先生,”土方悅子插嘴說,那輛手推車上有了人的重量后,輪胎的轍跡相應就要變深。然而剛才刑警丹比斯躺在上面,怎么沒有這种現象呢?” 警長微笑著說:“那是因為這儿的地基堅硬板結。要是在沙灘洲渚的話,搬運尸体時車輪的痕跡開始就不容易留下來,慢慢就消失殆盡了。” 正在這時,傳來了陣急促騷亂的腳步聲,跑來一個警察: “警長,又發現了1具日本婦女尸体,去那儿看看吧。” “在哪儿看見的,匹塔?”警長急忙問值班警察。 “在游艇下面。我去看過一下,尸体完好地躺在游艇下面。” “尸体是在那些兜底晒干的游艇下面?”土方悅子在一旁叫了起來。 “啊,哪儿的……”門田站起來失聲沖口而出。他的眼睛里呈現出岸邊陽光下倒扣著的紅底游艇群,“那是原……不,能肯定是日本婦女嗎?” 伊恩哥爾頓和丹比斯沒有回答,他們正一起巡查著游艇的四周,可是,這里是岩石地面,少土無沙,沒有發現可疑的足跡。 鑒定員來到后,拍攝了倒伏的游艇原狀,接著撒上白粉,沒顯出指紋。然后警察們小心地抬起了游艇,土方悅子轉過身,雙手遮住臉。 “果然……” 是原澄子!門田在心里叫出聲來,她的臉雖然倒伏著,但根据西裝可以判定,身形也确鑿無疑,她西裝和頭發上都是泥土。 尸檢背部未見外傷,后頸也無繩溝索印,不是勒死的。把尸体翻仰過來時,伊恩哥爾頓看了一眼,就嘟嚷著: “是溺死的。” 手提包里放著34號房的鑰匙,弄不清楚她為什么不把鑰匙放在屋里。自然也沒寄存在服務台,就死在外邊了。 根据解剖證明,是由于水窒息死亡,死亡時刻在昨晚10點到12點。和藤野的死亡時間相去不遠,她肺和胃吞入了大量的水,与萊本湖的水質一致。 這件凶案不會是一個人干的。游艇能乘三個人,要抬起倒伏的游艇一頭,把尸体放進去,再把游艇扣下去,靠一個人的力量是辦不到的。 “凶手是复數。”伊恩哥爾頓的判斷是有理由的。 局面轉換了。 但是,兩樁不幸的殺人案件卻還沒有解決,轉換是考慮到旅游團的特殊情況從外部開始變動的。 倫敦的日本駐英大使館派來了參贊和一等秘書,另有巴黎的日本的大使館副參贊桐原五郎。桐原五郎不隸屬于這儿的使館,實際上是警視廳派出的代表,身份相當于警視廳參事級別的高級警官,由于案情已通報了巴黎的國際刑事警察机构總部,因此日本將警官以駐法使館館員的身份派駐在巴黎。 雖然蜚聲世界的蘇格蘭場高級警官同警長伊恩哥爾頓一起來到現場勘證和調查情況,但看來棘手,未能偵破,桐原參贊也從導游門田那儿了解到情況,感到相當為難。 王冠旅行社也直接呈請英國警察當局,倘若沒有重大的嫌疑者,則請盡早准備讓旅游團動身。大使館也收到了外務省提出啟程的要求。 原澄子的解剖結果判明,死情和勘查的推定完全一致。死因是溺死,可以判斷死亡時刻和藤野由美相近。即4月22日夜間10點到12點之間,也就是兩個女子在同一時間里溺死于萊本湖水。 可是,對兩個人的作案手法卻不一樣,警長伊恩哥爾頓及蘇格蘭場派遣的休茲探長及桐原參贊報告了推定了作案的要點: 一、藤野山美是在她自己的房間里被殺,情況是凶手帶來了裝在容器里的萊本湖水和鱒魚到藤野由美的房間去訪問;把鱒魚連同湖水注滿洗臉盆,讓一、兩尾鱒魚游蕩著,乘藤野由美正在觀看之時,凶手把她的頭推進洗臉盆的水里,并且按著使之窒息身死。這樣推定的證明是:水里含有和萊本湖相同的浮游生物,在洗臉的出水處管子上挂有鱒魚鱗和一片湖藻。其后,凶手把尸体載在旅館的搬貨手推車上,扔到湖上小島的水中,使人看來發案場所象是作案現場。 二、原澄子是在旅館外面被害的,她先被推落在附近湖岸處的水中窒息而亡,凶手接著將尸体拉上來。藏在岸邊倒伏晒干的游艇底下。 三、這兩處都沒查出凶手的指紋,在岩石裸露的現場也沒留下腳印。 凶手不是單獨的,因為在同一時間帶里,(差不多是一個小時左右)施行如此复雜的兩种手法,一個人是難以胜任的。只要看一下原澄子的情況就清楚了,靠一個人的力量搬運那么重的游艇,又把潮濕的尸体塞進去,這近乎不可能。 陌生的外國人要是出入藤野由美的房間,不會不引起人們注意,如果不是和藤野由美關系密切的人,即使是再希罕的鱒魚,也不會將她領進只有一個女人的房間里去。 再者,外國人不會有殺害兩個日本婦女的動机,從尸体解剖來看,既沒有性的暴行痕跡,亦沒搶奪走貴重的錢財。而且,要是外國人一時的作案,也不會有如此周密的作案計划。 集中到复數作案這一點上,在日本人方面探求嫌疑犯是不可忽視的。嫌疑犯一共有30個人。 嫌疑犯眼下雖未判明,但在今后的旅途中,凶手必定會露出馬腳。只需要等待,總之,為要搜集更多的證据,暫不宜采取行動,任其自由表現,這樣,團員們也可以從這种軟禁狀態中得以解放,而愉快地繼續原計划的旅游。 根据這樣的想法,旅游團可以戾程了,這天旅館門前,通訊員鈴木走到門田身旁和他握握手。 “門田先生,這次給您添了麻煩,真得好好道謝,虧得《体育文化新聞》和周刊雜志退回了預約的原稿,”絡緦胡子的臉高興得變歪扭了。 “那好哇,請別再捕風捉影地寫了。”門田叮嚀著。 旅游團當晚乘夜車离開愛丁堡站赴倫敦。 土方悅子在希思羅机場結日本發了兩份電報。 瑞土客机早上十點啟程。 飛駛過藍色的海峽時,土方悅子眺望著航行在海上的小小的白色輪船,沉浸在沉思中。 藍眼珠的空中小姐看著窗外站起身來,戴著白手套,握著麥克鳳,用瑞士語和英語通知乘客做好降落准備。 廣島常務和江木奈歧子從倫敦飛來的消息,并沒有改變第二天早上門田帶領玫瑰旅游團游覽少婦峰的預定計划。 新的日程安排表是這樣的:10點鐘結帳,离開伯爾尼旅館,將團員的大宗行李一起暫時存放在旅館里,直到下午4點從山上回到旅館領取行李,乘巴士去日內瓦,在下午12點出發的國際列車上就寢,翌晨到達巴黎。 “星野!”游少婦峰時,門田喊住星野,星野轉身站住。 “喔,是要听我講看見的事?”星野對著門田微微一笑,那种冷冰冰的微笑,使人感覺到好象揭示了她所知道的秘密。 “星野,你知道嗎?這次發生的案子,使我很煩惱。作為導游我感到責任很大,”門田現出焦急和可怜的神情。 “喔,那我知道。”她點了點頭。 “說實在的。廣島常務馬上就要從伯爾尼到這儿來了,他是從倫敦飛到伯爾尼的,廣島來這儿,我總得有什么參考材料吧。不然我真要被認為是個無能的男子了”。 “喲,我看見的可是和殺人的事件完全無關哪,”星野加根子說,但還是使用平靜的語調和表情。 “不管怎么都行,請你告訴我吧。” “門田先生,据說在安科雷季机場小賣站,藤野由美買了個紅寶石戒指丟失在洗手間里了,是嗎?”她說得更輕了。 “是的”。 “現在沒有一個團員在這儿我可以說,那個戒指沒有丟,藤野由美退回給那家小賣站了。” “啊?”門田大出所料,簡直以為自己听錯了。 “那,那么該怎樣理解呢?” “确實被我看見了。我裝著在另外一個商店看櫥窗,這時大家都已經集合,准備出發了。” 門田回憶著當時的情景,星野加根子是最遲來到檢票處的集合地點的,他還記得當時她那格格作響的急促腳步聲,接著藤野由美和去找她的土方悅子也一起回來了。 那么,土方悅子說她和藤野由美在洗手間一塊儿找紅寶石戒指,又是怎么回事呢? “是你的助手土方悅子在商店里把那個戒指退了貨,收回了錢。” 門田怀疑星野加根子會不會在添枝加葉地胡說一遍,可即使她的臉上流露出心術不止的表情。但在眼神里沒有映現出任何虛偽的成份。 “我知道你肯定會怀疑我的話,可剛才說的都是事實。”她好像看透門田的心似的說。 “藤野看到土方,就托土方把剛買的戒指給退了。藤野的英語講得挺好,所以不會在語言問題上求助于土方。而且,安科雷季机場商店的售貨員,也差不多懂日語,會講一些常用的日本語和商業用語,那個自吹自擂、變換辭令、追尚虛榮的藤野由美,得不張揚地把剛剛購得的戒指退掉。假使是我遇到這樣的事,也會覺得不体面而踟躕不前的。當然。售貨員也會不情愿加以拒絕的,因此藤野看到來找本團團員的土方,就請代她代為退貨。” “那么,土方就那么辦了嗎?” “土方輕盈地接受了,馬上就把戒指退給了售貨員。因為是代辦他人的事,被托的人也就不介意面子問題。然后我离開那儿回到集合場所。藤野和土方站在路的那一頭,和原先的那個商店售貨員交涉著。正在這時,才下飛机的德意志航空公司乘客一下子蜂擁而來。至于最后的情況如何,我就看不到了。 “這些情況土方怎么沒告訴我呢?”門田滿腹狐疑地自語。 “可能是藤野不讓土方講出去吧?要是大家都知道了這件事,那自我顯示欲強烈的藤野由美不就無地自容了嗎?” 星野加根子說畢,馬上就离開了。 門田沒再去注視星野加根子的身影,他坐在石頭上,用雙手支撐著低垂的頭。 土方悅子隱匿了安科雷季戒指的真相。門田念叨著悅子為什么會出賣他?她要是恪守著藤野由美的信約而保持沉默的話,那就不是一件小事。門田憂心忡忡起來,把這件事放在与周圍的事情聯系起來考慮。這就產生了新的意義。由于當事人藤野由美被害,她退還戒指的事,土方悅子自然必須得說出來,縱使与藤野由美的被殺沒有直接的關系。然而,土方悅子什么也沒有吐口。 門田憂心忡仲,仔細檢點著認識土方悅子以來的言行。他架起雙臂,久久地思忖著。他坐在石頭上的臀部作痛,就站了起來。這時教堂的鐘聲開始在耳邊鳴響起來。 鐘聲從山麓向山腰擴散,一直傳到了遙遠的何依加和少婦峰的白色山頂。聲波沉到谷底,流到牧野,遍布山區各個村落。雪山上的人、牧人和修女們,隨著鐘聲都立即合掌,對著天空中的云霞,虔誠地祈禱。 旅行團到倫敦后,蘇格蘭場不能不進行取證,不然證人將飛回日本。警方的審訊場所借用斯賓奈旅館會場。 審訊主題是關于在蘇格蘭的萊本湖畔發生的兩名日本婦女被殺事件。這种審問形式稍微有些變化。 擔任審訊的是發生罪案國的英國警察當局,其次序排列如下: 倫敦警察廳刑偵科:探長格里福托·休茲及探長助理格林·愛邦茲; 蘇格蘭金羅斯警察署:警長愛德華德·伊恩哥爾頓; 擔任記錄的警察二名; 日本方面是駐法使館桐原參贊以旁听人資格列席,尚有駐瑞士使館已在伯爾尼的第一等秘書高瀨和二等秘書臼井參加。 作為參与人身份,列席的有王冠旅行社常務董事廣島淳平和旅行評論家江木奈歧子。 受審的是由王冠旅行社組成的全部28名“玫瑰旅行”團員加上導游門田良平和講師土方悅子。 28名團員雖然現在還是參与人,但由于審訊結果會發現嫌疑犯,所以28名參与人同時也是潛在的嫌疑犯。 門田眺望著這一組彩色照片般的窗景,室外的寒冷空气似乎透過玻璃窗流入了會場。這不是巍峨的雪峰的視覺作用,而是懾于這個“審判庭”的气氛森嚴。 門田對土方悅子還保留著不信任感,星野加根子在游覽時密告的事,肯定是事實。 坐在江木奈歧子旁邊的是廣島常務,門田看著這并排的第三個人,他那側面上著實流露出沉痛的表情。 “現在開庭。”休茲探長庄重地咳了一次說。 休斯起初簡單地了解了二十八團員的身份。 團員們逐個簡單敘述了自己的情況。旁側負責記錄的警察記下的是江木奈歧子滔滔不絕的翻譯。 “室友組成以后,她們相互之間的感情融洽嗎?” 門田意識到審問者在說藤野由美和原澄子的事,他敘述了被殺的那兩個人鬧別扭的事。 “藤野由美和原澄子鬧別扭的原因是什么呢?”休茲探長眼里閃出冷冰冰的光。 “原澄子說過藤野由美有不洁之感。” “當時,原澄子希望什么人為新室友呢?” “是多田真理子小姐。” 靜寂的會場的參与人之間,開始了一陣嘁嘁喳喳的議論聲。 “土方小姐,”休茲探長對土方悅子說。 “剛才門田先生說的确是那么回事嗎?” 土方悅子站起來說:“确實如此。” “團員什么時候還在湖畔,什么時候回旅館的?”他問。 “我想差不多九點鐘左右吧?以后大家也是那么說的。” 他問土方悅子,“你一直等到最后嗎?” “不,我傷鳳了,很早就回到房間去睡覺。” “土方小姐,你是什么時候到湖畔去的?” “我沒去湖畔。由于門田感冒了,他八點左右回房睡覺后,差不多過了40分鐘,我回到房間,看著書就睡著了。”土方悅子回答。 “這么說來,門田和你都沒有最后看見團員回來嗎?” “嗯,我看這樣做是有理的。我們要是一直在大伙儿的旁邊待著,看起來象是在監視大家似的,那天晚上,門田和我都沒有責任,很早就离開了,听任大家自由行動。” 休茲探長讓金羅期警察團警長愛備華德·伊恩哥爾頓概略敘述案件發生后的偵破情況。 听完后,休茲探長不慌不忙地用質詢的眼神看著廣島淳平,高瀨一秘翻譯了他的問題: “廣島先生,現在是不是請你講一下你所掌握的有關被害者藤野由美和原澄子的身世。” 廣島用力點點頭,從口袋里掏出筆記本:看了一下,向大家說明了他的意見。 他講完之后,休斯探長站了起來。他點燃一支煙,講了起來。 “現在重复一下伊恩哥爾頓警長的話,就象諸位听到的那樣,關于這個案件的几個疑點,我將其整理之后,得出了凶手不是复數而是單獨作案,不是來自外部的人員,而就在這個旅行團內的這樣的不幸結論。從凶手非常縝密地計划進行殺人的手段看來,這是個极其聰明能干的人。 “現在進一步仔細分析一下伊恩哥爾頓警長舉出的疑點:即凶手恐怕既得到藤野由美又得到原澄子的信任。這兩個雖是室友,卻不很友好,可又對凶手寄予信賴之感。關于兩名被害者房間鑰匙的問題,藤野由美的16號房鑰匙是在房里發現的,原澄子的34號房鑰匙則在和尸体一起的手提包里。這兩把存放在服務台的鑰匙,是在兩個被害之前取出的。凶手考慮要在作案中設置障礙,我想是偽裝成她倆在9點鐘左右從湖畔回來了。 每個團員的房間都是單間,要是鑰匙從服務台取走了,大家會相信,每個人都回到了房間。 格里福托·休茲探長冷漠的眼光,宛如靜靜蕩漾著的微波,在眾人席位上來回掃視著。他那意味深長的眼神,仔細地逐個窺伺著婦女們,似乎在等待著有什么反應。 可是,眾人那邊雖然傳出了嘁嘁喳喳的騷動之聲,卻沒有休茲探長期待的那种顯著的反應,因而無法取得識別嫌疑者的線索。 休茲深長正想問門田,卻又改變了主意,把目光投向眾人席間。 “如果有可能的話,多田真理子是否回答一下我的問題?” 隨著高瀨的日語翻譯,多田真理子大聲地答允著,她在大家好奇的視線注視下。臉上沒有一丁點儿羞恥的表情,甚至感到被眾人環視十分光彩,因此,面帶者夸耀之色。 “你是否可以說明一下有關在哥本哈根的皇家飯店蒙受的災禍?” 門田望著多田真理子那信口雌黃的神情,她万万不會料到原澄子曾說過自己在說謊,而在這里暴露出來。 高懶一秘的翻譯剛結束,多田真理子馬上舉起手來。休茲探長雖摸不清就里,卻神色若定地用眼光許可她發言。 “有一個問題,”多田真理子站起來說,“休茲探長說我受到的災難和萊本湖的殺人案無關,那么,在安科雷季机場藤野由美買的紅寶石戒指丟失一事,是不是也与殺人案無關呢?” 多田真理子詳細敘述了那個戒指丟失的事。 這時有人舉手要求發言,休茲探長用眼對著那儿作出許可的表情,一個中年婦女站了起來。 “我叫星野加根子。”她對翻譯自報了姓名,“剛才說的藤野由美在安科雷季買的紅寶石戒指一事,与事實不符,它并沒有丟失,而是藤野由美退還給了商店。這件事是我目擊的。” 探長著問:“星野,我對你的話挺感興趣。當時只有你一個看見了嗎?” 星野加根子露出置信不疑的神色。 “与共說還有目擊者,倒不如說是受到藤野信任,代辦戒指退貨的人,她就在這儿,就是坐在門田先生的旁邊的土方悅子。” 休茲探長對纖小的土方悅子發問:“土方小姐,對剛才星野加根子的發言,你是怎么認為的?” 土方悅子站起來。 “剛才星野加根子說的全都是事實。” 土方悅子的回答剛結束,婦女之中又一次傳出了歎息聲,探長問: “那你為什么至今還全部隱瞞呢?” “那是藤野由美要求我對大家保密的。藤野由美買了那么貴的東西,馬上就后悔了,說要是退貨的事讓大家知道了,也挺難為情的。” “可是,當事人已經死了,你完全可以說出真實情況來。” “探長先生,說出真實情況的机會到處都會有的吧?那丟失戒指的話題消遁之時,再特意把它提出來就大可不必了。但現在藤野由美既然已經死了,過于格守死者的信約也是用不著的。” 探長撐著臂肘交叉起雙手指,間: “土方小姐,你對門田先生講過那些情況沒有?” “沒告訴過門田先生。” “為什么呢?” 休茲探長的質問,實際上也就是門田听到星野加根子的“告密”以后想問土方悅子的話。 “門田先生是這個團体的負責人。本來也可以講給他听的。”土方悅子立刻說,“不過,隱瞞那件小小的事件,是為了維護死去的藤野由美的名譽。說明白些,是為了維護她的虛榮心。就是這個意思……何況,戒指之事和萊本湖畔的殺人案也沒有什么關系。如若我考慮到這件稍微有些關聯的話,我還是會和門田講清楚的。” 為此,探長環視著在坐的人問:還有其它類似的事故嗎?那也許會成為我們重要的參考線索。” 大家都沒發言,回答的是沉默。 伊恩哥爾頓警長向休茲探長要求發言。 探長同意,他于是說:“我從剛才土方悅子小姐的發言中感到某种興趣。為什么呢?關于被殺害的藤野由美的行動不是自發性的,而有其它因素。根据星野加根子的發言,土方不得己才講出來,她始終還對這個旅游團的負責人門田先生保持沉默。她說隱瞞安科雷季商店退還戒指一事,是為了維護藤野由美的名譽。我覺得這种說法多少有些不自然。由于藤野由美不知是被誰殺害的,她至少應該將這件戒指的事告訴門田先生,引起他的注意,這難道不符合正常的感情嗎?顯然,土方小姐在我們于萊本湖搜查之時,也沒提起那件事。” 伊恩哥爾頓接著又侃侃不絕地說下去,“我剛才已經談過菜本湖畔的殺人案偵破過程,還想指出一些其中的若干疑點。” “我考慮殺害兩個人的凶手是同一個人。可以認為這個人在這個團体里有著特殊的地位。因為相互關系緊張的藤野由美和原澄子兩人都信任凶手。” “這兩名被害者共同親近的人物,對誰都不會偏頗而取平衡,想象得出,可以說是個不偏不倚的中立人物。這個人應該是什么樣的身份呢?我想,譬如提供率領這個旅游團的導游。導游出于其義務或是職業性的原因,能夠接触任何一個團員,自然也受到每個團員的信任。 A和B雖然不和,但都會對擔任導游工作的人有信任感,對導游說的話,也高興地亦步亦趨,甚至會將自己的私事去告訴那個人的。照這么考慮的話,那個人物從條件方面自然就被限定了。我在這儿不得不指出,具有這种資格的應該是土方悅子小姐。” 滿場轟然,這般沖擊波就象地震般地軒然作響。被指名道姓的土方悅子,在一瞬間用眼光掃射般地看著伊恩哥爾頓的臉,現出了何等悲壯剛毅的表情! 伊恩哥爾頓繼續說著: “試將土方悅子對照一下方才陳述的條件,她的環境完全符合,而且她說在22日晚8點40分左右,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本職認為,沒有一個團員目擊她八點四十分進入了房間,因為那時所有的團員都還在湖畔未回旅館。她雖然稱從8點40分進入自己房間睡覺了,可沒人能證明,從這方面不得不說,無法提供不在現場證明。 “在這儿,本職覺得可以設想,土方悅子小姐与萊本湖殺人案中有著重要的關系。試述其行動如下:土方悅子先分別到房間里訪問了藤野由美和原澄子,在其极力主張下,兩個人都答應深夜逗留在萊本湖畔。以本職的想象,她或許從中斡彷兩個人的不睦,其他的團員不可能參預到這种行動中去。她在晚上10點到12點這期間,先將藤野由美推入湖中使其溺死,接著她又走近站在別處的原澄子,同樣地乘其不備襲擊溺斃后,利用前面提到的從旅館后門口推放雜物的手推車,把尸体搬運到倒扣的游艇旁,又將尸体從手推車上卸下來,然后以把手代替杠杆,撬起游艇,將尸体塞到船肚底下。” “她從后門走進旅館的走廊,就象她把那輛手推車拿起那件事可以證明的那樣,她對后門里的通道是十分熟悉的。” “然后,她用從服務台取水的鑰匙打開了藤野由美的16號房,進屋以后把從湖里采集來的鱒鱗藻屑倒滿洗臉盆,再把水從排水管里放走。我想把鱗藻挂在排水管上是她設的圈套。這是只要用手指頭就能完成的簡單動作,她企圖以此蒙蔽我們去搜查線索。” “事實上,本職的部下刑警丹比斯也不知不覺地上了當。丹比斯一發現徘水管上的魚鱗藻屑,就推定最初的罪行是在這儿施行的,然后用手推車運走尸体,再投入水中。本職最初也贊成了丹比斯的推測,認為是把藤野的臉浸在洗臉盆水里,使之窒息死亡后,又把尸体投入湖中,造成看起來第二現場就像是第一現場般的假象,這可以說是利用偵緝人員心理的騙術。” “最后,我留意到剛才听到的藤野由美在安科雷季退還戒指一事,土方悅子不應對門田先生緘口不言這件事,但土方悅子卻沒有這樣做,這就能清楚地表明她的詭秘心里。” “如上所述。關于兩起殺人案的動机,我們尚且未能推測。就象多次提到的那樣,我們不十分清楚被害者的身份和環境,系人的原因相當重要,由于被害人平素的生活環境和狀況紛亂見雜,我們英國警察是不可能進行這方面的調查的。雖然有關于他們的報告,可是,若罪犯能自己講述那些情況的話,我們就能及早得以了解。有關兩名被害者身份的調查報告,一個月以后才能從日本送到。我想這將成為本職陳述具有价值的根据。 “本職在此遺憾地明言,土方悅子小姐作為重要嫌疑人應該留在這儿。我主張要行使審訊的權利。” 室外的冥冥晦暗,似乎將土方悅子沉浸到了不祥的處境中去了。大家也都陷入了顫悸和沉默之中。 土方悅子在眾人沉郁的凝視中站立著,她的身体開始搖搖晃晃。她迅即又站穩了。面對著休茲探長,要求發言,江木奈歧子用悲痛的表情,准備正确地翻譯作好記錄。 “方才伊恩哥爾頓警條的話相當有意思,我十分敬服他的洞察力,但遺憾的是對照我卻是謬誤千里,我不准備在這里逐條反駁了。因為這樣實在麻煩,即無意義又浪費時間。” 土方悅子多少帶著挑戰的口气,又在人群中引起騷動,有的人惊叫出聲來,有的人則和鄰座竊絮語。 “我對探長有一個要求,”土方悅子說,“這是翻譯人員的問題,据伊恩哥爾頓警長指出,目前我還處在相當于嫌疑者的地位,時時格外關心我,并為嫌疑者翻譯的江木奈歧子先生,對于我有諸多難堪不便。” “那么,請誰為你翻譯呢,土方小姐?”探長問。 “門田先生,因為門田先生一直和我在這個團体里共同活動。了解全部細微末節,又熟悉性格。門田先生要是注意到我說明的不足之點,我想他還可以補充。” 探長審視著土方悅子的臉,在她的發言之中,存著需要門田協助作出沒有事實根据證明的意思,站在“被告”席上的她,在要求“辯護人”。警條的眼瞳里說出了她是個口舌伶俐的女人的感想。 “好的,我知納土方小姐的求,門田先生,就請你試一下好嗎?……麻煩江木奈歧子長時間的翻譯,謝謝” 休茲探長,回道對坐在自己一排頂端駐瑞士使館的一等秘書說: “高瀨先生,就請你旁邊的二秘其他參考人翻譯,可以嗎?” “好的,承探長之邀。臼井二秘是否可以承當這項翻譯任務?” 白皙肥胖的日本外交官表示了承諾。 一切准備工作剛結束,休茲探長照例用一聲咳嗽代替了木槌。 “那么,先請土方悅子發言。” 土方悅子挺直纖小的上身,發出比平時稍高几度的聲音。 “我剛才說過,遺憾的是和伊思想性哥爾頓警長的理相悖,即女團員中的任何一個人,都与菜本湖不幸的兩起殺人案無關。而且,可以說在這個罪案中,一個奇妙的外來現象起了槍扳想作用。那就是哥本哈根芋家飯店發生的多田真理子极其普通的事,被鈴木先生大友渲染、刊載在日本《体育文化新聞》上,一來,敦分鈴木先生,在倫敦開始了我們玫瑰旅行的采訪活動,這些情況剛才都已經說過了。……詳細情況可以向鈴木打听。 土方悅子說完,又對鈴木莞爾一笑,“鈴木先生,你在溫莎城遇到門田時說過,那篇新聞報道与代的實際通訊稿有出入,是日本《体育文化新聞》編輯部虛构捏造的吧?” 擔當翻譯的門田不由得同意般地點頭稱是。 “是的,我是這樣對門田說過。”鈴木回答,答完能上能下上傾耳著臼井的翻譯。 “日本《体育文化新聞》的這則消息,和你送去的通訊報道內容不一樣嗎?” “是的,不一樣,報社編輯部改寫過我的稿件。” 土方悅子從右面的西裝口袋里拿出一張折好的紙打了開來。 “這是在瑞土時,我從希思羅机場給日本發出兩個電報的一份回報,是日本《体育文化新聞》的編輯局長發來的回電。在伯爾尼的伯爾潘才收到這份電報,是廣島常務到這個旅館來時帶來的,回電的內容說,報道完全采用鈴木通訊員的電話稿。編輯未加任何潤色,總編的名字叫川島。” 鈴木絡腮胡子的臉膛上,現出惊愕之狀,對土方電報核詢之事感到意外:“我想川島總編可能認為你那份詢問的電報是盤詰,就推倭責任般地發了這么個回電,事實上我說的是對的。” “好吧,接受你的話,既然不能在此判斷誰是誰非,那就等回國以后調查吧,”土方悅子把電報放人左邊的口袋里,繼續說下去,“在溫莎城,鈴木先生采訪了這個旅游團。可鈴木先生一見面就問我,你是土方悅子小姐嗎?那是怎么回事?” “我記不清楚是不是那樣說過。” “是那樣對我說的,那件事給我的印象特別深,所以記得很清楚。鈴木先生,你是在哪里,什么時候,從誰那儿听到我的全名的?” “喔……我想那是以前在無意中听到的。” “就叫人大惑不解了。和你分手以后,我就問門田先生,是否把我的姓名告訴過鈴木先生,門田先生說,他根本沒有說過,門田先生,是嗎?” 門田翻譯了這席話,問休茲探長是否可以回答土方的質問。 “可以,請。” 得到探長的許可,門田用日語回答,接著又翻譯自己的話來:“如同土方小姐所說的,我沒有把土方悅子的名字告訴過鈴木先生。” 土方悅子對探長說,“門田先生剛才說的話相當重要。門田先生以我為代理助手一直進行著共同的行動,故而清楚我的言行。我想隨著這次審問的進行,門田最适應翻譯工作,你們必要時將取得門田先生自己的證言。因此,門田先生充當我的翻譯,還能成為證方。” “好的,答應你的要求。” “謝謝探長,……既然門田先生回答說沒有將我的姓名告訴過鈴木先生,那么,團員中有誰把我的姓名告訴了鈴木先生呢?如果有的話,請發言。”土方悅子環顧女團員,無人發言。 “當然沒有一個人。即使團員知道我的姓土方,但誰也不知道我的名字叫悅子。在為募集這次旅游活動印刷的小冊子上,有講師江木奈歧子先生的大名,而沒有我的名字。原因是正當截止這個旅游團的玫瑰旅行募集工作時,江木先生有其它重要的工作不能作為講師參加,馬上就讓我來替代。……廣島先生。是嗎?” 廣島在座席上首肯:“确實如此,沒錯。” “團員們既然不知道我的全名,門田先生也沒有對鈴木先生說過。而其他四社記者,在溫莎城也不知道我姓土方,也沒人這么喊過我。……不是呀?” “這么著,鈴木先生說他模模糊糊地記得是無意中听到了我的全名,現在可以得出歸納性的結論,這是還沒來到英國的事。……然而,由于鈴木先生的記性不好,這個問題后面將還要講。” 土方悅子接著說,“門田先生第一次見到鈴木先生是在哥本哈根的一家名叫比蘭哥丹的小酒店,那是第二天早上門田先生告訴我的。” 門田點點頭,將其譯成英語。 “那時,門田先生問我,是否讀過江木奈歧子先生的《白夜之國·一個女人的旅行》,我說拜讀過。門田先生又問,在那本書里是不是有丹麥女郎托爾珀爾珊和作者一起邀游北歐的文章?我回想著那本書,回答說覺得好象是作者在日德蘭半島旅行時寫的。” 通訊員鈴木一語不發地坐著,由于探長沒有提出其它的有關這方面問題,他擺出不屑置理的架勢。 土方悅子又接著說下去: “作為普通的出國旅行,在旅途中看到的人名不容易留下印象。不僅是陌路相遇的一面之交,更不用說几天中一起旅行的外國女郎。我想她的名字自然容易會出現在著書成文之中,尤其是托爾珀爾珊小姐在日德蘭半的旅行中擔任江木先生的翻譯,將江木先生的英語譯成丹麥語使得先生能和當地人交談。” “土方小姐,那本書的寫作方法与這次事件有什么密切關系呢?”休茲探長不可思議地插話。 “我認為雖然沒有直接關系,但也可以成為一個參考資料。總之,托爾珀爾珊小姐將江木先生的英語譯成丹麥語,可以斷定,托爾珀爾珊小姐是會說英語的。然而在哥本哈根小酒店里和鈴木先生在一起的托爾珀爾小姐,卻沒有用英語對門田先生說過一句話,都是鈴木先生用日語說的。” 門田譯完土方悅子的話,心想,那個丹麥女郎緊挨著鈴木坐著,确實沒說過一句英語,不僅如此,而對著自己的那兩個人時時用難以听到的嚶嚶細語交談著。 門田想到自己在這個“法庭翻譯的同時還是個“證人”,那是得到休茲探長認可的,應該明白地將自己目擊到的和听到的事講出來。 “請教一下鈴木先生,”土方悅子再次問通訊員,“你最近什么時候回過日本?” “我在這三年里沒回過一次日本。” 門田回憶起鈴木是這樣說過,對他點了點頭。 土方悅子接著說: “明白了。然而你是看過4月10日出版的《朝日新聞》上江木先生寫的《加書峽灣地方的旅行》,這篇文章与事實至少有五處有出入,你是在哪儿看到4月10日有《朝日新聞》呢?” “我想,肯定是在我居住的阿姆斯特丹讀到的,只要在有日本人的歐洲城市,都會有日本代表性的報紙《朝日新聞》。” “但是,根据我所掌握的情況,即使在阿姆斯特丹也不會有很多的《朝日新聞》。你說在阿姆期特丹讀到的,會不會有什么錯覺呢?” “不,雖然不能确鑿地回憶,我确定是在阿姆斯特丹的什么地方讀過那份報紙。” “說起來4月10日出版的還是最新的報紙。而且我回想起我曾把那篇文章剪了下來,但那不是《朝陽新聞》報,而是它的副刊《旅行特集》。這本書究竟有沒有在歐洲發行,只要請警察調查一下,馬上就會有分曉。 一听到“報紙副刊”這個詞,鈴木似乎吃了一惊,但立刻又恢复了平靜,回答說: “在哪里看到的,實在記不清了。” 門田在翻譯時惊歎不已。 “歸納以上的話,你堅持說在三年里沒有回過日本,事實上你在今年回日本探過親。那正是組成這個團体的時候。我想這一點,只要由日本警方調查就會清楚。” 鈴木什么也沒說,沉默起來。他那与眾不同的額上刻著深深的皺紋。 土方悅子把身体恢复到原狀。 “向休茲探長報告,現在可以推定有一個人持有殺人意圖,那就是這個通訊員。他處在易于接近窺伺對方的立場上。首先,對象是玫瑰旅行團,下一個焦點就是團体中的對象。可是,報刊通訊員怎么也無法接近婦女旅游團。為要接近就得創造机會。這种机會,作為通訊員自然是可以設法得到的,那就是以前屢屢提到的哥本哈根發生的多田真理子的奇遇。姑且不談那個事件是怎么回事,但對通訊員卻是件幸事。寫出聳人听聞的報道是幸運的偶然机會。” “那通訊員為什么要寫重大失實的報道呢?是通訊員功名心所致的,還是打算期待讀者反應呢?我認為這位通訊員的情況不屬于這种范疇,他的目的在于創造時机接近旅游團,因而才發稿將哥本哈根旅館的多田真理子奇禍,寫成帶有极其刺激的煽惑人心的文章。 “我還在想,在溫莎城,通訊員隨各報記者執拗地采訪著。那時我偶然目擊到藤野由美被通訊員采訪的情況。出于對新聞記者采訪的厭惡感,我希望他和藤野由美的談話時間能短些。而藤野卻巴不得通訊員的采訪談話能夠長些。他們從大街走向人跡稀少的胡同里,究竟采訪什么事,因為离得相當遠。听不到說話的聲音。 “萊本湖畔的凶犯,也是將藤野由美長時間阻留在湖邊的。這實在是与那次采訪雷同的事。團員至遲九點鐘回到旅館后,藤野還晚了一個多鐘頭。 “我將這件事和在溫莎城看見的通訊員過長的采訪聯系起來看,那不是單純的采訪活動,而是通訊員想要把什么事講給藤野由美听。能不能可以認為他是在說服勸誘她呢?倘若那么推理的話,藤野由美順從他的意見,留在萊本湖畔的解釋,就順理成章地成立了。 “可是,還有一個被害者原澄子,我想她也是被通訊員說服來到湖濱的。她不是留下來的,而是去的。通訊員如何試探說服原澄子的呢?我有一個推測留在以后再說。我想,凶手計划讓原澄子回了一次房間,設法讓她以后再去一次湖畔。 “原澄子過了九點從湖畔回了一次旅館,那時她是一個人。我認為是她從服務台的服務員處把自己房間34號鑰匙和藤野由美的16號房鑰匙一起取了出來。 “同時取起兩把鑰匙的應該是日本婦女,不是藤野由美就是原澄子,根据凶手在洗臉間設下的圈套考慮,可以推定藤野沒有從湖釁回過自己房間。這樣,兩把鑰匙就是原澄子從服台取走的。總之,是原澄子協助凶手取起了藤野的16號房鑰匙。 “這個推定產生了另一個推測,那就是藤野由美和原澄子同時留在湖畔,兩個人之間發生了什么事。 “我猜想,凶手先告訴藤野由美,室友原澄子是破坏藤野今后前程的危險人物,這話可能在溫莎城游覽時就開始講了。那時對她采訪談話用了很長時間,實際上那是在進行說服勸誘。由于凶后以后接近了旅游團周圍,可以斷定不斷有那种說服勸誘的机會。 “我想,藤野看到原澄子,已經忘卻了和她有特殊接触的事。因為直到份敦的旅館為止,藤野的表情沒有什么變化。十分明顯的是,提出變更室友的只是原澄子,而藤野則什么也沒說,可以斷定,藤野不知道原澄子是札幌的原婦產科醫院院長的妻子和那家醫院原先在千歲町的事,其理由就是在配團員的團員表里,僅僅只有團員名字而沒寫上身份及其它事項。 “只要原澄子說出一句話,沒准就會破坏她的好事。她就會成為家庭中的累贅。 “藤野認為,或許對方會葬送對社會有益的自己的前程,為了保障自己的生活,要協力殺害這個寡婦。 “湖濱的殺人順序究意如何進行,恕我不能詳盡推察。和剛才伊恩哥爾頓的推理相悖,我想原澄子是先被推人湖里的。這樣推定是有理由的。其一就是將原澄子的尸体放人游艇底下的事。迄今為止,雖然認為把手推車當作杠杆撐起倒伏的游艇,將尸体放進去,即便靠一個人的力量是可以的。但是,兩個人行動的推定會自然些。 “接著,原澄子被凶手用已經說過的方法淹死了。那時她帶來的兩把鑰匙還放在手提包里,凶手從包里取起一把16號房的鑰匙。 “然后,凶手和藤野由美一起把原澄子的尸体拖上湖岸,塞人了倒伏著的游艇之下。那輛手推車將其代用杠杆,以被認作是單獨作案,這是凶手的狡黠。至于也被牽聯進了這個案子,我這倒不害怕,而是明白了伊恩哥爾頓警長的那席話,也中了凶手的圈套。 “殺害原澄子后,凶手又突然襲擊剩下的藤野由美,將其推入湖中溺死,這恐怕也是操縱凶手的人所謂‘為了自己一個人而殺害兩個人’的理論吧? “藤野由美的16號房鑰匙,因為已經被凶手在握。他從岸邊取得鱒鱗和藻片,裝在尼龍袋之類的容器里,帶進了旅館的后門,用鑰匙打開了16號房門。進屋以后,屋門從外面關閉則自動鎖上。這時,兩鄰及前邊的房間里的人都在夢酣之中,不會听到任何音響。 “然后,凶手再次從鱒庄的后門出去,回到了自己的旅館。那時,就和等候在旅館附近的倫敦女郎湊聚在一起,讓金羅斯旅館服務員認為是情人散步歸來似的。 “倫敦女郎可能會回答,她和他在10點左右离開金羅期旅館外出散步過,過了11點挽臂‘散步’回來。由于他間接協助了情人的罪行,為了情人,亦為了自己,可能不會提供不利的證言,但只需借助于蘇格蘭警場高明的偵破手段,我想能突破倫敦女郎的偽證。 “這儿產生了一個疑問,為什么藤野由美會協助凶手殺害原澄子?我認為,這是解決這次事件動机的要點。” 大家信任地傾听著她的話,眼看著她獨自推翻了殺人者的嫌疑,而使自己的辨論站住了腳。在沒有一辯護人的异鄉之域,她竟是那樣地滔滔不絕,長篇大論。不過,門田的翻譯也配合默契。 “原澄子說過,同室的藤野由美是生理方面的不洁,并以此作為更換室友的理由。她多次向門田提出,這里面會不會含有特殊的意義呢?所謂生理方面的不洁,到底是什么呢?我認為,原澄子在這方面總是有什么隱而不言的理由。” “其次,我有机會多次听到過藤野由美的英語,她講得相當純熟,我們可能還不及她的水平。當然,在正常情況下是難以听得到的,只是在跟外國人片刻的會話中才能听到。例如在机場、人魚像邊、科隆堡城垣,就說著相當流利的英語,我就在一旁傾听。 “在這儿我不得不提起對藤野由美十分抱歉的事:与其說藤野講的是英語,倒不如說是美國話,藤野由美的美國語里,揉入了某种特殊的措詞和單詞,那是不太文雅的GI美國語(美國兵使用的粗野卑俗的美國語)。總之,藤野由美使用的是非常熟練的GI美國語,我覺得這件事可以推測藤野由美曾經置身于使用這种語言的環境之中,比如在戰后相當長的時間里,留駐日本的美軍兵士駐所的基地里。在那里駐軍使和的GI語的會話,影響了基地周圍的青年男女。 “那么,我想把話題調轉一下角度,我代理了江木先生,突然被選定為這個旅游團的講師,那是江木先生推荐的。我以前到歐洲旅行過一次,能再度去歐洲是我的夙愿。所以當我一听到要當代理講師,有這么個好机會,就就參加了。 “但是,江木先生為什么要突然辭退講師呢?先生說是要和某家有名气的出版社會撰寫文章而不能擔當已經承諾了的這個工作,不過。這里面又多少有點微妙之處。 “我有不少朋友在各家出版社里工作,在委托先生工作的《女性思潮》編輯部里恰巧也有朋友。我就試著向那位朋友打听了一下。可我的朋友卻不知道要求江木先生干這類工作。我曾想,或許是出版社不對外泄露自己的計划。可是,就是有這种出版計划的秘密,即使沒有傳入我耳中,江木先生真是受到編輯部的委托嗎? “姑且不談這些事。江木先生辭去講師的情況,我也頗有興趣,為什么呢?因為那時正好是決定這個玫瑰旅行的成員的階段。我作為江木先生的代理人被選后,就向門田先生打听此事的原委。用門田先生的話說,江木先生已經看過報名截止后的團員名冊。 “在這儿設想一個假定的情況:假如在名冊上登載的團員之中,有江木先生所不中意名字,先生和這些人一起去歐洲實在索然寡興,先生就不會不討厭這次旅行。 “盡管江木先生已經應諾了,但因在團員名冊中有對江木先生有害的人,于是先生用另外的理由,回避了這次活動。 “所謂有害,說起來大概是對先生的將來有害的意思。我想江木先生以出版社有新任務為口實,而在團員名冊里發現了藤野由美和原澄子的名字,那才是忌避擔任玫瑰旅游團講師的原因。” 江木奈歧子的臉色陡然變得灰白,但那細桃的眉紋絲不動,听著“高足”土方悅子的發言和門田忠實地譯成的英語。 “我這儿還有一份從日本發來的電報。”土方悅子說著左面口袋里取出一張折疊的紙來。 “我在希思羅机場發的又一份詢問電報,是關于原婦產科醫院的事。原婦產科醫院是原澄子已故的丈夫開辦的,現在由其弟開業。札幌醫師會長的复電稱,該醫院在昭和32年新建搬遷至現在的札幌市內,原先是在千歲町。所渭千歲町,就是現在的北海道玄關机場,它的前身也就是眾所擊知的美國空軍的“基地之鎮”。据札幌醫師會長的電文,千歲町的原婦產科醫院是個規模很小的醫院。原醫院的發展,可以說是建筑在千歲時代的基礎上的。 “考慮一下在基地周圍以美軍為對象的特殊職業的女性,婦產科醫院和美國空軍基地的關系就容易理解了。 “在這种場台說起這類事,不由得使我難為情。千歲町基地的女性頻繁地出入該地的原婦產科醫院之事,只要想到婦科疑難之症和中止妊娠問題,這一類治療和中止妊娠手術,可能會收取患者的黑市醫療費。原醫院在搬遷札幌之前,即昭和32年前,在千歲町從那些女性身上發了不義之財。我想這也是這家醫院發達擴展到札幌市區的秘密。 坐在席上悠閒自得的多田真理子,開始變了臉色。 “可以推定,原澄子嫌惡藤野由美不洁的真實理由,是由于藤野由美在千歲時代是原婦產科醫院的患者。原澄子在這個旅游團里,看到藤野由美,就恢复了她曾經是患者的記憶。作為醫院院長之妻,和曾經受過治療的基地女郎同宿共眠,肯定是不能忍受的。藤野由美由于歲月的漫長,加之原澄子在醫院里是眾多護士之一,記憶已經淡漠了。如若藤野由美回想得起來的話,也會希望更換室友的。原澄子不僅記得藤野由美的臉,也許還記得她的名字。為什么呢?我忖思她曾經在暗帳上登記過患者的名字。 “那么,江木先生在名冊看到原澄子和藤野由美的名字,就馬上辭退了講師,那又有什么因果關系呢?江木先生是要回避原澄子呢,還是要躲避藤野由美呢? “我認為這兩個人都是先生忌避的對象,說起來,江木先生當時也生活在熟悉該兩人的環境之中。 “原澄子只記得千歲町時代婦產科醫院的患者,藤野由美沒准也記得住這么個人,坪內文子原先是江木奈歧子的名字,在多數人的記憶中已然消失了。 “可是,僅僅根据筆名還不能判明,當時認識她的人,一看見她的臉,立刻就能斷定是坪內文子。江木先生在名冊中發現了原醫院院長之妻原澄子和藤野由美的名字,察覺到這种危險,立刻辭了退了講師。” 不知是誰叫了一聲,又克制住了,扭曲著身体。 土方悅子低頭沉默了一會儿,咬緊著牙關,不久,她仰著臉似乎沒有看見呆若木雞的江木奈歧子,凝視著休茲探長又侃侃長談起來。 “如上所述,鈴木先生之所以了解玫瑰旅游團的30名團員人數,可以推溯在我們組團時他回日本‘探過親’。鈴木先生批評《朝陽新聞》4月10日刊出的江木先生的文章里有几處錯誤,這份報紙的副刊是否到過阿姆斯特丹還是個疑問。要是鈴木先生回過國,就能理解他有讀到這份報紙的机會。4月10日的報紙,是在玫瑰旅行的團員名冊确定以后出版的,正好是江木先生辭去講師推荐我之后不久。 “團員的人數以及我的名字叫土方悅子的事,是鈴木先生‘探親’之時和先生見面時听說的。既然裝作不知情況,一方面沒向門田先生打听團中的人數,一方面又不留神脫口叫出我和姓名就顯得失態。 “我認為江木先生和鈴木先生以前是認識的,那是在江木先生撰寫旅行記在北歐旅游之時。托爾珀爾珊小姐雖然作為江木先生的向導兼翻譯在丹麥陪同旅行,但這种旅行不會只是兩個女人。我想還會有一個人存在,那就是鈴木先生。因為鈴木先生是托爾珀爾珊小姐的情人。……也許江木先生和翻譯托爾珀爾珊小姐在一起,沒有鈴木先生。江木先生來到丹麥,在哥本哈根和鈴木先生邂逅相遇,結成了親密的關系,亦未必是過于臆測。 “反正這是任何人也不清楚的事,這篇旅行記故意隱瞞了這個問題。江木先生不提及托爾珀爾珊小姐的名字,只模糊地記敘了‘和翻譯一同旅行’,而隱瞞了另一個人。旅行記隱匿了托爾珀爾珊小姐的名字,我認為是出于一种防御的心理。在哥本哈根的小酒店里,托爾珀爾珊小姐剛要對門田先生談些什么,就被鈴木先生止住了的事,諒未也能推測剛才的事情。 “据門田先生說,鈴木先生看了江先生寫的《朝日新聞》的隨筆,激烈的抨擊了在那篇旅行記中至少有五處錯誤。為會么他要對江木先生的著述施以強烈的批評呢?為什么要在門田先生面前吐露出這樣的話呢?一般來說,江木先生作為講師參加門田先生的團体,出于禮儀是不能這么批評的。相反的是,鈴木先生在門田先生面前指責挑剔江木先生的著作,意圖是不讓門田先生察知他和江木先生之間的關系。我想這件事也是幫助自己推測的有力材料……” 土方悅子說到這里,江木奈歧子站了起來。 “休茲探長,”她竭力抑制著自己失掉理智的慌亂,雖然后邊露出一絲微笑。 “剛才土方悅子的陳述,完全是捕風捉影的無稽之談。這是對我的惡意中傷,重大的中傷。” 伊恩哥爾頓警長顯出恍惚莫測的狀態,休茲探長隨著抗議者的發言,即席質問: “你是否打算全面否定土方悅子的陳述內容?” “不,探長,承認其中一部分是事實。”江木奈歧子用焦躁的聲調回答。 “承認哪一方面是事實呢?” “我的本名是坪內文子,筆名是江木奈歧子,這是事實,不過,筆名當然不是化名。” “土方悅子說的是否完全是事實?” “很少。其中很細微的一部分。” “你和這位日本《体育文化新聞》及其它日本周刊雜志通訊員鈴木道先生認識嗎?” 江木奈歧子用證人般的態度仔細端詳著鈴木的臉。 “不,不認識,現在第一次在這儿看到他。”地明确地回答探長。 “鈴木先生,對嗎?”探長問絡腮胡子鈴木。他的表情可能被那濃密的胡須掩蔽住了,看起來變化不大。 “我也是今天在這個席座上第一次遇到江木奈歧子。” 探長繼續對鈴木先生訊問:“您是否認識土方悅子提到的、門田先生在哥本哈根小酒店里遇到和你在一起的托爾珀爾珊小姐?” “那是我的女友。” “你是否知道几年前江木奈歧子在丹麥旅行時,托爾珀爾珊小姐擔任江木先生的翻譯兼向導之事?” “那是托爾珀爾珊小姐以后無意中告訴我的。” “土方小姐推測你也參加了那次旅行。” “愚蠢的推測。我當時到西班牙、葡萄牙、摩洛哥周游了約一個月,根本沒有在哥本哈根或是丹麥。” “你在4月10日前后回過一次日本嗎?” “回過國。” 鈴木顯然說過假話,但有當時的通航護照和民航乘客名冊作證,他只好承認了這一點。 “可你在哥本哈根遇到門田先生時,不是說已經三年沒有回過國嗎?” “那僅僅是寒暄的措詞,也是為了表現對日本的鄉愁,對從日本來的旅行者感情方面的安慰。” “你在東京會見過江木奈歧子嗎?” “沒有遇到過,就如剛才所說的那樣,從來沒有看見過她。也沒有事需要見面。” “你回國的理由呢?” “我接到家里的通知,說是在日本西部廣島縣的母親病重,探親完畢,就以特約通訊員身份和東京的日本体育文化新聞社及几家周刊雜志社會各處商談工作。” “你哪一天從日本出來回哥本哈根?” “4月13日乘SAS客机,14日到達哥本哈根。” “你是否在東京讀到了《朝日新聞》副刊登載的江木奈歧子的隨筆?” “想起來了,确實是在東京讀到的。” “萊本湖發生日本婦女被殺案時,你是否住在附近的金羅斯旅館?” “是住在那儿。” 一旁座席里不期發生了忍俊不禁的笑聲。 鈴木除了承認當時回過一次國外,全部否定了土方悅子的推測,休茲探長暫時中止了對他的提問。 休茲探長和旁邊的助理探長悄悄地商量了一會儿,又將視線投向土方悅子。 “土方悅子小姐,你推測萊本湖的共殺案是江木奈歧子唆使當時回國的朋友鈴木道夫先生實施謀殺。可是江木和鈴木即使在丹麥旅行之中墜入情网,但鈴木先生僅僅受情人委托,怎么就會有施行兩起重大殺人案的心境呢?如此看來,我認為動机不強,沒有說服力。 “你說得對,這一點我也反复考慮過,現在我想起門田先生告訴我的話,在哥本哈根的小酒店里,鈴木先生這么對門田先生說:‘我准備結束這种在歐洲流浪的不安定的獨身生活,那希望的腳步聲現在已由遠及近了’門田先生問及是不是指回日本結婚的事,鈴木先生說,‘不,不一定說是結婚,形式是多种多樣的。’” 翻譯門田記起鈴木在小酒店里說過的話,作證般地向休茲探長深深的點了點頭。 “那席話和鈴木先生當時的回國,諒來是有聯系的。我認為江木先生將鈴木先生急遽地叫回日本,約定和他在日本同居,他為了促成此事,江木先生大肆渲染,從而得以約束將來。 “鈴木先生對門田先生說的結婚有各种各樣的形式,可能指的就是這件事吧? “鈴木先生‘探親’回到哥本哈根后不久,就遇到了門田先生,過于興奮,流露出‘希望的腳步’這句話。這倒不是交易抵押,而是鈴木承攬殺人。況且,江木先生要是為了原澄子和藤野由美兩人墮落的話,鈴木先生好不容易盼到的‘希望的腳步聲’也變成終了的幻像。殺害這兩個人的事,對鈴木先生本人也是‘為了自己一個人’。他并不是受囑托殺人,而是利益使他成為江木先生的同犯。” 土方悅子的發言,猶如在大家頭上炸開的雷鳴,摧擊得一旁的人們彎腰俯首。 休斯探長又慌慌張張地和助理探長湊在一起,讓伊恩哥爾頓警長和日本警況廳派駐法國的參贊也來商議。 “令人吃惊的推論,土方小姐,……”休茲探長那貴族式的面龐上泛出潮紅,回到了正面的位置,“你的推測有什么根据呢?要是沒有證据,光靠推測是不能成立的,只能說那純粹是臆測罷了。” “是我的推測,暫時還無法證明,”土方悅子喃喃而言,耷拉著頭。 “是的,土方小姐,你的大膽推測,不是臆測。那個殺人的基地,据你的推測,江木奈歧子和藤野由美當時都住在駐有美軍的千歲町空軍基地附近,從事那樣的職業,雖然推測江木奈歧子從事過那种職業,但此事關系重大。要是單靠推測,就會給江木奈歧子先生帶來极大的侮辱,江木奈歧子要是對你提出控告,你也奈何不得。土方小姐,你能夠提供方才推定的證明嗎?” “……? “要是能夠證明的話,殺人動机就明顯了。至于作案經過。只要審問鈴木就行了。鈴木的答辯里,相當部分是暖昧的。可是我們得掌握殺人動机。本職對你所述的動机原因寄予极大的關心。盡管如此,尚需要得到有根据的證明,要是沒有确鑿的實證,即物證,人證,就不能產生法律效力,你能夠提供物證人證嗎?” 滿場如同在夜闌更深的荒野之中般靜寂。土方悅子剛才被伊恩哥爾頓警長視為殺人犯,她憑著對本身事件的推理擺脫掉危險,而由于這個同樣的推理,再度陷入了困境。 “說起來我是死心了,”土方悅子咬著嘴唇揚臉對著探長,“我迄今雖然沒有充分地听過江木先生的英語,但還是有机會多次听到過。她的發音和措詞,不是英語而是美國語,而且先生專門翻譯美國小說,對俗語的翻譯技巧特別嫻熟。俗語往往易被譯者誤譯,但先生的翻譯手法實在高明正确。就是熟知美國文學的文藝評論家佐田一郎先生,也對江木先生的俗語譯法贊口不絕,在GI語里俚俗之語相當多。我由江木先生的美國語聯想到俗語和GI語,GI語和基地周圍、基地和日本的《沃蘭夫的職業)。” “只好算是假設,”休茲探氏皺眉聳肩說,“那不過是情況證据,其說力极弱。是嗎,土方小姐?据你的推理,江木奈歧子在旅游團中名冊中發現了曾經在千歲町和她相同職業女性的名字,以及為那些特殊女性診療的婦科醫生妻子的名字,唯恐會暴露自己以前的經歷,而取消了原計划的旅游團講師之職。是嗎?” “是的。”她小聲回答。 “不過,江木奈歧子取消講師不就能達到自己目了的嗎?她要是不參加旅游團,藤野由美或原澄子就永遠看不到她。因此就确保了她的安全。難道有唆使鈴木殺害那兩個婦女的必要嗎?更沒有必要招來殺身之禍。”休茲探長不容置辨地指責著,用拳頭一個勁儿地叩打著桌子。 “休茲探長,話雖這么說,”土方悅子難堪地說,“江木先生陷入了被害妄想,好象不是通常的精神狀態。我接触過江木先生,屢屢有此感覺,先生有著一种強烈的強迫觀念,總是覺得自己被誰拽曳到現在境地。到處都是看不見的失望人,即使看到我們也多少有點不正常。先生為了躲避那种錯亂狀態,時常服用精神安定劑一類的鎮靜藥。” 門田翻譯的詞名噎在喉嚨口,他從土方悅子的話里,回憶起去江木奈歧子家里責問她違約之時,她熟練的吞下鎮靜藥的情景。 “那末是否可以認為,江木奈歧子的手提包或旅行箱里,至今還放著鎮靜劑呢、土方小姐?能不能找得到呢?” “不,可能找不到吧?我想這次是不會帶來的。” “為什么呢?” “已經沒有必要了,探長,因為強迫觀念的對象藤野由美和原澄子已被除去,先生靜心安神地追從我們來到這儿。我認為先生暫時是用不著服用鎮靜藥的。” “可是……盡管如此,也不過是情況判斷,沒有有力的證明。” 時間一秒秒地在籠罩著沉悶緊張而又恐怖靜寂中過去了。土方悅子的腦袋已經伏倒了,她那纖細的身体現在就象扑在地板上似的傾斜著。被黑暗湮沒了的阿依加及少婦峰似乎彎腰注視著這個窗里發生的悲劇的收場。 正在這時,一個女人醉醺醺地晃悠著身体,從座席里站起來,門田和大家看過去,那是多田真理子。 江木奈歧子格外狐疑地注視著多田真理子的臉,就象從來沒看見過似 “江木先生,在團員名冊里還有一個曾經住在千歲町的‘基地之女’的名字。消除了藤野由美和原澄子可以安心這句話說得為時過早,還有一個留在這儿,這個名字就是多田真理子。先生,你難道不記得她的名字和模樣了嗎?喂,我倒還記得起先生當時的樣子……雖然時隔多年,我還叫得出你的名字是坪內文子。” 多田真理子幼稚的“自我顯示”,用格外天真爛漫的表情顯示了她現在的“發跡”,而江木先生過去的不可告人的一部分身世,雖然如同泡沫般地曾經消逝,但隨著這個“證人”的揭發,使全場為之絕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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