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兄弟的心髒


   哈洛德系列探案之精品
   調侃推理的警官的代表作
作者:(英)艾倫·溫宁頓    翻譯:裘知


[一] 為了三個月的手術    
[二] 臨陣落馬的心髒
[三] 愛情与交易       
[四] 顫動時刻
[五] 死的敲詐        
[六] 湖水中的軀干
[七] 重要的是提出問題    
[八] 哈洛德之行
[九] 走不是上策       
[十] 部長級干預
[十一] 汽車在哪里?      
[十二] 善与惡的競賽
[十三] 穿了底的愛情      
[十四] 霧里撈證
[十五] 假死者,真面目     
[十六] 牙齒泄露的底牌
[十七] 同時停止跳動

一 為了三個月的手術

  從熒光屏上,梅莉琳僅僅看到了丈夫的頭部。頭部下面墊著一個枕頭。一條條電線和小細管儿,几乎全部都和安東尼的身体相通,到他身上就成了電极或皮下注射器,仿佛是一條條臍帶。梅莉琳所能看到的唯一一件器具,是一條小氧气管儿。小管儿用膠布固定在安東尼的脖子上,塞進了他的鼻孔。
  他那蒼白的面孔本來就毫無生气,再加上這只小細管儿,就顯得更加難看了。
  “你的气色真是好极了,安東尼。和昨天比,你簡直象個小伙子了。”她急匆匆地安慰道。
  這時,有一行字出現在電視屏幕上:“患者需要休息,請結束探病。”
  “親愛的,”她說,“已經在下逐客令了,我星期五再來。再見,你很快也會离開這里的。”
  “听天由命吧!”他又一次想露出笑容,結果得到的仍舊是一副可笑的怪相。
  安東尼·菲爾克斯的病情,并未因住進急救病房而有所好轉,他第一次心髒病發作是七年前,過了五年之后發生了第二次,第三次發生在几個月以前,這一次使他徹底變成了一個殘廢,他身上的器官一個個都衰退了,所以什么病都容易感染上。
  有一位護士正在等候梅莉琳。
  “主治醫師沃爾德先生星期四從倫敦回來,菲爾克斯太太。他想同您談談菲爾克斯先生的事情。上午十點鐘,您看可以嗎?”
  安東尼的妹妹柳茜吃早飯時總是第一個來到飯廳。她長得很象媽媽,壯壯的身体,總是穿著一件粗絨布帶皺邊的短袖衫。
  她的丈夫走進了飯廳。
  “啊,柳茜,你早來啦?”他每天早晨總是重复著這句話。“波利大概不會很快下樓來的。這個人可真不知好歹,在這种時候竟把一個下流女人弄到家里來!他忘記他哥哥正在死亡線上掙扎。”
  “安東尼的老婆不也是一路貨嗎?不然的話,她早把這個娘們打發到附近的旅館去了。”
  “小點聲,我親愛的,他們會听到的。”
  “真缺德,他一听到安東尼的心髒病再度發作,就迫不及待地和這個女人一起跑到這里來了。他想讓誰都明白,如果安東尼一死,他便是財產的繼承人。”
  “可是他并沒有死啊,柳茜。”
  “据我所知……”她停了一下,“簡直是豈有此理,讓我眼睜眼看著這么一大筆財科就要落到一個尋花問柳、游手好閒的人的手里,能不心痛嗎?”
  這些議論,禮查德每天都要從頭到尾听上一遍。可尊敬的禮查德是約克郡達伏頓公司達伏頓勳爵的獨生子和繼承人,僅僅為給這些遺產上稅,就已經弄得他焦頭爛額。
  柳茜自己所繼承的財產,一年也不過才一万英鎊。所以,在未婚妻問題上她屬于“處理品”之類。禮查德的年紀已經不小了,而且還有個老父親。因此,他也不是一個令人羡慕的未婚夫。
  這時梅莉琳走進了飯廳,她打扮得非常時髦,梅莉琳說,“我要到醫院去。沃爾德先生想和我談談你哥哥手術的事情。”
  她有一副低沉的、柔和的、令人愜意的嗓子,時裝模特這种職業又使聰明美麗的她獲得了無可非議的風貌。她中上等個儿,身材苗條,長著兩條修長、美麗而又勻稱的大腿。
  “手術?”柳茜用一种不贊成的口气問。
  “再來一次心髒病發作,安東尼是經受不起的。如果再不采取措施,他只有等死了。”
  她感到聲音在顫抖,柳茜趁這個机會說道:
  “可不要讓安東尼成為某种冒險性試驗的犧牲品啊。”
  “不會的”,梅莉琳說著到醫院去了。
  片刻之后,護士幫著梅莉琳走在一條充滿碘伏味的走廊上。沃爾德,全國最著名的心髒病專家和外科醫生,正在院長室里等候梅莉琳。“早安,菲爾克斯太太。”沃爾德聲音很低,他走了過來,用深沉的目光仔細打量著她,伸出了一只手。這是一只外科醫生固有的那种結實而又細心保護著的手。
  “坐吧,我剛剛看過您的丈夫。”
  “情況很糟嗎?”她問道。
  他緊閉雙唇,慢慢地點了一下頭。
  “我知道。可是手術呢?能夠保住心髒功能的手術怎么樣啊?這种手術不可以不做嗎?”
  沃爾德把目光投向桌面:“他的心髒已經無法挽救了。”
  “心髒遍布傷疤,已經硬化,血管也萎縮,并且大部分肌肉組織已經坏死,健康的組織所剩無几,實在經不起另一次手術了。”
  梅莉琳絕望地坐在那里,元力地垂下了兩只手。她用暗啞的聲音問道:
  “這就是說,只要你把各种儀器一關,安東尼就沒命了。”
  祆爾德沒有做聲,過了一會儿說道:
  “不會馬上就死去的。不過,他最多也只能活几天時間,而且還要忍受著很大痛苦。”
  “那可怎么辦哪?”
  “菲爾克斯太太,我不是無緣無故就把您請到我這里來的。我要和您講的并不是什么秘密,著想保住您丈夫的生命,只有依靠心髒移植手術了,您同意嗎?”
  “這件事,要由安東尼自己做出決定啊!”
  “我們應當考慮的是,怎樣做才對患者有利,因此,不到手術前的最后一分鐘,對菲爾克斯先生是什么也不能講的,所以,我才希望得到您的同意。”
  她向醫生轉過臉去:
  “您想,安東尼會同意嗎?他喜歡援引一位外科教授的話。那位教授斷言:心髒移植,這是唯一能使兩個病人同時喪命的一种方法。”
  沃爾德笑了。
  “這是查里·伊林格沃爾德爵士,他是個宗教狂。在這方面我們已經取得了很大進展。我最后一次見到您丈夫的時候,他表示,如果我要做的手術能使他的生命哪怕延長十個月,他也會同意的。當然,您知道這是什么緣故。”
  她點了點頭。
  “他還提到,”沃爾德接著說,“在你們結婚之后不久他曾經簽署過一份贈送財產的契約。据我所知,七年期限在三月份到期。如果他在這之前去世,那么,由于你沒有生男育女,你就會陷于困境。”
  “是的,庄園將落到他弟弟波利手里。”
  “据我所知,他們弟兄不太和睦。他把細節全都和我講了,目的就是讓我了解,這對他是多么重要。菲爾克斯太太,請您把一切都冷靜地考慮一下。只有移植才能幫助您丈夫把生命延續到三月份。”
  “金錢對我毫無意義。我不愿意把他變成溫室里的花草,或是實驗用的家兔。”
  “不過,對他來講,金錢還是不無意義的。他不希望您陷于貧困。絕對可以相信,根据目前的醫學水平,我們能讓他安靜地活上兩、三年,您同意嗎,菲爾克斯太太?”
  “好吧.不過……”
  “那么,請您作為他的親人,簽署一份同意手術的聲明吧。”
  她拿起聲明書,閉緊嘴唇,一口气讀完之后就簽上了字。

二 臨陣落馬的心髒

  布倫達·西姆斯還不滿十九歲。當她和捷托离開舞廳的時候,他讓她戴上頭盔,坐上了“諾爾頓”牌大馬力摩托車的后座。捷托加大了油門,龐大的“諾爾頓”飛過公路,在离對面汽車几十厘米加地方,翻倒在路邊的草坪上。
  半小時之后、全身麻醉的布倫達躺到了于木台上。
  在這一時刻,失去了知覺的布倫達竟成了這間复雜的實驗室里的中心人物。這是一間以不可調和的矛盾為基礎的實驗室。一切努力都必須用于挽救患者的生命。然而,她對國內另外一些男人或女人說,又是一個備用肢体的供應者。
  她的基本傷勢大致如下:骨盤破裂,內出血,上下肢骨折,震傷。兩個小時之后,病理醫生把化驗結果送到了外科主任芬德利大夫這里。芬德利來到手術室,手術室里燈光明亮,一群戴口罩的人正在她周圍緊張地工作著。芬德利按了一下選擇器的電鈕問道:
  “我是芬德利。她的情況怎么樣?”
  “很糟,”神經學醫生回答說,“大腦和神經系統實際上已經停止活動,很快就會失去作用。”
  “呼吸呢?”
  “正在靠給氧口罩維持,目前一切正常。”
  “摘掉口罩,”芬德利命令道。
  值班員望著坐在口罩旁的技師點了一下頭,牆上挂鐘的秒針還在緩慢地繼續走動。
  “呼吸停下來了,”值班員報告說,“心髒停止跳動,呼吸完全停止。”
  “接通儀器,讓心髒繼續工作,”芬德利說。
  “心髒開始跳動,”值班員報告說。
  就在值班員說完這話之后,倫敦市區一個房間里響起了電話鈴聲,沃爾德微微動了一下,把手伸了過去。
  “先生,從克洛姆維爾醫院打來的電話。胸部心髒科請您講話。”
  “沃爾德?我是佩杰爾遜。看來,咱們時運不錯。凱梅德剛剛來電話。是一個姑娘,大腦損傷嚴重,已經無法挽救,心髒和肺部正在靠儀器工作。”
  “血型呢?”
  “凱梅德說差不多完全相同。”
  “我三十分鐘之后赶到。”沃爾德簡捷地說。
  沃爾德撥了菲爾克斯太太的電話號碼……
  几乎与此同時,年輕的司机開著車在夜路上疾馳。他皮上衣前胸上的口袋里裝有一瓶布倫達的鮮血。
  布倫達躺在一只搖晃著的擔架上,只有頭部露在外邊。汽車在黑暗空曠的郊區奔馳。醫生和他的助手一直在觀察著她的情況。
  汽車從公路上拐了下來,正飛速穿過一個小鎮子。醫生焦急地說:
  “我可不喜歡她心髒跳得這么快。查一下,看是不是一切都正常。”
  “血壓下降了兩度,不再回升。”
  “司机,開足馬力。”
  司机猛踩油門。
  “心髒跳動停止了,”醫生宣布說,“揭開面部,通過口腔向她呼進空气。我來按摩心髒。司机,向醫院呼叫。”
  “克洛姆維爾,我要克洛姆維爾!”司机喊道,“我們正在搶運為沃爾德先生准備的心髒提供者。呼吸器失靈。請他們准備緊急手術。通知他們我們到達的時間。”
  對方回答:“知道了,請停止呼叫。”
  其實,不用他呼叫,克洛姆維爾醫院的大門已經打開了。汽車剛一溜煙開進了醫院,一群身穿綠色罩衣的人從里面奔了出來,抬起擔架就塞進了電梯,手術室里一切都已經准備就緒。
  “呼吸器,電力刺激器,心電!”沃爾德輕聲下達著命令。
  在心動電流描記器的明亮屏幕上出現了一條細細的連續線條,當沃爾德使用了除顫器的時候,線條開始跳動了。
  “一顆多么好的心髒呀!”他說,“不必著急了,把她送進手術間。”
  一個小時過去了,方才那一陣緊張心情消失了,代之而來的是急躁、寂寞和憤懣的情緒,這時進來了一位護士。
  “沃爾德先生,您的電話。”
  當他回來的時候,大家看得出來,一定是發生了什么不尋常的事情。
  “關掉儀器,把她送回漢普希爾,”他憂郁地說,“不論是我們,還是其他人都不准動用她的心髒。”
  看管呼吸器的技師,眼睛里含著痛苦的神情,切斷了電源。儀器停下來了。布倫達還喘了儿口气,不過越來越微弱了。屏幕上的線條開始顫動,時斷時續,最后成了一條細細的,一動不動的線條。

三 愛情与交易

  樓房靠游泳池一側有一個涼台,整個游泳池在明亮的陽光下現出一片碧綠,柳茜不會游泳,她穿著一件雜色印花布長衫,可禮查德卻穿著一身白。
  梅莉琳好奇地注視著,看柳茜在怎樣打量波利的女友古莉——一個長得美麗而又有些傻气的姑娘。
  梅莉琳簡直無法了解波利·菲爾克斯。他的外表長得极象他的大哥,然而其他方面卻毫無相似之處。波利要年輕十四歲,因此,不象安東尼那樣兩鬢斑白。但是,他們的体態、臉龐、手、腳,指甲、走路的姿態,甚至連嗓音都一模一樣。他這一輩子恐怕連一本書也沒有讀完過,但堂堂儀表和殷實家產,使他贏得了許多象古莉這樣的女人的歡心和愛慕。
  這時,瓊斯從房后走了出來。瓊斯中上等身材,体格健壯,不漂亮,卻挺討人喜歡。他是在孤儿院里長大的,開始當衛生員,后來當護士、醫生、外科醫生,如今在人造心髒試驗方面主持研究工作。安東尼一直認為,未來屬于人造心髒,而不是自然心髒的移植。
  “您干的是哪一行啊,大夫?”波利一邊喝著威士忌,一邊懶洋洋地問。
  听到他聲音流露出來的傲慢口气,梅莉琳身上不由得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瓊斯大夫是心髒外科專家。現在他正在從事人造心髒研究工作。”
  “有前途嗎?”波利問。
  瓊斯微笑道:“我認為,如果我要說‘沒有’,您一定會問,那為什么還要在這個問題上浪費時間。”
  “您是在用另外的說法告訴我‘有前途’。可是我認為,如果事情弄到這樣危險的地步,那么讓人痛痛快快地死去不是更人道一些嗎?”
  “當你哥哥正怀著一顆生病的心髒躺在醫院里的時候,說出這种話來,簡直太殘忍了,”柳茜說道。
  梅莉琳站起身來向游泳池走去。波利用挑釁的目光看了嫂子一眼,梅莉琳站在游泳池邊上招呼瓊斯:
  “拉塞爾,到這儿來。”
  她敏捷优美地跳進了碧波之中。
  瓊斯隨著她也躍人水中,然后浮出水面,以有力的蛙泳游了過去。他爬上游泳池,又幫助梅莉琳爬上來,然后坐下來。
  “沃爾德全都和我講了。你是什么時候從漢普希爾回來的?”
  “早上六點鐘左右。”
  “可怜的人。沒能說服這個西姆斯?”
  她點了點頭。
  “哎呀,這個人可凶了,是一個蠻不講理的宗教狂。”
  “這也不一定就是坏事。你可知道,你丈夫的血型不完全和普通人一樣。据沃爾德講,這個姑娘的血還合适,可是……”他聳了一下肩膀,“不必著急。你丈夫會逐漸恢复健康的。也許還能找到更合适的辦法。”
  梅莉琳歎了一口气。
  “要不然,晚上兜一會儿風去吧?”
  梅莉琳略微疑遲了一下,同意了。
  “我隨便向他們編個理由吧。”
  他們跳進游泳池,和大家一起游了起來。
  游了一會儿,瓊斯使了個眼色先走了。梅莉琳隨后也起來,悄悄地到了他們約好的地方。
  梅莉琳來到的時候,瓊斯已經在酒店里選好了座位。
  “皇家之首”沒有受到如今流行的風气的影響,一直擺設著銅器、獸角和光滑的柞木家具。
  “能夠擺脫安東尼一家人的糾纏,真讓人高興。”梅莉琳說道。
  “是上帝送你來和我一同消磨時間的,”瓊斯溫和地回答。
  “波利本打算送我出來,可是小古莉不高興了。”
  瓊斯凝視著啤酒杯小聲說:“你看,他能猜出是你丈夫向我的實驗室提供資金嗎?我是根据今天他提的問題判斷的。”
  “不知道。不過,我認為安東尼不會對他談起這件事情。他們本來就很少在一起談話,更何況是這樣重要的事情。”
  “不過,我認為,這是波利公開對我的工作提出了意見。不過,沒有安東尼在資金上的支持,我那人造心髒研究項目就糟了。”
  “他就更糟,”她說著,一邊用手擺弄著酒杯,“他不可能給你的實驗室留下資金,我也將是兩手空空。”
  “可我已經成功在望了。對一個有經驗的外科醫生來說,心髒移植,這不過是一次平常的、仔細進行的手術。人造心髒是無菌的,身体容易接受它。”
  梅莉琳笑了:“現在就停止天然心髒的移植,那些生命尚可挽救的人也要死去。而且你自己也清楚,能夠正常工作的人造心髒還沒有制造成功。”
  他搖了搖頭,“不,不。不需要停止移植。要知道,仍然是金錢決定一切,這個問題也不例外。即使我們把全部醫學上的問題都解決了,移植心髒也只能滿足一部分需要心髒的人的要求。”
  “真是恬不知恥,”梅莉琳說,“照你看來,假如安東尼沒有這么多財產,沃爾德對這一次手術是不會發生興趣的了。”
  “那太夸大了。不過,沃爾德希望搞成功這一次心髒手術。給一個有錢人施行手術,他能獲得很大聲譽,此外,有錢人還能請來其他人進行會診,這些人也將成為沃爾德的同盟者。”
  “多么可怕。”
  “在我們的生活里有許多可怕的事情,”瓊斯冷淡地反駁說。
  “好啊。你已經把我說服了。不過安東尼還得指望沃爾德所用的傳統方法,因為你的小机器還沒有制造出來呀。”
  她把啤酒喝光了,想站起來,可是他扯住了她的手,“我發現,這一段時間我經常在想你。”
  她笑了:
  “可是我還以為,你只對你的人造心髒感興趣呢。”
  他們把沒有喝光的酒杯留在桌上,站起身來,向門口走去。
  這是七月下旬的一個黃昏,鳥儿在巢中喧鬧,沒有一絲微風,空气中飄散著夜霧的芳香,在汽車旁瓊斯把梅莉琳拉向身邊。
  接吻發生得過于突然,所以她也机械地回吻了他,但是,吻過他之后,梅莉琳意識到可能引起的麻煩,便閉上了嘴唇,推開了他。
  “別這樣,不要這樣,”她輕聲說。
  他打開車門,象抱小孩一樣把梅莉琳抱起來,放到前排座位上,她什么也沒有講,坐在那里,把身子向后一仰,被剛剛發生的事情惊呆了。
  他輕輕地打開了起動器,小心翼翼地駕駛著汽車,似乎不愿意打破這迷人的宁靜。
  瓊斯把車子開到一個离一家小酒館不遠的停車場,然后他們就向小酒館走去。
  “我們的車子出了毛病,”瓊斯對一個女招待說,“您知道我們可以在哪里找到過夜的地方嗎?這儿有沒有房間?”
  “我想辦法安排吧,親愛的,”女招待回答說。

四 顫動時刻

  同村人都說希德·佩因有些“精神不正常”,不過這并不意味著說他傻。希德是個天生的漁民,用的還是特殊的打魚方法,不使用釣竿和魚弦。他象地道的偷獵者一樣,單等到夜深人靜的時候才捕魚。因此,在八月初的一個午夜,他划著小船在比克賽姆一溫契爾人工湖中穿行。
  這一帶气候溫和,風平浪靜、月亮很少鑽出云層,但仍舊能夠用亮前進的水路。他把槳叉用破布纏上了,所以小船前進時一點動靜也沒有。當月亮鑽出云層時,希德發現由水里冒出一個象球似的東西。到手的東西可不能放過,他一抖雙槳向那個漂在水面的東西划去。
  這時他听到有人說話:
  “晚安!今天這樣的夜晚洗上個澡可真不錯呀。”
  听聲音象是一個知識分子,不帶地方土音,顯然是“倫敦”口音。
  “是啊,”希德說,“一點不錯。”
  總之,這不是一個球。希德划動左邊的槳,返回方才的航向。
  那個游泳的人揮了揮手,然后潛入水中;等希德看不見他的時候,還能听到他濺起水花的聲音。
  這只是本篇小說中一個無關緊要的插曲,而重要的場景在醫院,那里得到了一個緊急電話。
  值班護士拿起話筒,“發生了不幸事故。好象是撞車。我……”
  護士打斷他說:“地點!”
  “從你們那里往巴金格爾的方向走,沿中央大街大約五英里。旁邊是一條鄉間上路。我把他蓋上了……”
  “等一等,”護士轉向助理醫生,把得到的情況重复了一遍,然后助理醫生就走了。
  她撥了警察局的號碼。
  等到醫院救護車和警察局的警車先后到達出事地點,人們眼前是這樣一付情景:
  那個人仰面躺在那里,雨點不停地落在那張撞坏了的臉上。他身上蓋著一床濕透了的被子。
  “看樣子,他已經死去了。”
  “急救!”大夫說道:“沒有脈搏,呼吸似乎也停止了。直接放進車里去吧。”
  在汽車里他們打開了呼吸器,這時警察也赶到了。
  “這儿出了什么事儿啊,大夫?”刑警問。
  “對不起,警官先生。時間緊迫,情況非常危急,刺激器!”他向助理醫生喊,同時開始按摩受傷的人的胸部。
  助手注射了一支腎上腺素。過了三十秒鐘心髒跳動了几下,又停下來,接著又開始了不均勻的跳動,然后就有節奏地工作起來了。
  “好了,”大夫說,“靜脈注射。赶回醫院之前,我們所能做到的,大概就是這些了。”
  他走到了警察身邊,警官說:“我想摸一模他的衣袋,看有沒有證件。”
  醫生搖了搖頭,“對不起,警官先生,他不能碰。頭部損傷嚴重。到醫院之后,您就可以拿到他身上的全部服裝。”
  他們將車飛快地朝醫院開去,与此同時,沃爾德家電話響了。
  沃爾德哼了一聲,拿起听筒。夜光表上的時針正指向半夜兩點。
  “沃爾德,你該高興地蹦起來了,”他听到對方說,“看樣子,這回可正是咱們要找的。”
  “病理分析呢?”沃爾德問,“不過,既然是結我打來了電話,那就是說一切都符合要求了。”
  “根据醫療情報中心的資料,各方面因素,其中包括Rh因子,都是好得不能再好了。”
  “人在什么地方?”
  “波昂醫院,我同他們講了,如果咱們想要,他們就送來。”
  沃爾立即來到了自己的科室。杰克遜就在A一2號手術室的床上躺著。他臉上戴著呼吸器,纏著繃帶,身上蓋著消過毒的床單。
  不一會儿.插著呼氧管的菲爾克斯被推進了A一1號手術室。
  沃爾德一定進手術室,气氛就變了。他們在手術台旁給沃爾德讓出了一個位置,接著護士遞過來了一把手術刀。沃爾德用透熱手術刀沿胸骨切開了一個口子,再用小鋸把骨頭鋸斷。當胸骨的兩端被撥開的時候,露出了一顆過于肥大的心髒。這顆心還在心包膜下面無節律地跳動。
  沃爾德打開薄膜,看見了那顆他十分熟悉,而且又經他治療過很長時間的心髒。他的看法無疑是正确的!任何手術也無法修補好這塊如此衰老,又受到了嚴重損傷的肌肉。
  凱斯和本頓開始降低安東尼·菲爾克斯的体溫。
  沃爾德命令關閉A一2號手術室的呼吸器。杰克遜呼出了最后一口气。過了三分鐘,心髒跳了最后一下。沃爾德又等了五分鐘。神經學醫生報告說:心髒的運動已完全停止,大腦的功能消失了,反射作用也消失了。杰克遜已經死去。
  現在到了最危險的階段,因此,沃爾德必須抓緊一切時間。沃爾德迅速打開胸部,使一動不動的心髒露在了外面。心髒實際上是兩塊优質的肌肉。他切斷了主動脈和其他動脈及靜脈,小心翼翼地取出了心髒。這時一切注意力都集中到菲爾克斯身上了。
  “脈搏正常,”凱斯報告說,“体溫三十一度。”
  “降到三十度。”
  過了一分鐘。
  “三十度,”凱斯說,“可以開始了。”
  沃爾德果斷、迅速而又巧妙地切斷了動脈和靜脈,并且也和割下杰克遜的心髒時一樣,留下了足夠的“材料”,以便縫合和接通血管。菲爾克斯的心髒取下來之后,放到了一邊。這顆心髒永遠停止了跳動。
  手術台上躺著一個沒有心髒的活人。
  沃爾德只憑借著移植動物心髒的經驗在做手術。可是,他對自己的技巧和精确的准備工作充滿信心。
  經過事先周密考慮過的程序,杰克遜的血管切的有長有短,全部以符合菲爾克斯的血管為准,并且用最細的縫線進行了縫合。只剩下一根主動脈了。沃爾德命令截斷通過杰克遜心髒的血液流通,并把它縫到了菲爾克斯的主動脈上面。
  沃爾德确信,心室里已經沒有空气。這樣就可以從主動脈上取下夾鉗,讓新的心髒得到患者本人血液的補養。
  菲爾克斯的体溫只有三十度。
  体溫逐漸升高。
  護士把除顫器的電极遞給了沃爾德。到了緊要關頭。大家都在目不轉睛地注視著,看沃爾德怎樣在菲爾克斯胸腔中裝著的那顆別人的心髒旁邊,安放兩塊金屬圓片。
  有几秒鐘毫無動靜。在戴著口罩工作的這些人的臉上第一次出現了不安的神態。
  突然間心髒跳動了一下,就象是一條活魚,然后又停下來,接著又顫動了起來。后來心髒就跳動起來了。
  “真是個奇跡,”威爾莫特通過選擇器說道。
  “遠不是一切都好,”沃爾德回答說,“暫時工作著的還只是心髒和肺。要知道,這顆心髒已經有四個小時沒發揮作用了。万一它無法獨立承擔加給它的負擔該怎么辦呢?”
  當菲爾克斯的体溫恢复正常以后,他給他注射了一針強心劑。
  “把儀器關掉,”沃爾德對凱斯說道。
  這顆心髒最初跳動得毫無信心,磕磕絆絆的,后來就十分平靜了,有力地、用正常的頻率工作起來了。
  沃爾德細心地檢查了接口的縫線,□跚地离開了手術台。“好了,手術結束。”
  這之后,菲爾克斯恢复得很快。他對一切都了如指掌,要想長期瞞著他是辦不到的。手術之后,他的奇体變得和從前不同了。他不斷向護理人員提出問題,要求同梅莉琳會面。可是沃爾德下令不准任何親屬前來探病,最后他要求會見沃爾德。
  “你們搞的是什么名堂啊?”菲爾克斯問道。
  “我們認為,您的心髒已經無法再做手術。剩下的只有一條出路:移植。移植手術進行得极為順利。”
  听到這些,菲爾克斯一下子惊呆了。
  “沃爾德大夫,當你們發現我的心髒已經再不能做手術的時候,在手術室里竟‘偶然’出現了一位你們可以把他的心髒移植下來的患者,你們真是太走運了。”
  “我相信,菲爾克斯先生,您是會允許我在類似的場合采取相應措施的。您現在覺得怎么樣啊?”
  “比最近几年都要好。”
  “這難道您還不滿足嗎?”
  “這就是說,這件事你們已經策划很久了。”
  “事先根本沒有想過。這只不過是一次巧合。您不要以為您的妻子欺騙了您,根本不是那么回事。是我要求她做出決定:任憑您几個小時之后死去、還是同意做手術。”
  “我能夠活很長時間嗎?”菲爾克斯問。
  “從各方面情況來看,比別人都要長。我盡量爭取做到這一點。”
  “那好!”菲爾克斯閉上眼睛,休息起來。
  菲爾克斯十天以后已經能夠在病房內來回走動了。又過了兩天,給他安排了一個半滅菌的環境,允許梅莉琳進到房間里來。他們坐在一起,中間保持著一米左右的距离。他們談著話,可是气氛仍然十分緊張。

五 死的敲詐

  《成功日報》在頭版上發表了這次心髒移植成功的文章。
  “喬舒亞·沃爾德先生的卓越成就必將引起全世界的歡呼和稱贊。只要這些人活在世上,人們就會以尊敬和畏懼的心情注視我們這個小小的島嶼……沃爾德先生對科學所做的貢獻將得到全世界的承認。我們期待著女王賜給他騎士爵位。”
  菲爾克斯扔下了報紙,“真討厭。”
  梅莉琳在黑色家常便服上面套了一件碧綠色的罩衫,她從手上拿著的報紙上面看了他一眼,“不能怪沃爾德。這一切都是報界搞的。”
  他們听到了什么響聲,回頭向窗口望去。這時只見鎂光燈在他們眼前一閃。
  “真見鬼!兩個人在一起連頓早飯都吃不安穩!”菲爾克斯气得蹦了起來。
  梅莉琳拉上窗帘,關上了窗子。
  午飯前,菲爾克斯喝了一大杯攙有蘇打水的威土忌,接著還想再倒一些。梅莉琳把酒瓶奪了過去。
  “沃爾德說的話,你不是記得嗎?”
  “讓沃爾德見鬼去吧!還有你!我看得出來你們打的是什么主意。讓他對付著活到三月份,到那個時候就如愿以償了。可我不……”
  梅莉琳淚下如雨,接著跑出了房間。
  七年前,當他愛上了梅莉琳的時候,他的朋友和跟他不睦的人都說,將來等待著他的一定是不幸。理由就是因為這個姑娘十六歲就离開了學校,當上時裝模特,開始掙錢糊口了。
  然而,什么不幸也沒有發生。梅莉琳使他改掉了不少坏習慣。很快這些朋友就變得听話了。從前他們預言說要發生不幸,現在卻說:“這個小東西居然把菲爾克斯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她并不象他說的那樣坏,因此他為剛下那些話內疚,迸房找了她。
  當安東尼進來的時候,梅莉琳正躺在床上看書。他站在門邊,欣賞著她那長長的深色頭發,棵露的雙肩和高聳的乳房。
  “你真漂亮。”他說。
  她一聲不響地躺著,感到一陣良心的譴責。同時,她認為自己的失節全是由于瓊斯的勾引。不過,她所以還能夠十分鎮靜,是因為她身邊跳動的這顆心髒在不斷提醒她,告訴她這顆心髒屬于那具死尸,屬于那個早就在地下喂虫子的死人。
  “晚安,親愛的,”梅莉琳說,“咱們彼此會習慣的,一切還會好起來的。”
  第二天,梅莉琳送菲爾克斯到醫院复查,她自己整個上午都在逛商店。當梅莉琳回到家的時候,瓊斯得到了探望安東尼的許可,正在等她。
  “可怜的,”他擁抱著她說道,她沒有動,隨后拉他的手,讓他坐在壁爐旁的沙發上。
  “可怜的安東尼,”她說,“我不能再這樣混下去了……我沒想欺騙他,沒想對他變節。現在我對他已經不忠實了。我和他呆在一起,可是心里卻想著你。”
  “親愛的……”瓊斯想擁抱她,可是她把他推開了。
  “他現在身体滿好,和那些与他年齡相同的人比沒有什么區別。我們兩個人都變了。安東尼感到生气的是我還會活著,可是他卻要死去。看來,咱們無法理解他這樣人的思想感情。要知道,正象安東尼說的那樣,他的胸膛里揣著一顆生物學上的定時炸彈啊。你知道他對你的人造心髒是怎么說的嗎?”
  “大概不再給我財政方面的支持了吧?”
  “那儿的話呢。他認為,人造心髒,比肉販子沃爾德(安東尼就是這么稱呼他的)的手術更有發展前途。”
  “這就是說,他還會供給我資金了?”
  “我認為,是這樣的,假如你愿意的話。”
  “你指的是什么呢?”
  她用探詢的目光看著他:“我半……跟他,你呢,從他那儿拿錢?”
  “這大概不會持續多久了。”
  她惊叫了一聲;“上帝啊!你怎么能說出這种話來?”
  “我一直在急不可侍地等著你的回答!”他猛然向她轉過身去。
  這時有人敲門,進來的是特萊梅因。
  “對不起,太太,先生,”他說道,“外邊有個人要見您,她說她是那個……那個杰克遜的妻子。”
  “知道了,”梅莉琳說。她感到自己的臉色都變了。
  “我把她讓進了書房,太太。跟她一起來的還有一個男人。”
  說之間,外面的人進來了。杰克遜女士的外貌十分嚇人:她穿的是一件仿制的貂皮大衣,穿著一雙過膝黑皮靴,拿著一個黑皮包。她長著一頭淺色頭發,同伴是一個身高二米左右的魁梧大漢,体重約有一百公斤。瓊斯心里琢磨:這家伙從前准是個拳斗家,現在說不定在那個賭場里當打手。這個人自我介紹說他叫阿爾圖爾。
  梅莉琳見狀,說,“我能在哪方面為您效勞呢?”
  “我想見到您的丈夫,”杰克遜女士用充滿敵意的口气說道。
  “我丈夫不在家,他到醫院复查去了。”
  “能不能告訴我,他大約什么時間才能回來?”
  “可以,不過我也說不好。最好您還是明天再來。”
  “還有這么不講道理的嗎?”杰克遜太太勃然大怒,“阿爾圖爾,就是庫克先生,承他的盛情,把我從倫敦接到這儿來。這回還得跑回去再跑回來,等著你們什么時候方便!”
  “您事先沒有打招呼,而且菲爾克斯先生又不在家。”瓊斯插嘴說道。
  “這是我的事情,您不要多管閒事!”
  瓊斯繼續說:“只有菲爾克斯先生自己能夠決定,他是不是愿意見您。”
  杰克遜太太气得直喘粗气,就象一頭准備進攻的公牛。“不管他愿不愿意,他非見我不可。他身体里揣著我丈夫的心髒東游西逛,可連一句‘請您原諒’的話都沒有講,我是杰克遜的親人。好家伙!這簡直都赶上殺人了。”
  “請您等一下,杰克遜太太。我可以肯定地告訴您,這里沒有絲毫違法的地方,您的丈夫已經死亡,法醫已經證實了這一點。”瓊斯又說。
  “這和您無關,瓊斯先生。我很難相信杰克遜會把自己的身体交給醫生亂割亂砍。要知道,他一直把醫生叫做合法的殺人犯。”
  “人是會變化的,”瓊斯說道,“您丈夫簽署的聲明,這可是無可爭議的事實。”
  杰克遜太太有些慌亂,庫克和解地說,“艾莉莎蒙受了損失。老頭每周還要付給她四個英鎊呢。”
  瓊斯友善地回答道:“這么,杰克遜太太,您說的合法性,指的是錢嗎?”
  “什么?!阿爾圖爾,連你也允許這個人侮辱我嗎?”
  這些話使庫克增加了勇气。然而,他仍舊心平气和地說道:“先生,我想咱們應該和和气气地談一談。”
  “我不想得罪任何人。您自己說過,是杰克遜太太提到了金錢的事情。”
  寬敞的、擺滿書櫥的書房里出現了一陣沉默。后來,還是杰克遜太太先開了口:
  “好啊!你們是不是打算就這樣輕易地混過去了事啊?哪有那么便宜的事。我告訴你們,我會把所有的法官都惊動起來。”
  瓊斯轉向阿爾圖爾。
  “庫克先生,顯然,您是清楚的。如果你們拒絕根据菲爾克斯太太的要求离開她的家,你們就會构成侵犯私人占有權的罪行,杰克遜太太被人怀疑是來進行敲詐。”
  “敲詐!”杰克遜太太嚷道,“阿爾圖爾,你怎么一聲也不吭呢?”
  “我不是傻爪,艾莉莎。英國人的家,就是他的城堡,法律就是這么規定的。咱們該走了。”
  梅莉琳按了一下鈴。
  “不要盡尋思好事,我還要找你們算帳的,”杰克遜太太气勢洶洶地嚷道。
  “特萊梅因,”梅莉琳說,“請你送送這位太太和這位先生……”
  “真卑鄙。純粹是敲詐。她已經有很多年沒有和杰克遜生活在一起了。”

六 湖水中的軀干

  倫敦警察局探長珀西·哈洛德在閱讀刊登在《成功日報》第一版上的一篇報導。報導通欄標題十分引人注目:《無心髒人之妻的惊人舉動——杰克遜的遺孀聲明:我要上告》。這條消息的旁邊還登載著几幅照片,有杰克遜太太和洛普福爾特廳的照片,有菲爾克斯兄弟倆和沃爾德的照片。還有勉強能辨識出來的杰克遜的照片。《成功日報》記者們在集体撰寫的這篇關于“掉換心髒”的報導中寫道:
  “艾莉莎·杰克遜太太,現年三十二歲,是一位机技術員的遺孀。她丈夫的心髒被移植給富翁安東尼·菲爾克斯。杰克遜太太昨天向《成功日報》透露,她可能將此案提交法院,要求賠償損失。”
  這時哈洛德太太端來了鱈魚。哈洛德吃光了一盤鱈魚,也讀完了這篇報導。
  “親愛的,如果我什么時候突然入院的話,”她說道,“你一定要給醫院打電話,告訴他們,我不愿意死后有人取走我的心髒,死前就更不行了。”
  “問題是他們在你身上根本找不到心髒。”他太太開玩笑道。
  哈洛德往煙斗里裝著煙絲,趁這工夫她把大衣和飯盒遞給了他。
  “今天你晚飯前回來嗎?”
  “不一定。我需要到諾爾福克——勃羅阿德斯的比克賽姆——溫契爾的一個地方去一趟。如果我回不來,就給你打電話……”
  哈洛德說罷出門,不久,來到一個停尸房,那邊有一個案子。
  哈洛德看了一眼“證物”之后說:“根据‘這個’,我們能夠搞清楚的東西不多。我想再等一等病理學家們的報告。”
  “這個”指的是一具無頭無四肢的尸体。腦袋和四肢被胡亂地砍去了。這顯然是為了處理尸体方便,而且使人難以辨認受害者是什么人。
  停尸房的工作人員把裝有尸体的平板車推回冷藏櫥。哈洛德和他的助手費吉拉特回到了地方警察局。
  哈洛德老練的眼力立即斷定,地方警察局局長阿切爾很可能在名牌學校念過書,在很象樣的團隊服過役,又有私人關系,因而一躍而升為局長。
  阿切爾斟滿一杯威士忌,遞給哈洛德,他心想:“看得出,這是一個具有舊思想体系的警察,是憑才干、果斷,在一定程度上也依靠刑法界的某些老關系升上來的。”
  哈洛德的身材比一般警察所需要的個頭儿矮一些,可是体重卻將近一百公斤。他是個威嚴的人,表情總是森嚴而冷談。他那帶有几條傷痕的頭部,上窄下寬,已經開始謝頂了。
  “抱歉,沒有能夠去車站接您。”阿切爾說道。
  哈洛德道,“不必客气,現在,先生,您可以給我們講一講細節嗎?”
  “整個案件是從本地一個傻子身上引起的,”阿切爾開始講道。“這個傻子住在郊區當地農場主庫依克先生的一所舊式的孤零零的小房里。他有時在森林和水上禁獵區偷獵。一天,他在比克賽姆——溫契爾發現了一包衣服。”
  “他叫什么名字,先生?”哈羅德問。
  “佩因,希德·佩因。”
  哈羅德在小本上做了記錄。
  “從佩因那儿几乎什么也問不出來。据我們了解,衣服是系在一個鐵梁上的。自然,全濕了,所以他把濕衣服又扔到水里去了。可是不知為什么留下了一件西裝上衣,還挂起來晒上了。這件上衣列爾太太發現了。她是非爾克斯家在比克賽姆——溫契爾的別墅里的清掃工。”
  “就是那個換了心髒的菲爾克斯嗎?”費吉拉特問道,“我在報上看到過有關的消息。”
  “是的。米列爾太太覺得這件上衣很眼熟。她仔細一看就認出來了,原來是安東尼先生的弟弟波利·菲爾克斯的上衣。她把佩因領到了當地警察局說,這里面有鬼。這句話可把警察們嚇了一跳。于是他們就到波利家里進行調查。他們從那儿得知,他已經有兩個來月不在家了。當然,這一點不足以說明問題。菲爾克斯有的是錢,他滿可以不工作。我們認為完全有可能出現這樣結果:由于這件上衣,我們在這里鬧得天翻地,可是最后查明,原來他和一個有夫之婦到科西嘉島上尋歡作樂,不愿意讓別人知道罷了。”
  哈洛德頻頻點頭表示頗有同感。
  “當地警察到我這儿來了。為了堵塞一切漏洞,我命令他們仔細搜查人工湖。昨天潛水員發現了你們剛才看到的那具死尸的軀干。它是用鐵絲系在一根四十公斤重的水泥柱子上的。當時我決定給您打電話,同時開始查找尸体的其余部分。”
  “中午內務部的病理學家還要來,”哈洛德說道,“您看下一步應當做什么,先生?”
  “看來,您應當檢查一下現場。”
  “好的,把我的助手也帶上。然后咱們再決定如何分工。”
  哈羅德的助手是警察專科學校有學識的畢業生。這些人是靠計算机培養起來的,是將來替換哈洛德型偵查的新的警察前衛隊。哈洛德審視坐在他對面的年輕偵察費吉拉特,仔細打量他那帶有金黃色的栗色頭發,長著雀斑的徘紅色的干枯皮膚。他想:當個辦事員或者計算机的操縱員倒是把好手,可是當偵察員?哈察德歎了一口气,隨后說道:
  “偵查延期進行。目前沒有足夠的證物來辨識死者的身份。內務部病理學家詹姆斯·尤爾頓爵土提出了自己的判斷。他認為,這具尸体在水里至少有五周了,但不超過十周。他還作了一個令人惊异的說明:這個人是死后被扔進水里去的。換句話說,這個人不是意外地用鐵絲把自己拴在水泥柱子上,然后才落水淹死的!”
  費吉拉特十分討厭哈洛德這些俏皮話。他說:“就是說,尸体被扔到水里的時間是在七月份最后一周到八月末之間。”
  “如果詹姆斯先生沒搞錯的話,然而,在這類事情上一般來說他是無誤的。從佩因那儿又問出什么沒有?”
  “從他那儿什么也別想問出來。他是個傻子。只會說‘嗯’,或者‘是’,再就不吱聲了。”
  “最好你們巡視一下人工湖旁邊的房舍,”哈羅德建議道。

七 重要的是提出問題

  “總之,菲爾克斯先生,”沃爾德說,“這一陣轟動算是過去了。三天——這對低級趣味的報界是個限度。至于談到杰克遜太太,由我來應付她。”
  這是安東尼手術后第一次到倫敦來。他們在斯特蘭德北面的一家不大的,但很文雅考究的“露絲”飯店用午餐。
  “您要知道,不得不經常在等待死亡中度日的不是您,而是我呀。”
  沃爾德啞然了,好象是在思考一個复雜的問題。
  “您能保證不向任何人透露我對您說的事情嗎?”
  “我以我的心髒,”安東尼得意地微笑著回答說,“也就是以杰克遜的心髒擔保。”
  “菲爾克斯先生,您現在已經明白了,我這次移植心髒的同以前所有的心髒手術都不相同。兩周您就起床了,三周您就能到戶外散步了,我們几乎沒給您服用免疫性藥品。”
  安東尼仔細地听著。
  “我擔心會引起移植心髒的一場新的風波,我所以不敢公開說,根据我的看法,您差不多已經免除了徘异作用的威脅。”
  安東尼把身子向后一仰,垂下頭。閉上了眼睛:“沃爾德,您以后還要繼續做移植手術嗎?”
  “以后——可能吧。譬如說,等您活過兩年或更多一些時間。”
  安東尼笑了起來。“到那時候,象我听說的那樣,您已經是以沃爾德爵土的身份做手術了吧?”
  “這個我還沒听說。”
  “我耽誤了您,沃爾德,應當向您道歉。可是您到底還是欺騙了我。”
  “我為什么要欺騙您呢?”
  安東尼幽默地笑了,“因為我向醫院提供了大量資金,而您又很有威望,并且主持心外科工作。總之,一切都有助于您繼續從事移植心髒的研究工作,可是當時您非常了解,我會拒絕的。所以您就把梅莉琳拉來一塊捉弄我。”
  沃爾德揉搓著面包屑,目光避開了菲爾克斯,“您還愿意回到八月三十一日沒動手術時的那個樣子嗎?”
  “不知道。現在我活著,可是我厭惡自己的生命。”
  他們并不輕松地談著話,他們不知道,在很遠的地方,也有個人在進行并不輕松的調查——這個人是哈洛德。
  哈洛德雖然体重一百公斤,可是他踏著“捕魚者之家”嘎嘎作響的樓梯上了樓,他打開房門,看見床上放著一台錄音机。
  “您听一听,”哈洛德說著按下了錄音机的鍵鈕。
  開始什么也听不清,只听到一片暄鬧聲、說話聲和笑聲。隨后才听見哈洛德、小酒館的主人和鄉土音很重的几個當地居民的聲音。接著響起了一陣笑聲,還有一個人說:“嗯。”
  這是傻子佩因的聲音。費吉拉特瞧了一眼哈洛德,正好遇到了從他那嚴肅的藍色眼睛里閃現出來的胜利者的目光。看樣子,晚上,在費吉拉特巡視人工湖周圍的房舍時,有一群人在這里歡聚過。
  哈洛德放過去一段錄音帶。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一個帶有地方口音的人說道,“那只能是在周六的夜里了,因為這個時候大家都坐在小酒館里或聚精會神地看電視。是不,希德?”
  “嗯。”
  “這個時候你在泅水捕撈周日吃的魚,是不,希德?”
  希德嘻嘻地笑了起來。接著是哈洛德的聲音,“是吧,希德?你當時在那儿什么沒看到嗎?也沒有看到光著身子洗澡的人,對吧?”
  “看見一個人在游泳。”希德說。
  “他說話了嗎?”
  “嗯。”
  “他說什么啦?”
  沉默。
  “是城里人的口音嗎?”
  “嗯。”
  哈洛德心滿意足地關上了錄音机。
  “我不知道這能給我們提供什么情況,”費吉拉特輕蔑地微笑著說。
  “我也不知道,”哈洛德黯淡地說道,“可是總比什么也沒有強。我們還不知道死尸是怎么到人工湖里來的。可是我們知道了,一個帶城里口音的男人在湖里游泳了。”
  “一邊游泳,同時手里還要拽著一個死人軀干和四十公斤重的水泥柱子,那得是一個什么樣的游泳能手啊!”
  哈洛德點著了煙斗。他透過團團的藍色煙霧望著費吉拉特。
  “您用什么辦法能把系在柱子上的這塊肉運到湖中央去呢?”
  費吉拉特回答說:“非常困難。小船是很危險的——重載會輕而易舉地弄翻它。使用大船運載當然比較容易,可是那太惹人注目了,再說,還會留下血跡。我感覺,你已經找到答案了,探長。”
  “不,我還沒找到答案。干我們這一行,”他加重了“這一行”的語气,“最重要的是提出對路的問題。”
  他說完這句話就打住了。在另一個地方,一個場景則剛剛開始。
  “什么時候才算完呢?”安東尼把《成功日報》載有“上流社會”一些謠言的那一版合上了。
  梅莉琳放下了報紙。每天不是這個,就是那個,總要触碰她的傷痛。
  昨天梅莉琳听說安東尼要去倫敦會見沃爾德,她決定要先和瓊斯談談,她給他打了一個電話,約他一起吃午飯。
  瓊斯興致勃勃,但在午飯快要吃完的時候,他到底還是發現了梅莉琳憂慮焦躁的神態。
  “大概,我使你感到膩煩了吧,親愛的?”
  “不。我們好象陷入了迷魂陣。現在又加上這個可怕的死尸……你听說警察局在諾爾福顧人工湖——比克賽姆——溫契爾發現了一具殘缺不全的男人尸体嗎?”
  “等一等。比克賽姆?這不就是……”
  “是的,我們的別墅就在那儿。”
  “那么這与你有什么關系?”
  “警察局怀疑這是安東尼的弟弟——波利。”
  瓊斯打了一聲口哨:“波利!我看過報紙上的標題,但不知是怎么回事。”
  “米列爾太太來過電話。她說警察局對波利先生現在在什么地方很感興趣。他們在湖里發現一件好象是波利的上衣。”
  瓊斯安慰她說,“我看他們是在進行習以為常的調查。”
  “可能。不過實在叫人害怕,我再也經受不住……据說,還從倫敦警察局請來了一位什么人。”
  他拉起她的手。
  “是呀。這沒什么特殊的。每逢發生凶殺案件,總是要履行這套手續的。可是為什么這個被害者一定是波利呢?只有蠢人才會在被害者住過的地方處理尸体。”
  她勉強地微笑了。“希望你是正确的。”
  “我可怜的心肝,可怜的心肝,”他含情脈脈地說。
  “現在我真的拿不准了,可能,心髒确實是一切情感的淵源。安東尼變了,我看,他好象連那個杰克遜先生的靈魂也都借用來了。”
  瓊斯笑了,“這不過是換過心髒的患者所特有的變態心理在起作用。”
  她皺著眉頭,不信任地凝視著他,于是他就把她的手放在自己的唇邊開始吻了起來。
  “我還是放棄研究工作,找個別的工作吧。那我們就能在一起了。”
  “別胡說八道,拉塞爾。我不能馬上丟下安東尼。再說,如果我出于利己的目的使你中斷研究工作,那我永遠也不會原諒自己的。”
  “你著急回家嗎?”他問道。
  “不。我想,安東尼不會這么快就回來的。”
  “那就到我那儿去吧,我親愛的。”

八 哈洛德之行

  在書房里,透過煙斗冒出的藍色煙霧,看得見哈洛德那笨重的身影。他站了起來,對梅莉琳表示歡迎,然后請她坐在安樂椅上。
  哈洛德的聲音很響,而且顯得很嚴厲:
  “我不想拐彎抹角,菲爾克斯太太。在諾爾福克的一個人工湖里——确切些說,是在你們別墅所在地的比克賽姆——發現了一具死尸。有人怀疑這是您丈夫的弟弟,波利·菲爾克斯的尸体。您是否同意回答几個問題?”
  她點了一下頭。“我盡力而為。”
  “我從達文恃里太太的談話中得知,波利·菲爾克斯在您家里住過。可是她不記得,波利是什么時候离開的。您是否還能想起來,太大?”
  梅莉琳清清楚楚地記得這個日子,她怎么會忘記呢?!那是她和瓊斯到里特爾·帕列依的鄉村小酒館去的那個難忘的夜晚的第二天。
  “啊,……好象是七月二十六號离開這里的。”
  “米列爾太太說,他征得您的同意,八月份曾在你們比克賽姆的別墅逗留過兩次。第一次,象她說的那,他和一個女人一塊儿去的,大約是在八月十二號。第二次是他一個人,在八月二十八號,米列爾太太的丈夫過生日那天。”
  哈洛德猛然地合上了黑色軟皮面儿的記錄本。
  “究竟尸体——是您丈夫的弟弟的,還是別的什么人的,——這還是個懸案。我們也好,您也好,也許能夠找到在上述日期以后見到過波利先生的人。或許他在那個時候能自己露面。”
  “你們沒想辦法找找波利嗎?他常常外出很久。”
  “我們做過,因此我才想向您提出几個問題。其他人員正在詢問他的男女朋友。我們還向國際刑事警察組織發出了函詢。”
  她點了點頭。
  “首先,太太,我想向您打听一下有關菲爾克斯的家產問題。達文特里太太講過有關繼承權的一些事情。”
  “是的,繼承權已經确定屬于無割讓權的繼承人。”
  “她也是這樣說的。我們假設您的丈夫的弟弟已經死了,誰能占著便宜呢?說得直截了當些,是您會得到好處?您丈夫?還是達文特里太太?”
  梅莉琳詫异地看了他一眼:“無論是我,還是我丈夫,都得不到好處。根据三月份將要生效的契約,我能得到菲爾克斯家的一部分財產,如果我丈夫在三月之前死去,波利就要繼承全部家產。倘若他也死了,產業就要轉讓給達文特里太太,我不能繼承。只有我的儿子才有繼承權,但是我沒有孩子。”
  “在七月末或八月份,當把死者拋進人工湖的時候,您丈夫恢复健康的希望很小,對吧?”
  “您這番話的含意是,當我丈夫瀕于死亡的時候,達文特里太太和她的丈夫除掉了波利,后來,當我丈夫活過來的時候,他們的陰謀也隨之破產了。是嗎?如果是這樣,警官先生,据我的理解,您認為我丈夫現在所處的地位比以往更加危險了?”
  “如果我處在您的地位,我一定不准許任何人接近您丈夫服用的藥物。”
  “你們大家都瘋了,”她毫不客气地說道,“我不相信這是波利的尸体。我也不相信達文特里夫婦會謀殺人,況且他們根本不可能獨立地搞好什么事情。”
  最后這句話,她也是用拉丁語說的,不過,發音十分准确,這使得哈洛德狼狽不堪。費吉拉特卻感到十分開心。隨后她起身告辭了。
  哈洛德看著梅莉琳跨出房門之后說道:“是一位不錯的夫人,很聰明。奇怪的是她卻把要點忽略了。”
  費吉拉特沒有作聲,這說明他同樣忽略了要點,于是哈洛德繼續自己的話題:
  “當然,她可以看不到這一點,在這种情況下,我們對她不能苛求。可是我們目前卻不能允許自己疏忽大意,您說對吧?”
  他得意地欣賞著費吉拉特惘然若失的表情。
  “不過也許她是假裝的。應當考慮到,象她這樣机伶的女人是善于避開一切陷餅的,如果殺害波利的疑團落在達文特里夫婦身上,并給他們判了罪,那他們就什么好處也撈不到了。那么一來,全部家產將落到誰的手里去呢?”
  “我不相信這個謀殺案是一個女人能搞得出來的。陪審員們也不會相信。”
  “在這個婦女解放的時代里,我們男人能做到的一切,婦女也能做,不過您在這件事情上可能是正确的。”
  “那么就是說可以把她排除了。”
  “絕對不能。”哈洛德象似在賭博游戲中的一個得胜者,“只不過應當弄清楚,她是否有情夫!”
  這次談話以后,哈洛德為了弄清案子,進行了若干努力。他弄來一張平面圖,圖上畫著比克賽姆——溫契爾及其周圍的樹林和耕地。他在人工湖的四周繪出了緊靠湖邊的九塊地段的輪廓。那里有富豪們的土地和房舍。
  几座小木橋由房舍通往人工湖。除兩座橋外,其余的木橋旁邊都有停船的小碼頭。東面,沿著有慢坡的粘土浴場也可以通往人工湖。其余的地方蘆葦叢生,一片泥泞。
  這里一共有七個船台,但是為了防備偷竊,小船都牢牢地上著鎖頭。其中六個船台的主人或是看守人說,任何人也沒有用過他們的船只。
  費吉拉特看了所有的小碼頭,只有菲爾克斯家里沒有看守人。米列爾太太每天從鄉下到這几來。船台,車庫和花園板棚的鑰匙都在屋里挂著。費吉拉特在報告中寫道。
  “這里一共有兩條船:一條是十五英尺長的快艇,上面裝有發動机,不過現在沒安電瓶,另一條是帶有滑動坐位的單人賽艇,十分輕便。兩條船停放在湖岸上。
  看情況,這兩條船早已無人經管。大船一個人未必能推入水中,或從水中拖到岸上。無跡象表明,不久前有什么人使用過。
  賽艇很容易下水。但是,根据報告人的看法,為達到上面談及的目的,無法使用這條小船。”
  費吉拉特對這個問題進行了全面研究。她租了一條小充气船。試著把它從有緩坡的游泳場推向水中。這儿有一個外人能夠通注人工湖的唯一入口。
  如果想使用這條小气船作案,就必須在离岸几米遠的淺水處先把它充上气。尸体和水泥柱子得分別挪過來,井在水中把它們系在一起。這种處置程序是冒險的,因為搬動重東西從遠處就能被發現。同時,要把這兩件東西裝到船上,又不想把船弄翻,不要說這條小充气船,對任何一條輕便小船來說,都是很難辦到的。
  哈洛德將報告仔細看了之后,裝迸里面的衣袋里。
  費吉拉特已經在“捕魚者之家”的酒巴間里吃過早點了。
  “臆想在我的職業范圍內是不存在的。我的報告只根据事實。”費吉拉特說道。
  “是根据了一些事實。可是不知在什么地方還漏掉一些說明尸体是如何被弄到湖里去的事實。特別是如果我們考慮到,我們是在和一個极其狡猾的家伙打交道,這是一個把尸体、水泥柱子、電線和其他東西裝進了一條小船,并且設法不被人發現的狡猾家伙。”
  吃過早點,他決定和助手沿人工湖走一走。他們先到了最舊的房子即湖邊的“文杰爾斯”。它是杜特王朝時期建成的,很不規整。菲爾克斯只花了几個地皮錢就買下了這個遺址,而后,在這儿又蓋起了房屋。
  哈洛德從衣袋里掏出一塊賽璐璐。用它,哈洛德能把最頑固的鎖頭打開。只听門閂卡嚓地響了一下,可是門照樣鎖著。
  “螺栓卡住了,”他說,“到后門去吧。”
  后門上著一把舊式鎖頭。哈洛德這回沒用鑰匙,他在琢磨著房門旁邊的那扇窗戶。
  “來,從這儿往里看。”
  “有人用刀撬過窗戶了。”費吉拉特說道,“案情出了新的轉折。”
  “不是的。不少人有時忘記帶鑰匙,于是只好‘破窗而入’自己的家了。然而,無論如何有一點是清楚的,那就是,如果有人需要船台的鑰匙,他一定是拿到它了。”
  他們進屋,在“文杰爾斯”里,銅器及青銅裝飾品粼粼閃光;在用光滑的黑色石板和古老的紅色磁磚制成的地板上面,舖滿了厚厚的地毯和獸皮。橡木反射出由于年深日久而形成的深綠色的光澤。
  一樓原來的倉房改建成了一問寬敞而講究的浴室,一個圓形的大理石澡盆鑲在石頭地板里。
  “這是肢解尸体最理想的地方,”哈洛德說,“在方磚和石板上不會留下任何痕跡。不過任何人的命運都是未卜的。”
  貧吉拉特帶領探長向船台走去,這一帶叢生著酸模和高高的蕁麻。穿過這段地帶,有一條用石塊舖成的小路,它通往上著鎖的船台房門。
  從磚房前面伸展出一個放船下水的斜坡。斜坡的未端是一個帶有輕便杠杆裝置的活動閘門,這是專為放船下湖用的。
  快艇停放在斜坡的上端,看樣子,好象很少有人刷洗它。
  “從外表看,這條快艇已經很久沒有下水了。”費吉拉特說。
  哈洛德肯定地哼了一聲,就向挂在牆壁上的那條精致的運動賽艇走去。
  “您試用過這條船了嗎?”
  “力所能及的我都做了,”他的助手回答說,“它的吃水量不大。為防止翻船,需要用槳保持平衡,船不搖晃。可是裝上死尸和水泥柱子,它就未必能保持平衡了。”
  “這個是從哪儿弄來的?”哈洛德指著一根水泥柱子問道。這根水泥柱子和那根從湖里打撈上來的一模一樣。
  “我拿來的,這里到處都有。這种水泥柱子用來做篱笆、建碼頭等等都合規格。看來是修建房多舍下來的預制件。”
  他們把水泥柱子放到了小船上,結果搞清楚了,罪犯采取的決不是他們這种辦法。
  船台里堆滿了最常見的物品:油漆、清漆、繩子、細索、帶打气机的充气墊子。哈洛德用手指敲了一下墊子,發現在打气机上挂著一根短線繩。這可能是從放在格板上的繩卷上剪下來的。
  哈洛德沉思片刻,說道:
  “這個充气墊子很有意思。”
  “我已經試過了。不象您想象的那么容易,把這根水泥柱子放在當木筏用的充气墊子上?反正是不會成功的,何況還要加上一個尸体。”
  “關于希德·佩因看見的那個游泳的人有什么消息嗎?”
  費吉拉特沒有回答。哈洛德坐在地上,望著那呈斜坡狀的碼頭。碼頭的兩邊有四個用金屬鑄成的短樁子,上面系著几條小船,漂浮在湖面上。
  “我好象猜到了。”哈洛德說著拿出了小刀。
  他割下了六段線繩,每段都有二米長,再把這六根繩子系在水泥柱子的四周,讓這六段繩子的剩余部分長短相等。然后他把一條結實的粗繩子的一端系在短樁子上,把另一端經過斜坡拋進水里。
  “現在你就可以想象,尸体是被系在水泥柱子上了。我把水泥柱子拖到水里,放在粗繩子上。然后我在另一個短樁子上拉緊粗繩,這樣,水泥柱子陷進水里的那一頭儿就能露出水面了。”
  他開始拉租繩子,果然水泥柱子橫著漂起來了。一端在水泥斜坡上,另一端搭在兩個樁子之間的粗繩子上。
  “我們這位殺了人的朋友,不用說是光著身子的。咱們倒不必這樣。如果不困難的話,請您把鞋和襪子脫掉,卷起褲腿。”
  “您讓我下到水里去?!”
  “恐怕事在必行了。我把墊子充上气。”他狡猾而得意地笑了。
  哈洛德拿起打气机,開始往墊子里充气。直到墊子有彈性了,哈洛德才緊緊地蓋上了气門。隨后把墊子拋到水泥柱子上。
  “好。現在,費吉拉特,您下到水里去,把這六段繩子捆在墊子的四周。把上衣給我,您得卷起袖子。”
  “哎呀,好涼。”他的助手從水里摸出繩子,捆好后喊道。
  “現在您放開墊子吧。”哈洛德命令。
  墊子浮在水上,墊子的下面是重載。
  “太高了。”哈洛德說。
  他松了松气門,于是墊子載著重物開始下沉了。當墊子沉到与水平面相等時,哈洛德關上气門。這時墊子几乎部看不見了。
  “這和潛水艇的道理是一樣的,只不過潛水艇抽出來和打進去的是水,而不是气。”
  哈洛德用腳踢了一下墊子,墊子立即平穩無聲地游動起來。在水泥柱子的一頭碰到閘門之前,墊子的周圍几乎沒有泛起一絲漣漪。
  哈洛德說:
  “一切都清楚了。他不需要把閘門升到比水面高出一英寸以上。很有可能,他根本就沒升高閘門。然后他游著,不時地輕輕推動墊子。希德·佩因出現了,我們的朋友只好裝出他是在享受夜靜更深時泅水的樂趣。危險過去了,他又重新接近了墊子。游到湖中央以后,他割斷了繩子。這樣,三十英鎊重的尸体就沉到淤泥里去了。
  我只是不明白,一個計划如此巧妙而行動又如此嚴密的作案人,怎么會這樣蠢笨地處理了被害者的衣服。”

九 走不是上策

  “不會暗殺菲爾克斯家的人,我想讓您明白這一點,警官先生。暗殺!荒謬絕倫的主意。”
  柳茜·達文特里激動得好象不知說什么好了,但立刻又恢复了常態。
  可尊敬的禮查德讓妻子一個人答對,他只是听著,因為他了解妻子的才干。
  “您應當理解當前的形勢,”哈洛德說,“我不知道這個尸体是不是您的弟弟。可是,既然是我搞,那么查明全部事實真相就是我的職責。達文特里太太,您能說,您的哥哥与菲爾克斯太太的婚姻是幸福的嗎?”
  “我認為沒必要回答這個問題,警官先生。”
  “我不是偶然提出這個問題,太太。可是如果您……”
  他“砰”地一聲合上了記錄本。
  “瓊斯這個人怎么樣?”禮查德說,“你不止一次跟我說過,他們之間有勾搭。”
  “禮查德!別用這些嚇人的字眼。您要知道,警官先生,我沒有根据……只是感受……”
  “胡說,”禮查德說,“那么特萊梅因呢?他不是跟廚娘說,他在書房里看見過他們兩次嗎?而且還說,他剛一拉開房門,他們就霍地分開了。”
  “有趣。”哈洛德說著,放下了記錄本。“你們沒有親自發現什么嗎?”
  “沒發現什么特殊情況,”柳茜說著,她毫不掩飾自己的遺憾心情。“可是在我哥哥住院期間,這個瓊斯大夫經常在我哥哥家里閒坐,到湖里去游泳,還干些別的。有几次好象她進城去了。可是第二天早晨還沒回來。”
  在哈洛德的眼里閃過一絲厭惡的神情,但對方毫無察覺。
  “女人就象條母狗,不是嗎?”禮查德說,“祝您健康,警官先生。”他拿起了杯子。
  哈洛德理解了她這句話的含義。
  他起身告辭。而此刻,被詢問過的梅莉琳則优哉游哉。
  瓊斯端著一品脫啤酒和一杯杜松子酒离開柜台。走過來坐在桌旁說道:
  “我們好久沒見面了。能呆上多長時間?”
  “我應當十點鐘以前回去。他變得疑神疑鬼起來。他要是真的怀疑起來,會不惜任何代价打听清楚我們之間的一切。”
  瓊斯若有所思地喝了一口啤酒。“我也考慮過這個。或許我們先不要會面了?”
  “拉塞爾,”梅莉琳說,“你上周說准備扔掉工作,到另一個地方去。這是真話?”
  “當然嘍,”他激動地回答說,“你問這個干什么?”
  “和你所……的這樣男人睡在一起真叫人感到厭惡。這把我們的關系也庸俗化了。”
  “這件事咱們不已經談過了嗎?你說過,最好再等一等。如果因為你,我拋棄了實驗,那你會責怪自己的。”
  “我知道。”她說話時直盯著酒杯,“問題不在于等待。如果我就是一個人,我可以等几年。事情相反,還有一個安東尼,又加上現在比克賽姆的這件麻煩事。”
  “那儿發生什么事了?”
  “倫敦警察局的偵探們似乎已經斷定,找到的是波利的尸体。他們好象怀疑是達文特里夫婦謀害了他,以便在安東尼死后能得到遺產。”
  “好哇。可咱們該怎么辦呢?暫時先別會面吧?這樣你會輕松些?”
  她鎮靜地看著他,說道:
  “正是這樣,拉塞爾。我以前考慮,最好是等待。可是現在我意識到,不能再等了。如果我們繼續等下去,那就什么也剩不下。我想讓你和我一塊馬上离開這里,應當放棄一切,挽救我們現在有的東西,然后一切從頭開始。”
  他搖了搖頭:“目前這樣做是不可恩議的。”
  她望著窗外,好象傾听遠處的響動,“那么我可以一個人走。只要走就行。离開你們兩個人。”
  他很不客气他說:“是啊,你走吧。這樣毀掉一切是很容易的。難道你不明白,現在正在進行偵查?如果你走了,他們會跟蹤偵查你最近几周內的每個行動。”
  她不吱聲了。他繼續用事實敲打她。
  “你可以不在乎你丈夫是否知道我們之間的一切,可是你這一行為對我來是极其不利的。他會立即停止給我拔款,到那時我只能碰一鼻子灰。當然,你不是我的患者,可是你是我老板的妻子。只要一旦陷入類似的丑聞之中,我就要失掉醫療實驗的机會了。”
  “可是你自己說過,我們可以走嘛。”
  “當然。可是怎么走呢?”
  她沮喪了,痛苦得連臉都變相了。

十 部長級干預

  十月的淡白陽光洒落在比克賽姆的人工湖上。這時,在遮住人工湖的樹叢后面,在“文杰爾斯”領地上,警察們在四處搜索。
  搜查基本上集中在大倉庫、一樓浴室、船台、花園的小房和車庫。浴盆、洗漱池、抽水馬桶全都清理過,在院子里的可疑處挖了坑。
  “沒指望了,”哈洛德說,“可是,這些都是必須做的。”
  “根据當前法醫學的水平,應該可以指望有所收獲。”
  哈洛德查看了浴盆。
  “罪犯可能在其他地方肢解了尸体,然后再把死人軀干拿到這儿來。”
  “那也該留下點血跡呀。”
  “不一定。估計血在附近的樹林子里流淨了。”他用腳猛踢了一下警察們扔下的塑料布,“這是我們時代最危險的罪犯。你用几個便士可以買來,第二天用完就扔掉的手套、能裝迸衣袋里的膠布雨衣、塑料口袋——這一切都是作案所必需的。用這些東西,無論在衣服上,還是在周圍都不會留下任何血跡。聚氯乙烯是凶殺犯最好的朋友。”
  他們在充气墊于上發現了麻繩,同捆在尸体上的、水泥柱子上的、還有船台架子上放著的麻繩完全一樣。
  “這對我們毫無幫助,先生、”警察們說,“這樣的繩于到處都有。這儿,除了繩子再沒別的東西了。沒有留下一絲痕跡。門把手上沒有留下任何指紋跡。哪儿也沒有血點。”
  沒有。沒有。沒有。尸体的任何一部分,無論是掩埋起來的,還是有可能在爐膛里燒掉的,一概都沒有。沒有一絲血跡,什么也沒有。
  倫敦警察局的工作人員們開始收拾儀器——是吃晚飯的時候了。
  哈洛德和費吉拉特向“捕魚者之家”走去,那儿等著他們的是燜山貓肉。
  “今天搜查之后,我們离可能摸到的結果更遠了。”
  “您放棄了對達文特里夫婦的想法啦?”
  “沒完全放棄,偵破謀殺案時,在凶手沒有找到以前,什么想法也不能放棄。雖然這對夫婦對問題的回答好象是近乎情理的。達文特里太太百般非難菲爾克斯太太,因為后者過去當過時裝模特儿。可是,也不盡然。達文特里太太可能厭惡任何一個嫁給她哥哥的人。”
  哈洛德長吁一口气,他們登上了“捕魚者之家”的台階。“如果我們确定不了尸体是誰,那我們的偵查就不會有什么進展了。看來,應當報告總統。我們牢實地卡殼了。”
  就在他們的報告上呈后,首都警察局總監瑪爾科姆·特列吉克爵士由倫敦警察局來到“戈蘭特斯”飯店。到這儿來,是因為此事已在新聞傳媒上鬧得沸沸揚揚,乃至引起了國際關注。他是一個有著固定的傳統和習慣的人。每天他都在首都警察局所屬的俱樂部里就餐,因為那儿很了解他的飲食癖好。另外,他在那儿經常能遇到過去同團的戰友。
  瑪爾科姆爵士討厭新任的內務部長、保守党党員富蘭克林·波雷別爾。這個人錢很多,可是腦袋里空空如也,而且极其自恃。
  任用金融資本家和生意界人士當部長這种作法非常時興,可卻令人感到痛心。按瑪爾科姆爵土的意見,治理國家需要果斷的人。他指的是保留帝國的傳統。
  在“戈蘭特斯”飯店幽靜昏暗的房間里內務部長正在等著他。這個人個子高高的,瘦瘦的,長著鷹鉤鼻子,厚厚的白發梳得整齊而美觀。瑪爾科姆爵士認為他是屬于漸近老境的浪子之列。
  “您近來好嗎?”瑪爾科姆問道。
  “我沒有同您商量就自己訂了午餐。”部長邊坐邊說道。
  “好。給我來點一般的,”他吩咐招待員說,“好啦,現在該說說為什么請您到這儿來了。您明白,這是一次非官方的邀請。我剛才遇見了喬舒亞·沃爾德、戈雷姆·契利和謝爾畢·馬爾奇蒙特。您當然是知道他們的。”
  “沃爾德就是那位心髒病專家吧?”
  “是的。他和馬爾奇蒙特一樣,是本行的知名人士。在給菲爾克斯移植心髒時,契利和馬爾奇蒙特指導過沃爾德。除了做手術的醫生以外,在場的還有兩名顧問。他們能夠證實供給菲爾克斯心髒的那個人當時确實是死去了。”
  “您指的是要求掘墳驗尸的那位寡婦的前夫杰克遜,是吧?”
  “嗯。我需要決定是否准許他們掘墳。”
  他把話停住了,等著招待員放好油煎淡水鮭。招待員在場時,波雷別爾轉到自己最喜歡的話題上。
  “大夫!好象喬治·伯納德·肖說過,一切職業都是用來對付人們的陰謀。其中醫學最卑劣。比方,請外科醫生開刀割癤子,他為了從患者身上多撈取點診費,就說子宮出了毛病。于是他漫不經心地摘除了子宮,順手把鉗子忘到傷口里了。可是當事情鬧到法院去的時候,無論這個醫生的粗心大意是何等的明顯,要想在醫學界找到那怕是一個大夫,要他發誓說子宮摘除和切開膿瘡不是一回事,把一大塊金屬物忘記在患者腹腔里得怪外科醫生等等,那真比登天還難。照他們的說法,這不過是一种職業上常見的冒險。”
  波雷別爾欣賞著自己的談吐,瑪爾科姆耐著性子沒有動怒,他用很大的響動擤了一下鼻涕,這才覺得心情緩和下來。
  “這一次,”波雷別爾繼續說,“事情倒有几分嚴重了。有人想證實,三位著名的外科醫生事先商量好,在杰克遜還活著——還能徹底活過來的情況下偷走他的心髒,然后把心髒移植在菲爾克斯的胸腔里。”
  波雷別爾向瑪爾科姆爵士笑了一下。后者怀疑這個討厭的家伙是在向他挑釁。是在為撤銷他警察局總監的職務准備條件。
  “當然不是的,”波雷別爾說,“英國大夫不會搞殺害人的陰謀。這三位大夫极其憤怒地摒棄一切對他們的指控,他們說,杰克遜太太無非是企圖利用這個事件多弄點錢。”
  “可是掘墳驗尸的決定取決于您。”
  “技術方面取決于我。可是鑒于出現的情況,我不得不与喬恩——我指的是首相,交換一下意見。假設決定掘墳驗尸,那么只有大夫才能夠判明杰克遜的傷勢。法官、陪審員、證人等肯定都要同意沃爾德和兩位顧問的意見。”
  “可是不掘墳驗尸,案子就要到此為止了。”瑪爾科姆說道。
  部長點一點頭,“這就是請您和我會面的原因之一,我有意正式請您在本地進行偵查,并且要提出獨立的見解,履行一個簡單的手續。”
  瑪爾科姆爵士點一下頭,心想,可別上他的圈套。波雷別爾沒容他考慮又繼續說道:
  “您知道嗎?首相讓盡快調解好這一案件。沃爾德已被列入提請獎勵的名單簿上了。他的名字現在已經成為人們議論的中心。我們最不需要的是丑劇。”
  “我將按著您的命令進行偵查。”瑪爾科姆說道。
  “我希望不要拖延。白金漢宮要求能很好地解決這一案件。”
  波雷別爾沒吃干酪,點起一支香煙,漫不經心地說:
  “是否有重要的證据說明,在比克賽姆發現的尸骸是小菲爾克斯的遺体?”
  “除了在湖里找到的那件上衣以外,沒有其他證据。”
  “我發覺,您不接近報界,這非常聰明。大概您正在搞例行的偵查吧,不是嗎?”
  “是的。到我們這儿來了個姑娘——叫齊麗爾·哈里斯,也叫斯密特。完全有可能。菲爾克斯是在躲避她。他有色鬼之稱,所以經常一失蹤就是好長時間。”
  長時間的沉默之后,波雷別爾說道:“如果我們連誰是受害者都搞不清楚、難道還值得花這么大的力气嗎?我給您一周的期限,然后我們就把這個案件重新移交給諾爾福克警察局。”
  “如果這是您的指令……”
  “絕不是,”波雷別爾打斷了他的話,“可是我完全相信,我的請求反映了首相的意圖。”
  對于首相意圖當然要執行了,因此這次談話后,哈洛德來到警察總署。
  哈洛德不習慣靠近維多利亞大街那個現代化的新式大樓。他思索著穿過走廓,進到他頂頭上司偵查處長貝倫斯那間窄小的辦公室。貝倫斯修長的、陰郁的臉上泛出一絲嘲弄的微笑,由鼻子到下頦間深陷下去的皺紋和眼角邊上的折痕,是現出這种微笑的原因。“總監助理請我們去喝咖啡,”他說,“咖啡當然是可溶解的……”
  陸軍准將、總監助理卡明斯站在電壁爐前,他穿著一套斜紋毛料西服.以區別于自己的下屬。
  “諾爾福克事件還是一點進展也沒有嗎,哈洛德?”他開門見山地問。
  “還不能這樣說……”哈洛德開口說。
  “出現了問題,先生。”貝倫斯插嘴說。
  吟洛德咳嗽了几聲。
  “暫時還無法确定被害者的身份,我們正在查找尸体的前科,可是簡直不知道從哪儿下手。被害者的年齡顯然是三十歲到四十歲之間,是英國人,也可能是外國人。”
  “是啊。這樣是不會有什么結果的,除了上衣之外,再沒有什么線索了。”
  “問題在于菲爾克斯家產的繼承權,現在家產的持有者是個病人。根据所有的資料來看,他活不多久了。直接的繼承者是波利·菲爾克斯,”貝倫斯又插嘴說道。
  “不應該象一頭牡牛在瓷器店里那樣亂撞,”卡明斯說,“据我所知。哈洛德對待達文特里太太就有失分寸。”
  “她是排在小菲爾克斯之后的繼承人。”哈洛德提醒說。
  “是的,是的,”卡明斯急不可耐地搶著說,“她的公公給總監打過電話。”
  貝倫斯笑了起來。“英國革命已經過去四百年了,可是他們仍然按照責族的信念去体現法律。”
  “這不是女人所能作的案子,”卡明斯指出。
  “我同意您的看法,先生,”哈洛德說,“可是達文特里太太認為,菲爾克斯太太与瓊斯大夫有暖昧關系。”
  “她認為!”卡明斯厲聲說道,“整個事件還處在朦朧狀態。總監擔心警官們的寶貴時間會白白浪費在這個案子上。瑪爾科姆先生的指示是這樣的:如果在一周之內辨認不出尸体或者不另外發生新情況,我們就把這案子退給諾爾福克警察局。”
  沉默籠罩了一切。片刻之后貝倫斯問道,“這是命令嗎,先生?”
  “是的。我們這些著名的專家們還有不少麻煩事要處理。您有什么補充嗎,哈洛德?”
  “有,先生。我認為停辦這一案件為時過早。除此之外,這將是我聲譽上的一個污點。”
  “如果您按命令行事,那就什么污點也不會有的。”
  他們站起身來,哈洛德第一個走出了屋門,貝倫斯追上了他,面帶習以為常的諷刺性微笑。
  “在這一切的背后包藏著的是什么?”哈洛德說。
  “我知道的和你一樣多,老兄。我們沒必要去打听為什么,命令就是命令,責任由他們負。”
  “可是我手里是一個沒有結果的案件。”
  “您還有一周時間。可能會發現很多新情況,到那時我一定支持您。”
  “是嗎?”哈洛德說。他面色陰沉地回到自己的房間,看見桌上放著諾爾福克警察局送來的報告:
  “七月末,距离費法克斯家的比克賽姆房舍不遠處發現一輛深藍色或是黑色的‘弗里比瓦根’牌微型汽車。事情大約發生在午夜。汽車號牌開頭有几個字母,接著是數字。目擊者記住了這几個字母,因為這几個字母同他妻子的名字弗洛倫斯的頭兩個字母相同,他們是一對戀人。他記得,看見這輛汽車的時間是在八月一日以前,那時他正在休假。可是确切日期他已無從記起。”
  哈洛德稍許顯得平靜些,于是他的大腦開始工作了。
  “完全可能,”他用手指了一下,“把尸体扔進湖里,就是用這輛汽車運去的。”
  十分鐘過后,哈洛德已經在去比克賽姆的路上了。而在倫敦警察局的貝倫斯也發出了查找帶這兩個字母的黑色“弗里茲瓦根”的命令。

十一 汽車在哪里?

  費吉拉特坐在前廳,心怀敵意地琢磨著哈洛德。不用說,他准是急忙著手研究神秘的“弗里茲瓦根”去了,卻指派他去波昂、克洛姆維爾和斯萊辛格三所醫院做調查,其目的只不過是為了安撫一下波雷別爾。他已決定拒絕杰克遜太太掘墳驗尸的請求。
  莫麗·菲鉻恩小姐證實了,費吉拉特這次去醫院并沒有徒勞往返。
  “很抱歉,瓊斯大夫不在。我叫莫麗·菲洛恩,是瓊斯大夫的秘書和病理學家的助手,如果我不能回答您的問題……您是……”
  “刑警安德魯·費吉拉特。上面委托刑事警察搞清楚与杰克遜有關的一切情況。”
  菲洛恩小姐點了一下頭說道:“我去檔案庫把他的檔案取來。”
  她拿來一個粉紅色的卷夾,封面上貼著有杰克遜的名字和號碼的表格。
  “說實在的,我只需要有關搶救杰克遜所采取的措施的簡要資料,以及能夠證實他确實簽署了同意使用他的心髒進行醫療試驗的聲明的有關材料。”
  “不只是心髒,我們這里說法,是死后遺体可以用于醫學科學的發展,他今年三月七日遇險后被送到急診室。他左肩粉碎性骨折引起了嚴重的動脈出血,送到醫院之前一直出血。給他動了手術。同時輸了血。”
  費吉拉特皺了皺眉頭。
  護士翻了一下卷夾里的資料。
  “對了,就是這一份:‘我同意一切有關人員把我的遺体……’。簽名:杰克遜,見證人:拉賽爾·瓊斯大夫。另外一個人的姓我看不清,不過這個姓好象很熟。”
  “我可以把他的聲明帶走嗎?”
  “那我需要得到上級的正式指示。不過我可以給您任何一份資料的照相复制品。”
  “這個暫時就夠用了。”他看一眼記錄簿,“現在請您講一講,你們是如何把資料送往醫療情報中心的?”
  “這有一定的表格。醫生在這個表格里把血型、細胞組織的基本資料、年齡、性別等記錄下來,還要在上面寫上直接繼承人,如果有的話。并且指出,該人是否已經簽字聲明允許使用他的各部器官,以及這一聲明存放在何處。然后把一份复制的表格放在這個卷夾里,另一份轉交給中心。每天都有轉送類似資料的固定時間。”
  “既簡單又明确,”費吉拉特說,“可是會不會出現差錯呢?”
  菲洛恩揚了一下眉目說:
  “您指的是什么?”
  “比方說,打字員打錯了字。假如打字員打的不是那個血型,或者其他什么的,那么是不是在這种情況下患者得到的就不是适合于他的腎髒或心髒,從而造成死亡呢?”
  她笑了起來。
  “不,不會的。任何一個外科醫生都不會僅僅靠書面報告就做手術。他一定要驗血。”
  “好。是誰在表格上簽的字?”
  姑娘仔細瞧一瞧簽字回答說:
  “還是在那上面簽字的那些人。咦,這是准呢?看清楚了,這是赫普列杜艾特醫生。他患腦溢血死了,扔下了一個有病的妻子。”
  費吉拉特記錄下來之后,收起了小本。
  “您做護士工作,經常与疾病和死亡打交道,不感到膩煩嗎?”他決定不放過有利時机。“如果工作之余我陪您一塊儿去喝一杯,您再給我詳細講一講有關情況,怎么樣?”
  她思索著。
  “不,不成。我七點鐘下班,可是九點鐘還有個約會。”
  費吉拉特裝出一副失望的樣子說。
  “可是喝一杯的時間還是夠用的。我悄悄地把您用車接去。七點鐘我在門口……。”
  護士小姐勉強簽應,7點,他們已經在一間咖啡館了。
  很清楚,費吉拉特最感興趣的是他本人的警察工作,而菲洛思小姐對于談論警察工作感到膩煩,因此時間對她來說過得緩慢而無聊。
  “象我的上級哈洛德那种舊式的偵查時代已經一去不复返了。罪犯開始使用科學,這就是說,我們也應當以同樣的方法去工作。現在我們有一套辦法,如果按照它行動,我們可以化驗室內的空气,從而确定,這個或那個人在屋子里呆過。”
  “甚至能發現空气里有‘沙涅黎’牌香水?”她挖苦問道。
  費吉拉特沒有覺察到她的譏諷,繼續說。
  “到處刺探、竊听、錄制別人的談話——我看,這很可怕,而且有失体面。我認為還是象歇洛克·福爾摩斯那樣運用腦子的舊式偵查好些。”姑娘再一次打斷他。
  她看自己的杯子空了,就站起來說:“該我請客了。”
  菲洛恩給費吉拉特拿來一份威土忌。
  “看來,”她邊坐邊說,“這儿馬上要來一幫尋找杰克遜尸体的蠢才和一伙將攪得我們不得安生的記者、電視采訪員。這一切都是加在菲爾克斯夫婦身上的額外負擔。手術和那個討厭的寡婦搞起來的這場風波就夠使他們煩惱的了。難道他們不明白,這對一個每分鐘都有突然死亡危險的人來說是什么樣的打擊?”
  費吉拉特明白了,他可能也被列入這幫蠢才和惡棍之內了,他環顧一下四周,然后把身子俯向菲洛恩說道:“這話只能在我們之間說:無論是警察局還是內務部部不想掘墳驗尸。”
  她吃惊地問:“那么你為什么還在這儿找麻煩?”
  “案子捅到上面去了。應當授予沃爾德爵位,因此不能出亂子,明白嗎?若是有人問你,噓。可別說呀。”
  菲洛恩小姐慢慢地喝著杜松子酒說道:“徒勞。”
  “說得對。我辦過比克賽姆案件了。剛有點興趣,哈洛德插手了。他追求榮譽,可是榮譽是不會到手的。你知道,有人怀疑在湖里發現的尸体是菲爾克斯的弟弟波利。”
  “噢,不可能!可怜的人哪,已經夠他們受的啦!”
  “問題是很久就沒有听到他的消息了,如果波利露面,就得立即讓哈洛德停止辦案,對我也是如此。您不能不去赴約而和我一塊用晚飯嗎?”
  姑娘搖搖頭,站起來。
  他姑娘徑直向一幢房子的大門走去。茂密的紫杉叢把這房子和馬路隔開了。費吉拉特听見了開圍牆門的聲音。他又走過去一些,看見姑娘走上寬寬的台階,這時房子里響起了舊式的門鈴聲。
  門開了,她一下子就溜了進去。費吉拉特剛來得及看見親吻姑娘的一個男人,門“砰”地一聲就關上了。
  一迸門,姑娘就對那男人說:“別再這樣干了,親愛的。”
  “好,好,親愛的,”男人是瓊斯,他撫摸著她的頭,安慰地說:“你知道,我不能放過這次談話。”
  “天哪,是個多么無聊的人!他還談偵查工作的科學方法呢,大概,他連H2O是什么都不知道。一晚上他极力吹噓自己,百般辱罵他的上司。”
  瓊斯吻了她。
  “他沒有泄露什么秘密嗎?職業上的秘密?”
  “我想想。說了。第一,不掘杰克遜的墳了。他們不過是用目前的偵查來遮掩輿論界的耳目。”
  “好哇,這可該讓沃爾德高興啦。”
  “可是,你知道嗎,警察局怀疑,在比克賽姆湖里找到的尸体是波利·菲爾克斯的。”
  他點了一下頭。
  “我知道。他們為此盤問過菲爾克斯太太。可是,你的警察朋友說什么啦?他們最后辨識出受害者并相信這是菲爾克斯了嗎?”
  “沒有。他們考慮這不是波利,他們只是等著波利什么時候能露面。”
  “那就好了,親愛的。”瓊斯以一個伸懶腰的姿勢摒棄了那個刑警。而那個刑警第二天還在為自己的差事煩憂。
  “要想跟蹤追查出几周發現的一輛汽車,而且具体日期不詳,又有一半車號不清楚,談何容易?!”
  費吉拉特忍住了即將爆發的憤怒,這是穿著便服的典型舊式偵探哈洛德最厭倦的一套謬論。
  哈洛德一雙呆板無神的眼睛,死死地盯著助手,嘴里噴著煙霧說道:
  “一開始我就考慮到這是一對戀人。但是,應當證實,這輛汽車确實与案件無關。”
  “我們已經浪費不少時間了。”
  “是呀,”哈洛德傷心地說,“您知道,老弟,您是失敗主義者和悲觀主義者。我們的工作中最重要的是善于排除那些不需要的事實,淘剩下來的正是你所要尋找的東西。”
  有人敲門,接著出現了酒吧間女主人那張笑眯咪的圓臉。
  “您的電話,哈洛德先生。”
  哈洛德接完電話之后,若有所思地來了,“從國際刑事警察組織得到一條消息說,波利·菲爾克斯昨天在杜塞爾多夫市大旅社過的夜。”
  “他現在在什么地方?”
  “一無所知。他對待者說過,八月份他也在旅社住過,這一點從房客登記冊上得到了證實。”
  他拿起盛著半品脫啤酒的杯子一飲而盡,然后說:“我去睡覺。報告准備好了嗎?拿來吧。我躺在床上看一遍,這能幫助我入睡。”
  哈洛德回到臥室,拍松枕頭,關閉了吊燈,只留下一個座燈。他象往常一樣,不脫襪子就躺下了。床頭柜上放著一杯威士忌。他開始閱讀費吉拉特的報告。
  報告的大部分內容是事實材料。有訪問三個醫院的記錄和有關文件的照相复制品。這份用打字机复制的報告每段都有編號,主要之點下面畫著紅線。這种報告的風格給哈洛德一個提示:他徹底失去了推理的線索……
  哈洛德深夜兩點鐘醒來了。他伸手去拿那杯喝剩下的威士忌,無意中碰到了在胸脯上放著的那份弄皺了的報告,他心想,不能讓費吉拉特找到幸災樂禍的借口。當他用手撫平費吉拉特的報告時,打字電報机向醫療情報中心發出的病歷卡引起了他的注意。
  摹地,睡意消失了。在他面前放著照相复制品,因此不能有錯儿。他急忙翻開報告的第一頁,這里費吉拉特對自己的偵查做了概括。他并沒提到病歷卡上注明的日期搞錯了。
  他再次查看了一遍之后終于弄明白了,醫療情報中心關于杰克遜的病歷卡并沒引起怀疑。卡片注明的日期是三月二十三日,簽字的是赫普列杜艾特大夫。可是,中心收到的,儲存在電子机中的那一份卡片,那是用打字電報机复制的相同的卡片,上面注明的日期卻是八月十三日。
  哈洛德考慮到了可能出現的一切情況。八月的日期可能是在三月份向醫療情報中心轉交資料時出的差錯,但是,這种可能性不大。這是個漏洞,直覺告訴他,他這個細心的警察將有所作為,第二天起來時,他帶有几分惋惜的口吻對助手說道:“看來,我必須親自前往厄色克斯,把這個日期問題搞清楚。”
  費吉拉特看到自己的疏忽競被別人發現而感到十分激動,因此一聲沒吱。
  “您可以回咱們的窩里去處理了,”哈洛德愉快地說,當即,他就出發。不久,來到了瓊斯那里。
  “多好的烤野雞呀,大夫!”他對瓊斯說,盡量打趣有失警察的分寸,但能逗引他多說話:“有几件事我還不完全清楚。如果我向您提出几個問題,您不會反對吧?”
  哈洛德拿出卡片,指著其中的一張說:
  “您大概知道這是什么吧,瓊斯大夫?”
  “當然,這是我們向情報中心轉交醫療情報用的卡片。”
  “謝謝,”哈洛德說,“我剛從那里來。您看看日期。”
  沉默一會儿,然后瓊斯問道:“您怎么解釋,警官先生?”
  “暫時還無法解釋,因此我才向与此事有關的所有人員詢問,看是否能解釋清楚這個矛盾。”
  “我是很愿意回答的,”瓊斯說,“不過我与此事毫無關系。”
  “那除非是說,當把杰克遜運來,給他動手術,并且在杰克遜先生同意把尸体用于醫學實驗而找人簽字的時候,您并沒有在急診室值班。”
  “真奇怪,同樣的卡片,可是日期不同,這是怎么回事?复制品是墊著复寫紙抄下來的,日期也是墊著复寫紙寫的。”
  哈洛德瞧他一眼,看樣子,大夫真是大惑不解了。
  “噢,不那么复雜,大夫。你們寫什么都不注明日期,然后再單填日期。第一張复制卡片上的日期是直接用打字机复制的,另一個上面的日期卻是墊著复寫紙寫的。簡直是儿童游戲。可是如果您把兩張复制卡片放在一起,對准之后再對著亮處一看就會發現,除了日期之外,其他一切全都吻合。”
  “真厲害,”瓊斯說,“也很簡單,可是問這干什么呢?”
  哈陷德沒理睬他的問題:“究竟哪個日期對呀,大夫?”
  “可能,哪個也不對,”瓊斯思索著回答說,“如果其中有一個是正确的話,那就應當是三月二十三日。”
  “為什么?”
  “這件事大約發生在杰克遜在這儿住院的時候。這個人真不走運。第一次遇險時我們把他搶救過來了。可是几個月之后他再次遇難而喪了命。除此之外,還因為在卡片上簽字的還有五月份去世的赫普列杜艾特。”
  “字跡太不清楚了!這确實是赫普列杜艾特的簽字嗎?”
  “我不是專家,但我看象他的筆跡。”
  “那么這個是您的筆跡?”他把杰克遜同意使用自己的遺体為醫學服務的聲明向大夫面前稍稍移近了一些。
  “嗯,象我的。記得我正在查病房,赫普列杜艾特大夫讓我對杰克遜的簽字做一見證。這种事情在醫院里是常見的——多半是遺書。”
  “可是聲明上簽署的日期是三月二十三日。”
  “我看見了。可能,赫普列杜艾特大夫決定把所有的文件都收集在一個卷夾里。可是日期上的差錯畢竟是個怪事。”
  “大夫,您試試看,請盡量回憶一下。在解釋不清日期上的事故之前,我無法完成當前的固守陋習的偵查。”
  “您問過負責轉遞資料的姑娘了嗎?”
  “問過了。她是個新手。可是毫無疑問,卡片是在八月十三日轉送過去的,當天情報中心就收到了。”
  他拿起帽子,微笑著离開瓊斯,他沒想到,他的行為很快就捅上去了。
  偵查處長貝倫斯從藍色煙盒里抖出一支法國香煙點著說,“我說,先生,不能因為机靈而發現了日期上的差錯就怪罪他。有什么辦法呢,珀西,人的本性是這樣,他很惱火。”
  陸軍准將卡明斯在辦公室里站著,臂肘支撐在壁爐上,他歎息著讓哈洛德和貝倫斯坐在皮沙發椅上。
  “我認為,哈洛德,這只不過是辦事人員的差錯。”他說話的聲音不象平時那么自信,哈洛德什么也沒回答,他等待談話的繼續發展。
  “我不明白,為什么您在費吉拉特之后又到肇事地點去了一趟。”
  哈洛德把目光投向總監助理頭部的上方。“因為在日期上發現了矛盾。先生。我想,您會贊同我親自去弄清楚問題的。”
  “當然啦,”卡明斯說,“可是總監……總之,您自己能想象到發生了什么事。現在不得不把案子退回來繼續進行審理。這是一件极傷腦筋的事。”
  “是啊,先生。毫無疑問,關于杰克遜的醫療材料是八月十三日送到醫療情報中心的。注明三月二十三日的那張所謂卡片原稿顯然是偽造的。”
  哈洛德把話停下來。他想證實,卡明斯有沒有离開談話的思路。
  “所有的情況都證明,卡片放到杰克遜卷案時在是在八月十三日。這意味著,先生,偽造文件的人知道。杰克遜活不多久了。”
  “于是就幫助他到另一個世界去了,是這樣吧?”
  “是的,先生。”
  “不錯。我們假設,這确是一次謀殺行為。”他第一次使用“确是”這個字眼。哈洛德和貝倫斯交換了一下眼色。“那么据您的看法,是出于什么動机呢?”
  哈洛德毫不遲疑地回答說:“為了得到心髒,先生。”
  “難以置信!”

十二 善与惡的競賽

  “既然您有看法,就請全都說出來吧!”偵查處長貝倫斯道。他坐在哈洛德那間四面都鑲滿玻璃窗的房間里。
  “不是我的看法,是受別人的啟發想到的。發現杰克遜已經死亡,或者已奄奄一息是在接到有關交通事故的電話之后。在途中,搶救人員又是注射,又是輸血,又是做人工呼吸,把他搶救過來。偵查人員做出一個當然的結論:偶然死亡,并且注明:肇事司机并未停車,下落不明。我畫了肇事地點的平面圖,連同肇事的其它細節材料都分別給我局那兩位病理專家過了目。我問他們:假如人是被害致死的,要怎么辦才能取出他的器官去進行移植手術?兩個人說出了完全相同的看法。”
  “是分別對您說的嗎?”
  “當然!”哈洛德伸手從褲兜里拿出煙斗。“他們兩個人都說:‘那不困難,但要有如下几個條件:凶手精通醫學,他得選擇一個合适而安全的地點來接待被害人,還要具備運送處于昏迷狀態的人的交通工具和手提式呼吸器,或者幫助呼吸的一般器械。’”
  貝倫斯燃著了雪前。
  “這個案子可能是怎么干的,他們也講了嗎?”
  哈洛德點點頭。
  “和被害人單獨會面,給他喝上‘米基芬’。然后用遮掩得很好的汽車把他拉到預定地點,附近還要有自動電話。這時在他的頭上給以致命的一擊。任何一個醫生都知道怎樣打才會被認定是不幸事故。然后給受害人用上呼吸器。凶手把汽車停在拐角的地方,從那里他可以觀察,什么時候出現救護車的燈光。看准時机,他馬上把手提式呼吸器關掉,把死者拖到顯眼的地方。他定要把衣服扯破,造成發生事故的假象,最后凶手就坐上汽車,揚長而去。”
  貝倫斯一言不發,琢磨著哈洛德的話。哈洛德稍停片刻,又繼續說:
  “病理專家們說,凶手這么干有他的好處,這樣干可以得到一個血型和細胞組織部合适的器官供給者。”
  “這回明白了,為什么杰克遜的病情報告在八月十三號發出,而事故卻發生在九月一號。可是,我們手頭沒有證据能證明這是誰干的。”
  “如果再深入一步,我們就會拿到證据,”哈洛德固執地說,“需要的是細心和忍耐,我敢肯定,他是租用了箱式汽車,這种車寬敞,沒有窗戶。”
  哈洛德不講了,于是貝倫斯問:“對凶殺發生在諾爾福克您怎么看?”
  “這一點在目前無足輕重,以后可能會變得重要起來。也許凶手熟悉這個地方。這個地方合适:附近有電話,离波昂醫院只有五英里,路上行人稀少,便于發現遠處出現的汽車燈光,并且路的兩旁還有篱笆牆,便于停車。”
  貝倫斯插嘴說:“假如他打的并不很重,被害人在醫院里忽然醒過來了,那怎么辦?”
  “我也向病理專家提了這個問題。他們說:可以把一個人頭顱打碎,仍然可以用呼吸器加上激素,使他長時間不死。如果這個人在受到襲擊之前是一個完全健康的人,那就更好辦。”
  “哈洛德,我對這個不感興趣。是的,毫無興趣。假如我們上了當,想什么辦法不讓輿論界不滿呢?”
  “現階段,”哈洛德說道,“要搞清楚,九月一號前后誰出租過箱式汽車,在這一天之前誰賣過呼吸器。”
  貝倫斯冷冷他說,“即使您搞清這些,對您也不會有什么好處!您會高升呢,還是要挨一頓整?祝您成功!”
  哈洛德一時呆若木雞。
  哈洛德的受挫并沒有影響他人生活,比如菲爾克斯的。
  費爾克斯到了一個房間的門前。門上挂的牌子上寫著:“人造心髒研究科,醫生拉塞爾·瓊斯,主任”,他推開門走了進去。
  菲洛恩小姐站起身來。菲爾克斯馬上看到了她那勻稱而漂亮的大腿。
  她請他坐到皮沙發上。屋內燈光明亮,對面牆邊放著寫字台,上邊挂著几幅照片和一些心髒的复制品。
  “是新成果嗎?”
  “是的,菲爾克斯先生。世界各地的實驗室送來的人造心髒。其中有兩個是我們的。”
  照片上注有日期、編號和實驗室的名稱。這些心髒看上去做得很粗糙,象是手工制品。
  瓊斯一邊擦手,一邊從隔壁房間走了出來。
  “您在給這些樣品挑毛病嗎?”他說,“對不起,菲洛恩小姐。”
  她走出房間,輕輕地關上了門。
  “真是一個美人!”菲爾克斯說,“你們當醫生的,生活簡直美极了。”
  “一般人都這么說,”瓊斯笑了起來,“可醫生比起他們的患者來說,可得小心多少倍呀!”
  菲爾克斯心緒不宁,可是身体不錯。他近來養成了一個用右手撫摸前胸的習慣。
  “您的气色非常好,”瓊斯說,“自我感覺也不錯吧?”
  “我覺得自己好象要發瘋。其他方面……”他聳聳肩,“都說我是沃爾德創造的奇跡。”
  “我看您說的不完全公正。難道讓沃爾德失敗反倒更好嗎?”
  “我惊恐、不安、痛苦,思想也無法集中,夜里常做惡夢,一夜要惊醒好几次。動不動就生悶气,而且气得要命,好象排异過程開始了。好了,老兄,不談這個。您邀我來也不是要听我發牢騷的。什么事啊?要是關于錢的事,您就可能要掃興羅!”
  瓊斯走近了寫字台。
  “我可以馬上告訴您,是關于錢的事。如果您看到我現在就要給您看的東西,您立即就會換一种口气說話的。”
  他拿過來一件包著紗布的東西,放在桌上。
  “您看,”他把那件東西放在菲爾克斯面前的桌子上,那個東西有拳頭大,外形象心髒,是藍黑色,并且還散發著一种奇妙而柔和的光澤,猶如一塊大寶石,但它不是一塊石頭。它大頭一側伸出几支小管,小管是用其他材料做的,灰黑色,表面似乎蒙著一層細网。這個東西相當好看,好象出于藝術家之手。
  “妙极了,是那些人造心髒中的一個嗎?”菲爾克斯說。
  “不,有本質上的差別,”瓊斯說,“這個是活的。”
  “外形美觀,摸起來給人以很舒适的感覺。不過,我看是重一點。”
  “它的重量和正常的心髒相同。這一只是給狗用的,所以小。”
  “任何缺點都沒有嗎?”
  瓊斯搖了搖頭。
  菲爾克斯把心髒拿起來,用手撫摸著它那光滑的表面。“好象軟綿綿的,摸起來挺舒服。”
  “它特別堅硬。”瓊斯走近桌子,拿著鑽石玻璃刀,把玻璃煙缸划出一道痕跡,然后他把玻璃刀遞給菲爾克斯。
  “您用它划划心髒!”
  玻璃刀在心髒上滑過,但沒有留下任何痕跡。
  “好家伙!”菲爾克斯小聲說。
  瓊斯哈哈大笑起來。
  “這個心髒完備得很。里邊裝有動力、節奏器和燃料。什么時候最后停工?這個心髒以鈽一238為動力,据推算,它可以工作十年,十年后再做手術換燃料。”
  “十年,”菲爾克斯低聲說,“比移植得最成功的心髒還多八年!”
  菲爾克斯做了一個習慣的動作,用手摸一下前胸,好象摸衣袋里的什么東西,瓊斯發現,他出現了頸肌抽搐。
  “您現在能把心髒接上嗎?”菲爾克斯問。
  “不,根本不需要您想象中的那种連接。這只心髒只在流動的血液中工作,在空气中不行。”
  菲爾克斯又一次摸了一下前胸。
  瓊斯這時發現他臉上的肌肉抽搐和他這一動作同時出現。
  “您是否把這個東西安到人的身上試一試呢?敢冒一次險嗎?”
  瓊斯走近桌子拿起一串鑰匙。“請您自己去看看,”他說。“如果這還不能使您信服,那就不會有什么東西能使您信服了。”
  打字机在哈洛德手指的沉重按擊下哼哼地響個不停。最近的偵查報告緩慢地從打字机上打印出來。
  探長哈洛德報告
  受害人杰克遜
  出售呼吸器:
  八月三日(星期一)
  布里斯托爾市莫奧爾赫德大街格里賓·基思和波洛克有限公司接受了莫里斯·戈爾丁醫生的電話訂貨。
  格里賓等人合辦的公司是國內專門為醫療生產呼吸器的屈指可數的几家公司之一。
  商務部主任戴維·基思先生接的電話。他反复強調說,戈爾丁醫生的口音很標准,很懂禮節。這位醫生說,他是南非人,不久前在某個新獨立的非洲國家通過了臨床實習。可是基思先生沒有記住是哪一個國家。
  戈爾丁醫生說,八月三日早晨他將离開英國,他說他剛剛收到一位新雇主的委托,請他代買一台該公司出品的BD一2107型呼吸器。他訂購了一台,并說第二天,即八月四日提貨。
  基思先生要求他提供銀行保證,然而戈爾丁醫生說,他可以付現款。他還說,他在倫敦沒有固定住址。他非常愿意向其他買主推荐該公司的產品。
  八月四日(星期二)
  戈爾丁醫生的司机在下午一點半鐘前來取貨。基思先生事先吩咐過,他要親自接待取貨人,可是在司机來提貨的時候,基思先生正在吃午飯。基思先生的秘書索列爾小姐接待了他。司机帶來了戈爾丁的一張便條。他付了錢,大家幫他把呼吸器裝在箱式汽車上。

                刑警費吉拉特報告
  受害者:杰克遜
  運輸工具:
  ABE--2354通知發出后,收到累斯特警察局的通報。經過進一步偵查,下述事實已核實:
  八月二十八日(星期一)
  累斯特市特洛里大街阿,勒·托德父子汽車出租公司接待了一位男顧客。這位顧客具有和被怀疑者相同的特征,他自報姓名為西德涅·霍拉爾德,要租用箱式汽車,說是急用。當問他有無銀行保證時,他說他不想浪費時間,宁肯出任何數目的押金。
  于是請來了托德先生。霍拉爾德提出,箱式汽車他准備租用一個星期。托德先生向他要二百鎊押金和一個星期的租用費。顧客當即付了現款。
  九月四日(星期一)
  霍拉爾德送還了箱式汽車。按里程表,汽車共行駛467英里。從押金中扣除了應付的里程費,余額退還給顧客本人。
  這是一輛莫里斯牌汽車,載重半吨,車號是Ha1一4592。阿·勒托德說,照片上的瓊斯很象霍拉爾德。
  附注:
  累斯特警察局檢查了箱式汽車上的手印,結果一無所得。行車里程超過由累斯特到厄色克斯和諾爾福克往返的里程。累斯特市沒有西德涅·霍拉爾德這個人。
  哈洛德把兩份報告訂在一起,放進夾子,并用筆寫上:“送偵查處長貝倫斯閱”。他滿意地簽上“17時30分。”自偵查工作開始以來,好容易盼到一個自由的傍晚。
  他的報告很快送到了偵查處。
  貝倫斯的嘴角挂著一絲尖刻的嘲笑。
  “偵查線索可真不少,我的朋友。大概太多了吧。這樣我們可以顯示一下自己。”
  貝倫斯瞧了一眼文件夾,看了一下自己畫的記號和潦草的字跡。
  “關于八月份第一周出租箱式汽車的第二號通報,有沒有回文?”
  “還沒有。”
  貝倫斯歎了一口气。
  “如果我們不得不掘開杰克遜的墳墓,企圖偶然地能夠發現新的線索,那可是最后一著棋了。那個醫生叫什么名字?”
  “喬舒亞·沃爾德,”哈洛德提示說。
  “如果我們一無所獲,那么您那偵查處長的頭銜和我的前途可就保不住了。”
  “即使槁到點什么,下場也一樣。”
  “非洲沒有什么消息嗎?”
  “還沒有。我再拍一封電報。如果沒有莫里斯·戈爾丁這個人,我們就有辦法。”
  哈洛德點著了煙斗。“我真想找到這個呼吸器。”
  “上面一定標有批號,”貝倫斯說。“假如您是這個人,作案之后,您會怎樣處理這個呼吸器呢?”
  “拿回家去,埋起來,或者扔到河里。”哈洛德沉思著回答。
  “這個玩藝儿到底是什么樣子?”
  “在鐵箱里裝著,就這么大。只要把蓋打開,就可以使用。我們可以設想一下那天夜里的情況:他剛把杰克遜害死的時候,一定會想到,全英國的警察都得出動捉拿在逃的司机,并且肯定會捉住他。那時如果發現呼吸器,就不好對付了。我認為,他一定得甩掉它。”
  “譬如,前面是一條河,”貝倫斯說,他又開始了偵探們在猜想的戰場上互相角逐的那种習以為常的游戲。
  “他有三點理由來選這條河。”
  “不,有四點理由。河上有橋,而且河的航道很深。往河里扔什么都行,又快又方便。人站在天橋上比站在湖邊好,不容易引起怀疑。”
  哈洛德馬上答道。
  “你沒有見過呼吸器的箱子。它一定得在水面上漂浮很長時間。”
  “還能順流而下嗎?”
  “如果他在箱子上穿几個窟窿,那么漂一會就得沉下去。即使我們看著它,也不容易再找到它。”
  “好!”貝倫斯說。“現在我們需要一張大比例尺的軍用地形圖。”

十三 穿了底的愛情

  莫麗·菲洛恩小姐听到電話里是一個女人的聲音。那個女人問:
  “瓊斯大夫在嗎?”
  這聲音她是熟悉的——那么冷淡,嚴肅。而且是慢條斯理的。莫麗以前在瓊斯打電話時听見過這個聲音。
  “對不起,我看看大夫在不在屋里。怎么和他講呢,是什么人來的電話?”
  “瑪嘉麗斯捷爾太太。”
  菲洛恩小姐按了一下并聯電話的電鈕。
  “接上,”并聯電話那頭瓊斯气憤地說。
  莫麗接上電話,但听筒還在耳邊放著;當瓊斯喊:“喂”時,她用鉛筆輕輕敲了一下听筒,表示已把電話机挂上了。
  電話那邊那女人直截了當地說:“我今天無論如何也得見到你。什么時候都可以。有急事。”
  “好,八點鐘,我不關胡同里的便門。”
  “不……那……”
  “不要急嘛,晚上再談吧。”瓊斯气憤地打斷她,放下了听筒。
  莫麗直覺感到這電話有鬼。她很熟悉胡同里的便門,他們同居的三年中,她經常從這個便門悄悄地溜進瓊斯的家。胡同里只有兩盞路燈,篱笆后面枝葉繁茂,很容易藏身。她下決心一定要知道是誰奪去了她在瓊斯被窩里的位置,八點鐘,她隱藏到便門邊的樹叢中。
  不久傳來了高跟鞋的聲音。來的是菲爾克斯太太。她一開便門就不見了。莫麗·菲洛恩一心想看到和听到更多的東西,當她走近便門時,房間已關上。她急忙跨過草坪,借著月桂樹叢陰影的掩護,小心翼翼地向前移動著身子,最后終于來到了台階跟前。
  她現在已經知道了他們的關系。她想等臥室燈一亮馬上就走。她等了十來分鐘,凍得直打顫,她不斷在提醒自己,不必嫉妒,可還是守在那里不動,等著臥室里打開電燈。
  這時,在臥室里,梅莉琳脫下大衣,扔到沙發上,隨手關上客廳的門。
  “拉塞爾,事關重要。安東尼讓我用贈与證書把錢取出來。他想把這筆錢給你作研究經費。”
  瓊斯一言不發,望著壁爐的火光。
  “在我那次告訴你我怀孕時,”她繼續說,聲音小得勉強可以听見。“我們曾決定一起离開此地。”
  “你快講講,他說了些什么?”
  “他十分焦躁,在屋里走來走去,根本睡不著覺。可怜的人總在琢磨心髒的事。我的贈与證書,款額很大。我不懂錢財方面的事。可是安東尼已在證書上簽了名,以便他死后,如果沒有繼承人,我好能靠這筆錢生活。在他沒死之前,可以憑證書提前支取這筆錢。”
  梅莉琳不再說了,她用懇求的目光望著他。
  “后來呢?”他說。
  “他堅持要我把錢取出來,他說這和他的生命緊密相關。”
  “你沒有告訴他,說你怀孕了?”
  “沒有,最后安東尼直截了當地問我:‘為了挽救我的生命,你同意這樣做嗎?’他說,你需要六万鎊左右。我們現在就可以憑證書取出來五万鎊。這個數目差不多是證書期滿后應得總數的一半。”
  梅莉琳站起來,走到壁爐跟前。
  見他不吱聲,“呶,拉塞爾,”她冷淡地說,“你在欺騙我們兩個人中的哪一個?還是兩個人同時欺騙?”
  “我昨天和前天都給你打過電話,我想當面跟你講明白,講講我們怎樣一起离開此地。”
  “帶著錢?”她惊奇地皺起眉頭。
  “贈与證書不是屬于你的嗎?呶,你要好好考慮一下。從醫學上看,我不能給他任何幫助。”
  “不能?那你的人造心髒呢?你不是還答應過他,只要有錢,用几個月時間,就能把人造心髒搞成嗎?”
  他把手向她伸過來,而她卻把他的手推到一邊。
  “真見鬼,親愛的!”瓊斯想极力掩飾自己的惊慌。“我不明白,你這是什么意思。錢不是你的嗎?我們必須一起离開此地,你要想想孩子嘛。”
  梅莉琳把頭往后一仰,閉上了眼睛,淚水從眼角流了出來。
  “這都是在安東尼為他做了那么多好事以后。”她小聲說著。
  “這么說,你并不是真的要和我一起逃走了?”他生气地問。
  “上帝呀!他至今還不明白他干了什么蠢事!”
  她看了他一眼,淚水流到臉頰上。
  “是的,我是曾想和你一起逃走,而且是帶著這個孩子,”她用手摸了一下腹部。“我大概是瘋了。我不僅對自己的所作所為無法理解,而且對你,我也沒看透。”
  她在屋內走了一個來回。
  “你不知道,你都搞了些什么名堂,又多么無恥!你是個醫生,你當然很容易欺騙一個病人。他們相信醫生,因為他們想活下去。你的所作所為簡直象一個流氓!用狗來搞肮髒的把戲,安東尼說,你給他看過X光照片,照片上是一顆安裝在狗身上的人造心髒。你怎么搞起了這种騙人的勾當!上帝呀,可怜的安東尼!他還眉飛色舞地夸獎你如何了不起呢。”
  淚水流到了她臉上。瓊斯望著壁爐,极力在控制著自己。
  “安東尼以為,換人造心髒就象鑲牙那么容易。他又有了新的希望。你有一個新的脈搏節奏的裝置,有一种可用十年的鈽……”
  “這一切全都是事實,”瓊斯打斷她的話。
  她再也無法按捺自己的憤怒。
  “住嘴!再用六個月,六年,你也做不出來,你准備逃走。是愛情的驅使嗎?不,是五万英鎊和一個你隨時都可以拋棄的女人。”
  “你到底想干什么?”他問。
  “當然是留下來和他在一起。”
  瓊斯沉默了一會儿:“你要把一切都告訴他嗎?”
  “不,那是不可能的。”
  他沒有繼續提出問題。過了一會儿才慢條斯理地說:“我想,他還是會讓你放棄贈与證書,把錢給我的。”
  “不,我可沒有這么想過。”
  “簡直一切都亂套了……我得繼續工作。”他說這些話的口气,好象是她給制造了嚴重困難。“我還能干什么?至少還能有點希望。我留下來。就得還帳,所以我現在需要錢。”
  “錢是他的。如果需要把錢花在你身上,來挽回你造的孽,那我們也可以花。不論付出多大的代价,我也要支持他。”
  “你大錯特錯了。也許還要兩年時間,但我一定能成功。不要以為錢會白花。”
  “請你不要說了!”她不耐煩地喊道,“那會更坏,他指是你最近就能成功。”
  她改變了話題。“我得把錢全部取出來,否則他會疑心的。可是現在讓我怎么依賴你呢?不,拉塞爾,從現在起我要監督你的支出。”
  “我不敢怪罪你,但也無法說服你。眼下要把研究工作繼續下去,馬上就需要兩万五千鎊。材料、設備、專家,都需要錢。可以把預算給你看。”
  “好,讓我看看。”她口气堅定地說。“錢星期三就給你。”
  “那有什么辦法?看樣子,你是要故意找麻煩。”
  “一言為定,星期三付款。沒有別的事,我就走了。”
  她穿上大衣,并沒有讓他幫忙。
  這時莫麗·菲洛恩發現走廊里的燈光亮了,她立即躲到樹叢中,門開了,菲爾克斯太太從里邊走出來,瓊斯跟在她的身后。
  “我們講好,一切都只字不提,你同意嗎?”
  “只好這樣。當然,我是什么也不會說的。”
  她默默地走下台階,瓊斯用力地把門關上,閂上門閂。
  莫麗·菲洛恩在月桂花叢中凍得直打哆咦,但還是等菲爾克斯太太走遠之后,才動身。

十四 霧里撈證

  “局長,干這种活天气不太合适。”哈洛德對地方警察局長說。
  “如果能伸直腰,也不會這么難受啊,”他的助手說。
  橋拱太低,他們不得不彎著腰站在下面。陣陣冷風吹起波浪,雨點打在腳面上。
  “探長,那是什么?”警察局長用手指著問。
  离他們大約二百米遠的地方有一個潛水員露出水面。他把一件東西扔到岸上,從水里探出身來,擺了擺手。又有一個潛水員,也鑽出水面,和他一起擺著手。
  “走。”哈洛德說著,便匆忙地順著斜坡登上橋頭,由橋頭向對岸跑去,費吉拉特和局長緊緊跟在他的背后。
  當哈洛德气喘噓噓地跑到跟前時,一個潛水員指著一個黑色的四方形東西說:“看樣子這正是我們要找的,探長。”
  那是一個金屬制成的箱子,四周沾滿淤泥,和哈洛德在“格里賓·基思和波洛克”有限公司看到的完全一樣——正好是BD-2107型自動呼吸器。箱子四周用螺絲刀扎了很多窟窿眼儿,為讓它順流漂浮時能很快沉底。
  哈洛德滿意地笑了,“這回有眉目了。”
  哈洛德掏出煙斗,裝上煙絲,抽了起來,他的邏輯推斷應驗了,毫無疑問,杰克遜死于肮髒的犯罪行為——這是證明瓊斯有罪的又一個旁證。
  “探長,如果不保密的話,您能告訴我下一步准備怎么辦嗎?”當地的警察問。
  “我要求指紋鑒定專家重新檢查杰克遜尸体,但你先不要往外說。現在我們可以肯定,他不是被車軋死的。”
  要證實他不是被車軋死的,就得找到廂式貨車。
  他轉向助手,“貧吉拉特,您找到由布里斯托爾運送呼吸器的箱式汽車了嗎?”
  他的助手點點頭。他贏了一個回合。
  “是的,先生,箱式汽車是從文戈杰切爾弄來的。”
  “也是那個人干的嗎?”
  “是的,就是他。根据照片,他們認為是他,但沒有把握。特征相似:身材、聲音、語調等等。”
  “干的不錯。”哈洛德說。“那個菲洛恩怎么樣?您不是和她見過面了嗎?我去醫院時,她剛好不在。”
  “是一個討人喜歡的女人,二十七八歲,挺聰明,未來的病理專家。您怎么想起來問她呢?”
  “我想找她談談,可又怕惊動瓊斯。我敢斷定,她馬上就會去告訴他的。有些情況使我放心不下。為什么兩份材料上寫的是三月二十三號,號外一份上卻是八月十三號?顯然其中有兩個是偽造的。我怀疑,第三份材料,就是有杰克遜簽名表示同意使用他的遺体的那個是偽造的。杰克遜太太一口咬定,他丈夫一向反對移植手術。”
  “我們能否認為,這個同意也是偽造的?”
  哈洛德歎口气,然后解釋說:
  “他們是用這兩張卡片向情報中心做了杰克遜的病情報告,可能是想用這兩張卡片掩蓋住一般性質的差錯。如果另外一個材料也是假的,那么選中杰克遜就不是偶然的——他的血型和細胞組織正好合适。”
  “這一切恐怕只有找菲洛恩小姐才能有所突破。”
  也就是根据這個想法,哈洛德到了醫院,找到院長,讓他去找菲洛恩。
  “菲洛恩小姐,探長哈洛德要問您几個問題,”醫院院長說,”他特別囑咐,不讓您把談話內容泄露給任何人。探長要把您所复制的几份材料還給您,他想得到原件。”菲洛恩听了院長的話后默不吱聲。
  哈洛德馬上說:“我來的目的是弄清這几份材料中令人費解的几個矛盾。您能告訴我,你們科的工作人員今年休假的日期嗎?”
  她沉思著,眯縫起眼睛。“我休假早,早在六月份。芬德利醫生是在冬天休的假,瓊斯醫生整個八月份和九月份的第一個星期不在科里。”
  “一共五個星期。”哈洛德說。
  “不,八月中旬他回來過一個星期,參加會議。四個實驗員的休假時間,我得查查名單,探長先生。”
  “這個以后再說。你們的工作人員可以隨便使用醫療中心的卡片嗎?”
  “是的,打字間里堆著很多卡片。”
  哈洛德看了一下自己的筆記。卡片是赫普列杜艾特醫生簽名登記的,可他是八月十三號以前死的。哈洛德沒有提起這一事實,接著問道:
  “您可以談談卡片的制作過程嗎?”
  “打字員先打在紙帶上,然后向中心報告。”
  “假如有人要向中心提供假情報,這個人得怎么辦呢?”
  菲洛恩小姐沉思片刻之后說:“如果我想這么干,恐怕得先用打字机填一張中心的卡片,然后再冒充醫生胡亂簽上名,把它和准備送到打字間那些混在一起,估計任何人也不會注意這些司空見慣了的傳遞手續。”
  哈洛德合上了筆記本。
  “我這次是為檔案的事情來的。”
  “我馬上就把檔案取來。”
  哈洛德接過檔案便走了。他走之后,在回院長辦公室的路上,菲洛恩小姐碰上了瓊斯。她有意識地把手里的夾子翻了過去,沒有讓他看見上面的名字,她怕引起瓊斯的怀疑。看來,他什么也沒有覺察,只是毫不在意地看了一眼。
  几分鐘以后,瓊斯出現在馬路對面的小咖啡店里,坐在臨街的窗戶旁邊。
  哈洛德左顧右盼,可就是沒有發現瓊斯。
  貝倫斯沒有敲門就走進“自動電話亭”——大家都這么稱呼哈洛德的那間小屋,他把一份當天的《成功日報》扔到桌上。
  哈洛德往報紙上看了一眼,《對心髒供給者進行掘墳檢驗》——這條醒目的大字標題橫貫整個版面,上面是:《移植跳動的心髒——警方出面干預》。
  “這些東西他們是怎么搞到的?”哈洛德小聲說。
  “我看這很平常。”貝倫斯漫不經心地說,“您從來沒有看過費吉拉特的口袋里裝著什么嗎?”
  “這我得看看了。”哈洛德不高興他說,“如果這是費吉拉特干的,我就取消他當警察的資格。”
  突然電話鈴響了起來。
  哈洛德拿起听筒,看貝倫斯一眼,然后說:“你問瓊斯嗎?沒有找到瓊斯?”
  “瓊斯溜了,”對方告訴他,“……他早晨打電話告訴院長說,他要到巴黎去取專門的研究材料。在那里呆三四天,隨時同醫院保持電話聯系。”
  “他是開自己的汽車去的?”
  “汽車在車庫里。”
  “知不知道,他是從哪里打來的電話?”“不知道。”
  “O·K!我通知邊防站。可是,大概已經晚了。”

十五 假死者,真面目

  就在尋找瓊斯一無所獲時,菲洛恩小姐來了電話。哈洛德立即約她在一家小酒店見面,這家小酒館是在阿姆特里鎮一條街道上。哈洛德不大喜歡喝咖啡,坐在那里看報,忽然門鈴一響,菲洛恩小姐走了進來。她四下一望,馬上就發現了哈洛德的身影。他站起身來,寒喧了几句,然后說:“您給我打了電話。這個地方談話不太理想,您帶來了什么消息?”
  “今天早晨我想起來一件事情,我翻看了病理科的所有卷宗。您一定知道處理嚴重事故的手續吧?”
  “請您講下去,”哈洛德小聲說。
  “是這樣的。發生事故以后,患者要先到急救科,首先是采血化驗,然后再送病理科。”
  “干什么?”
  “鑒定血型。万一需要輸血,好有個准備。”
  “哦。”
  “杰克遜的肩骨是粉碎性骨折,并導致動脈破裂。當病理專家化驗血型并同冰箱里存放的血進行對比實驗時,瓊斯大夫正好值班。他在結一個患者做手術。他值班的次數較多。”
  “他的醫術很高明嗎?”
  “是一個出色的外科醫生,”她的聲調使哈洛德怀疑地看了她一眼。
  “杰克遜輸了四品脫血,這是我從病理卷宗里看到的。這是在三月十一號,即事故發生的當天。當時他那种血型的血我們醫院只剩下了兩品脫。所以不得不派人騎著摩托到別的醫院去借。”
  “這种做法不正常嗎?”
  “不,我是想,這一情況可以幫助我弄清問題。”
  哈洛德那冷酷的目光緩和了下來。他真想讓她代替費吉拉特當偵探。
  “根据病志上的記載,杰克遜的血型是A型,因子是陽性。”她停了一會儿,然后又興致勃勃地說了下去:“可八月十三號情報中心的卡片上寫的卻是AB型血,因子是陰性。”
  哈洛德倒吸了一口冷气,又一個醫學之謎,“也許卡片記得不准?”
  她肯定地搖搖頭說:“根本不可能搞錯。顯然,如果杰克遜輸的不是A型血,他早就死了。另外,血是借的,不可能錯。我可以擔保,我說的是正确的。”
  “好。您是鑒定人,可這又能什么問題呢?”
  “這說明,根据假情報,微机顯示出菲爾克斯和杰克遜的血型相同,而這正是移植手術所需要的血型。實際上,假如菲爾克斯換上了杰克遜的心髒,他一天也活不了,也許死的更快。移植的心髒首先必須是血型相同,血型不同,就用不著再去分析細胞組織。”
  “請等一下。”哈洛德突然冒出一句話,“您先不要走,我還有事問您。”
  他向酒巴間走去。
  “我需要馬上打一個電話,而且誰也不要來打攪我。”他說。
  他給貝倫斯打了電話,讓他召開一個案情報告會,一小時后,這個會召開了。
  大家都站在空蕩蕩的會議室里。瑪爾科姆爵土衣冠楚楚,身高足有兩米。陸軍准將卡明斯也穿著夜禮服。詹姆斯·尤爾頓爵土,他是內務部病理專家,和前兩位截然不同,象獵狗一樣又瘦又小。貝倫斯臂肘支在暖气上。費吉拉特以“立正”的姿勢站在那里,態度非常嚴肅。
  桌上放著哈洛德由斯萊辛格醫院拿來的文件夾、卡片、四個裝著X光照片的開口大紙袋。
  “我簡單說几句,”詹姆斯開始說,“今天偵查處長貝倫斯給我送來兩個口袋。里邊裝有愛德華·杰克遜的X光照片。頭部照片表明,杰克遜几乎有一口理想的牙齒。”他拿底片在燈光下照了一下,然后拿起粉紅色的登記卡片。
  “這張卡片是斯萊辛格醫院值班病理專家三月十一號填寫的。這張卡片告訴我們,杰克遜的血是A型,因子是陽性。偵查處長既檢查了X光片。也檢查了卡片。”
  他看了看哈洛德,哈洛德點頭表示同意。
  “這是掘出的尸体的X光照片。杰克遜死后,把他的心髒取出來移植給別人了,然后又以他的名義把他的這具尸体埋入墳墓。”
  他停了下來,以便引起大家的注意。
  “大家要我先講一下,腦部受的傷是不是致命的。是的,而且根本無法搶救了。這個X光照片顯示了致傷情況。同時它還表明,這個人有很复雜的人造齒橋。這一張是左臂的X光照片,你們能夠看得清清楚楚,絲毫沒有前臂骨折的痕跡。”
  “最后一點,”他說,“我個人的化驗結果是,這個人的血型是AB,因子是陰性。”
  他用一雙纖細而漂亮的手把文件夾和照片整理好。
  “結論是:埋葬了另一個人,冒名頂替了杰克遜。”
  “那么,真杰克遜呢?”有人問。
  “可以這樣設想,杰可遜想搞一個隱身法,找到了一個相貌与他相同的小伙子,把他殺掉,調換了身份證,然后給醫院打電話,說發生了不幸事故。”
  貝倫斯看了看天棚,深深地歎一口气。“如果是這樣,那么事故發生前兩個星期就把杰克遜病情的假情報送到情報中心,該如何解釋呢?”
  “暫時還無法解釋,不過——”哈洛德說,“在報刊掀起軒然大波過后,真杰克遜銷聲匿跡了。很可能,他也和制造杰克遜案件有牽連。”
  貝倫斯皺起眉頭,問道:“哈洛德,您這個想法,能不能繼續談下去?”
  “可以,雖然我這是靈机一動想到的。菲爾克斯非常有錢,他需要一顆心髒。瓊斯要靠他的經濟資助。杰克遜是一個自食其力的人,他不是見錢著了迷,就是受到了訛詐。他的任務就是要舍出自己的姓名,譬如瓊斯在他的患者中或者在什么地方選中了一個遺傳性征合适的人,把他的病情情報以杰克遜的名字送到中心。這樣,出于某种動机,杰克遜就幫助制造了一起交通事故,把自己的身份證放到被害者的兜里。杰克遜自己可能還有其他證明,要不就是換一個新的名字。這樣一來,菲爾克斯得救了,而杰克遜也得到了應得的酬謝。”
  貝倫斯歎口气:“不無道理,但我們已經掌握很多情況,卻缺乏較多的事實。”
  “我們手上有尸体,”哈洛德說,“況且杰克遜太太也來過,一再發誓說,那不是她的丈夫。如果把尸体搞明白了,其他許多問題就可以迎刃而解了。”
  “我認為應該檢查瓊斯的家。”貝倫斯做出了決定。“配合指紋鑒定人員仔細搜查一下。我馬上去請求批准這個方案。”
  哈治德點點頭。“我去搜查,費吉拉特去搞X光照片的通告。”
  哈洛德說干就干,組織了一次類似軍事行動的搜查。
  哈洛德帶領自己的人馬在夜里出發到阿姆特里去,路上他一直在注意載有各种專家和設備的箱式汽車的到來。三輛箱式轎車沒開前燈摸黑開迸敞開的大門,繞過樓房,一直開到瓊斯住宅長有濃密樹叢的地方。
  倫敦警察局的工作人員從頂樓開始搜查。他們打穿牆壁,研究護牆板和地板,用放大鏡仔細觀察家俱,翻來倒去地看文件筐,翻看成堆的已經發黃的文件。檢查過不住人的房間之后,他們開始檢查客廳、辦公室、廚房和兩間臥室。在一個臥室里他們首先用吸塵器在地毯上吸了一遍,把垃圾裝進標有標簽的口袋里。然后他們把瓊斯的衣服的各個衣兜翻過來,把兜里的髒東西送到樓下,送給哈洛德。他們把床單舖開,把柜子和櫥柜的抽匣里的東西全都倒到上面,然后開始研究家俱,以期揭開秘密。
  他們把車庫的地掃了一遍,把垃圾全部收到一起,檢查了垃圾輸送洞,把里邊的髒物分類整理起來。最后放涼水沖洗地板,把髒水又都收進桶里。
  地下室也用顯微鏡進行了觀察,看土地是否有挖掘過的痕跡。花園里的草棚也用同樣的方法搜查了一遍,還用金屬檢波器檢查了花園。
  哈洛德拿著夾鉗和放大鏡仔細地觀察瓊斯衣兜里的東西,從中挑出一些東西放到紙袋里。他夾起一小塊團成小團的普普通通的紙片,上面沾滿了衣兜里的碎屑,用夾鉗把它攤開,他剛想扔掉,突然發現上邊印有“杜塞爾多夫”字樣。
  這是一張帳單或是收据:站前飯店,杜塞爾多夫。上面用圓珠筆寫的字母和數字還能看得很清楚:2K,1G·K,680。
  哈洛德陷入沉思。
  “菲爾克斯!原來是這樣。波利·菲爾克斯。最后一次有人在杜塞爾多夫見過他。”他查看記事本,——十一月七號。
  “啊!‘魯爾’旅館,卡爾·蓋因茨——斯特拉謝大街,杜塞爾多夫。”
  一分鐘以后,他往希特勞烏机場打了個電話。有一班13時15分到達杜塞爾多夫的班机。
  十五分鐘以后,他拿起帳單,驅車向机場駛去。
  飛机迅速把送往達杜塞爾多夫。
  杜塞爾多失中央車站的對面有一家舊式的酒館,地下室沒有小酒巴間,哈洛德進去后坐在那里。
  “魯爾”旅館的經理告訴他,那天值夜班的守門人兩個星期前已辭職不干了。哈洛德問清了他的住址就去找他。不巧,他又不在家,于是他又返了回來。
  “站前”飯店相當髒,酒巴間的門是弓形的,顧客們互相都認識,對陌生人极不友好。在這里,他碰上一個醉漢,原來他曾在英國當過俘虜,因此他用他知道的單詞告訴哈洛德,帳單上寫的是:兩杯白蘭地,一碗咖啡,一共六馬克八十芬尼。哈洛德就了解到這么多情況。誰都不認識照片上的瓊斯。
  五點半,當時的守門人——現在已經當了店員的埃根·維貝爾先生,回到了家里。他興致勃勃他講述了波利·菲爾克斯先生來旅館的情況。
  哈洛德把瓊斯的照片拿給他看。
  是的,沒有錯,這就是那位菲爾克斯先生。就是他。他來旅館,大概是在十一月上旬。
  維貝爾先生檢查過菲爾克斯先生的護照嗎?那還用問,當然檢查了。
  案情相當清楚了,哈洛德再也呆不住。
  沒有夜航班机去倫敦,經由奧斯坦德的火車10時55分發車,哈洛德赶上了這次火車。
  回去后,他首先找了菲洛恩小姐,這次談話气氛緊張。
  “您有審問我的權利嗎?”菲洛恩小姐問。
  “我沒有審問您,可是警方有根据認為,有人犯了罪,瓊斯大夫可以協助我們偵破此案,他本人現在不在,您是他的秘書,您有義務幫助警方弄清几個問題。”
  她打斷他:“問題不在這儿,探長。我已決定辭掉這里的工作。您想了解什么問題?”
  “您能告訴我,瓊斯大夫九月一號晚上到哪儿去了嗎?”
  她翻開自己的日記:“休假。他九月四號才回來。”
  哈洛德記下來。“那么,九月七號和八號呢?”
  她沒有馬上回答,最后她說:“他在蘇格蘭。”
  “啊,在蘇格蘭,”他記到本上。“您知道,他去那里干什么?”
  “那里正在開學術會議。”
  “据我們了解,他沒有去蘇格蘭,菲洛恩小姐。”
  “他是這樣對我說的。他的日記和我的日記里都是這樣記的。”
  “您方才為什么遲疑一下,沒有馬上回答我?您知道,他沒有去蘇格蘭,是不是?”
  她沒有做聲,哈洛德開始說話了,這回口气比較嚴厲:
  “一句話,請您告訴我,您從哪儿听說,那兩天瓊斯大夫不在蘇格蘭?”
  “我打過電話,回答說,他不在那里。”
  “謝謝,”哈洛德記在本上,“您知道,他為什么要制造去開會的假象呢?”
  “如果我說的對,我看這里邊沒有什么犯罪的問題。”她小聲回答。“他可能是和菲爾克斯太太在一起。”
  “請您告訴我,您為什么這樣想?而且是當事情一對警方有利,您就不那樣看呢?”
  “天哪!”她喊起來,咬著手帕。“一個自稱是瑪嘉麗斯捷爾太太的女人給他打過電話,可實際上是菲爾克斯太太打的。”
  “您怎么知道的?”
  “根据聲音猜到的。我听到他們約好在他家里會面。還有一次,他提醒她要嚴守秘密。她說,‘我把錢取出來,不說出你來。’他再一次提醒她,他們倆都必須對什么事情守口如瓶。他還說,等他丈夫去俱樂部的時候,他到她家去取錢。”
  哈洛德拿起帽子:“您提供的情況很重要,菲洛恩小姐。非常感謝您。”
  哈洛德馬上赶回了偵察處。
  貝倫斯咬著嘴唇,悶悶不樂地看著偵們擺在那里的最后一堆東西——還是證据不足。
  “如果瓊斯今天到我們這里來,我們向他也提不出什么來,為什么他溜掉了呢?”
  “他只是暫時回避了一下,這個人相當狡猾。他很清楚,他犯了很多錯誤。但是他認為,沒有任何證据,光憑一些怀疑是不能把他怎樣的。”
  貝倫斯疲憊地點了點頭。這時,電話鈴響了,哈洛德拿起听筒,他一怔,睜大眼睛望著貝倫斯點頭。
  “血!”他說,“人血。車庫里。廢料箱里有血。從地上收的水里發現有很多血的痕跡。感謝上帝,我們終于把他抓住了。”
  他們興奮之中,馬上驅車赶到瓊斯的家。他們把車停在大路上,下車向瓊斯家走去。整個花園被挖得亂七八糟,小路和小草坪也被無情地毀坏了,變成了一堆一堆的土。哈洛德急忙繞到房后,他發現,在掘亂的小草地旁邊站著一伙工作人員,在看著地上的什么東西。一看哈洛德來了,他們赶忙散開。這時哈洛德看到小坑里有一個灰白色的東西。
  “石灰,”哈洛德說。“在這儿看什么?”
  “好象是兩只手,先生,”費吉拉特說,“割的非常不高明。”
  “顯然不是醫生割的,”哈洛德說,話中帶有冰冷譏諷的口气。“你們通知給病理科了嗎?”
  “他們馬上就來,先生。”
  貝倫斯這時說:“不必等病理科了。只憑在瓊斯家發現的尸体的几個部分就足以掀起斬然大波了。我決定采取了一些措施:通知所有出境點和國際刑警。照片立即發往各地。”

十六 牙齒泄露的底牌

  斯各特醫學博士,作為索爾特里勳爵的客人在德文島度過了愉快的一周之后,把積存的信件清理出來。他還要在英國住几個星期,以便給一些知名人士醫治最難治的牙病,然后在熱帶的陽光下度寒假。
  “再沒有什么了嗎,菲爾德爾太太?”他問道。
  “還有這個,先生,”秘書說,護士從文件夾里抽出一張光滑的底片。“這個齒橋我好象見過。”
  斯各特先生仔細看三張照片:前齒橋的左半部、右部和前部。
  “是我們照的,菲爾德爾太太。”
  “我看也象。”
  “絕對沒錯。那次我第一回使用2—甲基丙烯酸脂固齒,那是新技術,因此用了一個備用橫橋。可是,見鬼,患者是誰呀?”
  他讀了文字說明。
  “真麻煩,可是沒辦法,得翻看檔案,只好如此。”
  “您同意讓我來找嗎,先生?”
  “不,不必,既然是我們的患者,我就有義務通報給倫敦警察局。和朋友約好的那頓晚飯就得推遲一下!”
  在斯各特先上准備去赴朋友之約時,梅莉琳從銀行走出來。她手里拿著五万三千英鎊,每張票面都是二十英鎊的,錢是經理當面交給她的。經理解釋說,這樣做是因為“這些天在報紙上經常看到可怕的新聞”。
  梅莉琳拿了錢就匆忙走了,這一天似乎誰都行跡匆匆。几乎在同時,哈洛德匆忙地返回倫敦警察局。貝倫斯來接他,說,總監卡明斯的助理臨時有事,一小時以后才能回來。他們兩個因為怕錯過總監的召見,在飯館草草地吃了一頓午飯,兩個小時以后他們才被召到陸軍准將的房間。
  這時詹姆斯·尤爾頓爵士走進來,他手里拿著濕漉漉的X光照片和同樣大小的口袋。
  “太卑鄙了,”他說,“細節我不說了。一句話,左前臂的照片和斯萊辛格醫院的X光照片完全一致,因此在阿姆特里發現的那只手是杰克遜的,全部情況表明,這兩只手是從在比克賽姆發現的軀干上割下來的,也是杰克遜的。”
  他把照片收拾起來。“有問題嗎,先生們?”
  哈洛德從兜里掏出煙斗,這時貝倫特說,“先生,請原諒我冒昧,哈洛德比其他人更了解案情,我建議讓他繼續搞這個案子。”
  “當然,當然。行動吧,哈洛德。”總監表示支持。
  哈洛德向貝倫斯投去嚴肅的目光。
  “辦這個案子我要從如下的推斷開始:瓊斯殺害了杰克遜——真杰克遜,而這是預謀的一部分。這一預謀是為了給菲爾克斯換一個新的心髒,讓他多活几年。而菲爾克斯反過來則在經濟上支持瓊斯制造世界上第一個最有效的人造心髒。”
  貝倫斯問:“菲爾克斯夫婦,就不動了?”
  “要動。菲爾克斯太太一心想延長菲爾克斯的壽命。”他嚴肅地補充說道:“菲爾克斯也希望這樣。但當時他在住院,病情很重,而她呢……”他聳聳肩。
  他用手按一下煙斗中鼓起的煙絲,又吹了一下。
  “謀殺計划得很周密。瓊斯八月初第一次租了箱式汽車,殺害杰克遜,處理他的尸体,購買、運送呼吸器,都是用的這輛汽車。”
  貝倫斯插嘴問:“您說,他為什么把軀干扔到水坑里,而把四肢埋了起來?”
  “我不清楚。也許是希德·佩因惊動了他。要不就是叫人無法辨認死者。我看這一點不很重要。”
  他繼續說:
  “就這樣,在瓊斯送還箱式汽車之前,他已經殺害了杰克遜,拿到了證實他身份的身份證、衣服和其他物品。他已掌握了一台呼吸器,已經万事俱備,可以著手殺害埋葬時借用杰克遜名字的那個人了。值得注意的是,菲爾克斯的血型是少見的。在很短時間內,不靠瓊斯幫忙,是很難找到合适的心髒的。”
  “也許,我們無法弄清,誰是后來被殺害的。但他一定有相應的遺傳特征,交通事故發生后,可以被當成杰克遜,因為動手術的人手頭上只有身份證上的杰克遜的照片。”
  卡明斯非常激動,他說:“我真不明白,他為什么要殺害杰克遜。難道就是為了要他的身份證?”
  “先生,允許我向您報告。”哈洛德說,“他要一個在斯萊辛格醫院住過院的人,而那個人又在器官移植許可證上簽了名,而且有相應的遺傳特征。把這樣的檔案送到醫療情報中心不致引起任何怀疑。”
  “瓊斯知道,杰克遜和妻子分居,并且經常長期外出。除掉了杰克遜,瓊斯就可以動手了。他只要抓住第二個被害者,偷偷地給他吃上安眠藥,把他裝到有呼吸器的箱式汽車里,運到他制造交通事故的地點。”
  貝倫斯打斷了哈洛德。
  “等一等,對不起,先生。為什么他選中了諾爾福克這個地方?”
  “我不清楚,”哈洛德說,“說實在的,這個地方很理想,旁邊有一條可供逃跑用的道路。不遠的地方有電話,有很長一段路上行人稀少,并且還能看見遠處出現的車燈。瓊斯是個醫生,他完全可能還有別的打算。他制造的不幸事故和病理專家想象中的一樣。詹姆斯·尤爾頓爵士親口說過,第二個受害者后腦上的傷口證明,殺人的人很會殺人,人雖然死了,可是他的心髒和肺部借助于現代化的呼吸器還能繼續保持功能。在我們把案件提交法院之前,還要搞清許多細節,但情況基本如此。”
  一切都明白了,現在剩下的只是行動。
  在貝倫斯的辦公室里,他們討論了即將開始的追捕瓊斯的方案。總監同意請電台和電視台發布必要的通告,辦好逮捕殺人犯瓊斯的逮捕證,對他的指控已為匆忙召開的法院預審會所通過。
  “好了,”哈洛德說。“我看應當去找菲爾克斯太太談一談。”
  電話鈴響,貝倫斯拿起听筒,里邊說:“斯各特先生找那位給牙科醫生分發通緝令的警官講話。”
  他把听筒遞給哈洛德,這時他的眼睛顯得格外明亮起來。
  “我是探長哈洛德。”
  听筒里的聲音顯然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的。
  “您有把握嗎,先生?太謝謝了,先生。您同意把X光照片給我們看看?我馬上派人騎摩托車去取。”
  他放下了听筒,“什么事?”貝倫斯急不可待地問。
  “原來埋葬的是小菲爾克斯,波利·菲爾克斯,卻說他是杰克遜。”
  貝倫斯听到后,一言未發,只是目不轉睛地看著哈洛德。
  “菲爾克斯,”他低聲說,“菲爾克斯換了親弟弟的心髒!”
  哈洛德說:“我真糊涂!就在我跟前!菲洛恩小姐說過,最好的供給者是孿生兄弟,至少也要是兄弟或姐妹,最差的是近親。甚至當我己了解到瓊斯為迷惑我們,裝扮成波利·菲爾克斯到杜塞爾多夫去的時候。我還沒看出究竟。”
  “不必后悔,”貝倫斯說。“誰都沒有看出來嘛。如果不是你發現了日期是偽造的,他也就逍遙法外了。”
  “自己親弟弟的心髒,他倆并排躺在手術台上。兩兄弟,可是誰都不知道。”
  “不過瓊斯是知道的。好了。”貝倫斯說。“不要浪費時間了,還有一場空前的追捕哪。盡快赶到厄色克斯,看一看菲爾克斯夫婦有什么反映。”
  “O·K!。我已預先布置給費吉拉特,讓他嚴密監視住所。我走以后,您也檢查一下吧。”

十七 同時停止跳動

  梅莉琳看著電視,什么也沒听進去。突然她感到有一股穿堂風吹了進來。梅莉琳一回頭,看見一個男人走進屋來。“拉塞爾!”她又惊又喜地喊了一聲。“你來干什么?為什么沒打個電話?你怎么穿了這么一身衣服啊?”
  “噓,”他說,“今天是星期三……”
  瓊斯向前走了几步,梅莉琳站了起來。
  他的頭發梳得整整齊齊,和神父的發式一樣。破舊的毛料短上衣里邊穿著褪了色的潛水服,下身穿著一件淡白色牛仔褲,腳上是一雙褐色便鞋。
  她伏身把電視机聲響擰低。“就你一個人在家?”
  “安東尼上俱樂部去了。我以為你已經上巴黎去了呢”。
  “沒去巴黎,因為今天要到你這里拿錢。”
  她用眼睛瞟了一下沙發上的皮背包:“拉塞爾,你今天怎么這么特別,為什么這個打扮?”
  “梅莉琳,”他激動他說,“我現在急需這些錢。我必須馬上赶回巴黎,不能叫任何人知道我來過倫敦。”
  瓊斯抓起皮包,打開一看,又失望地扔到了沙發上。梅莉琳開心地笑了。
  “怎么搞的,梅莉琳?看上帝面上,不要再耽誤時間了。”
  他背朝電視机站著,突然他發現:她惊奇万分地看著電視屏幕。
  “那是你,拉塞爾!是你!”
  他霍地轉過身去。
  屏幕上閃現著他那放大了的肖像——那是警方分發的照片复制品。
  他的臉色頓時變得慘白。
  梅莉琳擰了一下音響旋鈕。
  “……殺人。凡是有人認出這個人——拉塞爾·瓊斯醫生,均應立即向首都警察局或任何一個警察分局報告。”
  瓊斯的照片又出現在屏幕上。
  “下面”,播音員說,“播報本台記者艾德里安·吉貝爾發自倫敦警察局的詳細報導”。
  “拉塞爾·瓊斯醫生是著名的外科醫生,人造心髒方面的知名學者之一。他被指控謀殺愛德華·杰克遜。根据法院預審會議判決,警方正在搜捕該犯。六個星期以前在比克賽姆一溫契爾發現了一具尸体,這具尸体被認為是杰克遜的。”
  “杰克遜……”梅莉琳說。但電視里記者又繼續說了下去:
  “……据查杰克遜九月一日死于交通事故。死者的心髒被移植給厄色克斯市洛普福爾特的菲爾克斯先生。不幸事故的受害者杰克遜被埋葬了,可是后來根据內務部的命令進行了掘墳驗尸。經著名的口腔科醫生認定,被埋葬者不是杰克遜,而是波利·菲爾克斯。警方怀疑,這里面有人犯有罪行。以上是我采訪到的情況,還沒能見到給菲爾克斯先生做心髒移植手術的沃爾德先生。但是另一位著名的心外科專家丹尼斯·理查茲先生說,心髒移植手術之所以獲得如此惊人的成功,就是因為心髒的供給者是患者的弟弟。”
  梅莉琳關上電視机,眼睛直盯在地毯上。她抬起眼睛端詳瓊斯那破舊的上衣和發式。一切都明白了。穿這身衣服,不管是在車站,還是在机場,都不會引起人們的注意。他是逃犯,因此他才急需錢。
  瓊斯這時急了,“把錢給我,梅莉琳。我不能再耽擱時間了。糟糕透了!”
  樓下電話鈴響了起來,響聲不停,好象在威嚇人。
  “天啊,我的上帝!”她好象已經把他給忘了。“可怜的安東尼!我得給他往俱樂部打電話。”
  瓊斯抓住她的肩頭,把她扭轉過來,小聲地,但很緊張地重复著一句話:“我不是在開玩笑。我要馬上把錢拿到手,而且不是半數,是全部。”
  “不行。”她說。
  “上帝呀!我沒有時間!把錢拿出來,你這條母狗!”
  他使她轉過身去,把她推往客廳那邊。
  “噢!”她喊出聲來,瓊斯沒有再動手。
  這時安東尼·菲爾克斯已經站在客廳的另一頭。顯然他听見了每一句話,把手捂在前額上。
  “我回來得早了一點。”他心不在焉地說。
  他霍地坐下,雙手捂住臉。梅莉琳跑到沙發跟前,抱住他的雙肩。他把她推開,手還是捂在臉上。
  就在這一幕演出時,哈洛德已到了菲爾克斯的家門口。
  哈洛德把車停在樹下,下車走了最后一百米,在洛普福爾特廳的大門口有一個身穿深色衣服的人身影一閃。
  “晚安,探長。”
  “情況怎么樣,費吉拉特?”
  “我來之后,箱式汽車也到了。”他的助手回答。“車停在房后的胡同里,怕被人發現。有探照燈,誰也溜不掉。激光送話器安在客廳和臥室的窗戶上,什么都能錄下來。電話也有人竊听,暫時沒有什么情況。”
  “支援的人一到,就讓他們看住那幫記者。我想趁這個机會和菲爾克斯夫婦談一談。誰在家?”
  “不清楚。菲爾克斯几分鐘之前才回來。”
  哈洛德把煙斗往鞋跟上磕一下,放到衣袋里,走進大門。
  門口沒有點燈,哈洛德象一只老貓一樣,悄悄地走到門口,把耳朵貼到門縫上。
  “你全听到了?”里面是安東尼在說,“上帝呀!你听到關于波利那段報導嗎?”
  從門縫里看,梅莉琳抱住他,把他摟在自己的怀里,“安東尼,不要傷心。這一切肯定是可怕的錯誤。我們离開這里,到一個安靜的地方去”。
  他搖搖頭,疼愛地撫摸著她的肩,兩人早已把瓊斯忘在腦后,可是,突然他從背后說道:“不能再耽擱了,快一點,看上帝面上,赶快把錢給我!”
  菲爾克斯沒有理他,梅莉琳往后一閃,“你這個一錢不值坏透了的小人。”
  “把我抓住,會產生什么結果……”
  菲爾克斯歎了一口气,“我去取錢,”他對瓊斯說,“我馬上就回來。梅莉琳,你在這儿呆著。”
  他向辦公室的門口走去。
  不知所措的梅莉琳目瞪口呆地坐在那里,她已經把錢藏起來了,安東尼并不知道地方,她偷偷看了瓊斯一眼。
  “你說把你抓住,安東尼會出事,”她突然問,“你指的是什么?”
  瓊斯用混雜著怜憫和鄙視的口气回答道:“我的上帝,你真天真。你真的認為你那安東尼一點無罪?他真的在這之前一點也不知道?”
  “你說什么?!”她震惊。
  這時門開了,菲爾克斯出現在門口,他手里拿著一支4.5毫米沉甸甸、深藍色的“烏艾布里”牌手槍,他舉起來就是一槍。
  哈洛德不能再繼續監听了,這時他听見瓊斯在喊:“不,不要開槍!”接著是一聲槍響。哈洛德馬上把門拉開。菲爾克斯和梅莉琳正站在那里,互相擁抱著,惊恐地看著瓊斯。瓊斯躺倒在一個破碎了的小桌上,嘴角流著鮮血。
  他們回頭看見了哈洛德,菲爾克斯松開了梅莉琳。
  “菲爾克斯先生,把槍交出來!”
  菲爾克斯輕輕地把梅莉琳推開,向門口邁了兩步。他就是從那扇門進來的。
  “您被捕了……”哈洛德說。
  “不許動,我恨你們!”菲爾克斯喊道。
  哈洛德小心翼翼地向前走了一步:“不要這樣,菲爾克斯先生……”
  菲爾克斯開槍了,不過他沒有朝哈洛德的身上打。
  哈洛德一動不動,“您這樣做會后悔的,菲爾克斯先生……”
  菲爾克斯倒退著走了出去,然后听到他擰鑰匙的聲音,哈洛德向前廳的門口扑去。
  哈洛德還沒有來得及跑出去喊警察,就听到了第三聲槍響。他馬上轉了回來,但已經晚了。路過客廳時,他听到梅莉琳在抽泣。瓊斯死了,菲爾克斯自殺了,他向他弟弟的心髒開了一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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