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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井三津枝那平靜而有些無聊的生活,從那天起就開始被打破了。 4月底,天空吹拂著干燥的風儿。這天下午,三津枝照例一邊看著鄰居家的小孩郁夫啃著學校里午飯剩下的橄欖形面包,一邊問他春游去什么地方,漫無邊際地嘮著話捱過時間。郁夫脖子上挂著房門鑰匙,是社會上所謂的“鑰匙儿童”。郁夫讀小學五年紀,住在三津枝正對面兩層樓水泥建筑的住宅中。他沒有父親,母親在保險公司工作,所以郁夫總是將鑰匙吊在毛衣或襯衫里面,放學以后就常常背起書包徑直去三津枝的家里玩。 三津枝住的房子,就夫婦兩人而言顯得過分寬敞。她与大她9歲、今年45歲的丈夫一起生活。丈夫在這座城市的某家地方銀行擔任代理行長。在經濟生活上應該說非常寬裕,美中不足的是結婚七年至今還沒有孩子。早晨將丈夫送走,一直到晚上7點以后丈夫回家,這段漫長的白晝時間,對無所事事百無聊賴的三津枝來說,极其苦悶,這种苦悶往往無處宣泄。 去年年底,三津枝在大掃除以后,將正要在院子里點火燒掉的那張年歷送給了郁夫。此后,郁夫沒三天總有一次來三津枝家里玩。三津校當時正要燒掉的年歷是一張很大的賽車照片,郁夫從院子外的走道上看見后,便大聲叫喊著跑上前來,要去了那張年歷。 “這次郊游是坐公共汽車去的吧?”三津枝若無其事地問道。 郁夫將橄欖型面包貼在面額上玩。 “嗯。”他平時很喜歡賽車和電气列車照片,此刻他噘著嘴唇,稍稍斜視的眼睛里頓時閃出光來,“不過,這次五月連休(日本每年五月初休假天數約有一個星期),媽媽說也許要帶我去大阪。” “大阪?” 這座城市地處日本西部,到大阪即使乘新干線也要五個小時左右。 “為什么突然要去什么大阪?” “我們家在大阪有位叔叔,媽媽說去叔叔家玩。” “是嗎?這很好啊。” 鄰居們傳說,郁夫的父親并不是死了,而是在郁夫幼年時拋下妻子离家出走了,因此,三津枝無意中知道郁夫的父親在大阪,便想象著也許是母親帶著儿子郁夫去探望丈夫。三津枝白天里几乎都是一個人孤孤單單地度過,閒愁難遣,丈夫又是一個剛愎自用之人,平素沉默寡言,所以即使是瑣碎小事,也會令她浮想聯翩,悲喜交集,不知不覺地養成了毫無緣由胡思亂想的習慣。 這時,大門口傳來“卡嚓”一聲房門打開的聲音。 看見三津枝豎起耳朵聆听的表情,郁夫站起身來。 門外傳來像是幼女和成年女性在嘀咕著什么的聲音。三津枝走向大門處去察看。 房門半開著,一個穿著藍色游戲衣、約莫2歲的小女孩“叭喀叭略”地扳動著門把手,身穿白色對襟毛線衣的苗條女性像是女孩的母親,她伸手按住孩子的手想讓她也不要淘气。 “她是前几天搬到我們樓上的阿姨呀!”郁夫用一副大人的口气解釋道。 “對不起。這孩子亂闖房間……,”女人好不容易才將孩子拉近自己的身邊,抬起頭來望著門框邊的三津枝。 “呃!”——兩個女人的嘴唇里同時發出輕輕的惊歎。 “谷森君。” “果然是三津枝君啊,看見姓氏牌時,我還在想說不定是……”那女人用輕脆悅耳的嗓音說道。 她叫谷森葉子,与三津枝是高中時的同學。她冰肌玉骨,粉臉桃腮,對于36歲這個年齡的女子來說是罕見的。在念書時,葉子無論容貌還是成績都出類拔萃。平平庸庸的三津枝与她不可同日而語,但兩人相處并無芥蒂;因此,畢業分別若干年后不期而遇,會倍感親切,追怀往事更覺得格外投机。然而,由于發生了三年前的那樁事情兩人的關系有了變化。 “我是上星期搬到那幢樓里來的,住在二樓,因為以前的住處出行很不方便。”葉子用手指了指正對面的住宅。盡管三年未見,葉子絲毫不見衰老,聰慧的眼睛洋溢著無邪的微笑。 “是嗎?那……”若在平時,這時應該說“真高興”,但三津枝嘎然而止。 “那以后,你沒有什么變化嗎?”葉子問道。 “是啊!還是老樣子,和丈夫兩人生活。孩子也不想要了。你怎么樣,丈夫還好嗎?” “還是寫寫電影劇本、紀實文學這些掙不了几個錢的文章啊。” “你還在上班?” “沒有,早就不干了。”葉子飛快地、怔怔地朝三津枝瞥了一眼,然后伏下長長的睫毛,冷冷地答道。只在這時,她那白皙的面頰才掠過一抹陰影。 三津枝陡感一陣莫名的怯意。 “這是你的女儿?”她突然改變了話題。 “呃。”葉子也恢复了笑容,撫磨著自己孩子的腦袋,“她叫真弓,只有一歲半。” “真可愛!我真羡慕你啊!”三津枝不知不覺地使用了奉承的口气。 “這孩子出生以后,谷森在別處借公寓作為工作室。” “呀!是嗎。” “所以,我基本上就和孩子兩人在家。你請來玩呀!” 葉子又怔怔地凝視著三津枝的眼睛,片刻后便牽著孩子的手离去了。 三津枝愣愣地站立在那里,不知過了多久,連郁夫回去都不知道。葉子眼眸里隱含的深沉的笑意,一直在她的眼前晃動著,怎么也揮之不去。 終于來了——三津枝這才感到,這三年里,自己潛意識里一直隱隱警覺和提防的災禍降臨了。 那件事發生在正好三年前的4月中旬,那個櫻花凋零的陰天下午。事情可說完全出自偶然:將近4點的時候,城市西部一條偏僻的街上,三津枝仁立在公共汽車站上等著汽車。 通往S池塘的小道,在國道前端向雜木林中透選伸去。在春秋兩季,S池塘是近郊的游覽點,每到節假日便熱鬧非凡。那天是星期四又臨近愣晚時分,汽車站上除了三津技之外,只有一個推銷員模樣的男子站在那里。 這次郊游令三津枝無比高興,不知不覺過了該回家的時間。 回想起來,她既感到后悔又感到心情激蕩,同時又焦慮万分地等著赶回家。 三津枝回市中心乘坐的汽車,怎么也沒有等來。 相反,逆向路程的汽車停靠在道路的對面,車子開走以后,剛下車的四五名乘客朝著各自的方向散去。 其中一個貼身穿著奶油色連衣裙的女子顯得特別亮麗,她与三津枝的目光交織了一下,一瞬間很自然地露出帶著惊訝的微笑。 那女人就是谷森葉子,雖說是高中的同學,但畢業后已過十几年,一般不會馬上就認出來,恰好一個月前剛有過一次同學聚會。 在同學會上,葉子的柔情脈脈和雪膚花貌頗受同學們的羡慕,所以現在隔著國道看見谷森葉子那丰姿綽約的身影時,三津枝立即認出了她。她想起葉子是在市內的電視台里工作的,听說她丈夫与她同歲,是電影劇本作家。葉子那副睿智而生動的表情,難道就是從那樣的環境里釀造出來的嗎?三津枝的丈夫未老先衰,而且沉默寡言,這使三津枝的日常生活過得沉悶無聊。一比較,三津枝便感到一种無從發泄的失落感沉重地壓在她的胸膛上,令她喘不過气來。 當時兩人正好處在道路的兩邊,無法進行交談,相互之間只能報以微笑。這時,三律枝等候著的汽車駛進站台,將兩人的目光截斷了。、 翌日差不多也是下午4點鐘光景,一名陌生的中年男人拜訪了三津枝的家。 那男子長著一副黝黑的四方臉和一對平易近人的褐色眼睛。他和藹地對三津枝致意,出示了警察的證件。 證件上面印著:東京警察署刑事課警部補立野弘吉。 三津枝頓時感到胸膛里涌出一陣不安的騷動,還以為丈夫出了什么事。 “夫人,你不用擔心!昨天市內發生了一起事件,我們在進行調查。夫人認識一個叫谷森葉子的女子嗎?” “這——” “對不起,夫人昨天下午3點到4點左右,在什么地方?” “是……問我嗎?”三津枝用稍感惊訝的語气反問道,“你冷不防這么問我,我一下子想不起來了。” “你是說,那時你不在I町一帶嗎?” 谷森葉子……I町,三津枝覺得這一定与昨天在汽車站里遇見她的事有關,于是,三津枝仿佛覺得自己在那里的事被葉子告發了。 “不!”三津枝搖著頭,她感到渾身的血液都涌上了面頰。 “昨天你沒有去I町嗎?”立野詭秘地問道。 “是啊——不過,出了什么事?” 立野若有所思地望著三津枝,一邊從口袋里取出髒兮兮的手絹,擦著額頭上的汗c “是因為一起事件,需要調查谷森君在昨天下午的去向。我們問了她本人,她說2點半左右离開她工作的電視台,在街上購物以后,坐公共汽車回家了。她住在I町,是4點以后到家的。我們問她有沒有證人,她沉思了半晌,說4點左右下公共汽車時,和在對面馬路等車的酒井三津技君打了個照面,要找證人的話,去問她就能明白。” “嘿!……”三津枝的胸膛里又泛起一陣騷動,她斷定這大概是一起相當复雜并与谷森葉子有關的事件。見警察如此刨根究底地詢問,三津枝心想,葉子如果昨天下午4點在I町的事得不到證實,也許會受到某种嫌疑? 三津枝平時在家百無聊賴,靠收听廣播和看電視打發時間,“不在現場證明”這句后,很自然地浮現在她的腦海里。 “其實……”三津枝欲言又止。事后,三津枝常常反省自己,至少這時為了葉子,她是想說實話的。 她無意中握緊了左手,左手的食指有一陣輕微的疼痛。三津枝將目光落在左手的食指上。 食指的指腹上有一道小小的划傷,現在已經成了一條凝結著血塊的細痕。 這是昨天与野野村在S池塘一帶散步的時候,不小心腳底下一滑順手一把抓住蘆葦時,被蘆葦葉划破留下的傷痕。在這一瞬間,野野村那有力的手臂支住了三津枝的腰部…… 不過,和他之間,不可能有更多的事。不!就連兩個人到那樣的地方去散步,昨天也是第一次。 野野村也是三津枝高中時代的同學,一個月前在快餐廳里召開同學會時,他坐在三津枝的旁邊。据說,他畢業于當地的大學,現在地方報社當攝影記者,五年前剛結婚不久,妻子便慘遭車禍去世,但他那白皙的面容給人一种非常朴實的感覺,從而猜想他也許是獨身,怎么也想不到他竟然有那樣沉重的經歷。 也許是同學會沒有主持人的緣故,會開到一半,兩人便私下里交談起來。 當話題轉到花卉和植物上時,野野村便說S池塘一帶野生藤長得很美,并告訴她,因為職業關系,市郊的景點,他大致都知道。他用炫耀的語气悅:“在山里散步,是一种最高的享受。4月中旬是花卉盛開的時候,愿意的話,我帶你去觀賞。” 當時他是隨口說的,但他沒有忘記承諾,昨天下午打電話到三津枝家,邀請三津枝去觀賞。 下午2點,他駕駛著汽車接上三津枝,后座放著攝影專用的大型照相机,說正好去S池塘拍攝明天晚報用的照片,所以才順便帶上了她。 野生藤盛開著淺色的花朵,長得郁郁蔥蔥,茂盛得簡直令人吃惊。下午天气溫暖,時而還能遇到來散步的人影,四周既不寂寥,又不感到嘈雜。 這次散步,野野村和三津技之間有了進一步的心靈相通之處。他對三津枝或多或少怀有好感,所以才將口頭相約付諸實現;然而,三津枝也清楚地感覺到,今天与野野村一起觀賞野生藤的伴侶,也可以不是她三津枝。 將近4點時,野野村拍照還沒有過足癮,三津枝決定告別野野村先回家了。她漸漸地擔心起家里來。 野野村一直將她送到看得見汽車站的地方,露出一副稍稍猶未盡卻10分坦然的表情,朝著三津枝揮動著一只手,說聲“再見”,然后朝著池塘的方向返回。 昨天,就這些事,三津枝完全能夠毫無保留地說出來。 但是…… 如果現在三津枝為葉子作證,證明她當時不在1叮,那么刑警為了證實三津枝的證明,一定會詳細調查三津枝与葉子邂逅前后的去向。如果丈夫知道了她昨天与野野村兩人在S池塘郊游的事,會怎么想呢? 一想到這里,三津枝不由地緊閉嘴唇,擺出一副防備的架勢。 三津枝于四年前經人介紹后与丈夫酒井結婚。兩人都是晚婚。三津枝在一家中等規模的電机公司經濟課工作。那家電机公司与酒井工作的銀行有業務關系。三津枝被公司視為“柱石”,不知不覺地過了适婚期,在上司的過問下才結成了那段姻緣,終于擺脫了“老處女”的謔稱。据說,酒井也是工作狂,直到當時38歲還獨身生活。他就是那樣的人:待人朴實,工作一絲不苟,性格內向,不乏小肚雞腸之處。 丈夫也許會怀疑,如果真的“就這些事”,為什么那天不向他作說明? 如果是与同學偶爾邂逅一起去喝喝茶,那么為什么他還會特地打電話來邀請她去S池塘玩?都知道那里山麓一帶有不少旅館和汽車旅館…… “我該怎么說呢!” 因為沉默得太久,刑警露出詫异的目光。三津枝留意到警察的視線,嘴里很自然地發出一聲歎息。 “也許是谷森君的錯覺,多半看錯人了吧?昨天下午2點左右,我去百貨商店了,3點以后才回到家的,以后就一直在家里。” “你是說,你跟本就沒有在I町遇見過谷森君?” 于是,他向三津枝透露了谷森葉子涉嫌的事件。 昨天下午,在城市東部K町(与I町的方向相反)的住宅區里,一個叫田邊厚子的酒吧女招待被一塊抹布勒死了。田邊厚子一直是單身生活。發現者是住在厚子附近的一個朋友。從驗尸結果等來推測,厚子是下午4點到4點半之間被殺的。屋內有被翻找過的痕跡,雖然可以設想這是一件流竄作案,但警方也不能排除凶手泄憤報复、戀愛不成等導致作案的線索。 警方隨后查明,被害者与一個叫谷森滋的作家有來往。但是,案發時谷森滋在為自己的廣播劇錄音,顯然不在現場。同時,警方還查明一個事實:谷森滋平時与各种各樣的女性常有交往,為此經常与妻子谷森葉子發生爭執。 所以,葉子成為涉嫌者之一,警方要求她說出案發時的去向。 倘若是那起事件,三津枝記得在當天晚上的電視上看到過報道。 “谷森葉子說4點左右在I町的汽車上与夫人見到過,如果這是事實,不就證明谷森葉子与事件無關了嗎?” 不在殺人事件的現場——當時,三津枝的确感覺到胸膛里有著一种無法擺脫的沉重,她稍稍有些動搖,但自我保護的本能隨即便抬起頭來。 事態倘若有如此嚴重,如果三津枝或多或少也有些關聯的話,豈止會受到丈夫的訓斥,甚至會影響到他在銀行里的處境。 三津枝越想越不對頭,看來拒絕作證是惟一的辦法。 “我不知道谷森君是什么意思,無中生有地提起我的名字,我也很為難啊!自從上個月同學會以后,我真的沒有見過她。” 翌日下午,刑警又來拜訪她。 “谷森君不顧死活地堅持說見到過夫人,要我們再來确認一下……你還想不起來嗎?” 警察用怀疑的目光審視著三津枝茶褐色眼睛的深處。三津枝想要掩飾自己的心虛,便擺出一副更加抵触的拒絕態度。 以后,警察再也沒有來過。三津枝心里感到惶然,擔心這次葉子會親自上門糾纏;但是,這樣的事沒有發生。 三津枝家附近住著一位家庭主婦,丈夫在電視台里當記者。大約一個月后,三津枝听這位主婦說,女招待被殺事件,最后沒有找到嫌疑人的關鍵證据,偵查工作實際上已經停止。 雖然那家電視台与葉子工作的電視台不是同一家,但三津枝還听那位主婦說起,葉子曾被當做是那起事件的最大涉嫌人,以后無法再在電視台里待下去,便主動辭職了。 也許就是從听到這話的時候起,三津校內心開始隱隱地萌發出一种恐懼的情緒。 此后的三年時間里,那种恐懼如頑症一般沉睡在她的意識深處,絲毫沒有消失。 葉子會是多么地恨她! 也許內心里還暗暗地發誓要報仇。 對了!城市那么大,葉子選住的房子為什么竟然選到三津枝的正對面,肯定是別有用心…… 三津枝呆呆地站立在房門口,思緒万千,天不知何時已經暗淡下來,她感到身体發冷。 從那天起,三津枝的生活開始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說得更具体一些,明顯的變化是從第三天開始的。 這天早晨10點左右,三津枝從冰箱里取出200CC裝的瓶裝牛奶,打開塑料封口和蓋子,用手掌輕輕擦了擦瓶口,便直接將奶瓶送到了嘴邊。每天早晨在廚房里就著奶瓶喝一瓶牛奶,這是她長年養成的習慣。 喝剩三分之一左右的時候,三津枝忽然感到舌尖上有細微的异物,便用指尖將异物從舌尖上撮起。 那件异物在食指上也有尖削的感覺。湊近眼前一看,是米粒大小的碎玻璃。 三津枝頗感惊訝,便用网勺將剩下的牛奶過濾一遍,結果在网勺上留下一塊鉛筆頭那么大小的三角形尖玻璃和三塊再小一些的玻璃。也許有几塊已經和牛奶一起喝進肚里去了。 三津枝覺得胃里似乎有些隱隱的刺痛感。 牛奶是送奶人送到設在門柱下方的牛奶箱里,三津枝和平時一樣,早晨從牛奶箱里取來牛奶放在冰箱里。丈夫不喜歡喝牛奶,所以只訂了200CC一瓶。 三津枝馬上打電話向銷售店提抗議。銷售店老板以一种不太相信、誠惶誠恐的口吻回答說,馬上向制造商詢問,同時帶上新鮮的牛奶去三津家作為賠償并了解詳細的情況。 三津枝挂斷電話后回到廚房,重新用指尖撮起一塊最大的碎玻璃看著,心想如果當時不注意而一口吞咽下去的話,玻璃在食道中會划破…… 三津枝腦子里閃現出一個想法:也許是葉子…… 如果葉子要這么做,易如反掌。因為三津枝不可能每天清晨將剛送來的牛奶馬上取走,她完全可以偷偷地打開牛奶瓶的塑料封口和圓紙蓋,投入碎玻璃后再不留痕跡地按原樣蓋上,這是一件輕而易舉就能做的事啊。 幸虧早晨喝牛奶時發現,才沒有釀成大禍,但……以后如果不加防備些,“敵人”不是還會設下更加陰險的圈套嗎?因為在這算不得堅固的住宅里,三津枝几乎一整天都是一個人呆著。 牛奶事件以后,三津枝總是倍加小心,即使白天也將房門和邊門都從內側鎖上;購物也大抵都是在上午進行,傍晚天色昏暗后就決不外出。 郁夫回家時;因為吊在背包上的餐具會發出聲響,所以一听到,三津枝就先將房門鎖打開。即使郁夫還是一個孩子,但只要有他在,三津枝也會感到心里踏實。在5月的休假季節,郁夫并沒有去大阪旅行的跡象,去大阪的事不知不覺地不提起了。 三津枝將自己關在家里以后,每天常常會不自覺地透過窗戶窺察葉子家的房門。那幢住宅,樓梯設在水泥牆的外側,從走道上可以看見面對街道的房門。 在天气晴朗的日子里,葉子總是陪著一歲半的真弓到住宅區的道路上玩。看來正如她自己說的那樣,她一般總是待在家里。 同時,三津枝也有机會常常能看到估計是葉子丈夫谷森滋的身影。他是劇作家,另外設有工作室,常常是在午飯過后或下午很晚的時候才見得到他的身影。 在連續休假已經過去的5月中旬,一天下午,一個身著茶褐色千鳥格子西服的高個子男人,毫不在意地從葉子家里出來。從他反手帶上房門的動作,一眼就看出是谷森滋。 他在住宅區內幽靜的道路上緩緩地走著。听說他的年齡与葉子相同,因此大概是36歲。從他蒼白瘦削的面頰到稍尖的上唇線,都透露出一個腦力工作者特有的气質。 走過三津枝窗前時,他也許是感受到了三津枝的目光,突然揚起頭來。三津枝來不及躲避,兩人的目光交織了一下。 見三津枝向后退縮,他停下腳步,朝她點點頭,攝人心魄的眼眸里出乎意外地露出溫和的微笑。 他的表情,具有一种對妻子的朋友禮貌周全的親切感。 三津枝慌忙也向他致意,久久沒有控制住內心的悸動。 看來谷森滋屬于容易吸引女性芳心那种類型的人。三津枝記得三年前听刑警說過,因為這個原因,他們夫婦之間爭吵不斷;現在親眼看到谷森滋的形象,覺得葉子有那樣的男人作為丈夫真是幸福,三津枝莫名其妙地感到一陣無法壓抑的嫉妒。 翌日傍晚,三津枝家門前的窖井蓋開著,三津枝走過時差一點儿掉下去。原來市政建設部門常常會不作任何通知,突然來做下水道工程,白天有時也會打開那茶褐色帶銹的蓋子,但打開以后,作業人員總會隨即將它合上;因此,三津枝對腳底下的窖井壓根儿不加注意,她走出家門是想要將半夜里會來回收的菜皮垃圾桶放到設在道路旁的垃圾房邊上,不料窖井蓋卻開著,差一點儿連人帶桶一起掉下去,幸好她本能而及時地將身体的重心移到后腳上,才沒有出事。窖并大約有2米深,看著那個黑暗的洞穴,三津枝感到不寒而栗。 緊接著,三津枝的目光突然地投向葉子的房門。燈光透過窗玻璃泄出來,看到房間里似乎有人影在活動。 難道又會是葉子干的? 難道自己無法逃脫來自她的報复? 三津枝突然感到一陣無力自拔的恐怖。她呆呆地站立在那里,眼看著就要哭出來。 “晚上好!” 一個女人輕盈的聲音將她惊醒。 走上前來向她打招呼的,是郁夫的母親阿關。她名叫和代。看來她剛下班回家,身穿一套老式的藍色套裝,胸前抱著背包和超市的紙袋。 “下班晚了。”她向三津枝露出歉意的微笑,用手撥開被汗水貼在額前的頭發,“今天他淘气嗎?” “他在我這里玩;剛剛回家呀!” 郁夫住在葉子的樓下。郁夫的房間里已經亮著燈。 “你真是幫了我大忙了,盡在你的家里玩!” 和代道謝著正要离去,三津枝忽然拉住了她的手腕。 “我問你呀!上次搬到你們家樓上的谷森君,你們有交往嗎?” 和代注視著三津枝的臉答道:“沒有。交往也不多……酒井君認識谷森君?” “是啊!我們是高中時的同屆生。”三津枝露出善意的微笑,又問道,“葉子与丈夫關系好嗎?上次她發了一些牢騷,所以我正擔心著呢?” “哦……”和代露出難以琢磨的表情說道,“我們沒有交往啊!我白天上班,几乎都在外面,和那位夫人還沒有好好地交談過,不過……得好像在什么時候,我听到谷森君在煙雜店里打電話,當時我正好走過他的身邊。現在听你這么一說,才想起那次他打電話時的神情好像很嚴肅啊……” 据和代說,那時谷森滋面帶苦澀,一副极其認真的口气說道: “不!我沒有騙你。我一直准備分手的,但她現在沒有工作,又有孩子,所以我總不能將她們棄之不管啊……嗯,自從三年前的那次事件以后,我們就怎么也相處不好啊……” 和代又說:“看他打電話的樣子,無法推測對方是他的朋友還是他的情人。說是三年前的事件,是什么事啊?嘿!反正是不太順利吧。有時在走廊里和夫人迎面走過,她大多也是一副憂心忡仲的樣子,好像在沉思著什么。” 可見,自從三年前的那起事件以后,谷森滋和葉子之間好像越發冷漠了。至于生孩子,即使是反目成仇的夫婦也會生的,這并不稀罕。 那起酒吧女招待被殺事件,因為缺乏有關涉嫌者的關鍵性證据而成為懸案。正因為沒有抓獲真正的凶手,所以谷森滋內心里興許還無法抹去對葉子的怀疑。不難想象,兩人之間漸漸地產生了無法消除的鴻溝是很自然的事。葉子不僅失去了值得炫耀的工作,還失去了家庭的和睦。難道她不會將這一切都怪罪在三津枝的身上,對三津枝更加憎恨嗎? 所以盡管事過三載,三津枝不能不以陰暗的想法去理解葉子搬到自己家正對面來居住的原因。 而另一方,葉子也終于下決心,無論如何也不能原諒三津枝。 一個星期以后,5月下旬一個悶熱的下午,谷森滋出乎意外地主動向三津枝打招呼。 那天下午2點左右,谷森滋突然回家來了。他嘩啦嘩啦地搖著房門,又在口袋里摸索著,最后一副無可奈何的樣子又從樓梯上退下來。三津枝正在院子里一邊摘著杜鵑花的花瓣,一邊用眼角注視著谷森滋。谷森滋朝這邊走來。他穿著黃顏色的V領毛衣,領邊露出阿拉伯花紋的圍巾。三律枝頓感迷惘,不知道他是來她的家里坐坐,還是來寒暄,她實在猶豫不決如何面對現實。只得將目光落在杜鵑花上。 谷森滋踏著碎石舖成的道路來到三津枝身邊停住,毫無顧忌地主動搭話道:“謝謝你平時關照我的妻子。” 三津枝感到臉上無緣無故地發燙。 “沒有。哪里的話!我才請她多多關照呢!”三津枝鞠了一躬說道。 盡管如此,他還是站在那里,不像要馬上离去的樣子。他回到家卻沒有辦法進屋,也許一時間還沒有想好要做的事情。 “夫人出門了嗎?”三津枝好像很同情他似地蹩著眉。 “是啊!”谷森滋苦笑著說,“不留神將鑰匙忘在工作的地方了,所以吃了個閉門羹!” 他的語气多少帶些自嘲,听起來也像是在討三津枝的喜歡。 “你夫人剛才在那里和女儿一起散步呢!一定是去買東西了吧?也許馬上就會回來的。” “不!沒關系。也沒有什么要緊的事,而且她有時看見我,覺得煩,我只是回來一下。” 谷森滋露出牙笑笑,重又望著三津枝的面容。他的那副眼神,就像是好色的男人盯著漂亮的對象那樣。 “這……那么……不過,你有時也在工作的地方住下嗎?” “是啊。家里人多。我喜歡晚上工作,有時通宵,天亮后就在那里睡下了。” 他回答三津枝的提問,接著又解釋說,作為工作室而租借的公寓,离這里開車約十分鐘的路程,背靠著公園里的樹林,是一個幽靜之處。 對話稍稍中斷了片刻。三津枝又猶豫著是否應該請他進屋喝一杯茶。這時,谷森滋突然向她靠近一步,用稍稍异樣的口吻說道:“夫人,其實我在想,應該向你道歉。” “呃?” “三年前那件事,我都听警察和葉子說了。” 三津枝頓時屏住了气。她以前盡胡亂地猜測葉子的內心世界,關于此事,從來沒有听說過谷森滋是怎么解釋的。 三津枝不由伏下了眼瞼。 “我真的覺得很抱歉。葉子為什么要在警察那里說這樣的事?……也許是她走投無路了吧?多半是看錯了人;但是,看錯了人還說出夫人的名字,沒想到給夫人添了很大的麻煩。’ “看錯……”三津枝口中喃語著,愣愣地望著對方,理性的眼眸緩緩地閃出了光,好像事情就是那樣的。 “實在對不起了。葉子竟然是這樣的女人,我不知道她是否誠懇地向你作過道歉,現在我向你道歉。” 三津枝內心油然涌出一种欣慰和滿足等各种情感交織在一起的奇妙的感動。在這一瞬間,她陷入了一种錯覺,仿佛正如谷森滋說的那樣,她一直默默地忍耐著,蒙受著葉子的不白之冤,現在才得到了他的理解。 “這事……我早已把它忘了。事情早就過去了下是嗎?”三津枝大喜過望,几乎是用欣喜的嗓音答道。“還是請進屋喝杯茶吧。”于是她順理成章地邀請谷森滋。 從此以后,谷森滋經常趁三津枝一個人在家時去她的家里坐坐,与她閒聊。 隨著去三津枝家次數的增加,他在三津枝家待的時間也變得長了。渴望了解外部世界的三津枝多數時間只是听他說話,谷森滋有問必答,用充滿著熱情的語調,把他常去廣播局的內部情況和創作劇本或報告文學時的心理感受講給她听。 “就是那副模樣,所以即使工作看起來很乏味,也能讓人很投入啊!” “說起來真是的,創作的确很辛苦。” “因此,我偶爾回家,這時總想將一切都忘掉,但葉子又是那副模樣……” 以微妙的契机,兩人的話題自然地接触到了葉子。据谷森滋說,葉于天生是一個外向型性格的女人,如今無法忍受每天關在家里的煎熬,但因為三年前的那起事件,她從電視台辭職以后就沒有再找到合适的工作,心中的郁結無處發泄,因此面對回到家里疲憊不堪的丈夫,總是迫不及待地傾吐心中的憂悶,對他在外面的活動胡思亂想,嫉妒難熬,片刻也不給他安宁。 他對妻子的埋怨;三津枝當然不會毫不掩飾地迎合他,而是對他婉轉地表示同情。在這种時候,三津枝總會不知不覺地陶醉在這樣的感覺里:她和谷森滋因有著“葉子”這個共同的敵人而血為盟了。 那天傍晚,他是第四次去三津枝的家里,三津枝走到他身邊用抹布擦去濺在桌子上的茶水時,谷森滋突然抓住她的肩膀將她摟在怀里。 “呀!”三津枝發出惊叫。他溫和地微笑著,一邊將食指擋著自己的嘴唇對著三津枝“噓”了一聲,便將她抱到沙發上,隨即又站起,將起居室客廳的窗帘合攏起來,回到沙發旁扶著三津枝的肩膀將她面對著自己,微微地皺起著眉毛,用探求似的目光注視著三津枝。 “從第一眼看見你的時候起,我就被你吸引住了。為了能見到你,我感到自己已經走了很長一段路……” 溫情的喃語如微風一般流進三津枝的耳朵里。想想自己的丈夫木衲呆板,又比她大9歲。她仿佛覺得,谷森滋的話語与丈夫的日常對話相比,是截然不同的另一种語言。 三津枝企圖掙扎,但最終還是被他抱著放倒在沙發上。 谷森滋邊說邊用手撫弄著三津枝的胸部,他輕輕貼近她的耳畔說:“我發誓,我決不會讓你受苦。我也不是個孩子,不管怎樣迷上你,我們之間的事,是只有我們兩人知道的秘密。” 三津枝只覺得自己的胸口發熱,那只成熟男人的手在她的半推半就中解開了她的衣衫,她只覺得自己的乳房在一個男人的手中顫抖著。 谷森滋似乎并不滿足如此,他的手又下滑到她的腹部…… 三津枝想阻止,但沒有成功。谷森滋的手触摸到了一個女人的最隱秘處,他嬉笑道:“你的毛真多,真性感!” 一個女人的秘密被另一個男人所窺視,已令三津枝難為情了,但此時此刻她的眼前本能地掠過葉子的面容;于是,她感覺到有一种奇怪的情緒;躺在谷森滋這一“同盟”的手臂里,浮現在眼前的葉子那冷峻的眼眸居然立刻失去了恐怖感。 我害怕什么?三津枝心想。葉子決不可能為了報复而想要殺害我,無非就是策划諸如在牛奶里放碎玻璃讓人扎傷、掉進窖井里讓人扭傷腳脖子之類招人討厭的事而已;而且,以后不管她設下什么樣的圈套,只要我与谷森滋悄悄地來往著,無論到什么時候,不管怎么樣,她都輸定了;因為她密謀報复而感到幸災樂渦的時候,我就已經先下手為強,實現了對她的還擊。 谷森滋那嫻熟的愛撫,使三津枝的身体涌出陣陣快感。他不斷地吻著她,從她的臉頰、頸部、腹部,一直到她下身的濕潤處,她呻吟著。這种快感伴隨著對葉子最酣暢淋漓的泄憤終于得以体現了。 6月底,多雨季節气候郁悶。這天傍晚,天空非常昏暗,雨眼看著就要落下來。 三津枝步履匆忙地赶回家里。 她一進屋便從里側鎖上房門,一屁股坐在門口的橫框上,不停地抽著肩膀喘著气。她汗水淋漓,內褲已經与身体貼在一起,反而感到一陣子無可壓抑的寒意。她好一會儿沒有力气站起來,在黑暗中呆呆地坐著一動不動。 不知過了多久,她朝手表掃了一眼,已經5點50分。感覺到時間已經過了很長,時針卻好像沒有動過。丈夫大約7點半回家,如果現在馬上動手,晚飯就能在丈夫回家之前做好,然后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的表情迎接丈夫回家。 如此想起,三津枝鼓勵自己站起身來。 剛才,她是去拜訪谷森滋的工作室的。這是她第一次去谷森滋的工作室。以前兩人幽會都是在三津枝的家里進行的。今天4點過后,谷森滋突然打電話找她,也許是工作感到膩味了吧,他用強悍得令人吃惊的、甚至有些不顧一切的口吻,說“現在馬上就想見到你”,于是三津枝便遵命而去了。 按他所說,三津枝坐出租汽車到工作室附近的公園門口下車,然后尋找那幢公寓。這時天色已晚,三津枝原打算只見面30分鐘就赶快回家的……不料時間卻過得飛快。 三津枝急急地換上家庭便服,將外出的服裝和手提包都塞在柜櫥的深處。 幸好上午就將要用的東西都買好了,所以一走進廚房,晚飯的准備進行得很快。靠著主婦的習性忙著做家務時,心里也莫名其妙地得到了平靜,仿佛自己什么事也沒有做過一樣。 就在這時,門鈴響了。 三津枝頓感惶然,也許是丈夫回家了?她用圍裙擦著手,一邊悄悄地向房門走去。 “我是谷森滋,對不起,晚上好。” 是葉子的嗓音。三津枝更覺惊訝,門外還傳來孩子的聲音,好像是真弓,因此三津枝才稍稍放下心來,打開了門鎖。 果然,葉子牽著女儿的手站在門外,身穿設計大膽而時髦的藍色套裝,化妝得非常細致。看見真弓抱著百貨商店的紙袋,估計她們也是外出剛回來。 “今天你更加漂亮了。”三津枝禮貌地露出了笑容。 葉子還是一副澀愣的表情,伏下了眼瞼,但她隨即揚起眉毛:“想和你說一件事,你方便嗎?” 三津枝的內心又涌出微微的恐怖感。葉子也許發現她与谷森滋的關系,現在真的來報复了?但她帶著真弓…… “真抱歉,打攪你了,但今天不說,明天我就要退房了。” “退房?你要搬家?” “是的。”葉子微微笑著,顯得有些孤寂。三津枝感到納悶。這樣的事,從來沒有听谷森滋提起過。 “你先進屋吧。”三津枝把葉子領進起居室兼客廳的西式房間里,請她在沙發上坐下。那沙發就是三津枝第一次接受谷森滋愛撫時的沙發,但她馬上就將這樣的念頭赶走了。 “我和谷森滋終于要分手了。”面對面一坐下,葉子便將目光停留在三津枝的胸脯處,表情平靜地開始說道:“明天我打算帶著孩子先回娘家去,所以應該先來向你打一聲招呼。” 葉子將目光移向坐在沙發一端、正從百貨商店的紙袋里取出糖果的真弓。 “嘿!為什么這么著急?” “不!不是急。這事以前我向谷森滋提出過好几次,說要分手,但他都不同意。不過,這次他終于……” 三津枝想起谷森滋說起過,他一直想要与葉子分手,但葉子不肯离婚。三津枝用稍稍含有譏嘲意味的目光望著葉子。“不過,你為什么如此討厭你的丈夫?”表面上,她還要為葉子打抱不平。 “說是討厭……總之,他以前就在女人的關系上很不檢點,我不知道哭過多少回。就是現在,我知道他有几個有著那种關系的女人。” 葉子也許是無心的,但三津枝感覺葉子的目光一瞬間變得冷峻,便慌忙將視線移向真弓那邊。 “因為那些事情,我非常生气,和丈夫談過几次,但他越來越不像話。為那种事痛苦,年齡一年一年大起來,還不如咬咬牙下決心尋找自己新的生活。” 葉子恢复了比剛才更平靜的表情。 “說他越來越不像話,……三年前的事情,要想起來也正是如此。其實我今天就是為了那件事才來的,就是三年前的那件事情呀!” 三津枝的身体一下子變得僵直,就像突然被短刀頂住了一樣c “那件事,我當時的确恨死你了。因丈夫朋友的介紹偶爾搬到這里來,知道你就住在附近時,我覺得好像是命運的安排,曾想來找找你的碴儿,這是真的;但是后來冷靜下來一想,才發現那樣做是很愚蠢的。現在即使向你泄憤,已經過去的歲月也不會再回來。所以我決定要將那件事忘掉,并且來告訴你一聲,再跟你道別,我就來了。” 三津枝一時間不知道如何回答才好。如果說“謝謝”,就等于向她承認自己在三年前作偽證,另外她總有著一种像是受了葉子的欺騙似的感覺。 “那么……祝愿你今后幸福。”三津枝只好這樣答道。 葉子興許是該說的話已經說了而感到松了口气,或是不知以后何時還能見面而覺得感慨吧,她啜著三津枝沏來的茶閒談了片刻。葉子再也沒有談起谷森滋,一副將真弓寄托給娘家、自己再尋找就業目標的口吻。 “也祝三津枝君幸福。” 葉子再次仿佛是習慣似地怔怔地盯視著三津枝的目光,就牽著在一邊感到無聊而嘟囔著的真弓的手离開了。這時,已經是7點以后,院子里已經凋謝的杜鵑花,在昏暗中透出花白的顏色。 葉子剛走,丈夫便回家來了。他沒有見到葉子,三津枝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吃晚飯時,兩人都默默無言。晚飯結束時,門鈴又響了起來。 三津枝正打開門鎖,和代穿著拖鞋就迫不及待地擠進來。和代飛快地朝大門外的石道上掃了一眼,揚起一副有些蒼白的面容望著三津枝。 “郁夫……沒有來過嗎?” “沒有,今天一次也沒有來過。”三津枝如實答道。 “哎!……那到哪里去了?我剛回來,鑰匙挂在家里,我進屋一看,書包也放著,看來是學校放學回家以后,又到哪里去了。” 我也不在家……三津枝剛想這么說,察覺到丈夫听著,便又將話咽了下去。 “奇怪啊!今天沒有看見他啊。” “那么,我到附近去問一下吧。麻煩你了。”和代說完便走了。 不到一個小時,和代又回來了,臉色比剛才更加蒼白,頭發凌亂,說到處都找過了,沒有找到郁夫。 “平時總是來你家的,所以我以為今天晚上一定還在你的家里,想不到……” 她的聲音顫抖著,仿佛隱含著無從發泄的怨恨,眼看就要發瘋了。 和代离去后不久,附近的警察所來了一位穿制服的巡警。 “郁夫君真的沒有來過你家嗎?”年輕的巡警解釋說是為這件事來的,便馬上以一副責備的口吻問道。 “是啊!今天根本沒有來過。我對和代君也說過几次,但……” “那么,郁夫君會到哪里去,你能估計得出嗎?” “我怎么會知道?” “是嗎?”巡警用意味深長的目光望著三津枝,“不過,有人報案說,今天有一個婦女,很像是你,在6點半左右牽著一個男孩的手,在外面的商店街上走過,那個男孩很像是郁夫君。” “你說什么?……那种事……是誰說那种話的?” “好像是附近的一個婦女,打電話到警察所里來的,說是听說和代君在找孩子才想起來的。” “她說謊!首先,6點半時,我根本沒有去什么商店街。” “那么,你是在家里嗎?” “是啊!——是啊,6點左右,住在對面的谷森滋君家的夫人在我這里,我們一直談到7點以后,你可以去問問谷森滋夫人。” 三津枝這么說著,突然感到胸膛里隱隱地涌出一股不安的情緒。 巡警露出不悅的表情,撫磨著胡須稀疏的下顎。 “最近東京發生過一起事件,你也許知道吧。一個沒有孩子的家庭主婦,非常喜歡鄰居家一個5歲的女孩,孩子的母親不在家時,她帶著孩子去郊游,不料稍不留神,孩子掉進水池里淹死了。主婦回到家還裝作一副不知道的模樣,由于目擊者的報告,事件才真相大白。嘿!也許會有這种不湊巧的事吧。” 他又一次嚴肅地打量著三津枝,說了一句“我以后再來”便走了。 圈套—— 三津技這時才确确實實地感覺到大禍臨頭,而且,她想起在這三年的時間里,自己在意識的深處預感到會有這樣的時候。 三津枝度過了一個夢厴之夜。 在夢中,谷森滋死死地壓在她的身上,郁夫拼命地尖叫著。 一覺醒來,她又想起警察所巡警講的“最近的事件”,這簡直像是一种威脅,真使她不寒而栗。丈夫酒井對三津枝也有同樣的疑問,怀疑她將郁夫怎么樣了,然后裝作一副若無其事的模樣。問三津枝究竟是誰打的那种不負責的電話,說在商店街上看見三津枝帶著孩子? 要證明那個報告是胡編的,就只有舉證說明當時她三津枝不在現場。知道她不在現場的,只有葉子(一歲半的真弓大概是不能作證的)。只要查不出郁夫的去向,三津枝的嫌疑就會更大…… 不!今天晚上,為了證明三津枝說的話,巡警也許已經拜訪了葉子。 葉子會說實話嗎? 難道葉子會替她作證? 她難道會放走這千載難逢的報复机會? 三津枝仿佛覺得昏暗中傳來這樣的聲音,她恐怖地發出低沉的呻吟。 丈夫相信了三津枝的話,在旁邊的床上發出有規則的呼嚕聲。 直到黎明,三津枝才稍稍睡著了一會儿,卻被電話鈴聲鬧醒了。 窗帘的外面已經天亮。一看鬧鐘,已經7點,是該起床的時候了。 三津枝注視著起居室里還在響著的電話机,忽然產生了一种不去理睬它、赶緊溜走的沖動。 但看到丈夫正在起床,于是三津枝無可奈何地拿起听筒。 “喂喂!是酒井君的夫人嗎?” 她感到這個年輕而急躁的聲音有些熟悉,是昨晚來過的那個警察所的巡警。 “是的。” “嘿!對不起了,今天早晨一早,郁夫君找到了。” “什么?” “他一個人坐特快列車去了大阪!在大阪車站的候車室里睡著時被人發現,從他的口中才知道他的身份,于是就跟這邊聯絡了。” “我剛剛通知過孩子的母親,心想你也許還在擔心著呢,便打了電話。實在對不起,讓你心煩了;不過,現在的小孩子,我也弄不懂他想干些什么……” 也許是為昨天還沒有將事情弄清楚就迫不及待地怀疑三津枝感到過意不去吧,他一反常態,發出溫和的笑聲,隨即挂斷了電話。 三津枝怔怔地站立著。這件事她可以松口气了,但是她絲毫也輕松不下來;這是因為通宵失眠的疲憊,和她內心深處尚有著一個沉重的記憶,讓她無法釋怀。 感覺到丈夫去盥洗間,三津枝拉開玻璃門走到院子里。她怕他看到自己那副憔悴的面容就糟了。 從門柱的郵箱里取出早報。大概還沒有……她這么想著,但沒有勇气立即打開早報,然后,她偷偷地朝葉子家的方向掃了一眼。這時,葉子家的房門正好拉開,葉子戴著圍巾走到外面的走廊里。她說過今天要搬家,也許一早就開始在家里整理了。 葉子彎著腰在紙板箱里裝著什么,又探起身來,目光正好与三津枝注視著她的視線撞在一起。 在清晨潮濕的空气中,兩人的目光交織著,然后葉子微微一笑,接著再也沒有朝三津枝那里看一眼,便將苗條的背影轉向三津技,消失在房門里面。 在三津枝眼里,葉子的笑容好像非常燦爛,簡直是一种會心的微笑。 不久,三津枝覺得自己漸漸地讀懂了葉子的笑容。昨天下午,郁夫离家去車站時,也許正好被葉子遇見了。葉子興許還招呼過他,听他說“准備乘特快列車去大阪”,因此,她來到三津枝的家里,故意講一些讓三津枝高興的話,坐了一個多小時,晚上和代一鬧起來,她便向派出所打電話,故意將三津枝陪著她說話的那段時間里,說成是看見三津枝在商店街上帶著郁夫。准是如此! 剛才听警察所巡警的口气,是先將郁夫安然無恙的消息告訴母親,然后馬上就給她打電話的。那么,葉子肯定還不知道這個消息。 兩幢房子的距离很近,只隔著一條小道,所以葉子完全能看清她憔悴的面容,心里一定很快活,而且內心里還在嘀咕著: ——昨天警官來訊問時,我回答說6點到7點之間沒有去過三津枝的家,所以沒有人證明三津枝不在現場。郁夫是否安全,三津枝為此受到了怀疑。她也許會被逼得無路可退。正好与三年前我受到的不白之冤一樣…… 葉子果然不愿意原諒三津枝。結果不管怎么樣,總算出了一口惡气。 三津枝感到一陣無法排解的孤獨感,身上感到一絲涼意。 這樣,大家扯平了吧? 丈夫從檐廊下探出頭來,用責備的口气招呼仁立在門邊不知道進屋的三律枝。 三津枝用手理了理起床后還沒有梳理過的頭發,走進屋里為他准備早飯。 沒有扯平! 丈夫將早報攤開在廚房的餐桌上看著,三津枝怯生生地朝早報掃了一眼,确認那起事件好歹還沒有報道。接著,她的內心里噴涌出一股憤懣。 難道應該扯平嗎?如果一定要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進行報复的話,這三年間片刻不离地纏著她的陰暗的自責心理和刺心般的恐怖,怎么樣才能得到補償? 而且,事情并非如此簡單! 三津枝在感到憤怒的同時,還隱隱地感到一种類似絕望的憎惡。對葉子,同時對谷森滋,那是一种新的憎惡情緒。 谷森滋和三津枝墜落在婚外情的關系里,決不是因為三津枝的引誘。最初主動向三津枝打招呼、摟抱著三津枝的肩膀的,不都是谷森滋嗎?而且,三津枝獻身于他,也決不是因為迷上了他的魅力。其實,她的心底里非常卑視那种虛情假意的男人。与他偷情,起著很大作用的;是對葉子泄憤的心理。葉子公然搬到緊對面的住宅里,明目張膽地進行挑釁,三津枝對葉子進行這樣的報复是理所當然的。在某种意義上來說,不正是葉子的報复,才導致了三津枝与谷森滋的放蕩? 卻偏偏…… 三津枝呆呆地坐著有四五十分鐘,一動也不動。 許久,三津枝才移動著目光抬起頭來。看時鐘,已經8點40分,時間還早。听說谷森滋的公寓里住著的盡是一些晚上做接客生意或自由職業的人。与上班族的家庭不同,現在這個時候,對他們來說,正值清晨。 三津枝猛然站起身來,准備立即去做她決定做的事情,它的利益和危險性已經沒有時間放在天平秤上衡量了。如果錯過時間,就會失去那种机會。魯莽的決斷,驅使著三津枝的行動。 她將去年夏天戴過的太陽眼鏡藏在手提包里,离開了家門。 在商店街坐上出租汽車,在看得見公寓背后的那片公園樹林的地方下了車。 寬闊的道路上傾瀉著梅雨間歇悶熱的陽光,上班和上學的人們排成稀疏的行列行走。誰也沒有注意到三津枝。 不出所料,那幢淺灰色牆壁上鑲著凸凹花紋的漂亮的四層樓公寓里靜悄悄的,昏暗的樓梯里一個人影也沒有。盡管如此,她在走進公寓時還是取出太陽眼鏡戴上。 在三樓西側谷森滋房間的門上,郵箱里還插著早報。房間里似乎也是靜悄悄的。將手伸向門把手時,她頗費勇气和決心;但是,已經到了這里,就沒有退路了。 三津枝迅速取出手帕,裹在門把手上悄悄地旋轉著。 在前后兩間相連接的西式房間里,緊緊地攏著淺黃色窗帘,屋內傾瀉著淡黃色的光線,与昨天沒有什么兩樣。 穿著針織衫的谷森滋仰天躺在里間的床上,天藍色的被褥一直蓋到胸部。他還睡著。從昨天下午5點半左右三津枝离開這里之前起,他就這樣睡著,而且將永遠這樣睡下去。三津枝稍稍向房間里跨進一步,目光的一端掠過浮現出紫紅色血斑的頸脖和纏在頸脖上的花紋領帶,三津枝像受惊似地轉過臉去。 那是昨天下午4點半左右,三津枝接到谷森滋的電話第一次赶去他的工作室,谷森滋一反常態已經喝了很多酒,帶著醉意急切地要与她做愛。做愛以后,他露出一副异樣的目光端詳著三津枝,突然判若兩人,露出一副敲詐者的嘴臉。以前,他一直像是一個机敏卻玩世不恭的花花公子,現在為什么要這樣?也許他突然為一筆急需的錢所逼,或是喝醉了酒使他面目全非?或是他一開始就是為了那种目的才引誘她的?不!不可能!到了這時,三津枝的本能還希望否定這最后一個疑問。 總之,谷森滋突然用強硬的口气向三津之提出要借500万元,威脅說如果她不借,就將兩人的關系告訴她丈夫。三津枝弄清這是他的真心后也勃然大怒。 “你說兩人的關系,有什么證据?你以前常常來我家,你說過沒有人知道啊!我今天來這里,也沒有人看見啊!” “以前的确是我們兩個人的秘密,但是,我有證据讓你丈夫相信!” 谷森滋露出淫蕩的笑容,死皮賴臉地講出几個三津枝身上隱秘處的特征。 因憤怒和羞恥,三津枝變得气急敗坏,一口予以拒絕,于是,谷森滋突然拿起枕邊的電話听筒,用稍稍顫抖的手指准确無誤地開始撥打三津枝丈夫辦公室桌上的直線電話號碼。三津枝慌忙用手掌按住了電話机。 “我明白了。我來想想辦法。” 但是,三津枝知道這個回答是毫無意義的。她已經沒有考慮的余地。500万元,畢竟不是她可以自由支配的數額,如果向丈夫告白,丈夫在找谷森滋之前,顯然會立即先將三津技赶出家門。 “不過,再多就不行了!就這一次啊!” 三津枝冷漠地說道。也許從這時起,她的意識深處就形成了一個決斷。 三津枝依然情意綢繆地撥弄著男人的情欲之根,再次點起了他的欲火。他在滿嘴酒气的喘息中總算如愿以償,便放開三津枝仰天躺著沉入了睡眠里。 三津枝非常鎮靜,連她自己都感到不可思議。她用手絹裹著打開衣櫥,抽出一條領帶,繞在沉睡著的谷森滋的脖子上,并猛然用足了勁勒緊,然后用手絹在可能触摸到的地方擦去了指紋,确認自己沒有留下任何痕跡以后,便悄悄地溜出了房間。 仍然站在原地發呆的三津枝突然想起昨天谷森滋無意中說起過,要做的事情都堆積如山,到明天晚上之前沒有和任何人約見過。果然,看來從昨晚起就沒有人來過這間房間。 三津枝不敢朝床的方向看一眼,快步走近他的辦公桌。記憶中,在凌亂的稿子上,放著兩張他在昨天寫好的明信片。明信片上的文字非常簡洁,諸如贈送書籍的謝辭啦,日程安排的聯絡啦,他還有在末尾寫上日期和時間的習慣。 三津枝再次取出手絹,護著從插筆筒中取出鋼筆,將兩枚明信片上最后的時間“lp.m.”改成“6p.m”,然后再一次仔細地打量著屋內。 昨天的晚報掉在門背后的地上,好像是插在郵箱里沒有取走,今天早晨郵差插早報時被推進來滑落在地上。在三津枝的家里,晚報在每天6點鐘左右送到,所以估計這里也是差不多時間。 三津枝揀起晚報,攤開文藝欄那一版放在飯桌上。說實話,在這份報紙上如果再按上谷森滋的指紋就非常完美了,但她已經沒有勇气再去接触尸体。 總之,經過這樣的偽裝之后,實際在下午5點以后被勒死的谷森滋,就會被警方推測為是6點以后死亡的。即便驗尸,那种程度的誤差,估計是檢驗不出來的。 同時,三津枝和谷森滋的關系,正如他也承認的那樣,她自信沒有人知道。倘若那樣,即使他的被殺尸体被人發現,三津枝也完全可以裝出一副不相干的模樣。相反,最容易受到怀疑的,不就是提出分手的妻子葉子嗎?而且,葉子在昨天下午6點到7點這段時間里,沒有人證明她不在現場。 葉子為了陷害三津枝向警察說謊,惟獨這次才會更加痛切地覺悟到那种偽證的代价。 “這樣大家就都扯平了!” 三津枝在口中喃語道,走下了還沉浸在寂靜之中的公寓樓梯。 這天傍晚6點左右,一名年已不惑的警部補帶著一名年輕刑警從縣警署赶來。 身材魁梧的警部補自稱名叫熊谷。他用從容的目光細細地將房門那里打量了一遍之后,開門見山道:“今天下午,中央公園邊上那幢公寓里,發生了一起殺人事件。” “什么?”三津枝裝出惊訝的表情。 “是住在對面的谷森滋君被人勒死了。” “哎!……谷森滋君的丈夫被殺……” 話一出口,她的身体顫瑟了一下,但是,這不是演技。 “關于那起事件,我們想找你了解一下——昨天下午6點到7點左右,谷森滋葉子君來你這里了嗎?” 三津枝內心里暗暗地感歎道:調查得真快呀!他們也許已經從派出所的巡警那里打听出了昨天的事情。 三津枝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不是這個時候。”三津枝緩緩地搖搖頭。 “我昨天晚上記錯了。我仔細想了想,葉子君來我這里,是5點到6點左右。昨天陰天,天黑得早,所以產生了錯覺。” 熊谷的目光從眼鏡深處審視著三津枝。 “那么夫人是說,与谷森滋葉子見面,不是6點到7點,而是5點到6點吧。” “是的。我記得6點不到她就回去了。” “你沒有記錯嗎?” “沒有!這次……” 三津枝覺得胸膛里涌出一股透徹心肺的适意和發狂一般的快感。關于谷森滋死亡時間里在不在現場,葉子一定是受到警方的追查,才振振有詞地證實自己的确在三津枝的家里;不過,事到如今已經遲了。 “我不知道葉子君是怎么說的,總之她在我這里,是5點以后,不到一個小時就走了,看樣子是要到哪里去,以后我就一直在家里。” “你一直一個人嗎?” 熊谷的眼眸里閃出叵測的、嘲諷的目光。三津枝感到胸膛一陣悸動。 接著一瞬間,熊谷說道:“夫人,你能和我們一起到警署里去一趟嗎?” “我?……為什么?剛才我的話,不管在哪里,說的都一樣呀!” “所以,請你無論如何要去一次。” 他忽然用怜憫的目光望著三津枝。 “我們經過調查,證實谷森滋葉子君昨天下午4點到6點,在熟人的律師事務所里。在3點到4點之前時,她和律師一起在谷森滋先生的公寓里商談离婚事宜。協商的結果是,谷森滋先生支付500万元賠償費和孩子每個月的撫養費,最后得到圓滿解決;所以很難認定,此后葉子君會殺害谷森滋先生,而且在谷森滋先生的身上,沾有血型与葉子君不同的其他女性的分泌液啊!” “可是……為什么我……” “葉子君為了有利地進行協議离婚,最近請私家偵探在調查丈夫的品行。谷森滋先生好像并不是真心要离婚,卻向其他女性暗示要与妻子离婚以此作為引誘其他女性的手段啊。總之,私家偵探提交的報告書上也有夫人的名字。眼下我們認為,昨天下午6點到7點之間,作案的可能性最大。在這段時間里,夫人在不在現場,目前好像還不清楚。” 圈套!這個詞又浮現在三津枝的腦海里。 “不過,查一查夫人的血型……” 三津枝仿佛覺得警部補那沉穩的聲音突然遠去,她一個趔趄,將肩膀靠在旁邊的柱子上。 也許葉子從郁夫离家的時候起,就已經如實地向警方證明她三津枝不在現場吧? 不知為什么,到了現在,那樣的想法本能地掠過她的內心。真是出乎意外,也許葉子并沒有任何要對她進行報复的企圖。 若是如此,讓三津枝跌入复仇怪圈的,是誰呢?至少,讓她墜入复仇怪圈的,看來不是葉子,而是其他什么東西。 (李重民 譯) ------------------ 郁子的偵探小屋出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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