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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谷君的尸体在福岡的海灘上?” 江崎奈美江拿著听筒惊訝地問道,隨即又無聲地笑了。 東西大學在東京新宿一帶,從東京新宿到九洲福岡,坐飛机也要二個半小時,如果坐新干線列車,光坐車就要7個小時。50分鐘前深谷浩還從新宿打電話回來,說他考進了東西大學經濟系,50分鐘后,這人打電話來說,在福岡海灘上發現了他的尸体?玩笑也開得太過分了! “喂!” 奈美江忍著心中的窩火。 “對不起,請問,您是誰?” “我是津川警署搜查課的荒川。” 听筒里傳來男人低沉的嗓音。 “真是津川警署的?……別搞錯了吧,深谷君剛才還從新宿打電話回來,說得很清楚,說他是從大學里打來的。” “被害人的家屬也這么說啊。” 自稱“荒川”的刑警困惑地歎息道。 “那尸体會是別人嗎?” “不會搞錯!” 對方隨即否定道,沉默了片刻。 “据福岡縣警來電說,在尸者的上衣口袋里,發現了東西大學的准考證和東洋預備學校的學生證啊。上面的照片和死者一致,所以我們才打電話給您。” “准考證和學生證?” 奈美江頗感意外,皺起了眉頭。 “可是……” 她又輕輕地吐了口气。 “這是不可能的,50分鐘前深谷君還打電話回來,說他在新宿,考進了大學……” “是啊,我和被害者家屬聯系過,他們也這么說,這就奇怪了。” “感到奇怪的是我們啊!”話剛到嘴邊就又咽下了,奈美江用手指輕輕地按著電話机,胃液酸酸地涌上她的喉嚨,深谷浩的臉龐在她的腦海里閃現,不安的情緒涌動在她的体內,她的心情變得沉重起來。 “開什么玩笑呵!”她自言自語道。 難道真會有那么荒唐的事?深谷浩待業兩年,終于如愿考進了中意的大學,在學校里看了錄取名單以后,高高興興地打電話通知了家里,想不到僅50分鐘以后,他竟會在九洲的海灘上死了? 這怎么可能呢!而且,他為何要在考進大學這天特地去福岡呢?她從未听說過他在福岡有熟人,也從未听他說起過想去九洲旅行。 “肯定搞錯了!”奈美江又想哭了。 但是,她臉上的那份笑意轉瞬即逝,因為刑警說,在尸体的身上發現了他的證件。准考證上有考試編號,他會隨身帶著,但學生證上的東洋預備學校在上野,他的确在那里學了兩年——奈美江又懵了。 深谷浩是自殺還是他殺?不會的,不會自殺的!那么,是他殺?可是他怎么會在50分鐘內從東京的新宿赶到九洲的福岡呢? 奈美江輕輕地歎了口气,搖了搖頭。 “喂喂!” 听筒里傳來刑警荒川的呼叫。 “50分鐘前,深谷君打過電話給您,這肯定嗎?” 奈美江從遐想中惊醒。 “是打給我的,是我接的嘛!” “電話肯定是從大學里打來的?” 刑警問道。 奈美江把听筒拿到眼前皺著眉注視著,又用反問的語气說道: “深谷君說,他是看見了錄取名單后打電話來的,公布錄取名單大概是下午1時。” “他打電話給您是什么時候?” “記得是1時左右,我們約好的,不管是否錄取,他都要和我聯絡的。我接到他的電話時,還看了看手表,1時剛過。” 也許津川警署的刑警也被搞糊涂了,對方沉默了。 奈美江不由感到一陣莫名的焦慮,仿佛有一團黑黑的烏云正籠罩著她,而且變得越來越濃。 她終于忍受不住心中的重壓,打破了沉默。 “那個……在福岡海灘上發現的尸体,真是……深谷君嗎?” 她變得神經兮兮的,怯生生地問道。 “好像是的。” 荒川刑警答道。 “我再向福岡縣警确認一下,一旦有結果,馬上通知您。” 說完,他挂上了電話。 奈美江放回听筒,雙手怔怔地按著電話机。 “准是搞錯了,深谷君被殺,不會那么离奇的……絕對不會!” 她喃喃自語道。她還和他約好今夜7時30分在津川車站的卡特雷餐廳見面,為祝賀他考進大學,請他吃牛排…… “江崎君!” 背后傳來課長不悅的聲音。 “你愣著干嘛?” 奈美江忙坐下埋頭整理著發票,一邊把數字填入文件表格里。 這是她習以為常的工作,但現在在她的眼里,數字一個個都變成了古怪的象形文字,字里行間都浮現出深谷浩的面影。 一張白皙文弱的臉。他的眼角里透出特有的憂郁目光,面容蒙著一層少年罕見的哀傷。待業時,他總是穿著紫色的茄克衫,內穿黑色的毛衣,走路時高高的后背有些駝,講起話來結結巴巴地漲紅著臉。他今年20歲,從高校同窗時起,她就熟悉了他的身影。 奈美江緊閉著雙眼,用拇指揉了揉眼睛,好像要從腦海里赶走那不樣感覺似地輕聲響語道: “今夜一定能見到深谷君!” 西戶崎瀕臨著博多海灣。 在西戶崎海灘上發現的青年尸体,果然是深谷浩。發現尸体的第二天,死者的父母坐飛机赶到福岡,确認了死者的身份。 死因是服用氫氨酸化合物引起的,尸体身上呈現出鮮紅色的斑點,散發著氫氰中毒死亡特有的臭味。經解剖發現,死者确實飲服了被投過毒的桔子汁。可是海灘上沒有發現裝桔子汁的盛器。 死亡時間推斷是3月27日下午大約四時10分到1時30分的20分鐘時間內。死亡時間之所以被限定在這么短暫的時間里,是因為有如下的理由: 第一,在下午1時零5分到1時10分之間,深谷浩曾打電話給家里,告訴他考進大學的消息,接電話的是母親文江。然后他又打電話給正在赤場上班的父親,他的父親在新東京制鐵本社資材部任第三部部長。 接著,他又向高校時的朋友江崎奈美江打了電話。奈美江在日本橋附近的山荷建設會社工作。她是死者最后打電話的人。据她說,那時是下午1時10分左右。 深谷浩的電話內容是:“我終于考上了!可以和待業生活再見了。今晚我回來!”因此,奈美江約他晚上7時30分在津川車站前的卡脫雷餐廳見面。 第二,一對在西戶崎海灘游玩的青年戀人發現尸体后赶到警署報案的,是下午1時30分左右。警察接到報案立即赶去,從准考證和預備學校的學生證确定死者的身份后,向上級香稚署報告。被害者住在神奈川縣津川市,福岡縣警署立即和津川警署取得了聯系。 于是,案情變得扑朔迷离。 昨天,東西大學經濟系下午1時張榜公布錄取名單。從住處津川市到東京新宿,坐私鐵上班快車約30分鐘,但深谷浩上午8時就等不及离家了。听說他离家時還說:“去新宿很費時間。” 但是,在名單公布的30分鐘后,即下午1時30分時,他卻遠在坐列車需要7個小時路程的九州福岡市郊外西戶崎海灘上死了。 在東西大學調查后得知,該校經濟系張榜公布的名單,只有錄取者的考試編號,不公布考生姓名。文榜就張貼在校院內的經濟系第一教室里。學校概不接待考生有關考試情況的詢問,因此考生事先不可能知道自己是否被錄取,只有看了布告后才能知道。 對外地考生,校內有個大學生自己組成的“考生通知小組”,用電報通知外地考生是否錄取。而且他們也是根据公布的錄取名單后向考生發通知的。 于是判斷,深谷浩是看了錄取名單后才向家里打電話的,接著他又去了福岡的西戶崎海灘。但是,在20分鐘內要從東京赶到九洲,這簡直是無方夜譚。 而且,深谷浩死得十分蹊蹺。 深谷浩在津川市立高中畢業后,曾兩次考東西大學經濟系落選。東西大學是名牌私立大學,和城亞大學齊駕并驅,人稱“私立的雙壁”。高中畢業時,他盡管考取了同是私立的東星大學,還繳了學費,但結果還是沒有去讀。為了考進東西大學,他甚至不惜待業兩年。但是,在如愿以償的那一天里,他卻在遠离東京的九洲海灘上死了。 死者沒有留下遺書,在尸体現場也沒有發現遺書。因此警方斷定是他殺。是有人把深谷浩騙到博多灣害死的。 于是,警方在香雅署設立了搜查本部。 但是,因為被害者住在津川市,所以津川警署搜查課的刑警荒川坐飛机赶到福岡,回津川后專門負責在津川方面的偵查。 荒川刑警將事件的焦點分為兩個: 一、深谷浩是如何從東京去福岡的。 二、殺人動机。 被害者生活在典型的中流家庭里,家里還有父母和念初二的妹妹。父母都是老實本分的人,從來不敢得罪別人。被害者的性格也沒有問題。也許因為是長子,父母對他的期望很大,平時倍受寵愛,一副文弱的樣子,但他性格開朗,在同學中很有人緣。待業時他也只是在家里和預備學校之間往返,交友也很謹慎。在异性關系方面,他只和高中時的同窗江崎奈美江有來往,相互間有好感是不言而喻的,但還不到要結婚的程度。 深谷浩到底為什么被殺? 荒川刑警決定去走訪江崎奈美江。 這家咖啡店緊靠在高速公路邊,雖有些嘈雜,但店面都是落地大玻璃,光線明亮,心請舒暢。牆壁上裝飾著淡雅的風景畫。 荒川刑警在靠著大街的座位上坐下。 等了有5分鐘,一位女子站在荒川刑警的面前。 “讓您久等了。” 奈美江表情木然地向荒川刑警道歉道。 荒川刑警請她坐下后看看手表,中午12時15分。他是利用她的午休時間約她見面的。 荒川刑警點起一支香煙,狠狠地吸了一口,又緩緩地吐著煙霧。他透過煙霧打量著對面的奈美江。 她臉部作過淡妝,烏黑的頭發甩在腦后。比通電話時想象的要漂亮得多,臉上籠罩著痛失男友的哀傷。 她穿著暗淡色的茶葉花紋外衣,也算是表示一种哀思吧。 應該穿一套再高雅些的西服,荒川刑警猛然這樣不著邊際地想道。 “找我有什么事?” 奈美江稍稍側著頭問。 荒川刑警顯得有些尷尬,他把剛吸了一口的煙在煙缸里揉滅著。 “是關于這次案件。” “凶手還沒有找到?” 奈美江露出憂郁的目光。 “因為找不到殺人動机。” 荒川刑警躲避著她的目光,老老實實地說道。 奈美江微微點頭,沉思片刻,問: “也不知道他為什么去福岡?” “是啊。” 荒川刑警一瞬間猶豫了。 “作案動机,只能在被害人的行動軌跡里尋找。就是說,是在津川市和東洋預備學校的生活里。你有什么線索嗎?……比如說,生活中的瑣事……你有沒有發現什么……” “呃……沒什么……只是……” 奈美江垂下眼瞼。她正要說什么時,女服務員走來問他們要喝些什么。 短暫的沉默。 荒川刑警要了一份細面條和咖啡,問奈美江吃過沒有,奈美江用手攏著頭發,露出洁白的牙齒微微笑著,說她不想吃,喝杯紅茶吧。 “平時沒有發現什么嗎?” 服務員离去后,他又問道。 “不知道有沒有用……” 奈美江回想著說道。 “有一次,我感到很奇怪……我是在津川車站前坐新村專線公交車的。記得去年年底,有一次,我在車上看見深谷君在八幡町卡迪尼公寓的門前徘徊。兩三天后我碰見他時提起那件事,他好像很不高興,說我看錯了。” “你真的看錯了嗎,和他回家的方向完全相反嗎?” “沒有,我怎么會看錯!” 她隨即反駁道。言外之意,難道我還會有別的男人? 荒川刑警立刻覺察到自己失言了。 “以后還見過他在那里嗎?” “沒有,一次也沒有。” “這件事,你后來還在他面前提起過嗎?” “因為他很不愿意提起……” 店內的音樂節奏突然變得很激烈,掩住了奈美江的話語。 “別的還有什么嗎?” 奈美江极力思索著。 “對不起,比如,你和深谷浩的關系呢?你們打算結婚嗎?” “我們是很要好的朋友,結婚是以后的事了。” 奈美江變得活躍起來。 “還沒有考慮呢?” “你很希望他考進大學吧?” “當然!我宁愿犧牲自己,也希望他能考進大學。” “嘿!” 荒川刑警不由贊歎道。 這位20歲的姑娘竟然如此深沉地愛著深谷浩。可是,深谷浩畢竟過了兩年待業生活,心理上的壓抑和自卑是相當沉重的。想到這里,荒川刑警感到自己的心緒也變得沉重起來。 這時,咖啡和細面條送來了。 奈美江靜靜地飲著紅茶,問: “你去過香稚海灘嗎?” “去過。” 荒川刑警停下剛送到嘴邊的叉子答道: “那地方荒涼得很。离松本清張在《點与線》里描繪的香稚還要過去5站路。” “哦。” 奈美江突然木衲了,她憂愁地說道: “請一次假去看看……反正,我不相信他會自殺……” 奈美江露出怔怔的目光。 “凶手肯定會有的。” 荒川刑警注視著她的面容。心想,她也許是想親自解開男友被害的謎團。她還很年輕,也許個性還很強呢! 在卡迪尼公寓。去年12月,深谷浩曾在這幢公寓前徘徊。 荒川刑警站在道邊,仰臉望著呈紅褐色的8層樓建筑。 他打量著四周,左鄰是一所小學,右邊是高爾夫球訓練場。相隔一條10米寬的馬路,對面是一片農田和空地。這一帶以前曾是鴻巢村,种植大蔥和羅卜,約15年前被編入津川市。經開發后,一幢幢住宅拔地而起,但如今還保留著濃郁的田園景色。 公寓前沒有汽車站。車站在高爾夫球訓練場的門前。 看來深谷浩准是來這幢公寓的,但他又极不愿意被奈美江知道!荒川刑警本能地感到暖蹺。難道有什么隱秘?深谷浩來這里到底是找誰? 他向公寓管理人借閱住戶名冊。公寓里住著40戶人家約一百二十多人,基本上都是在東京上班的職員和他們的家屬,職員大多三四十歲,因此有少男少女的家庭几乎沒有。 看來深谷浩來這里不是為了找高中或預備學校的同學,那么他會找誰? 荒川刑警查閱著住戶名冊時,腦海里閃過這樣的想法:難道是找有夫之婦?女人?准是二十多歲的女人! 但是,住戶名冊里沒有記載年齡。 荒川刑警找出單身居住的女人名字。 有5個人:荒牧克美,山下規子,重氏麻里,赤松冬江,杉本加世子。 荒川刑警隨即調查了這些女人的情況。 其中,山下規子和杉本加世子都已是四十多歲的老處女,在東京一流公司里工作,如果套用眼下流行的話來說,她們是追求自我發展的女性。 据管理人說,這兩個女人,從來沒有男人來找過她們。 剩下的三人中,重氏麻里在人稱“津川銀座”的附近親不孝大街的萊契酒吧里當女招待,是暴力團“白龍會”小頭目的情婦。 荒川刑警把她排除在偵查對象之外。 于是,剩下“荒牧克美”和“赤松冬江”這兩名女性。 荒牧克美,27歲,在新宿歌舞技町梅花哈餐廳工作,和開車推銷員有過一年同居的經歷,以后又和不少男人有來往。購買公寓的保證金還是在商事公司工作的有婦之夫墊出的。福岡人,高中畢業前住在福岡市。房間號碼702。 赤松冬江,在赤場的貿易公司里工作,英文打字員,25歲,在東京的私立短大畢業后,曾在四谷的大學預備學校“秀英塾”當事務員,3年前才調入現在的公司里工作。新瀉人,好像沒有特定的男友,据說購買公寓的費用還是住在高岡市的父母支付的。房問號碼409。 荒川刑警認定深谷浩是為了拜訪這兩名女人中的一人才來卡迪尼公寓,于3個月后被殺的。這兩名女人与深谷浩的被害都有牽連。 荒牧克美的出生在福岡,對案發現場博多灣當然很熟悉。 同時,荒川刑警也沒有忽視赤松冬江在3年前還當過大學預備學校事務員的經歷。深谷浩就讀的,是坐落在中野的東洋預備學校,赤松冬江的學校是四谷的秀英塾,場所不同,時間也錯開了,雖然沒有直接的聯系,但是就“預備學校”這一點,能說完全沒有干系嗎? 但是,把死者照片讓公寓管理員辨認時,管理人卻記不得照片上的那張臉了,說:“也許來過一次看漏了,經常來當然就記住了。” 就是說,深谷浩不是這家公寓的常客。 荒川刑警接連几天去那幢公寓,對荒牧克美和赤松冬江進行了認真而細致的調查,但沒有進展。 向奈美江了解,她也說從來沒有听說過這兩個人的名字。 偵查工作擱淺了。 正在這時,福岡縣警署送來了至關重要的情報。 据調查,案發那天下午1時之前,有人看見深谷浩獨自一人從香稚線西戶崎車站前向海岸的方向走去。 而且,警方查明,下午1時10分左右,有一輛福平交通公司的出租車停靠在西戶崎海灘。据司机反映,那天中午12時,有一位中年男子在市中心天神街搭乘他的車,那人大約有45歲,戴著一副無邊框眼鏡,面龐細白,咋見是一副紳士的風度。他上車后對司机說,他想去看看志賀島,要司机把車開向香稚。 博多灣上架著一座橋,和志賀島上的山相連接,被稱為“空中通道”。司机駕車沿著香稚線開去。半路上那男子又要求順便把車拐到香稚線終點西戶崎。到了西戶崎海灘,他又要求停一停車,他在車內朝著大海那邊望著。司机也摸不著頭腦地朝大海那邊望去,那時他看見那里站著一個年輕人的背影,穿著駝色西服,留著長發。 那人的衣著和頭發的特征,和深谷浩的一致。 根据司机的證詞,海岸邊只有那位青年一人,而且車上的中年男子也沒有下車,只是在車內朝大海凝視了有兩三分鐘,然后說道:“回福岡吧。”回到市內,男子在博多車站前下車后,便不知去向了。 案情變得更加扑朔迷离。 首先,那個戴眼鏡的四十多歲的男子到底是誰?和深谷浩有何關系?難道只是偶爾去西戶崎? 第二,深谷浩在死前身邊沒有別人,難道他是自己喝下投了毒的桔子汁? 第三,他從西戶崎打電話回家,說他考取了大學,可是他究竟是在何時何地知道這一消息的? 第四,他為何在大學錄取名單公布的那天去了遙遠的博多灣? 据深谷浩的父母反映,深谷浩离家時身邊只有5千元,沒有買東京到福岡的机票錢。 事實上,那5千元錢還在尸体的口袋里分文未動。是有人承擔了他去福岡的路費。 何況,深谷浩出現在博多灣的同時,還和奈美江約好晚上7時30分在津川車站前的餐廳見面。 這說明,他還打算在傍晚前回東京的。這樣的話,他壓根儿就不會有自殺的念頭! 顯然,深谷浩是被人騙到福岡遇害的。 騙他的人是誰?是“男人’還是“女人”? 荒川刑警盯上了卡迪尼公寓的兩個女人。即使凶手是男人,背后也有可能隱藏著女人的影子。 出自這樣的想法,荒川刑警決定今夜在公寓門前恭候兩個女人當面詢問。 新村專線的汽車開過去了。在高爾夫球訓練場門前的車站上下車的乘客朝這邊走來。 在公寓的燈光下,發現人群中赤松冬江那張白皙的臉龐時,荒川刑警的腦海里忽然閃現出死者深谷浩的面影。他為被害者敢于放棄其它大學待業兩年,終于考進目標大學的拼搏熱情所折服。 因此,為了死者能夠安息,也為了能夠撫慰被害者親友那受傷的心靈,荒川刑警的胸膛里會涌出一股難以壓抑的沖動:不管如何,一定要查出凶手! 傳來鏗鏘的腳步聲。赤松冬江走到公寓門口。 “對不起,我是津川警署的。” 荒川刑警若無其事地站在冬江的面前。 “津川警署的?” 冬江猛地站住腳步望著他,臉龐變得剎白,但立即又堆出一臉笑容,稍稍側著頭問: “有何貴干?” “為了一件殺人事件,想找你了解一下。” 面對她的微笑,荒川刑警已經准确地捕捉了她那臉上的瞬間的變化。 奈美江凝望著大海,一動不動。 朝霞開始染紅著海面。乳白色的煙霞在暗淡的海面上飄浮。不久煙藹會消失,呈現出大海的身姿。 她喜歡這一瞬間,喜歡大海羞答答地窺現出蔚藍色肌膚的這一瞬間。 深谷君是在這里死去的,奈美江想道,打量著四周。 他為什么要來這里?—— 這個疑問一直繚繞在她的腦海里。 深谷浩在待業的兩年里,心情處在壓抑的狀態里。東西大學的入學考試課目是國語、英語和社會,他的英語和社會課的成績已達到及格要求,但他的國語基礎一直很差,所以兩次考試都名落孫山。正因為如此,他才在拼命地補習國語。 如此說來——她想起一件事。 在考試的四五天前,他突然打電話向她借松本清張的小說《點与線》。 當時她還覺得奇怪,心想他平時從來不愛看文學書籍,快臨近考試了,他怎么反倒有了那份閒心?但轉念一想,他也許是想在考試前輕松一下吧。 第二天早晨,她在津川車站前把《點与線》交給他,然后一起坐車去新宿,不料他在車上就迫不及待地讀了起來。當時她很納悶,所以那天的事她還記憶猶新。 難道這本推理小說名著會和深谷浩君的死有關?—— 她一直認為那是一件偶然出現的事,所以也沒有對荒川刑警說。 要說《點与線》—— 奈美江注視著大海想道。 她在高校念書時曾讀過這本書,詳細的內容已經忘了,記得那是一部描寫勾結官僚机构進行瀆職和犯罪的作品。小說開頭在東京站發現被害人時的場面還深深地烙在她的腦海里。 而且,那一對自殺的男女尸体就是在福岡的香稚海灘上被發現的!—— 想到這里,奈美江臉色陡變。 “莫非……” 她顫聲喃語道,若有所悟。 奈美江想去書店里查找《點与線》,可是時間還早,商店還沒有開門。 她原來想在深谷浩死去的海灘上坐一天,但現在她改變了主意。 她立即乘坐電气列車返回福岡,跑進了書店。 買好《點与線》,走進咖啡店,重新閱讀。 讀到第二章“殉情尸体”時,她不由惊得目瞪口呆。 第二章是這樣開始的。 ——坐鹿儿島本線向門司方向去,在博多前的第三站,有個叫香稚的小站。在那個車站下車后,向山那邊走去,山腳下是官幣大社香稚宮,如果向海邊走去,就到了飽覽博多灣風景的海岸。 這段海岸人稱“香稚灣”,就是以前的“韁日浦”。當太宰師的大伴旅人來這里游玩時,還詠下了千古絕唱的詩句:香稚灣煙浮氤氳,眾頑童戲耍追逐,曉晨摘菜露未干,乳袖沾濕滿目斑。—— 深谷浩也許是在找這首詩!—— 為什么?她在心中問道。 這時,她感到自己的面頰在微微痙攣。 深谷浩是為了找這首詩才向我借了這本推理小說的,可是他從來不讀小說。難道在國語考題中有這首詩? 奈美江拼命地整理著推理的思緒。 可見深谷浩事先就知道考題。說“知道”也許太過份了,但他肯定在哪里得到過這樣的暗示,即要應付考題,可以去看看《點与線》。否則他不會那么准确,而且那么投入,在車上就迫不及待地讀起來。 考題泄密!難道是真的?—— 奈美江想道。 也許深谷浩和東西大學出考題的教授或副教授有來往? 她想道。 可是出題者不會向考生泄露考題,除非在受到威脅或被巨款收賣時。 想到這里,奈美江陡然感到一陣寒意爬上背脊,她雙手緊緊地抱在胸前。 難道深谷浩脅迫出題者?或用別的手段?—— 不!不可能!奈美江打消了這個念頭。 深谷浩不可能認識出題者的!即便認識,又怎么脅迫呢? 她記得在哪本書上看到過,說大學的考卷是在刑務所里印刷的,不可能外泄,而且大學方面對考卷也嚴加管理,百般警惕,生怕有誤。 她覺得深谷浩在這兩年的待業生活里确實變化很大。但是,變在哪里?她也說不清。總之,性格變得憂郁了。 也許他失去了自信,人變得很不耐煩,到待業的第二年,他好像要發泄胸中的憂悶似地,常常沖動地想要和她作愛。每次她都拒絕了。她并非想要保護自己的貞洁,有時她也想順從他,但她不喜歡沖動的作愛。 每到這時,她總是對他說,“等你考上大學以后……”那時他總是歪著臉,自嘲似地說道,“誰叫我是待業的流浪漢啊。” 但是,從去年年底開始,他再也沒有那樣的要求,她還以為是考試逼近,他正集中精力准備迎考了。 深谷浩還有別的女人?—— 奈美江喝著第二杯咖啡,咬著指甲,打算什么都不去想,但是沒用。她模模糊糊地想要抓住事件的輪廓。 倘若東西大學今年的考題里出現了這首万葉集第六卷里的詩歌……她仿佛覺得自己眼看就要抓住了深谷浩被害的原因。 奈美江感到一陣沖動,她再也坐不住了。但是,怎么調查呢? 津川警署荒川刑警的面影掠過她的腦海。那是一張方型的臉,一位年輕的刑警,給人以不太老練的印象,但眼下能依靠的,就只有他了。 奈美江站起身,用咖啡店里的電話向津川警署聯系。撥著電話時,她忽然想起,那天深谷浩也許就是這樣在西戶崎的煙雜店或什么地方向家里打電話的。 電話接通了。荒川刑警正在搜查課里。 “現在我在福岡……” 奈美江說道,簡要地講了自己的推測。 “大伴旅人的詩……嘿,這是一條很有趣的思路啊,先查一查考題吧。” 听筒里傳來荒川刑警興奮的嗓音。 “也許我也找到事件的要點了……” 荒川刑警猶豫了。 “和深谷浩有關的女人,是一個快30歲的老處女啊。” “果然……” 奈美江嘀咕著,只覺得眼前一片昏黑,耳朵嗡嗡作響。 “那個女人是誰?” “你什么時候回來?” “今夜回家!” 奈美江本能地答道。她并不是在旅行,她原來想在福岡几天,去海灘上默默地悼念深谷浩,如果說他還有別的女人,那么還有這個必要嗎? “是嗎?” 荒川刑警輕輕地歎了口气。 “回津川的話,能見一次面嗎?” “可以。” 奈美江答道,挂斷了電話。她感到胸膛里涌出苦澀的覺,她想不到自己竟然會捅出了深谷浩不可告人的隱秘。 東西大學的國語考卷。 翻閱到古文考卷時,荒川刑警的目光發愣了。在考題一的欄目里這樣寫著: 香稚灣煙浮氤氳,眾頑童戲委追逐, 曉晨摘菜露未干,乳袖沾濕滿目斑。 答題A 記下這首詩歌的作者名 答題B 詩詞中的“煙浮氤氳”——是寫哪里? 答題C 記下“乳袖沾濕滿目斑”的“斑”的意思 雖然另外還有一則出自《平家物語》的考題,但荒川刑警覺得深谷浩顯然事先知道這道考題,而且知道這首大伴旅人的詩引自《點与線》。 荒川刑警去東西大學考試辦公室調查得知,國語的出題者是文學部主任教授和兩名副教授共三人。考題是由三人合議后确定的。 三人中負責古典文學的丸島副教授,在經濟系公布錄取名單的那天,即3月27日起,就去出席在熊本大學召開的“万葉學會”了。 于是,荒川刑警把目標對准了丸島副教授一人。 据查,丸島副教授還在深谷港上學的東洋預備學校兼職教古文。 大學教授在業余時間去大學預備學校兼課的情況并不少見,很多人為了隱瞞在外兼課的事,還用了化名。丸島敏雄是用“赤松年男”的化名兼課的,這一名字作為教師的陣容而印在該校的小手冊里。 “赤松年男”和“赤松冬江”—— 住在卡迪尼公寓409室的單身女人赤松冬江和丸島副教授的關聯可說是無可否認的。而且,丸島曾在四谷的“秀英塾”兼過課。赤松冬江三年前還在這所學校里當事務員,可見兩人的關系是在“秀英塾’時代產生的。 据查,3月17日到19日這三天里,丸島敏雄在熊本市參加學會,可是17日下午1時到4時舉行的万葉學會會長紀念演講會,他沒有參加。 因此,荒川刑警毫不猶豫地斷定,把深谷浩騙去西戶崎殺害的,就是丸島副教授。于是,他對丸島進行了調查。 丸島敏雄,43歲,在目黑的柿木板和妻儿四人生活,東西大學文學部國文系畢業后,留在研究室里當講師,五年前升為副教授。在講師時代,他和現在的妻子妙子結婚。妙子是主任教授的女儿。主任教授肯定是看准了弟子將來的發展,才把女儿許配給他的。事實上,作為万葉集研究的后起之秀,丸島成績斐然。 荒川刑警去東西大學國文學研究室拜訪了丸島副教授。丸島在堆積如山的書籍背后接待了他。 “在東洋預備學校,有個學生叫深谷浩,你認識嗎?” 荒川刑警開門見山地問道。 “深谷浩?” 丸島副教授的額頭上皺紋疊起。 “他是你的學生啊。” “嗯,……想不起來了。那學生,他怎么了?” “就是住在津川市的深谷浩,教授每周都要去津川吧。” “津川市?” 丸島的回話有些變調,但表情依然平靜。 “我沒有去過。” “就是卡迪尼公寓409室。” 丸島怔了一下。 “你想說什么?” “你和英文打字員赤松冬江的關系很密切吧!” “那是我的私人問題啊!” 荒川刑警盯視著副教授的目光。 “去年12月,深谷浩看見你在津川下車,便跟在你的后面,結果知道了你和赤松冬江的事。” “這是推測嗎?” “后來深谷浩脅迫你,你是主任教授的女婿,有外遇的事被他知道的話,你就完了,如果被赶出東西大學,作為研究學者,你也難以立足……所以受到深谷浩的威脅后,你就透露了國語考題。你很巧妙地暗示他去讀《點与線》第二章,或《平家物語》的《木曾最期》。” “有證据嗎?” 他聲音不高,但反駁語气強烈。 荒川刑警無視他的反問。 “你受到威脅后透露了考題,但你又害怕深谷浩會把你的瀆職傳出去,所以你就考慮要殺害他。” “你太強加于人了! 副教授一副斷然的語气說道。 “3月17日,你把深谷浩騙到福岡的西戶崎海灘了吧!” “這是你的想象?” “你參加答卷的批改,所以能事先知道深谷浩是否錄取。同時深谷浩待業了兩年,心緒很不好。你說想談談關于考試的事,就約他去福岡。盡管他是脅迫者,但錄取大權掌握在你這位批卷要員手里。考生是懦弱的,他受了你的騙,在看見錄取名單之前飛去福岡,你承擔了他的路費。 “你這樣牽強附會,太令人遺憾了。” “可是,你在福岡坐出租汽車去了西戶崎海灘。福平交通公司的司机現在還清楚地記得你的臉。不過你戴著無邊框眼鏡,作了化妝吧。” 丸島副教授那端庄秀气的臉上閃過一絲怯怯的笑意。正因為是一張女人般的清秀的瞼,那一絲笑意便顯得格外可怕。 “你讓深谷浩去西戶峽海灘,想干什么?” 丸島緘默。 “你能說說3月17日的去向嗎?那天在羽田机場是和深谷港一起上机的吧。上午9時40分的日航357班机……” 荒川刑警故意停頓了一下。 “在机場辦理登机手續時,深谷浩用的化名是未澤浩,你用的是赤松年男吧。” “可是……” 丸島揮動了一下右手,做了個曖昧的不耐煩的動作,接著又用指尖搔著臉頰。 荒川刑警看見他的手指甲已經沒有血色。 丸島舔著嘴唇,呢喃道: “……在西戶崎海灘,我沒有下車啊!不下車怎么能殺深谷浩呢?” 荒川刑警頓時語塞了。他靜靜地吐了口气。 “和深谷浩的關系承認了吧。” “可是,我沒有殺人啊?” 丸島歪斜著臉。 “和赤松冬江的關系也承認了吧?” 靜靜地沉默片刻說道: “赤松冬江說了什么?” 丸島不慌不忙地眨著眼睛,注視著荒川刑警,但目光里隱含著一絲憂慮。 荒川刑警想起那天晚上在卡迪尼公寓的一樓走廊里和赤松冬江的談話。 當時,他提起深谷浩的名字時,她臉色陡變,開始時還矢口否認,但經不起荒川刑警旁敲側擊地詢問,她終于默認了而且承認她和深谷浩是每天在津川到新宿的上班快車里見面才交往起來,并供認兩人有時在新宿的情侶客棧里約會的事實。她還說,她是為了消磨孤獨,把深谷浩當作弟弟,才陷入情网而不可自拔的。 深谷浩和赤松冬江有來往。這是新的發現。但是,一個打字員不可能知道東西大學的入學考題。荒川刑警感覺到冬江背后還有和大學有關的人,并暗中進行了監視和調查,但沒有發現那樣的人物。她自己格外坦爽地承認了和深谷浩的關系,但一開始就极力否認和其他男人的關系。 “不管怎樣,我和深谷浩的死無關。” 丸島副教授若無其事地說道。 荒川刑警從回想中醒來。 丸島的態度也許是試探,他臉色安詳,甚至還流露出幸災樂禍的神情。 荒川刑警不由感到一陣厭惡。 也許—— 荒川刑警想道,赤松冬江對和深谷浩的關系供認不諱,矢口否認和副教授的關系,就是為了隱瞞丸島的存在。 而且,為了保護丸島,她毫不猶豫地把自己推向偵查工作的頂端。這位副教授卻隱藏在她的愛翼之下,為了保全自己不惜殺人,還不承認! 我一定要把他的假面具撕掉!荒川刑警感到一陣難以忍受的憎惡。 他勉強壓制著胸中的怒火,對丸島說道: “你只承認在3月17日下午三時后去過西戶崎海灘?” 丸島點點頭。 “我是專門搞万葉集研究的,我想趁去熊本開會的机會,順便再親眼看看考題中大伴旅人描寫的香稚灣啊,你去問問出租汽車的司机就明白了。我去西戶崎是偶然的,深谷浩也碰巧在那里。” 從新宿去小田原的上班快車擁擠不堪,令人喘不過气來。這是傍晚的乘車高峰。 看來到津穿沒有座位了!荒川刑警握著車上的吊環想道。 因為工作關系,他常常乘坐這趟車,車上非常擁擠,很少有座位,他也從不感到疲勞,可是今天他感到全身有一种虛脫的感覺。 太累了!他想到。長時間地和丸島交鋒,最后卻一下子被他溜掉了,這使他陡感万分沮喪。 殺害深谷浩的,肯定是丸島副教授!—— 車在新宿啟動時,他這樣想道。因為深谷浩知道他有情人,為了堵住深谷浩的嘴,他才泄露了考題。但是,這事如果被捅出去,丸島就會被社會葬送,他感到害怕,于是便利用考生的畏怯心理,在錄取名單公布那天把深谷浩騙到了博多灣。丸島副教授不僅出考題,而且還是閱卷成員,能事先知道深谷浩是否錄取,并掌握著深谷浩入學的大權。因此,在錄取名單公布之前,深谷浩對他是唯命是從的。 在錄取名單公布的前一天,丸島悄悄地和深谷浩聯絡,借口說泄露考題的事被人知道了要盡快和他商量一下,他要去熊本開會,請深谷浩在福岡見面。 他為了害死深谷浩而把西戶崎海灘作為見面地點,這是經過深思熟慮的,因為那里不引人注意。 如果考題泄露一事暴露,深谷浩也很為難,所以他按丸島的指示,上午8時前离家去羽田机場。 也許兩人還是坐同一班飛机去福岡的,但是在飛机里卻裝作陌路人的模樣——荒川刑警想道。 下机以后,丸島才把錄取的消息告訴他。然后,他約深谷浩下午1時在西戶崎海灘見面后,借口要辦一些事,便暫時分手了。 分手時丸島還會提醒他:“錄取名單是下午1時公布,來福岡的事,不要對家里人說啊。要讓家里人以為你是從大學里打來的,我不想讓人知道你是作弊錄取的。” 于是,深谷浩在下午1時零5分到1時10分時,打電話給家里和女友,通知了他被錄取的事。 關鍵是以后,丸島從市內無神街坐出租車去了西戶崎海灘。 据司机說,丸島沒有下車,只是在車上盯盯地注視著海灘上的深谷浩。 那么他是怎樣毒死深谷浩的?—— 不了解他的作案手段,就缺少關鍵證据。 荒川刑警凝視著昏暗的車窗,仿佛感到車窗上映著丸島那狡黠的臉。 到底是怎樣下毒手呢?深谷浩是飲了有毒的桔子汁,但据說現場里沒有留下桔子汁的空瓶。這說明那時确實有人把桔子汁給了深谷浩,在他死后又把瓶帶走了。 此人不可能是丸島副教授。 那么是赤松冬江?她也和丸島他們一起去了福岡? 可是,這樣推測也有問題,如果凶手是赤松冬江,那么她為何這么爽快地承認了和深谷浩的關系呢?倘若真是凶手,必然要拼命地掩飾与深谷浩的關系,不會恬不知恥地對刑警說常和深谷浩一起去新宿的情侶客棧。 荒川刑警百思不得其解。也許在案件背后還有著更深的隱秘。 不管怎樣,必須查清案發那天赤松冬江的去向!荒川刑警想道。 這時,車開進了津川站。 荒川刑警走下車,腳步沉重地渡過鐵路天橋,向檢票口走去。 “荒川!” 背后傳來輕輕的喊聲。 回頭一看,站著一位年輕的女人,是奈美江。 “你也剛下車?” “我想找你談談。” 奈美江一副很窘迫的表情,答非所問地說道。 “你上次說,深谷君和……一個女人有來往……那事,是真的嗎?” “這……” 荒川刑警語無論次了。 “別站在這里……去哪里坐一會吧……” 奈美江默默地點點頭。 兩人走進車站前的卡雷脫餐廳。 店堂里雖然狹小卻頗為華麗,就餐的大多是年輕的情侶。 “我不相信!” 還沒有坐下,奈美江便急急地說道,目光沉不住气地掠過荒川刑警的面頰。 “我不相信深谷浩會知道大學教師有情人,和那女人有來往,再打听考題。” “嗯。” 荒川刑警點著頭告訴她,深谷浩事先知道國語考題,這是事實。 也許她深深地愛著深谷浩吧?荒川刑警想道。所以她才不允許相愛的男友在考試的關口受到抵毀。不!也許她是不愿相信。 “可是……那女人在說謊。” 她的瞼變得通紅。 “昨天夜里,我見過那個叫赤松冬江的女人了。” “你為什么去找她?” “我……不相信深谷浩會和別的女人有來往。” 奈美江爭辯道,又緊緊地咬著嘴唇。 “她說了許多事,什么……在床上他如何如何……盡是些不堪入耳的話……” 她的聲音結巴了。 “說什么深谷浩在性方面……有非常過硬的技巧呀,還說……是我訓練出來的……” 奈美江的聲音變得更低了,好容易才能听清。 “但那是胡說……深谷君不可能像她說的那樣……就是吻我時……他也總是誠恐誠惶的,渾身打抖……”荒川刑警注視著她的嘴唇,不知如何回答才好。 他躲避著奈美江的目光,銜起香煙。這是一位難能可貴的純情的姑娘。 —— 他深深地吸了口煙,想道。 也許赤松冬江見她如此單純便戲弄了她。——荒川這么想著,透過煙霧望著奈美江的臉。 奈美江又道: “這是真的……我今天請假去了她和深谷浩常去的那家情侶客棧。是在小劇場背后的玻璃城那里。我拿出深谷君和那女人的照片讓掌柜辨認,可他們說從來沒有見過他,相反,那女人卻常和一個中年男子來這里,是一位戴著無邊框眼鏡,臉龐白皙細長的四十多歲的男人。” “果然是這樣!”荒川刑警的腦海里掠過丸島副教授的面影。 奈美江繼續說道: “我仔細想過,深谷浩如果和赤松冬江勾搭,想通過她打听國語考題,為何不直接威脅大學教師?大學教師也會暗示他的吧。” 荒川刑警一時語塞了。奈美江始終在庇護著那死去的男友,他心想。 奈美江面頰潮紅,像喝過酒一樣。眼睛炯炯發亮。她用斷然的語气說道: “我想她……赤松冬江,是在說謊!” “嗯。” 荒川刑警點點頭,把煙在煙缸里掐滅時,腦海里忽然清晰地浮現出一團疑云。疑團在慢慢地擴散著,然而确确實實地充塞在他的胸膛里。 “我……總覺得鑽進了圈套里。” 奈美江微微地抖動了一下,唐突地說道。 “我再查一查。” 荒川刑警的嗓音變得有些嘶啞。 和奈美江分手以后,荒川刑警立即坐出租車去卡迪尼公寓。 在公寓前下車時,他猛然怔住了。 大樓里正抬出一副擔架。他陡然產生一种不祥的預感,本能地向急救車跑去。 “出了什么事?” “一個女人服了氫氨酸自殺了。” “氫氨酸?” 荒川刑警惊問,注視著擔架上的女尸的臉。已經沒有必要确認她的身份了。 晚了一步!荒川刑警在胸中吼道。 他跑進公寓,甚至來不及等電梯便一口气跑上了樓梯,沖進赤松冬江的房間里。 房間里,警察已經赶到了。 “你們怎么知道這女人自殺的?” 荒川刑警喘著气咬牙切齒地問。 “女人自己打電話來說她要自殺了,我們馬上赶來,可是已經來不及了。” 一位中年搜查員心不在焉地答道。 “有沒有遺書?” “在這里。” 搜查員揚了揚手上的信紙。 “讓我看看,這女人和上次的預備生被殺案有關!” 荒川刑警慌不可迭地奪過遺書,貪婪地讀著。 去年12月,有一名叫“深谷浩”的預備生在津川站看見給他們上課的教師丸島,便跟蹤他,發現了他和我的關系。 丸島回去后,那學生走進我的房間,戰戰兢兢地問: “你是那位東西大學副教授的情人嗎?” 當時我不知道他想干什么,多半是想以丸島和我的關系相要挾,打听大學的入學考題吧。于是我打起了如意算盤。假若對丸島說我們的關系被預備生發現了,讓他透露考題。泄露考題的事如果張揚出去,他就會失去大學副教授的地位。知道這一秘密的只有我。掌握這個秘密,他就完全屬于我的了。若是那樣,他就一生都离不開我了。 促使我這么做的另一個原因是,我隱隱約約地發現,丸島很害怕妻子,想要拋棄我,可是我把自己的青春全都奉獻給了他,我已經快要30歲了,如果和他分手,等著我的,將是孤獨凄慘的一生。 我說服丸島透露國語考題,當然沒有讓他知道深谷浩這個學生的名字。丸島為了不讓當主任教授的岳父和妻子知道我們的事,猶豫到最后便告訴了我。 我向深谷浩透露,考題的一部份出自大伴旅人的詩歌,勸他去看看《點与線》。可是,他太不開竅了,所以深谷浩考取東西大學,可以說憑的是自己的實力。 殺害深谷浩,是為了把泄露考題的秘密作為我一個人有,不讓他把丸島泄密的事傳出去,否則丸島的一生就完了。 東西大學公布錄取名單的那天,我把深谷浩騙去博多灣有兩個目的,一是丸島正去熊本開會而离開東京,我殺害深谷浩,讓丸島背黑鍋,就可以永遠地把他挂在我的身邊。因此,殺害深谷浩的場所,無論如何要在九洲。我纏著丸島一定要帶著我去九洲。同時,我對深谷浩說,為了考題泄露的事,教授會上產生了爭論,所以丸島副教授讓他坐飛机去福岡,想在西戶崎和他見面。考生對自己是否錄取非常敏感,所以要操縱深谷浩是非常容易的。 我們三人乘坐同一班机從羽田机場出發了。丸島不認識深谷浩,而且他也很謹慎,极力回避和我見面。因此我在机艙里是自由的。飛机到福岡机場時,我讓深谷浩單獨去西戶崎,并告訴他被錄取了,家里人一定很擔心,讓他和家里人聯絡一下。 深谷浩被錄取,是我在前一天听丸島說的。下机時我又對丸島說,深谷浩下午1時在西戶崎等他,深谷浩已考進東西大學,來西戶崎走親戚,順便想見見老師。我還勸他說,為了堵住深谷浩的嘴,還是見他一次好。丸島因為害怕,便答應了。 中午和丸島分手以后,我便坐出租車赶到西戶崎,見深谷浩一個人正站在海灘上等著。我下車走到他的身邊,裝作關心的模樣把摻入紅氰酸的桔子汁遞給他。這時我看見丸島乘坐的出租車向海灘駛來,便馬上躲進岩石的背后。可是丸島已經看見了我,只是司机好像沒有發現我。 后來丸島說,他看見我后胸中陡然升起一种不祥的感覺,所以沒有下車,而是吩咐司机徑直返回了福岡。 深谷浩對這些還一無所知,飲下桔子汁后不久便倒下了。我撿起桔子汁瓶返回車上…… 后來丸島跑來資問我說,今天津川警署的刑警來找過他,并罵我是一條可怕的毒蛇。听到這話,我明白丸島再也不會是我的了。若是那樣,我決心和丸島一起墜入地獄里去。遇見奈美江時,我不由對她和深谷浩之間的忠貞的愛情倍感羡慕和嫉妒,她對深谷浩堅信不疑,而我則小心翼翼地追隨著大學副教授那自私的愛情,卻落了個蛋打雞飛的下場…… 讀完遺書,荒川刑警深深地歎了口气,他的腦海里閃過赤松冬江躺在擔架上的那張死人的臉龐。她的表情顯得万分的安詳,也許她已經擺脫了依賴男人的愛生存的蛇一般女人的執著和束縛,已經沒有煩惱了。 忽然,荒川刑警的腦海里又浮現出江崎奈美江的臉。在她堅信深谷浩的愛情的潛意識里,也許同樣怀著如赤松冬江那樣的執著和純情。 荒川刑警拿著遺書,愣愣地站在那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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