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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部分


  104 東京 和賀的公寓

  澀谷附近,在高地上的一座高級公寓的房間。

  和賀在彈鋼琴。停下手來。

  用鉛筆在五線譜上划。

  又接著彈鋼琴。

  房間的一個角落里,整齊地擺著立体聲錄音机、磁帶錄音机等等。佐知子就坐在這個角落的沙發上。

  和賀工作告一段落,點著了一根香煙。

  他走到佐知子身邊坐下,默默無言。

  佐知子:看樣子逐漸搞出個眉目來了吧。

  和賀:搞工作說是憑天才,倒不如說是靠耐性啊。

  佐知子打開了剛才為防嘈而關上的室內冷气開關,冷气開始送到室內。

  佐知子:到底什么叫宿命?

  和賀:除了我,誰都不會懂得的。

  佐知子:那么說,音樂除了音樂家以外,誰都不懂得羅。

  和賀:等我寫完了,就誰都懂了。

  短暫的沉默。

  佐知子:爸爸總擔心咱倆的事呢。他說,讓周刊雜志象前一陣子那樣說你們的閒話,就不好辦羅,婚事嘛,干脆早點辦了算了。

  和賀:不,我現在不能考慮這個問題。

  佐知子:那是不是等這次工作結束以后,還是……

  和賀一聲不響。

  佐知子:我總覺得如果同你結婚,一定會得到幸福的,你不這么想嗎?

  和賀:你以為在這個人世間真會有什么幸福嗎?

  佐知子:?

  和賀:本來就沒有什么幸福啊,正因為沒有,所以人們才捕風捉影似的去追逐它。

  佐知子:那,這就是宿命?

  和賀:還不一樣。那是強大得多的東西。

  佐知子:是強大得多的東西?

  和賀:人,誰都認為自己是在按照自己的思考和判斷來生活的。但實際是被這個強大得多的東西支配著。當他明白過來的時候,總急著拚命去擺脫它,但又絕對擺脫不了……這就是說,人,生下來或是活下去,都得受它的支配。

  佐知子:(點頭)人,生下來或是活下去,都得受它的支配,要說這就是宿命的話,那我也懂了。不過,我倒是希望你同另一個宿命切斷關系。

  和賀定睛望著。

  佐知子站起身來,從房間的一個角落里拿來了一塊手絹。

  女人用的小手絹。

  佐知子:從你的褲兜里找到的……還有點純朴的香水味呢。

  和賀默默地起身向鋼琴走去。從背影看不出他感到內疚或反感,反而顯得高傲、泰然自若。

  佐知子:听見了吧,雖然找不知道她是何許人,但你要跟她一刀兩斷。

  和賀無言,完全無視佐知子,又彈起鋼琴。

  105 警察廳 一處的房間

  今西專心讀著一卷用舊式信紙寫的信。

  旁邊放著一個信封,上邊用毛筆書寫著剛勁有力的字体。

    島根縣仁多郡仁多鎮龜嵩

    桐原小十郎

  在三科里只有兩三個便衣警察,冷冷清清的。

  桐原的聲音:“敬后者,前些日子,您在大熱天,特地來到這窮鄉僻壤,雖說是為了工作,但也夠辛苦的了。您難得來訪,我卻未能使您此行有所收獲,實在抱歉。前几天,又收到您誠摯的來信,實在過意不去。本應及時給您复信,只因需多方調查,費些時日,以致拖延至今,深表歉意。有關您打听的那個乞丐父子倆的出生地事,原籍是石川縣江上郡……”

  106 北陸線 金澤站

  從上野發車的北陸2早到站,今西從臥舖車廂走下。

  字幕:

  今西得到科長的批准,又踏上了征途

  107 同上 車站前

  今西走出車站,環顧四周,然后向公共汽車總站走去。

  108 石川縣 山中溫泉

  終于開來的公共汽車,在總站停下。

  *     *      *

  在公共汽車里。

  大部分乘客都下車了,今西依然坐著不動。

  汽車載著剩下的寥寥几個乘客,繼續弛去。

  109 在高坡頂上

  今西站在坡上,俯瞰全村。

  三面環山的孤零零的一座村庄,展現在眼前。

  稀稀落落的密房。家家戶戶,房檐很深,這是雪鄉的特色。

  字幕:

    石川縣江上郡大□村。

  今西從高坡上下來,走在通往村庄的道路上。

  110 同上 村庄的道路

  今西在向小孩打听。

  小孩歪著脖子。

  今西道謝一聲后,又橐橐地走了起來。

  111 路邊的田地

  老太婆停下拿鐵鍬的手,面對今西。

  老太婆:忠太郎早已不在人世了。

  今西:啊?

  老太婆:早就去世了。現在是儿子庄治那輩了。

  今西:是嗎?(點了點頭)那,庄治家在哪儿?

  老太婆轉身,伸直腰板,指著禿山上的一戶農家。

  112 禿山上的農家

  屋里昏黑。

  今西站在土間1。
  1日本房子進門入口處為土地,叫作“土間”。
  本浦庄治的妻子阿妙(五十五歲)在爐灶邊燒火,准備做午飯。

  今西:(叮問)這是本浦千代吉的家嗎?

  阿妙;(帶几分警惕)是的。

  今西:我和千代吉是深交,我們還一道去過山中溫泉呢。

  阿妙:(稍放心)啊,是嗎,請進來吧。

  將一個薄薄的座墊推到入口處給他。

  今西:突然來訪,打攪您了,對不起。(坐下來)

  阿妙動手備茶。

  今西:不用了,不用了,不必客气了……千代吉從沒談過他妻子的事,他妻子到底怎么樣了?

  阿妙:已經死了。

  今西:哦?

  阿妙:阿房和千代吉离了婚……表面上看,她不象個厚道人。不過,事情總有個中原因吧……她到了金澤,在飯館里當女佣人……大概到金澤不上三年就死去了。

  今西:那么孩子呢?

  阿妙:秀夫?

  今西:哦,對,對。

  阿妙:秀夭就由千代吉這個男人家一手撫養大了。

  今西:現在秀夫還常回村里來嗎?

  阿妙:不,打千代吉帶他一塊儿离開這儿以后,就再也沒回來過。

  今西:舊事重提了。俗話說,一晃就是十年,而千代吉离開村子眨眼已經二十年了。

  阿妙:(呆呆地望著灶里的火焰)是的,他們倆离開村子……确是在昭和十七年1夏……向村里人要了錢別錢就走了。當時千代吉三十六歲,秀夫才六七歲呢。
  11942年。
  113 東京 和賀的公寓(夜間)

  和賀在彈鋼琴。

  用鉛筆在五線譜上畫。

  站起身來。

  在屋里轉悠。

  又在五線譜上畫。

  對著鋼琴。

  高度緊張、全神貫注地專心工作的樣子。

  就在這時,屋里的電話鈴響了。

  和賀站起身,拿起話筒。

  和賀:喂喂,哦,是你啊,后來呢?什么?(頓時緊鎖雙眉,繃緊面孔)

  114 澀谷區 池尻附近

  和賀駕駛著汽車,理惠子在身旁。

  理惠子:當真的,真的,我真的到了醫院門口了。于是……我看到一位年輕婦女,抱著嬰儿……和她母親,還有一個象是她丈夫的人,一道……

  和賀:……

  理惠子:看到這种情景,我……無論如何……

  和賀一聲不響,將指示標撥向右方。

  115 八號環行線

  和賀依舊默默地駕駛著汽車。

  理惠子凝視著擋風玻璃。

  理惠子:我也不是說,為了想同你結婚,才要這個孩子的。

  和賀:……

  理惠子:你可以同田所佐知子小姐結婚,但我只求你讓我養下這個孩子。

  和賀:(低語)生活怎么辦?

  理惠子一下子說不出話來。

  和賀又繼續驅車走了一程,將指示標撥向左方,開始拐彎。

  垂頭喪气的理惠子,猛地抬起臉來。

  理惠子:孩子我自己去生,我自己……再不會找你麻煩了。

  和賀頓時緊繃著臉,嚴肅起來。

  116 世田谷區 蘆花公園附近

  車子一直駛到這里,車輛已經不多了。

  不過,偶爾照面的車燈一閃而過。

  理惠子咬緊嘴唇,沉默不語。

  和賀默默地操縱著方向盤。

  那副表情想象不到的僵硬,好象不管發生什么情況,也絕不改變自己的意志似的。

  和賀照舊驅車前進,把車子開進武藏野殘留下來的樹叢空地上——剎車了。

  緊咬嘴唇的理惠子。

  挂著那副想象不到的僵硬表情的和賀。

  兩人依舊一聲不響。

  過了一會儿,理惠子又重复一遍剛才的話。

  理惠子:我,不需要你照顧,不過無論如何我也想要這個孩子。

  和賀:不行,我不想要!

  理惠子:我自己去生,自己撫養!

  和賀:那孩子就不會有父親!

  理惠子:可是要比你幸福!

  和賀:什么!

  理惠子;孩子盡管沒有父親,可還有我,還有我這個母親,總比戰爭期間你父母在大版同一天被炸死好得多!

  理惠子說著,推開車門,跳下了車。

  和賀緊緊握住方向盤,仿佛置身于真空中。

  117 黑沉沉的道路(1)

  理惠子疾跑著。一個勁儿地拚死疾跑著。

  *      *       *

  跑不動了,邊喘气邊走。

  手抹著眼角。淚珠儿滾了出來。

  *      *       *

  理惠子走著。

  淚水源源涌出。

  一兩輛汽車閃亮車燈,映照著她的身影,嗖地擦身而過。

  118 黑沉沉的道路(2)

  理惠子邊忍聲抽泣邊走著。

  嗚咽聲變得大起來了。停步,干脆蹲了下來。

  蹲下身愉哭起來——不,折身按住下腹,痛苦地呻吟著。

  哭聲——不覺地變成劇痛的呻吟聲。

  理惠子忍受著劇烈的疼痛,勉強支撐起來。

  119 黑沉沉的道路(3)

  理惠子走著。按住下腹掙扎著往前走。

  120 黑沉沉的道路(4)

  理惠子步履踉蹌地繼續走著。

  電線杆上的路燈,映照出她那蒼白的臉。

  額上滲滿豆粒般大的汗珠。

  理惠子呼嗤呼嗤地走著。

  然而,已經動彈不了了,象要倒在地上似的,整個身子蹲了下來。

  理惠子象气喘一樣急促地呼吸著,不斷發出劇痛的呻吟聲。

  這副樣子,被車燈映照著。

  車燈漸近,從正面照映出她的樣子。

  好容易才來了輛出租汽車,停下。司机慌忙打開車門,跳下車來。

  121 附近一所小型外科醫院

  輸血、輸液、輸氧在同時進行。

  理惠子不省人事,臉色象白紙般的慘白。

  護理的醫生和護士、坐在病房門口的椅子上昏昏欲睡的值班警察。

  醫生:是流產啊。据司机說,他看見地上有一大灘血,以為准是出了交通事故了。

  警察:真不好辦啊,連身分都不清楚。

  醫生:早來一點就好了,可以送到婦產科,如今這樣大量出血,實在沒有辦法了。

  護士:大夫!

  醫生看著。

  氧气輸不進去了,醫生慌忙診脈。

  警察也禁不住探身望去。

  理惠子那副慘白的、令人悲傷的、安詳的死臉。

  醫生:(回頭看警察)一點……十二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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