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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等待的恐怖



                  1

  在和栗警部補的腦子里閃現出對旅館殺人案件的全新著眼點,是由10月21日早晨在位于常盤台的自己家里發生的一件小事引起的。
  此時善福寺凶殺案已過去整整兩周,朝霞市的旅館殺人事件也已過去一周。兩案的調查工作都已陷入了僵局。
  關于凶殺□山一案,基本上确定了中谷浩司參与了犯罪。可是,由于從中谷的身邊沒有發現理應從□山的保險柜里搶走的現金,可見另外還有同案犯的可能性很大。
  一方面,殺害中谷的最大的嫌疑犯,無論怎么說,可以認為是那個与中谷一起進入旅館,后來又躲藏起來的女伴。
  但是,無論怎樣調查中谷周圍的人物,也找不出与該女人相似的人來。負責監視林奈津實的刑警堅持确認她沒有做案時間。
  有人報告說,案發當晚,就在中谷他們剛進入陽光花園旅館之后,有一輛由女人駕駛的灰色小型汽車停在旅館前面。這一報告令朝霞署和西荻洼署兩個專案組為之緊張一時。可是到現在還沒有查明汽車的車牌號及開車人的身份。根据后來了解到的情況,只知道那輛車好像是一輛路馳。
  但是,如果從与□山事件相關的角度來看一下中谷之死,他很可能是經同案犯之手被殺掉的。中谷當時已經作為重要嫌疑犯被通緝了。同案犯是不是為圖自身安全,把中谷給除掉了呢?
  那么站在□山案件的同案犯這個觀點上看,從現場的狀況來推測,還是認為是男性罪犯較合理一些。并且,可以說与□山在金錢上有關系者、從□山這里有過融資的人,嫌疑更大一些。
  西荻洼署認為最有可能成為“中谷同案犯”的人就是他在賽車場上結識的“木原”這個人物和他。的异母兄弟安宅康信。
  對“木原”的搜查,依然很艱難。因為不僅對其住址、名字以及相貌等一無所知,就連他和中谷主要去過哪里的賽車場也是個未知數。搜查員中有人怀疑“木原”這個人是不是根本就不存在,是安宅為轉移搜查視線而提供的假情報呢?
  結合著這一點,再通過后來了解到的同行之間對安宅進行背后議論的情況,以及向商安房地產公司職員探听到的情況,有關對安宅不利的几個事實陸續呈現出來。
  首先,安宅身邊有個女人,這一點大致已經明确了。對方叫屜川雪江,是個35歲的寡婦。她和一個2歲的女儿生活在川崎市生田,她住的是租的房子,干的是西裝裁剪生意。倆人關系好像是從一年前安宅給雪江找到了現在的租住房時開始變得親密起來的。据說雪江在當職員的丈夫因車禍去世之后,住在新宿區的一個公寓里,可是由于公寓的房租太貴,另外環境不适于撫養孩子,所以想搬到更安靜一些的郊外去,就委托安宅的公司給她找了這套出租房。她搬到生田后,安宅曾偶爾前去拜訪她,好像給過她什么照顧。雖然安宅本人否認他与雪江有肉体關系,但是由于他妻子有病,自8月份之后就住進了醫院,可以說他過起了鰥夫生活,所以可以料想他把雪江當成了情婦。
  一知道安宅身邊有一個女人,西荻洼署專案組馬上就把她同那個与中谷一起進入陽光花園旅館的神秘女人聯系在了一起。是不是安宅利用雪江把中谷給殺了呢?
  但是,這條線很快就斷了。雪江自9月中旬前后就帶著女儿回山口市的娘家去了。据說她在生田租的房子還沒退,因為在娘家那邊又提了門親事。現在仍逗留在那里。中谷遇害的10月14日那天,她根本沒出娘家那個鎮。這一點是通過委托山口縣警察署調查后得到的明确答复。
  因此,屜川雪江与案件無關這一點是搞清楚了。不過,還有一條對安宅不利的消息,那就是商安房地產公司因拖欠了這一年的所得稅,9月初公司所屬的土地被稅務署給查封了。這是安宅本人苦笑著向關系密切的同行透露的。這話傳到了搜查員的耳朵里,他們向稅務署一打听,果然有其事,而且那片土地現仍凍結著。
  用安宅本人的話說,雖然生意不景气,但每月也有1000万日元的收入,公司各方面業務運轉順利。可是,既然這樣,為什么還要拖欠所得稅,落到被查封的地步呢?是不是与安宅所說的正相反,公司的資金周轉相當緊張呢?
  然而也有人認為:假如這是由于借款的原因而被扣壓了什么東西,這顯然意味著資金緊張,不過,在納稅問題上各有各的對策,滯納并不一定就是指生意不景气。所以,這也是一個非常微妙的問題。
  安宅和□山之間有無直接的金融關系仍然還不明朗。因而,不得不說,現在還沒明顯地看出安宅殺害□山的動机。
  關于做案時間,他本人則聲明,因為□山凶殺案發生在清晨,那時他還在家里睡覺呢,而中谷事件發生的當天晚上11點15分,他卻在東長崎車站前的井上婦產科醫院里,這一點從護士的證詞中得到了證實。因此,假設中谷在10點半進入陽光花園旅館后,安宅設法接近他,并設置好今中谷廢气中毒的圈套后逃跑了,那么由于安宅的凱迪拉克留在了樓下車庫里,他回去時必然要乘坐其他的車。可是,根本找不出一輛有可能載過他的出租車或租用車來。也就是說,這一假設也站不住腳。
  總之,雖然認為安宅有殺人嫌疑,但是無論從動机上,還是在犯罪的步驟方面,都沒能得到任何一點關鍵性的證据。而且,在中谷的身邊,除了“木原”和安宅之外,也查不出有可能和他合伙殺害□山的可疑之人。
  在□山凶殺案中,除中谷之外到底還有沒有同案犯呢?
  如果有的話,那又是誰呢?
  直接動手殺死中谷的果真是結伴進入旅館的那個女人嗎?
  若是的話,那個女人与□山凶殺案中的同案犯又是什么關系呢?
  或者說那個女人本身是否就是同案犯呢?
  那個女人是誰呢?她又在哪里呢?
  在仍然抱著這一大堆問題的狀況下,警方迎來了案發后的第三周。
  前面所說的和栗想到的新的著眼點就是從這天早晨和儿子的一個偶然的談話中開始的。
  “喂,道子,你在干什么?一個女孩子家。”
  和栗正在瀏覽當天的晨報,突然听到正門那邊“光”的一聲,他便伸出腦袋責備道。
  好像是上高二的長女道子從二樓的樓梯口朝一樓的走廊上扔下來一個書包,那書包看上去很重。她自己則空著手從樓梯上走了下來。她學習的房間在二樓。
  “學習用具要好好珍惜。”
  是沒听見嗎?見女儿不吭聲,他便拉開粗嗓門喊叫起來。雖說道子才上高二,可身高已近1.70米,已經超過了她父親。因為上的是都立高中,所以她穿著也很隨便,上身是深藍色的毛衣,下身是一條牛仔褲,兩條褲腿長得出奇。
  這次不應該听不見了,可是她簡直就像沒把父親放進眼里一樣,一點反應也沒有。望著她的背影,和栗勃然大怒。
  “道子!”
  大聲喊叫后,馬上感到意外的卻是他自己,因為一邊拾書包、一邊帶著漠然的表情回過頭來的,不是女儿,而是上高一的儿子。
  “怎么,原來是利泰啊!”
  “我姐還在睡覺呢,她說剛考完試,今天放假。”
  “哼!——那,你再把頭發剪短點不成嗎?你那么長的頭發從后面看上去簡直像個女的。”
  為了替自己認錯了人解嘲,和栗反而嗓門更高了。利泰只是稍微縮了一下肩,朝著母親所在的廚房那邊低聲說了句“我走了”,然后就出去了。
  和栗邊把目光轉向報紙,邊開始發出苦笑。平時都是离學校較遠的道子先從二樓上下來,而且他從思想上還沒有把最近的年輕人的長發作為一种風俗接受下來。每當他見到燙著鬈發的男人,就感覺到怎么看都不順眼。
  只隔三四米遠就把自己的儿子和女儿搞混了,作為父親來說,這可不是件值得自豪的事。但是當你認為該是個女的出現時,這時若有個長頭發的男人從那里經過,對于和栗這般年紀以及更年長的人來說,一般都會首先認為那就是個女的吧。
  這种感慨万千的思緒,在他不一會儿從家里走出來擠地鐵到西荻洼署上班去的路上,不知為什么總在他的腦子里時隱時現。
  在單位門前,迎面碰見了防犯科的一個中年人。待那人向他打招呼后,他突然產生了一個念頭。
  他想當中谷浩司進入陽光花園旅館時,正在值班的是那個叫杉岡的人,而他和剛才与自己擦肩而過的這個防犯科人員,還有自己,差不多都是一個年齡段的人。若這樣的話……?
  一走進專案組辦公室,和栗就往陽光花園旅館撥了電話。正巧杉岡從今天早晨6點起一直在值班。和栗也不等參加完今天早晨的碰頭會便自己駕駛著搜查用的小型客貨兩用車朝著川越街道開去。

  “前几天已經向埼玉縣警察署匯報過了,因為我根本就沒看清坐在副駕駛座位上的那個女人的相貌,所以……”
  在前台工作間內,杉風順一正面對面地回答和栗的提問。他那讓人看上去感到与旅館的工作人員有點不相稱的一絲不苟、規規矩矩的四方臉上,恭恭敬敬地堆滿了笑容。他肯定已多次接受過朝霞署專案組的詢問,可是卻看不出有什么不耐煩的表情。和栗感到這也許就是在法規邊緣上做生意的人的心理弱點吧。
  “由于是從這里看過去的,所以連司机的長相也沒看清楚。”
  杉岡朝著旁邊放著辦公桌、計量器的窗戶那儿示意了一下。窗戶上挂著淡紫色的花邊窗帘,窗戶玻璃上好像也落了厚厚的一層土。
  “听說他那個同伴留著棕色的燙發,脖子上圍著一條粉紅色的圍巾,對嗎?”
  “是的,我想是粉紅色的圍巾。衣服的顏色嗎……一到關鍵時刻,我卻記不起來了。”
  杉岡摸著頭發稀疏的前額,苦笑著回答道。
  “你覺得那人是個高個儿呢,還是……?”
  “也許個頭儿不算太高。可是他的頭蜷到座背的一下面……這么一來在這邊就更難看清楚了。”
  “噢。”
  在和栗印象中好像最近出現了“無性時代”這個詞。男的女性化、女的男性化——一開始是團長發的人多了起來,后來一些過去女性專用的顏色,如粉紅、紫羅蘭等也逐漸被用在男性的服飾上。在花紋襯衣的外面再圍上一條粉紅色的圍巾,這种打扮在當今的年輕人中并不稀罕。
  “坐在副司机座位上的那個人……”
  和栗以銳利的目光盯著對方的眼睛,接著說:
  “可不可以認為是個留長發的男人呢?”
  “啊?”杉岡皺著眉頭擺了一下頭。可是,緊接著他又眨了一下眼睛,好象陷入了沉思。
  “你只看清了副司机座上的那個人的面部,而且好像只看清了長發和粉紅色的圍巾,然后就簡單地認為是個‘女伴’。但那种發型難道不可能是個男人留的長發嗎?”
  和栗十分清楚將一個看法施加于人的問話方式是危險的,但他還是不由自主地接二連三地發問,因為□山案件中的同案犯是個男性的可能性很大。既然說受害者中谷的旁邊有個“女人”,那么那個“女人”說不定會是男的。雖說這是和儿子偶然的一次對話中的突發奇想,但也可以說這种推理是從事件的裂縫中必然產生出來的。
  “唉呀!”
  杉岡又慢慢地、帶著慎重的表情說:
  “只一閃就過去了,不過我覺得不是剛才所說的那樣,而且頭發這么著一團團地蜷著,一直垂到圍巾上,好像是頭發很長的樣子。而且,顏色也很明快,像是染成的棕色。”
  立時,和栗反射般地想到,莫非是假發嗎?
  如果兩個男的一同進入旅館,很容易引起服務員的注意。當然,在談生意的旅客或搞同性戀的男人中,這种情況好像也并不是沒有。不過,因為這种情況并不多見,所以也許會引人注目。于是,是不是中谷的同伴。即同案犯,戴上假發,男扮女裝地經過的前台呢?
  可是,這种設想中有一個很大的疑問。
  那就是中谷本人對于以這种打扮進入旅館沒有表示怀疑嗎?
  罪犯和中谷如果真是同性戀的關系,那又將怎么樣呢?
  和栗又想起了“木原”這個名字。
  据安宅講,中谷是在賽車場上和那個人認識的,看樣子他完全從心里佩服那個人。前一段時間他倆正准備聯合起來干一番大事業。
  如果中谷和木原之間屬于同性戀的關系,那么好像下一步還應有值得考慮的問題。因為据說有這种行為的男人其出入場所是自然而然地定下來的,所以從這方面也能想出搜查“木原”的辦法。
  可是,難道解決剛才那個問題的辦法,只有這一种嗎?
  和栗突然從椅子上站起來,朝前台現金出納窗口方向走去。除了結帳后离開旅館的車從這里經過外,其余時間這里沒人,窗戶被厚厚的窗帘掩蓋著。
  因挂著窗帘,窗外看上去就像是黃昏。和栗凝視著窗外,陷入思考之中。有時候一旦推理的思緒旋轉起來,新的視野將會接二連三地展現出來。
  是的……即使罪犯男扮女裝和中谷一起進入旅館,那么也有一种讓中谷完全不表示怀疑的情況,那就是中谷當時已經死了。
  但是,這种情況卻又不可能。中谷駕駛著從安宅那里借來的凱迪拉克……不,先別著急。
  和栗回頭看著仍一動不動地坐在那儿的杉岡。
  “杉岡先生,你剛才說過因為隔著窗帘,所以沒看清司机的面孔,對嗎?”
  “對。我想客人能夠輕松自由地從這里出入正是旅館的魅力所在。不過,因為條例上指示,要大致觀察一下旅客的人數和大体上的印象,所以我們也大致……”
  “這么說,就無法斷言那天晚上駕駛凱迪拉克的那個男人就一定是受害人中谷啦?”
  “是……不,這個……”
  杉岡好像有點儿惊慌失措似地,一邊擦著鼻尖一邊說:
  “關于這一點好像一開始埼玉縣的警察也有點擔心。只是因為進來時是情侶雙方,而結果只剩了一個男的……”
  “所以請你全部拋掉那种成見。坐在副司机座上的到底是男的還是女的還值得怀疑。”
  思考成熟之后,和栗的語气不由變得有些強硬起來。
  “是的,假如死者中谷浩司的尸体是在其他地方發現的,那么,你還能認出他就是那天晚上駕駛著凱迪拉克進入到14號室的客人嗎?”
  “不,那根本就……”
  “這么說,你不能斷定開車的那個人就是中谷啦?”
  “對,是這樣的。總之,因為當時從前台看過去的時候,對此几乎沒留下什么印象。”
  杉岡倒像是松了一口气似地點了點頭。一般的證人當知道自己的某一句話將被用來确定什么事情時,都會感到不安。
  和栗又背對著他把臉轉了過去。
  假設14日晚上10點半開著凱迪拉克進入14號房的那個人不是中谷浩司,那么……
  開車的肯定就是那個罪犯,中谷當時或者已經被殺死了,或者被人灌了安眠藥睡著了,然后被人戴上了假發,圍上了一條粉紅色圍巾,放在了副司机座位上。杉岡說過因為副司机座位上的那個人的姿勢是縮在背座下面,于是就認為可能是個小矮個儿吧。不過,即使跟中谷一樣個頭高大的人,如果讓他那軟綿綿的身体蜷著坐下去,也并不是多么難的事。
  一進入14號室的車庫,罪犯就把中谷扛到了二層的房間里,橫放在床上。其間他接了從前台打來的電話,他可能說打算住到次日早晨,但還沒定下結帳离店的時間。從這一點可以看出,其意圖是想盡量推遲尸体被發現的時間。
  然后,他拿掉中谷的假發和圍巾,把中谷的上衣搭在椅子上,從冰箱里取出啤酒,再弄濕兩個杯子,千方百計地偽裝出中谷和“女伴”在一起呆了一會儿的假象。然后他打開發動机,又把房間的門完全打開后就跳窗逃跑了。
  難道不是這樣的嗎?假如這時中谷已經死了,那么可以認為在他被拉進陽光花園旅館之前,就已經在某個地方被灌了安眠藥,因一氧化碳中毒而死去了。根据中谷的驗尸報告,已斷定其死亡時間為當夜10點到12點。
  只搜查那個神秘的“中谷的女伴”并不是解決問題的唯一思路,因為直接下手的凶手是個男人這种情況也是可能的!
  和栗那熱辣辣的目光掩飾不住內心的興奮,但他卻故作冷漠地打了個招呼,就從旅館的百葉鐵門里鑽了出來,朝著停在私人車道上的小型客貨兩用車走去。

                  2

  10月23日下午2點40分……
  听到門鈴聲后,為慎重起見,麻子先從窺窗里認清對方,然后赶緊打開了門。
  各務輕輕點了點頭,然后進入了昏暗的門廊里。
  “對不起,我稍微來晚了點儿,因為上午我到前橋那邊的大學里去了。”
  各務用平時那种平穩的語調說道。
  麻子不由自主地倒向各務的怀抱,發出一聲深深的歎息。
  “從今天早晨起我就害怕,連飯也咽不下去……”
  “沒什么可怕的嘛!”
  各務一只手撫摸著麻子的肩膀,一邊鎮靜地耳語道。
  “奈津實确實說3點到這里來嗎?”
  “是的。”
  今天上午麻子往各務家打了電話,將奈津實要來取錢的事告訴了他。于是他比約好的時間晚了約10分鐘赶到了這里。
  早在上午9點半時,麻子曾往奈津實住的公寓里打過電話。奈津實曾威脅麻子,如果在23日星期三之前不与之聯系的話,就把麻子的名字透露給警方。今天已經到了最后的期限。
  麻子目送丈夫去上班之后,就給奈津實撥了電話。几次鈴聲響后,終于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對方好像就是奈津實。
  “喂,喂?”帶著尾音高且語气不痛快的聲音顯得格外嘶啞難听。听聲音對方也許還未起床吧。
  “是奈津實小姐嗎?”
  “對。”
  “喂,我是……”
  “噢,是桂木夫人吧?”
  奈津實意識到是麻子,到底還是有點緊張。
  “是的,我是……是關于上次的那件事,你今天能到我家來一趟嗎?”
  “可以。不過,上次約好的東西沒問題吧?”
  還是那种缺乏抑揚的語調。被她直截了當地一問,麻子感到有點不知所措,就像心里被電擊了一下,但還是盡量打起精神回答道:
  “是的。”
  在電話里根本說不清楚,無論如何也要讓奈津實到自己家里來,因為各務多次苦口婆心地說過由他直接和對方面談。
  “所以只要你能到我家來……”
  “好吧,是否現在就去呢?”
  “不,3點左右怎么樣?”
  “好的,那就3點見。”
  然后奈津實立刻就把電話挂了。其速度之快讓人覺得屋里好像還有什么人似的,麻子不禁感到有點不安。可是就奈津實而言,因為她非常清楚自己是在干什么,所以她不會粗心到讓人覺察出來吧。
  麻子在E市時住在距工厂近在咫尺的公司住宅里,但回東京后就不一樣了。丈夫桂木早晨出門后直到天黑才回家,大概也從沒有中間順便回家繞一下的事。所以,麻子并不擔心桂木中間會回家。
  盡管如此,麻子讓各務進來后,還是將他的鞋子藏到了鞋柜里。
  各務的短上衣上亮著小小的水珠,黑皮鞋也有點濕乎乎的。
  “外面下雨了嗎?”
  “好像下起小雨來了。”
  麻子讓他脫下外衣,然后抱在胸前,走在前面領他進了茶室。麻子准備當奈津實來后就把她領進客廳,然后再讓各務走進去。
  “那么,錢的事……?”
  這雖然是倆人都不愿意接触的話題,但又首先必須明确一下,因為到与奈津實約定的3點已經沒多少時間了。
  “昨天我從銀行里取出來了,總共湊齊了50万日元。我給大阪的哥哥也打過電話,不過……我媽媽因年紀大了好像身体不好,所以我還是沒有張口……”
  各務關切地點了點頭。
  “我好歹湊了200万日元,因為時間來不及了,我還從一個好朋友那里借了點錢。不過沒給他講明理由。”
  “真對不起!”
  麻子不由得深深地低下了頭。各務有點吃惊似地皺了下眉頭,接著輕輕地搖了搖頭。
  麻子又抬頭看了一下表,還有10分鐘就3點了。
  “他不一定會准時來到的。”
  各務苦笑著說。畢竟不像平時那樣有心情,他臉色蒼白。因為他不抽煙,所以麻子一邊將沏好的紅茶端上來,一邊說:
  “這些錢,她會同意嗎?”
  “無論如何也要讓她同意!”
  各務語气強硬地說。
  “如果有250万日元的話,目前去美國應該足夠了吧。既然她姐姐在那邊,過去后也不一定非要馬上靠自己賺錢過日子。”
  “可是,她真的想去美國嗎?”
  “這一點也要好好地确定一下。她還是盡早一點去美國才能斷絕和警察的接触,我們也才能放心。總之,無論如何也要讓她發誓給我們嚴守秘密。”
  各務反复地用“無論如何”這個詞。平時瀟瀟洒洒、帶著學者般脫俗气質的他,唯獨在對待奈津實的態度上從一開始就很果斷,因為這件事本身關系重大。但是,盡管如此,他的態度之強硬,有時在麻子心中會掠過一道陰影,令她感到不安,這种陰影就好像是一种不祥的預感。
  無論如何也要讓別人嚴守秘密,這果真能辦到嗎?
  如果奈津實不同意所給的錢數,而打算將麻子的名字通報出去,他將怎么辦呢?不,因為今天他也將在奈津實面前露面,從這個意義上說,對方的態度當然會變得更加強硬……
  麻子就像從可怕的夢中解脫出來一樣,突然站了起來,然后走到梳妝台前跪了下來,打開了放在上面的手提包,取出了從銀行取款時帶來的放錢的信封。
  “這個,請你拿著!”
  各務只是看了一下遞過來的信封,自己也從西服兜里掏出用牛皮紙包著的小包。他的那一打很厚。
  “請合起來放在一邊。”
  麻子將1万日元面值的鈔票合起來又重新包上,放在了梳妝台上。然后她回到各務身旁,從茶壺里倒出兩杯水來。
  各務把臉轉向院子。院子里的白色小菊花和几棵桔梗被小雨淋濕了。
  可是,他的視線不知不覺被吸引到了梳妝台上。從黑色皮包擋著的地方可以看見牛皮紙的一個角儿。
  今天帶來的200万日元里面,有180万是自己的存款,另外的20万是從一位當副教授的朋友那里借的。
  這筆存款是為自己在不久的將來去德國留學而准備的,是他一點一滴攢起來的。
  200万、300万,說起來容易,可是從日常生活的角度來考慮的話,無論如何也算得上是一大筆錢,用這些錢可以購買多少有用的書籍啊!且根本用不著像平時那樣精打細算……
  各務胡亂地生起气來。用麻子的話來說,被一個才二十五六歲的小姑娘輕而易舉地索走那么多錢,而且還被這些錢搞得團團轉,這實在太令人气憤了。
  各務心里涌起一种無聊的感覺,果真有如此荒唐的事情嗎了
  但是事已至此,除此之外,又有什么辦法呢?
  一步一步地具体想一想,他不由得認識到:到頭來自己還是得硬著頭皮准備好錢,把它交給奈津實,讓她給嚴守秘密,只有這樣才是把損失控制在最小限度的唯一辦法。否則,一旦從奈津實那里將麻子的名字泄露出去,最后警察肯定會查出他倆之間的關系。正因為倆人至今隱瞞了這一事實,所以到時候肯定會被散布得沸沸揚揚,然后反過來一定會成為刺向各務和桂木身上的一把利劍。更進一步來說,這件事肯定也會左右公害糾紛一事發展的趨勢。不僅如此,也許會使麻子蒙受殺害中谷的不白之冤,從而使麻子陷入難以擺脫的困境。
  說到底,無論如何還得必須讓奈津實嚴守秘密,這等于用250万日元來買三個人的命運。既然是買東西,就不必生气,也不必覺得荒唐。而且這錢由自己和麻子一起來籌措也是自然的事情。是的,這么一點負擔,与倆人的所作所為相比,豈不是一种過于輕的懲罰嗎?
  各務將目光從梳妝台上移開,然后將方糖放進麻子沏好的熱乎乎的紅茶里。
  可是,如果這筆錢也不能堵住奈津實的口呢?
  如果奈津實表示對這個數目不滿意,或者暗示以后再來敲詐的話,那將怎么辦呢?
  這些想法,在他來這里的途中,就已經使他陣陣發作般地不寒而栗了。
  他覺得這种恐怖的想法一下子變成了殘酷的現實,因為与敲詐者決斗的時刻已經迫在眉睫了。
  如果對方不同意,最坏的打算……?
  麻子用怀疑的目光注視著他。
  此刻,走廊里的電話鈴聲響了,倆人對視了一下。此刻已是3點零2分。
  在各務的目光鼓勵下,麻子走到走廊里,對方或許就是奈津實。
  “喂,喂——?”
  “喂?”
  一個男人的低沉的聲音傳進了麻子耳朵里,她不由得打了一個寒戰,原來是桂木打來的。
  “我公司需要用一下印鑒證明,喂……喂?”
  桂木總是開門見山地說出要辦的事情,他見麻子沒立刻回話,就不耐煩地喊道。
  “好!”
  “請給我取兩份。”
  “好……”
  “因為明天早晨用,所以希望你今天就取來准備好。怎么樣?”
  “行……”
  麻子心里想:區公所5點就應該下班了。不管怎樣,她還是答應了。接著對方挂了電話。’
  麻子一時按捺不住怦怦的心跳,慌亂地返回了茶室。
  各務也听出了是桂木打來的電話,他只是帶著有點擔心的目光看著麻子,一言不發。麻子輕輕地搖了搖頭、暗示他沒什么大不了的事,然后坐在了他身邊。
  各務伸出手來,緊緊地握住了麻子放在膝蓋上的雙手。他盡力克制住擁對方入怀的沖動,因為說不定什么時候奈津實就要來了。
  倆人沉默了一會儿,眺望著仍下著濛濛細雨的院子。從外面不時地傳來汽車的響聲,屋子里卻靜悄悄的,偶爾傳來小雨點敲打屋檐的聲音以及木造房屋吱吱呀呀的響聲。天空中均勻地分布著一色的凝重的陰云,看起來時光仿佛已停止了流動。
  會不會有一天能和面前的這個人就這樣在一個家中度過這靜謐時光呢?
  麻子猛然陷入了痛苦的幻想之中。緊接著,只是在一瞬間,她的意識超越了現實中的一切,她相信這一天肯定會來到。由于現實太飄忽不定了,所以她好像在极力朝著自己理想的目標想象著。
  已經3點半了。
  門鈴終于響了。
  各務又一次輕輕握住麻子的手。
  “沒事的,沉住气……我隨后就出來……”
  麻子下意識地點著頭,繃緊膝蓋站了起來。
  她一個人走到門口。
  麻子從窺窗的圓孔里看到一個女人的影子在門外晃動,那人在不停地按門鈴。因為下著雨,且可能由于對方出于不想露面的心理,只見她從上到下披著一條深綠色的大披肩。
  麻子習慣性地想問一下來人是誰,可是馬上又打消了這個念頭,她不希望有人會听到她們的談話,哪怕是過路的人。
  她說了聲“請稍等一下”,就打開鎖,開了門。
  “哎呀,我還以為你不在家呢!”
  站在面前激動地跟自己說話的,是在書法學校里結識的那個鈴木夫人。
  “最近你一直在家休息嗎?出什么事了嗎?”
  麻子一時沒說出話來,但對方看樣子也并不太指望麻子回答,接著說:
  “我家那口子一大早就去名古屋出差了,預計當天就能回來,但是他回來后反正還要到什么地方釣會儿魚才能回家。不過,他把車子留下了,所以我想這是個机會,于是到清瀨市的一個朋友家里去了。這不,剛回來……”
  她一邊喋喋不休地說著,一邊以她特有的大模大樣的姿勢解下了長披肩。她好像是把汽車停在門前,跑著過來的,身上几乎沒有淋濕。
  “因為今天孩子也到私塾上學去了,很晚才能回家,咱倆又多日不見了,所以想和你聊聊,就繞到這里來了……”
  “哎呀,那太謝謝了……”
  麻子很著急也很擔心,如果奈津實看到了夫人的身影也許會引起戒心而撤回去。麻子一邊用微笑掩飾自己的焦躁情緒一邊說:
  “哎……您特意來一趟實在太對不起了……”
  听了這句話,夫人就已經皺起了眉頭,她是一個面部表情丰富的女人。
  “真不湊巧,現在好像我丈夫公司那邊……”
  “哎呀,那太遺憾了!”
  鈴木夫人看上去确實很不滿。她朝門里邊環視了一下,發現里面并沒有客人脫下的鞋子,于是臉上露出几絲怀疑的神色,但最終還是沒說出口來。
  “我想和你聊一聊孩子升學的事,因為桂木夫人是個有文化的人。”
  “唉呀!您太客气了,不過,等下次咱們練完書法回來后或……”
  “那很難抽出時間來的。我那口子平時回家比較早,而且每天晚上都要喝几杯,准備菜肴也是很費事的,所以他出差的時候我覺得好輕松啊!”
  麻子想盡快結束談話,一聲不吭地點著頭。
  “今天總算有机會可以悠閒一會儿了,可是,已經有客人來了,真不湊巧。”
  她再次依依不舍地朝走廊里面瞅了瞅,最后終于死了心,微笑著說;
  “對不起,打扰了,再見!”
  “實在太對不起了,路上請小心!”
  當看到鈴木夫人的國民牌汽車啟動后,麻子關上了門。
  麻子渾身軟綿綿的,從走廊里走了回去。
  各務正站在拉門的旁邊。
  麻子抬頭看了看表,已經3點45分了,這么晚了……
  奈津實是不是不來了呢?
  一瞬間,這种念頭從她腦海中閃過。
  為什么不來呢?——原因不清楚。是改變主意了嗎?還是刑警盯的太緊,出不了門呢?
  總之,到這個時候還沒有音信,這不是表明不來了嗎?
  然而,這一念頭不但沒給她帶來放心的感覺,反而使她產生了新的恐怖。連個電話也沒打過來,是不是奈津實覺得會出什么危險,所以就改變了主意,准備把麻子的名字老老實實地匯報給警察呢?要么,是不是她又想出什么更毒辣的手段了呢?
  自已被別人愚弄得狼狽不堪,結果還不是沒有逃出遭世人譴責的命運嗎?
  想著想著,麻子的臉都被气歪了。
  麻子像決了堤一樣放聲大哭起來,各務用雙臂抱緊了她。
  他用雙手撐著麻子,輕輕地把她放在膝蓋上。
  麻子在他怀里扭了扭身子。
  委屈、凄慘、痛苦、絕望等像暴風雨一樣瘋狂地向她襲來。警察的脅迫、勒索者的威逼,還有來自丈夫無言的壓力以及有負丈夫的痛心的自責……在狂風暴雨肆虐的懸崖上,倆人拼命地緊緊握在一起的手,在漸漸地、漸漸地被掰開,這种幻影總是在麻子的腦海里閃現著。
  各務試著讓麻子冷靜點。當他感到不湊效時,就一動不動地抱著麻子的肩膀。然后,他默默地將自己的食指塞進了仍在抽泣的麻子的上下齒之間。
  為了按捺發自內心的悲痛,麻子咬緊了牙關,差點沒把各務的手指咬破。
  各務強忍住疼痛,他想借此來分擔麻子的痛苦,哪怕只是一點點……
  “林奈津實從昨夭起就一直未返回她的公寓。”
  10月24日,星期日。小野木刑警比平時上班稍微晚了點儿,上午10點才到西荻洼署的專案組。他一走近平井警部的辦公桌,就緊張地做了以上的報告。可能是從今天早晨起就冷得不合時令吧,他那白皙的臉頰上泛著紅暈。
  “什么……!”
  平井猛地皺起眉頭抬頭看著小野木。
  “我今天早晨來這里之前,先到位于阿佐谷的壽庄公寓看了看。因為昨天沒有去,所以總有點不放心。奈津實房間的門上著鎖,這也不稀罕,不過……”
  小野木住在高圓寺,而奈津實住的公寓正好位于他去西荻洼署上班的路上,而且最初查清奈津實地址的,也是他和警視廳的露口刑警。當時由于一點大意,就讓那個好像是中谷浩司的人溜掉了。這种懊悔,在年輕的小野木心中永遠也抹不掉。中谷死后,暫時解除了對壽庄的監視,但是他仍然每天到那里去一趟,或者從外面窺視一下情況,或者跟奈津實打聲招呼。小野木這樣做,是想伺机查出仍然隱藏在她身邊的有關線索。
  “我知道那個女人早晨愛睡懶覺,所以9點時房門上鎖也不足為奇。可是,因為窗帘敞著,所以她應該是起床了。我敲了敲門,卻沒有回聲。我靠近窗前往屋里一瞧,發現她的被子沒舖,人也不見了蹤影。當時我想她是不是去廁所或什么地方了,‘就在外面等了四五分鐘,可是……”
  小野木說起話來總是一板一眼,把他的報告內容概括起來,則是——
  他几乎每天都在監視奈津實的活動,今天早晨突然發現奈津實不見了,他覺得此事非同小可。
  接著他敲了下隔壁的門。他知道一名在新宿的一家酒吧里當招待的女人住在這間房子里、且平時与奈津實關系不錯。這個女人好像早晨起床也沒規律,這是工作性質決定的。
  他耐心地敲了一會儿門,這位叫舟橋時子的女人最后不情愿地起了床,板著臉走了出來。
  “阿奈好像從昨天下午起就到哪里去了,昨天晚上我從店里回來的時候,她的屋里還沒有亮燈呢。真奇怪呀,自從善福寺的那個老頭儿出事后,她是從不在外面過夜的。”
  時子好像也打心里感到詫异似地,將戴著花色發网的頭歪向一邊。小野木心想:因為奈津實的老家确實是在宮崎市,所以她也不可能是回她娘家住宿的。
  “你說她是昨天下午出去的,那么是在几點呢?”
  “我不太清楚,因為當我1點多鐘再次找她時,她已不在了……”
  “你再說一遍!”
  “對了,昨天上午9點多鐘我到她屋里借電話用,因為有個客人約我去兜風,看著天要下雨了,我就想問問怎么辦。”
  “當時奈津實還在家了?”
  “對,進去后,剛說了几句話,就有人打來一個電話,阿奈好像答應了要到對方那里去。”
  “什么?——是誰打來的電話?”
  關于這個問題,小野木積极調動她的記憶,結果查明:昨天,即23日上午9點半左右,往奈津實房間里打去電話的人姓“桂”,或“桂田”,從隱約傳來的聲音來判斷好像是個女的。听奈津實的口气是3點鐘和對方在什么地方見面,好像是到對方家里去,等等。至于是什么事情,舟橋時子說奈津實一點儿也沒有直接告訴她,不過她還記得奈津實問過對方“上次約好的東西沒問題吧?”這句話。

  那天正午過后,奈津實還沒返回她的公寓。除舟橋時子之外,警方又打听了几個与她有交往的住戶,但人人都說從昨天下午就沒見過她的影子,也不知道她去哪里了。另外也到她去年年底之前工作過的位于獲洼的酒吧“夾心糖”打听過了,結果還是沒有任何收獲。
  就這樣到了傍晚,西荻洼署將此斷定為“神秘的失蹤”,對其開始了搜索。不用說,這是因為考慮到了她与□山和中谷這兩個人的被殺案件之間的聯系。
  是不是奈津實果真掌握著什么線索,自己躲藏起來了呢?
  或者她是不是被人殺了呢?
  隨著時間的推移,后者的可能性逐漸增大。
  若真是這樣的話,她為什么被殺呢?凶手又是誰呢?
  那個聲稱是“桂”或者“桂田”的女人究竟是誰呢?
  据說打電話時,奈津實曾問“上次約好的東西沒問題吧?”舟橋時子說對方回答“是的”。她印象中奈津實好像是為了取那東西才答應3點去訪問對方的。
  奈津實是不是由于什么原因在勒索那個女人呢?那么說不定一約好的東西”就是錢,她為取那份錢從公寓出來后就失蹤了……
  因為這個女人的再次出現,專案組又重新開始重視起在□山、中谷兩個案件的背后時隱時現的第二個女人的存在。
  當然,奈津實可能在敲詐電話中的那個女人,敲詐的內容也許与這兩個案件有關等等。不過,這一切目前還只是假設,沒有證据。但是,綜合一下奈津實的性格和前段時間的所作所為,以及舟橋時子所說的話,總會令人朝著這個方向推測的。
  那么,按順序回顧一下与該女人有關的資料,則是:
  ○□山凶殺案發生的10月7日早晨,從芳鹿庄里出來,來到蕪藏寺旁邊的坡路上時,碰見了久藤恭太及另一個男人的女人。
  ○10月12日給專案組投匿名信的女人。
  ○10月14日晚,与中谷浩司一起進入陽光花園旅館的女人。過了一會儿從陽光花園旅館附近開走灰色路馳車的女人。
  ○10月23日上午給奈津實打電話,約好3點和她見面的姓“桂”或“桂田”的女人。

  當然,還沒有足夠的證据證明出現在這些資料中的是同一個女人。但是,也沒有從中發現不可能是同一個人的證据。從時間上、年齡上和体形上倒是完全可以認為是同一個人,這比認為在這一系列事件中牽扯著好几個女人的觀點更自然一些。
  因為奈津實的失蹤,這個神秘的女人則成了搜查線上的焦點人物。
  是不是殺害中谷的仍然是個女人,□山案件中是中谷單獨行凶,并不存在同案犯呢?首次提出這一意見的是警視廳的平井警部。
  “是不是當中谷殺死□山欣造后逃跑時在某個地方与那個女人——比如說与桂田碰見了呢?當時中谷或者在同一個地方碰見了少年久藤恭太,或者只在其他地方碰到了桂田,究竟是哪种情況不好斷定。不過,無論是哪种情況,假如中谷因什么原因知道桂田的身份,說不定這兩個人在這之前就互相認識,那么,就中谷來說,自已被她看到了是對己不利,不過他也抓住了桂田的心理弱點——擔心一大早路過那里被人知道。于是他是不是企圖封住目擊者的口,且想一箭雙雕,就大膽地威脅她,且打算占有她呢?可是她是不是假裝听從中谷的擺布,進入旅館后趁他喝啤酒的机會悄悄地放進了安眠藥,并且將凱迪拉克的廢气排出來,而自己則從窗戶里逃走了呢?在這之前,她就把自己的灰色路馳車停在了該旅館附近,于是就乘上車逃跑了。”
  在奈津實失蹤的當天召開的緊急會議上,平井口齒流利地發表著自己的見解。他那雙炯炯有神的眼睛充滿了活力。
  “再說,奈津實与中谷的關系确實親密,我想中谷殺害□山极有可能是靠她引導的,因此她也會從中谷那里听說了桂田的一些情況。當中谷在旅館里被殺后,奈津實推測肯定是桂田干的,就去敲詐她,從而導致了現在這种局面……”
  這時有人問道:“那么在這种情況下,殺害中谷的罪犯就不是□山案件中的同案犯了嗎?”對此平井帶著慎重的表情,果斷地點了點頭。
  坏錯——不過,其實還沒有确鑿證据證明在殺害□山時,除中谷之外還有同案犯。因為被害人是個60多歲的老人,中谷一個人勒死他并不難。當然由于在中谷的身邊沒發現現金,确實讓人感到另外還有同案犯,但這也不能說得太絕對了。因為□山的保險柜里或許正好一點錢也沒放。近來,我越來越覺得這個案件倒是中谷的單獨行凶……”
  隨后大家又談了另外几點意見,并—一進行了討論,不過沒有出現從根本上完全否定平井主張的异議。于是,當場決定;到明天即25日下午為止,也就是到奈津實從公寓里出去正好兩天為止,表面上要先靜觀一下,而在暗中則進行調查。如果還查不清去向的話,就要求新聞部門予以協作,著手搜查奈津實和打電話的那個神秘的女人。
  有關打電話的那個女人的情況,除了上面的資料之外,還有以下兩點可供參考。
  ○30歲左右,身材苗條,气質高雅的少婦(芳鹿庄的女招待和久藤恭太的證詞)。
  ○從她使用善福寺的芳鹿庄及投信的郵戳上有“石神井”字樣等情況來看,可以認為她可能住在從練馬區到杉并區這一帶。
  約有10名刑警參加的臨時搜查會議于晚上7點半一結束,和栗就讓一名年輕的刑警開著一輛小型客貨兩用車駛出了警察署。
  和栗也并不完全反對平井的推測,一是由于平井推理的理由很充分,再者如果据此能查清那個打電話的女人,那么就不至于解不了中谷被殺和奈津實失蹤之謎吧!因此在剛才的會議上和栗并沒有太強調自己的意見。
  然而,他并沒有拋棄自己的想法。那天直接找陽光花園旅館的服務員了解情況后,他很自信地認為;中谷案件中的凶手是男扮女裝,或相者反,凶手讓中谷男扮女裝后把他放在副司机席上,然后自己開著車從前台跟前駛了進去。
  假若是前者,就產生了罪犯与中谷是同性戀關系的看法,然后試著以中谷在賽車場上結識并打心里佩服的那個叫“木原”的人為目標進行了調查。結果并沒有發現中谷有同性戀的跡象,對于“木原”這個人物仍然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于是和栗的推測自然向后者傾斜。
  他越來越覺得,在□山凶殺案中,還是存在著中谷的同案犯,不,倒不如說暗藏著主犯。難道不是中谷只被當成了出頭鳥,而主犯則掌握著從□山保險柜里搶走的現金之類的東西嗎?
  在平井警部闡述□山案件中是中谷單獨行凶的見解時,和栗曾提出了疑問。他問平井既然如此,那么中谷為什么想殺死久藤恭太呢?盡管還沒有完全确定下來,不過可以認為在富士見池襲擊久藤恭太的人极有可能是中谷。既然是中谷,那么他行凶的目的,只能解釋為他想對□山案件的重要證人恭太進行殺人滅口。可是,恭太說富士見池的那個罪犯是他第一次見到,与在善福寺旁的坡路上遇到的那個人不是同一個人。那么——如果中谷沒有同案犯的話,他還有什么必要對恭太下手呢?
  對此,平井反駁說,恭太畢竟還只是個9歲的孩子,不能完全听信他的話,于是可以認為出現在富士見池的那個罪犯与□山案件發生的那天早晨遇到的那個人其實就是一個人,就是說是中谷。否則,在富士見池襲擊恭太的人也可能不是中谷,而是一個与□山案件無關的性變態者。
  然而,憑著和栗多次直接向恭太問話后的印象,他認為恭太只是身体瘦小一些,与同齡人相比卻顯得格外的沉靜,有時倒顯得有點早熟。雖然對方不容易分辨,但他還是能說出個一二來,和栗覺得這比個別沒頭沒腦的大人的證詞還要可信。
  出現在富士見池的那個罪犯与恭太在善福寺遇到的并不是同一個人,但那人的确是中谷浩司。中谷受那個被恭太看清長相的主犯的指使,或者中谷靠自己的判斷,打算對恭太殺人滅口。難道不是這樣嗎?
  可是,當搜查的矛頭即將指向中谷時,主犯為防止順藤摸瓜式地從中谷那里追究到自己身上,就先把他干掉了。其方法恐怕是在一個地方讓他喝下安眠藥入睡,然后將他關在車里,把廢气排進去,使其中毒而死。若是這种情況,恐怕會將受害者完全置于死地。然后他用假發、圍巾等對尸休簡單地進行偽裝,讓他坐在凱迪拉克的副司机座上,凶手自己開著車進入了旅館。接著他制造了在陽光花園旅館的14號室發生廢气中毒死亡事件的假相,自己則從窗戶上跳下去逃跑了。不是嗎?當然,他所以這樣做,是出于這樣的目的。也許這個事件會以過失處理,即使怀疑是他殺時,也會使人認為駕駛凱迪拉克的是中谷本人,凶手則是副司机座上的那個女人。
  在背后操縱中谷浩司的是何人呢?
  年輕的干警駕駛著小型汽車從處于車流高峰期的目白大街上橫穿而過,一會儿就越過了東長崎車站前的單行道的狹窄的商業街,然后停了下來。稍微往回走一點,便是商安房地產的兩間門面的辦公室。
  當車子剛才駛過去時,和栗往這邊瞧了瞧,發現公司的黑乎乎的玻璃門上貼著一張寫有“居喪服忌”的紙。窗戶上拉著帘子,室內靜悄悄的。而后邊宅院門口外的電燈照得地上的石頭泛著青白色的光。
  三天前,和栗向陽光花園旅館的服務員杉岡順一打听了有關情況后,接著又拜訪了安宅康信,”目的是想了解一下有關与中谷浩司有交往的人的更為詳細的情況。和栗到達安宅的公司時還不到中午,但安宅不在,他到車站前的井上婦產科醫院去了,因為患子宮癌住院的其妻多惠子,從那天早晨起已陷入了昏睡狀態。
  于是和栗又赶到醫院見到了安宅。在那种情況下,也沒能取得滿意的調查結果。他說關于“木原”,他只知道上次談過的那些情況,其他朋友的情況他一無所知。另外他說很難考慮中谷有同性戀的傾向。
  接著,那天下午,具体來說是10月21日下午2點多,安宅多惠子死了。這是和栗于次日早晨給安宅打慰問電話時听到的。
  22日在安宅自己家中舉行葬禮時,和栗也去了并燒了香。親戚好像不多,這是一個主要由附近的婦女集合起來舉行的簡朴的葬禮。
  今天和栗再次驅車到安宅家里去的目的就是想再試著向其調查一下奈津實失蹤一事。
  奈津實自昨天即23日下午就不知去向了。自從今天早晨小野木發現了這一事實,西荻洼署開始搜查其去向之后,下午3點左右,和栗就試著給安宅打了個電話。因為安宅從一開始就聲明他連奈津實這個人的名字都未曾听說過,所以向他打听奈津實的下落,答案是顯而易見的。盡管如此,和栗還是帶著試探對方的反應的心理,拿起了電話。
  可是,安宅卻不在家,接電話的那個女人好像是他的一個親戚。她回答說安宅外出去答謝參加葬禮的客人去了。
  安宅現在已經回家了嗎……?
  他讓那位刑警留在車里,自己一個人朝著凄涼的夜燈下的小胡同里走去。他一邊走一邊想起坐在妻子的祭壇旁邊,累得精疲力竭、臉色發青的安宅康信的身影來。這本來是一張下頜四方、又大又紅的臉膛,可是自中谷的尸体被發現之后,亦即和票首次与他見面以來,眼看著他的臉頰瘦削下去,四方臉上的下巴出奇地突起來。他那眼皮有點松弛的小眼睛總是布滿血絲,發際上的稀疏的頭發失去了彈性,上面滿是頭皮。
  和栗感到自己打內心里對這個与自己年齡差不多卻有點粗俗的人產生了一种夾雜著同情及多少有點怜憫的奇怪的親近感。
  然而,這种感情与刑警偶爾對基于一定的嫌疑,憑著敏感的職業悟性而執著地追蹤著的對手抱有的一种暗淡的一体感也是密不可分的。
  前天參加完安宅之妻的葬禮之后,和栗順便去了半島稅務署,因為他心里總想著安宅房地產因拖了這一年的所得稅而于9月初被稅務署扣壓了公司的土地這件事,他想了解一下更加詳細的情況。
  据稅務署的負責人講,安宅——确切地說應該是商安房地產股份有限公司所拖延的法人稅的稅額為200万日元,因此扣壓了公司擁有的位于練馬區北端的山林。
  這些情況和上次听到的基本相同,但緊接著這個中年負責人向和栗透露了一些讓人感到奇怪的情況。
  在扣壓山林的時候,他首先前往注冊處。去調查該片山林是否設有抵押權。結果查出該公司沒有設抵押權,不過那片土地确實是商安房地產公司的財產。接著他又詳細地進行了實地調查,發現了一些奇怪的現象,即注冊簿上的面積与實地面積相差很大。書面上注冊是3960万平方米(約1200坪),可是,當确定好地界后實際一量,界內的土地面積只有大約50多坪。
  負責人苦笑著補充說:
  “不過呢——有50坪就足夠充當拖欠的稅金了,所以就原封不動地給扣壓了。而且,如果他已把這塊地投入擔保的話,這樣做就會產生不法之嫌。可是因為他沒有設定抵押權,所以單就這件事情來說,他并沒有什么責任。”
  和栗問道:
  “盡管如此,那為什么會出現如此奇怪的情況呢?”
  “呀,這類事情并不稀罕。不過,這個例子稍微有點离奇。一般情況下,像山林這樣不太平整的土地,在注冊簿上与實際測量上多少有點出入是很常見的,好像行家把這稱作‘測多面積’或‘測少面積’。比如,最初業者注冊的1万坪的土地中,有1000坪的水分,那么實際上只有9000坪。假如將這塊土地經過几次分割來出售,因為分割時肯定必須仔細測量,所以不會出現多測或少測的現象。那么最后留在業者手中的土地,就包括那一部分水分。這樣就會出現雖然帳面上還應該剩下1200坪,而實際上只有50坪的現象。”
  對于連自己家的土地也是租地,与房地產之類的行業完全沒有打過交道的和栗來說,以上這些話就像發現了新大陸一樣銘刻在他心里。不,更确切地說,安宅康情選了又選,最后擁有了這塊如此畸型的土地這一事實鮮明強烈地刺激了他的某一根神經。
  在這之前,專案組雖然認為安宅有十足的嫌疑,但還缺乏一條很具說服力的理由,那就是他沒有殺害□山的明顯動机。但是擺在面前的這一事實,不正暗示將有新的局面要打開嗎?
  這是一座木制結构的住宅房,与前面公司的那座灰泥牆結构的房子相比,已經顯得很陳舊了。微弱的燈光從窗戶里透了出來。
  和栗按響了門鈴。
  木門從內側打開了,從里面走出來一位40多歲的女人。她穿著一套純一色的和服,上面系著一條黑帶子。在前天舉行的葬禮上她就坐在安宅的身邊,一看就知道是個心地善良的人。現在家里已收拾得煥然一新。可能家里也沒什么客人了吧,門口的鞋子也不多了,室內散發著淡淡的燒香的气味。
  “我是西荻洼署的和栗。”
  他一打招呼,對方好像立刻認出了他。
  “上次多謝了……”她俯首致謝道。
  “安宅先生回來了嗎?”
  “沒,還沒有……”
  她心里過意不去似地皺起了耷拉著的眉頭。
  “他說今天出去答謝一下葬禮那天來給幫忙的人……”
  “是嗎?——對不起,請問你是誰呀?”
  “我是多惠子的姐姐,叫八日久枝。”
  她又輕輕地垂下了頭。
  “不過……我想他很快會回來的,若方便的話請進來等好嗎?”
  看樣子久枝對和栗的來訪沒抱一點不好的印象。和栗稍微考慮了一下,說了聲“那好吧”就脫下了鞋子。
  走進的是一間四個半榻榻米的房間,里邊的那個有八個榻榻米的房間里設有祭壇。
  屋子里除久枝之外,還端坐著一位頭發雪白的矮小的老太太和一個高中生模樣的少年。兩個人都是長臉盤,那輪廓都与久枝很相仿。
  和栗對著長得像久枝年輕時一樣、眼神顯得有點凄涼的女人的遺像鞠了個躬,并上了香。
  他一落坐在遞過來的坐墊上,就說:
  “21號几點鐘去世的呢?”
  “下午2點過5分,從早晨起就進入了昏睡狀態,就那樣也沒痛苦地死去了,還算不錯吧……”
  “是嗎?”
  安宅多惠子于10月21日下午2點多因癌症死亡,22日為她舉行了葬禮,林奈津實于次日即23日下午從公寓里出來后到今天即24日的夜晚還沒有下落。
  和栗就這么下意識地把這兩件事聯系起來考慮著,接著他意識到自己是在無意中詢問了已經听說過的多惠子的死亡時間。
  “其實,昨天下午我已打過電話了呀,安宅先生沒有出門嗎?”
  和栗就像要把香上冒出來的煙融入眼里似地套著她的話問道。
  “昨天……對了!他下午到三鷹那邊的寺院里看墓地去了。不過,我記得傍晚時他就回來了。”
  久枝畢竟還是帶著點复雜的眼神,偷著回頭看了和栗一眼。這么說,安宅在奈津實失蹤的那天下午也沒在家里。
  “在哪個火葬場火化的呢?”
  “委托的是杉并區的。”
  “噢。”
  久枝回答的是個私營火葬場,的确那是离這里最近的一處。東京都和別的市不一樣,都營火葬場只有一處,剩下的全都是私營火葬場。
  和栗盡量將語气放平和一些。
  “多惠子夫人有多大年齡?”
  “36歲。”
  “還很年輕呢!”
  “是,所以很可怜……”
  久枝突然哽咽了。
  “安宅先生也要節哀啊!”
  “是的,因為孩子還小,以后可怎么過呢……?”
  “……”
  久枝一不吭聲,話題就中斷了。
  看樣子安宅一時還回不來,和栗正在想他那個上小學二年級的女儿干什么去了,突然有人來了,可能是他女儿吧。一個枕著河童發型的少女和一個中年婦女出現在眼前。少女將怀里抱著的百貨商店里的包裝紙包著的東西讓久枝看。
  “我們是吃過飯來的,所以來晚了……”
  領著那個少女的婦女一開口,久枝便對著和栗一點頭,站了起來。
  “哎呀,山口太太,謝謝您了,光給您添麻煩……”
  然后把手放在少女的頭上說。
  “文子,玩儿得開心吧?”
  緊接著兩個女人談了一會儿,久枝就把那個姓“山口”的太太送出去了。一直在旁邊注視著的和栗,悟出了那是個住在附近的主婦,為了安慰文子,就帶著文子去了百貨商店或別的地方。從久枝那致謝的口气里,好像從舉行葬禮以來,山口夫人給他們幫了不少忙。
  在久枝送山口夫人回來之前,和栗輕輕地對老太太和那個少女打了個招呼,站了起來。
  當他走到外面大街上時,在兩三座房屋前面的衣料品超級市場前面,他看見了正同一個同樣是主婦模樣的女人站著談話的山口夫人的背影。她穿著一條深藍色的喇叭褲,手里提著与文子的禮物出自同一個商店的大包裹。
  當和栗走到离她們還有兩三步遠時,她們分手了。和栗立刻追上去和她并肩齊走。
  她瞟了一眼走在身邊的和栗,好像看出了他是剛才坐在安宅家里的那個人。
  和栗說了聲“對不起”,對方臉上便堆起了和藹可親的笑容。
  “安宅先生家里,這次可真不幸啊!”
  “是的,文子真夠可怜的,她和我女儿是同學。正因為這樣,所以我想起來也覺得挺難過的。”
  “噢,那么您和去世的多惠子關系也不錯吧?”
  “是的,我几乎每天都去看她,因為我家就住在醫院的后面。”
  “那么臨終時您見到她了嗎?”
  “沒有。那天傍晚我去看她時,就已經……”
  “您看到她的遺容了嗎?”
  “看到了。很憔悴,不過,倒沒顯出痛苦的樣子,遺容非常美麗。”
  她豎起指頭,擦去鼻涕,停下了腳步。兩人已來到了商業街的一個十字路口、再徑直往前走就是車站了,她該朝哪個方向拐彎儿了。
  “在葬禮上、出殯的時候……”
  突然,和采的聲音高了起來。
  “您看到她最后一面了嗎?”
  對方一下子瞪大了濕潤的眼睛,然后輕輕點了點頭。
  “是的,我還往棺材里放進了我親手做的小木偶人儿。那一刻,是多么的令人痛心啊!”
  和栗注視著她眼里流出來的淚水,意識到自己產生了一种奇妙的錯覺。多惠子是21日死的,22日傍晚舉行了火葬;而另一方面,奈津實至少在23日早晨之前還确實活著,多惠子的棺材里不可能放著除她之外的別的女人吧……
  但是,与山口夫人分手后,他一邊往停車的方向返回,一邊像受到自己的錯覺刺激似地老是考慮多惠子剛剛死去奈津實就失蹤了這一巧合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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