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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和由加利一起被帶上賓士車,甚至不准回房換裝。車內彌漫著芳香劑的香味,冷气冷得讓人直打哆嗦。
  由加利和我坐后座,帶由加利來的男人開車,成瀨坐他旁邊。車子駛上青梅街道,朝西新宿方向前進,但很快就塞在星期天的車流中。
  也不知是暈車或心清緊張,由加利緊握住膝上的路易威登皮包,說:“我身体不舒服。”
  “怎么回事?”成瀨回頭問。
  我板著臉孔回答:“她說身体不舒服,想要下車。”
  “什么?”
  “我也想在這里下車。”
  我開始產生逃走的沖動,望著被等待停車的車輛團團圍住的伊勢丹百貨公司說。百貨公司大門口挂著許多寫上“ON SALE”字樣的紅色牌子,人潮一波波的涌入。
  成瀨當然搖頭拒絕。
  由加利死心的低聲歎息,喃喃自語道:“唉,耀子老師究竟到哪里去了?”
  我想起耀子很討厭由加利叫她“耀子老師”,說老師听起來好俗气。她說:“那女孩真是的,提醒過好几次都不听,莫非一定要叫人家老師她才高興?”
  去年,小林由加利突然跑來耀子的事務所。過去她曾從東北地方的小城市寄來几封信,表示希望能成為像耀子一樣的報導作家。耀子親切的給她回信后,她突然跑來東京,哭求耀子收她做學生,耀子雖然不情愿,但也不好意思拒絕,只好留下她幫忙接听電話。
  耀子本來就很喜歡來自鄉下地方,上進心強烈、充滿斗志的女孩,事務所內就用了好几個這樣的人,不過她們一直希望能自由行動,所以最近才讓她們全部自立門戶。由加利剛好在這青黃不接的時候主動上門,但她和以前那些女孩有些不同。
  “那個女孩文筆還差強人意,不過缺乏成為報導作家的某些物質。”耀子曾經批評由加利。“她不夠机伶,腦筋轉得太慢,碰到行不通的時候,也不知道要轉個彎或是抓住別的机會。或許是她成為作家的動机不夠強烈吧。其實我也搞不清楚她在想什么,說不定她只是想利用我的事務所當墊腳石,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勾搭男人。”
  最近,耀子對由加利非常嚴厲,很可能是她的工作急遽增加,由加利又不能替她分擔,才會如此又急又气吧。
  我望著臉色鐵青、咬緊牙根的由加利。她穿著鮮艷的桃紅色迷你裙,褪色的黑T恤看起來有點不干淨。年輕才二十出頭,平常穿著打扮總是不太搭調,但因為年輕,即使沒有化妝,臉頰仍是光滑細嫩,漂亮得令人忍不住想伸手去摸。
  盡管工作能力未獲好評,由加利一定也沒想到會因耀子而惹上這种麻煩。我忍不住開始同情她。
  “已經到了。”成瀨溫柔的對由加利說。
  賓士車駛入西新宿外圍一棟剛落成的智慧型大樓的地下停車場。這棟大樓以泡沫經濟瓦解、几乎無人承租而出名。
  地下停車場很大,几乎足以辟建成大運動場,卻沒有停放多少輛車子,而且似乎不僅是因為正值假日。但是,男人仍將賓主車規規矩矩的停在電梯正前方、寫有“特約”兩字的車位上。
  “這里的停車場空得很嘛。”我諷刺的說。
  但是男人只像殷勤勸客戶開戶的銀行職員般浮現焦躁的神情,一句也沒說。
  成瀨微微蹙眉,默默下車,可能是對接著即將發生的事感到憂慮吧。由加利好象很怕那位貌似銀行職員的男人,有如畏怯的小貓緊跟在我身邊。
  我不擔心即將見面的那位會長,反而比較挂心獨自留在我家的君島,心情沉重得好象肚子里被塞進一塊大石頭。或許他會任意搜翻我的東西,甚至威脅辛西雅她們,尤其一想到如果耀子來電話,接電話的人是君島,我心里就气憤不已。
  搭上玻璃、大理石和不銹鋼閃閃發亮的最新型電梯,我身上的家居服映在牆面,感覺上毫無防備。我心想,要使人意气消沉實在太容易了,只要趁人剛洗過澡、心情完全放松時襲擊,或不讓他攜帶任何東西搭乘智慧型大樓的電梯就行了。這時,人會深深体會到自己是如何靠各种東西來自我武裝。
  電梯內的標示板上,只在十九和二十樓處寫著“希達有限公司”,其他皆為空白。
  電梯上到二十樓,自動門一開,外面就是豪華的辦公室,地上舖著深瑪瑙色的地毯,裝潢是統一的金褐色,雖然有些炫麗,卻并不低俗,足堪媲美觀光飯店的大廳。
  根据君島的打扮,我一直以為會被帶到牆上挂著紋徽的黑道事務所,所以感到有些意外。不過,新大樓特有的水泥味尚未完全消失,感覺上還是有點不太舒服。
  “歡迎光臨。”突然,一位身穿綠色套裝、身材曼妙的年輕女性,有如百貨公司的電梯小奶一般,在我們面前彎身行禮。
  我情不自禁的和由加利對望一眼。
  “請這邊走。”
  年輕女性帶領我們朝內側走去,來到兩扇對開的檜木門前。
  “對不起。”她出聲后,將門左右推開。
  門內靠窗處斜擺著歐美國家的辦公室常見的大型辦公桌,桌后坐著一位中年男人。貌似銀行職員的男人走向他,站立一旁。
  中年男人和顏悅色的望著成瀨。他頭發斑白、神情优雅,而且服裝品味一流。亮灰色的合身西裝、橄欖綠和暗橙色的珠點圖案領帶,看起來像歐洲的一流企業家。
  “這次的事真的很抱歉。”成瀨致歉。
  男人不在意的抬抬手說:“最后生意如何?”
  聲音也相當悅耳。
  “老實說,不像以前那么好。”成瀨爽快的回答。
  中年男人和成瀨似乎是老朋友,眼神柔和的說:“是嗎?你那邊也一樣嗎?我這里也是,沒有那种動不動就奉送一輛賓士車的生意上門。這應該是時勢所趨吧。”
  兩人相對而笑。成瀨交抱雙臂,休閒的站立,仿佛心情已經放松。
  “這位是?”中年男人望著我。
  “村野美露小姐,耀子的朋友。”
  “啊,原來是你,抱歉,勞駕前來。”
  我默默頷首。
  “耀子小姐沒有和你聯絡嗎?”
  “沒有。”
  “是嗎?”中年男人溫和的對我微笑,但從他僵硬的表情和銳利的眼神,可以看出他并不相信。接著,他突然指著成瀨說:
  “你猜我和他是在哪里認識的?是東拘。只講東拘你可能不明白,就是東京拘留所,也就是以前的巢鴨監獄所在地。當然,目前已遷至小營。
  我們是巢鴨最后一期的伙伴,我是因恐嚇勒索,他是因為參加學運被送進去。我認為他腦筋不錯,一問之下才知道是東大全共斗組織的成員,隸屬工學院,腦筋好得不得了,而且膽識過人,是個人才,因此很欣賞他。
  如果他按部就班的生活,勢必是東大畢業生,成為社會的中堅份子,我們彼此很可能沒有机緣認識,但我們卻在拘留所碰面,而且共同生活了將近兩年。……出獄后,他被迫退學,再加上有前科,找不到工作,父母看到他就傷心,叫他不敢待在家里。”
  經過一段日子,我和他聯絡時,發現他成了馬路工人,就對他說何不試著做生意呢?然后要他負責經營汽車買賣。
  几乎和耀子告訴我的相同,只是耀子大概不知道成瀨汽車的總公司是這樣的組織吧。
  我望向成瀨。成瀨大概不喜歡听到自己的往事,臉朝向窗外。我順著他的視線往外望。天空的顏色和方才一樣,不過西方天際的云層似乎更黑了。看樣子,下雨只是時間問題。
  另一方面,由加利听了這番話卻弄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只是呆呆的張著嘴巴,害怕的望著成瀨,似乎因為知道他有前科而惊駭不已。
  男人繼續說:“結果生意相當順利。我心想,不管是參加過學運或什么,能夠約束群眾的人,任何事都可以做得到。”
  “上杉先生,請不要再談這些事了。”成瀨說。
  被稱為上杉的中年男人垮下臉,冷笑道:“對你而言,談以前的事應該比較輕松愉快,不是嗎?”
  成瀨在一瞬間繃緊了身子。這時,一旁貌似銀行職員的男人在上杉耳旁說了几句話。
  “哦?這位小姐嗎?”上杉以探索的眼神望著由加利。
  由加利瑟縮著身体。
  “小姐尊姓大名?”
  “小林由加利。”由加利以比平常高亢的聲音回答。
  “小林小姐,你不必害怕,你要做的事很簡單,只有一件,那就是如果耀子小姐和你聯絡,請立刻通知我。”
  “好的。”
  “就是這樣。所以,你能去事務所上班嗎?”
  “可以。”
  “每天都去。”
  “好,嗯,星期天也要去嗎?”
  “只有今天,其他的星期天就不必了。”上杉仿佛和孫女儿交談般溫柔的笑了。“那么,你可以离開了。”
  由加利聞言,安心的深歎一聲。貌似銀行職員的男人馬上帶她出去。
  “到這邊來。”
  上杉帶我們到似乎是意大利制的可可色人造皮沙發坐下。光可鑒人,沒有任何指紋的玻璃茶几上擺著條紋瑪瑙制的香煙盒和煙灰缸,打火机組置于金屬盤內。
  我坐下時,上杉惊訝的望著我穿橡膠拖鞋的腳,說:“嗯,成瀨,讓小姐只穿這樣來,未免太過分了。你一定正在家里休息吧?真不好意思。”
  “沒關系,反正我一向抱持著討厭的事要速戰速決的觀念。”
  “真不愧是……你是村善的女儿吧?”
  對方忽然提到父親,令我嚇一跳。“是的,你認識家父嗎?”
  “我知道君島打扰了你,是他打電話告訴我的。”
  “啊,是那位很時髦的人嗎?”
  上杉凝視著我,露出如假牙般整齊的牙齒,笑道:“那家伙太嫩了,不能擔任重要工作,不過很忠心,也有可愛之處。”
  “我想你會雇用君島這种人,目的是讓那些反應遲鈍的客戶知道希達有限公司是怎樣的公司吧。”
  這次,上杉大笑出聲。成瀨也一邊取出香煙叼在嘴上一邊忍住笑。
  “還是有那种客戶存在的。”說著,上杉恢复嚴肅的表情凝視我。“話題扯遠了。听說是新宿二丁目的公寓,信箱上挂著村善的招牌,我就知道你是村野善三的女儿了。”
  成瀨詢問似的望著我:“村野善三?”
  “沒錯,在道上有點名气的偵探,主要替國東會做事。”
  我希望聲明,家父并非黑道人物,他只是做自己專業的工作,不過因為主要客戶是國東會,所以其他方面的工作自然而然沒有了。對此,家父雖然不說,我也知道他內心的痛苦。
  “那么,你也是偵探?”上杉面帶戒色問。
  “不,我只是無所事事的悠哉過日子。”
  “為什么?”上杉不可思議的望著我。
  “只是想試試什么事也不干的生活,大約一年。”
  “錢呢?”
  “用以前的積蓄。”
  “哦?年輕真好。”上杉故做磊落的笑了。
  成瀨用桌上的打火机點著香煙,垂下眼,未刮的胡髭比剛才更顯眼。我忽然想起男人胡髭未刮的堅硬下顎擦痛自己柔軟肌膚的感覺,慌忙移開視線。
  “以前從事什么工作?”
  “問這些干嘛?”
  “我想,既然是村善的女儿,何不試著在我這儿做事?這里很近,你可以騎自行車上班。你以前做什么?”上杉笑著露出洁白的牙齒。
  “在博通社負責市調。”
  “市調?是市場調查吧。不愧是村善的女儿,干的還是与調查有關。”上杉興味盎然的說。
  我默默望著成瀨。成瀨似乎猜不透上杉心里打什么算盤,默默注視著他。
  這時,剛才的年輕女性送咖啡進來。金色盤子擺著有名的李蒙休金色系咖啡杯組,旁邊還放了金色咖啡匙。我試著啜飲一口,發現是即溶咖啡。
  我覺得這是對我表明態度:我是用即溶咖啡即可打發的客人。證据是,上杉面前并無咖啡。
  “既然是村善的女儿,那我就明說了,因為你大概也已猜到几分。我這儿是向滿崎組提供獻金,如果問村善,他應該知道我的名字吧。我也不是無名之輩。”
  換句話說,表面上雖是企業,其實是黑道組織。
  “所以,你既然牽連進來,就脫不了身了。”
  “對不起,牽連進來到底是怎么回事?”
  上杉不耐煩的露出本性,提高聲調。“你的朋友、成瀨的女人,雖不知是姓宇佐川或宇野,但她拐走的錢本來是大爺我的。”
  不過,上杉馬上不好意思的自我約束,轉為像訓誡調皮小孩般的溫柔語气。
  “那是我們從某公司收進來的錢,換句話說,是幫忙處理破產的錢,當然,是見不得光的。因為成瀨的公司營運上有困難,所以我要君島送錢供他周轉。我承認成瀨為了打球而把錢交給女人保管是不對,可是,帶著這种見不得光的錢潛逃,豈非形同黑吃黑?這是不可原諒的。當然啦,成瀨要負很大的責任。”
  “很抱歉。”成瀨站起身,深深低頭致歉。
  上杉揮揮手,要他坐下。
  “何況,耀子也和你聯絡過吧。”
  “不,正确說并不對。是有人打電話來,不過我沒有接听,所以不知道是誰打來的。”我抗議。
  上杉突然暴怒。“你認為誰會相信這种事?”
  “可是這是事實。”
  上杉打斷我的話,咋舌道:“反正,你們倆一起調查,盡快找到女人和錢。”
  成瀨回答:“是的。”
  “可是,這是不可能的。”我反駁。
  上杉以抑制憤怒的聲音說:“我并非要你負全責,我們也找專家在追查,還派人在飯店、机場和車站監視,明天還要派人去銀行。我只是要你和成瀨做那些人做不到的事。”上杉疲倦的吞了一口口水,停頓片刻后堅決的說:“我給你們一星期的時間。因為是周末進來的錢,所以只要在下周末之前找到女人和錢,我就原諒你們;如果超過期限,我就跟你們算帳。明白嗎,成瀨?”
  “是的。”
  上杉嚴厲的瞪視成瀨,然后瞪著我。那眼神對我倆都不信任。
  歸途沒有人送我們。雨開始滴落,我和成瀨在西新宿外緣一邊淋著雨一邊等計程車。
  上杉所說的“下周末”一直在腦海中打轉。呼吸到戶外的空气后,我想起父親告訴過我那些暴力組織可怕的報复手段,害怕的直顫抖。事情怎么會變成這樣?
  但我不愿意在成瀨面前示弱,故意聳聳肩說:“你能送我一程嗎?我身上沒帶錢。”
  “當然。再說我也要和你商量今后的事。”
  “什么今后的事?”
  “找耀子的事呀。”
  “可是我沒辦法呀。”
  “那你打算怎么做?”
  “這……我想到家父那儿避一避。”我忍不住說出真心話。
  成瀨用力抓住我的手臂。“不行,千万別這樣。如果我們拚命尋找,結果還是找不到,上杉先生或許會网開一面。他目前雖在盛怒之下。但過一段時間或許就會原諒我們了。”
  “你未免想得太天真了。”
  我無法相信。大多數的人表面上都講得很好听,會顧及什么情義、面子的,但骨子里仍是惜錢如命,成瀨也太單純了。
  “無論如何先找人就是了。你和我都不相信耀子會做這种事,對吧?”
  “嗯。”
  “所以,為了揭開事情的真相,我們必須找到她。”
  “好吧。”
  我無力的頷首同意時,計程車正好來了。
  回到住處,君島已擅自打開冷气机,雙腿擱在茶几上,一邊喝咖啡一邊看高爾夫球實況轉播。
  我怒上心頭,厲聲道:“把你那雙髒腿拿下來。”
  “什么?”君島不快的瞪著我。“我的腿那里髒?”
  “君島,算了吧。”成瀨打圓場。
  君島心不甘情不愿的把腿放下,輕“呸”一聲。我感覺自己的心情就像剛出校門到中學任教的教師般無奈、難堪。
  “對了,成瀨先生。”君島好象考試拿到好成績的孩童,故意掩飾興奮的神情說:“有奇怪的電話呢。”
  “怎么奇怪?”
  “電話鈴響了,我當然不能出聲,對不對?所以靜靜拿起電話等對方開口,但對方卻一言不發的挂斷了。”
  “電話有特別的聲音嗎?”
  “只知道是公用電話。”
  如果是耀子打來的,我希望能接听。首先是為昨夜的事道歉,如果當時我接起電話,事情或許會有所改變。
  這時,沉吟不語的成瀨開口了。“是嗎?也許是耀子打來的。若是那樣,應該接上答錄机。”
  “對不起。”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對了,你能夠住在這儿嗎?兩三天就夠了。”
  “好的。”
  “你們說什么?我絕對不答應。”我對這個惡劣的狀況提出抗議,我不可能讓君島住在這里。
  “村野小姐就到飯店開房間吧,然后和我分頭尋找耀子。”
  “耀子我一定會去找,不過我希望留在家里。”
  “這就麻煩了,因為耀子可能會和這儿聯絡……這樣吧,我和君島都住這里,如何?”
  “不行。”
  總而言之,他們完全不信任我,而且打算利用我,我已無處可逃,更無法證明自己的清白。當然,我也想幫耀子,但是坦白說,現在我根本自身難保。
  “這就傷腦筋了。”成瀨喃喃重复同一句話。
  “啊,我還發現這個東西,上面有宇佐川耀子的名字。”君島漠視我的存在,甩動耀子傳真來的川添桂的節目單。
  “這是什么?”成瀨讀著節目單。“啊,原來是那個。”
  耀子喜歡觀賞展現性戀物欲(注:fetishism,通過某個生殖器以外的、通常与性活動無直接關系的具体對象,而得到性興奮和性滿足的一种性偏离)的表演和戲劇。我看得出來,成瀨并不欣賞這一點。
  不過,話說回來,耀子是靠兩年前推出的一本書而成為作家,書名叫《背叛的心 服從的肉体》。一方面因為封面是耀子自己穿著黑色吊帶式緊身皮革裝、全身被綁牢的照片,推出時相當轟動。
  內容极度刺激,詳細描寫年輕女性喜歡穿著像奴隸或情婦般被五花大綁的服裝,全身挂滿環飾,從而走進性物欲世界的過程。再加上耀子也參加了酒廊的性戀物欲表演,寫出她的親身体驗,而被某位評論家評為開拓了經驗文學的新領域。
  此后,耀子在這個不為外人所知的世界里有了很多知己,特別是受到川添桂的賞識,彼此往來密切。
  耀子的成功可以說是拜這种稍具危險性的親身体驗所賜。她今年四月去柏林,主要也是為了報導染成金發的東方女性,在圍牆倒塌后的東柏林街頭漫游的刺激性話題。不過,詳細情形我也不太清楚。
  成瀨打斷我的思緒。“村野小姐,這是當天傳真過來的嗎?”
  他指著傳真上的日期。
  “嗯。”
  “這么說,耀子上星期已經打算去這儿嘍?”
  “應該是吧。”
  “一定是見到錢才改變心意的。”君島恨恨的接腔。
  成瀨瞪他一眼,他才快快的將臉望向別處。
  “那我們一塊去看看吧,演出日期是什么時候?”
  “后天晚上。”我望著節目單說完,突然覺得很累,打了個呵欠。真希望自己一個人好好的安靜休息。
  可是,成徽和君島不想离開,我又不愿意去住飯店。
  這時,成瀨以強迫性的語气說:“村野小姐,我也可以住在這里兩三天嗎?”
  “什么,住在這里?我沒有地方給你睡。”
  “沒關系,我可以睡沙發。”成瀨指著被推到牆角、上面放滿書籍和雜志的黑色沙發。
  那是父親以前接待客戶用的,坐墊部分的皮革已有小裂痕,感覺上粗糙不平,由于坐下時絲祆會被勾到,所以現在被我用來放置雜志和書籍。
  我沉吟一會,頷首道:“隨便你。”
  我想,在最坏的情況下只要到隔壁的辛西雅家去睡就行了,住在飯店又得每天出門,光是想象就令人郁卒。
  “抱歉,君島,你能在這儿多留一會儿嗎?”
  “為什么?”
  “我們要外出,你只要注意電話就行了,記得接上答錄机,別讓對方知道你在這里。”
  “好吧。”君島不太情愿的回答后,像困极了的孩子般無力的垮下肩膀。
  “我們要去哪里?”我惊訝的問成瀨。
  “很多地方,譬如耀子的娘家。剩下的地方由你決定。至于耀子的母親,我們還是直接拜訪吧,不要事先打電話。你應該也很熟,不是嗎?”
  “也沒那么熟。”我坦白回答。
  我和耀子雖是高中同學,但是當時不常來往,直到最近才開始有深交,因此和她母親也只是面熟而已。
  “我何不自己一個人去?”說著,我又想到,他們既然怀疑我,這是不可能的事。疲憊立刻襲上全身,我頹然坐到拼花地板上。
  “我們要互相約束才行。因為我們和耀子關系最密切,又無法證明和這次的事件無關。要想證明,只有找到耀子。”
  “我明白。但能讓我換件衣服嗎?”我勉強回答后,突然感到饑腸轆轆、頭暈眼花。
  “要吃點什么嗎?你一定餓了吧。”成瀨眼尖的發覺我的情況,吩咐君島出去買吃的。
  君島悶不吭聲的帶著我的雨傘出去后,成瀨也疲倦的坐到君島剛剛坐的椅子上。
  君島打開的電視机,主播已經開始播報新聞,熒幕上出現在尼泊爾墜毀的飛机殘骸。
  一邊看著電視,成瀨忽然想起似的說:“只要不是刑事事件,警方不可能幫忙調查出境資料吧。”
  “應該是吧。”
  “如果你是耀子,會怎么做?”成瀨以遙控器關掉電視,手肘靠在茶几上,凝視著我。
  “我若是耀子,”我思索著。“可能不會馬上出國吧。我會先把到手的錢藏起來,做好各种准備,避過風頭后再出國。因為那么一筆巨款,若不透過銀行轉匯,沒辦法帶出境。”
  成瀨頷首。“這應該是正确答案,即使銀行也沒那么容易轉匯,除非是外商銀行。”
  “無論如何,今天是星期天。耀子究竟在哪里呢?”
  “誰知道。”成瀨以雙手揉著太陽穴。
  “成瀨先生,我可以問你一件事嗎?”
  成瀨望著我。他眼眸下方出現黑暈,眼窩低陷。
  “什么事?”
  “你和耀子最近如何?”
  成瀨沉吟著,似乎在考慮該怎么說,但馬上用率直的語气開口道:“處得不太好。”
  “為什么?”
  “說來話長。耀子的好惡強烈,在工作方面希望能更成功,也想獲得聲譽和地位,說不定她想找的對象不是我這樣的人,而是更高階層的人。”
  這點我也了解。我從沒見過像耀子這樣拘泥于身分、公寓選在西麻布的高級住宅區,就是最明顯的例子。她講過,只要全力愛慕虛榮,別人就會只看虛榮的表面而忘記內在。
  雖然,我選擇的是正好和她相反的生活方式……
  玄關門被用力推開,君島默默進入,把手上“皇后餐館”的袋子丟到茶几上,里面有火腿三明治、沙拉、水果和蛋糕。想不到買東西他倒是很机靈。
  盡管覺得事情演變成這樣很奇怪,我還是從冰箱拿出三罐啤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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