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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格雷探長剛走進辦公室,就看到桌上有張紙條:“17年前因偷竊被您逮捕過的‘高個子女人’,要求立刻見您。”梅格雷想起,當年他去她的住所逮捕她時,她撒潑胡鬧,竟把自己的衣服脫得精光,弄得當時還是個普通警探的梅格雷手足無措,最后只好在一個同事的幫助下用被子將她裹住,扛上汽車帶回警察局。“真是個難對付的女人。”梅格雷心里想。 不一會儿她就來了。她身穿連衣裙,頭戴綠色草帽,嘴唇抹得紅紅的。盡管已經過去17年,梅格雷還是一眼認出了她,她那帶著嘲諷的目光和玩世不恭的神情依然如故。“請坐,有什么事就快說吧。”她慢吞吞地從手提包里拿出一支香煙,點燃后深深地吸了一口,表情嚴肅起來:“我是為我的丈夫阿爾弗雷德來的。”“哦,就是那個大名鼎鼎、屢進監獄的撬竊專家?”“探長先生,請您不要打斷我的話好嗎?要知道他是我的丈夫!”高個子女人猛吸了兩口煙,抬起頭看著梅格雷,然后說了下去…… 阿爾弗雷德原在一家保險公司工作,后被開除,從此開始了他的撬竊生涯。整個巴黎,經他手裝配的保險箱有上百個,這些保險箱的暗碼他都有記錄,一有机會,他就到用戶家開箱行竊。昨晚,也就是星期二晚上,他帶上工具包出門作案,一夜未歸,直到清晨5點左右才打了個電話回家,聲音顯得非常恐慌。 原來他昨晚爬進農庄路一個花園,划下一塊窗玻璃潛入放有保險箱的屋子。室內漆黑一片,他打開微型電筒,猛然看到一雙直愣愣盯著他的眼睛,一雙死人的眼睛!他嚇得差點叫出聲來,急忙返身越窗逃走,連工具包也忘了拿。“阿爾弗雷德說那是一具女尸,胸口沾滿鮮血,手里還握著電話听筒。他還說爬出花園后發現有一輛小汽車向園門駛來。因為他的工具包留在那個房間,他又有前科,他怕警方會以謀殺罪逮捕他,所以不敢回家。” 听完高個子女人的敘述后,梅格番立即打電話詢問在過去動小時內哪些地區發生過凶殺案。回答是沒有。既沒人報案,也沒人發現過女尸。梅格雷聳聳肩,朝高個子女人瞥了一眼。“探長先生,我是怕阿爾弗雷德受冤枉才來找您的。我丈夫确實是撬竊犯,找到他后,您可以送他去坐牢,但他決不會謀財害命。”“好吧,你先回去,需要時我再來找你。”臨出門時,高個子女人回過頭對梅格雷說:“您什么時候去找我都行,請放心,我一定穿好衣服恭候。” 高個子女人一走,梅格雷決定去現場察看一下。但農庄路上帶花園的住宅不止一處,只能到阿爾弗雷德曾經工作過的保險箱公司去查問:農庄路上哪一戶人家買過這家公司的產品。查下來共有三家:一家是銀行,其余兩家是私人。銀行保險庫有嚴密的電子報警系統及值班人員,阿爾弗雷德不會去冒這個險,一家私人用戶的住宅沒有花園,剩下的一家是牙科醫生紀堯姆·賽爾,住在43號。梅格雷當即和偵探布瓦西埃去那里查看。 他倆驅車來到農庄路,先到一家小咖啡館找了兩個靠門的位子坐下,要了啤酒,梅格雷點起煙斗。馬路斜對面一個花園門上有個數字:43號。他們和咖啡館老板閒聊,了解到牙科醫生賽爾50來歲,兩年前結的婚,家里有一個老母,還有一個白天來干家務的女佣。 走出咖啡館,他倆穿過馬路,推開花園門,走過草坪來到房子門前,按響門鈴。過了很久門才拉開一條縫。無法看到里面的人,門后傳出一個老婦人的聲音:“是預約的嗎?今天只接待預約病人。”“請轉告賽爾大夫,說梅格雷探長想見他。” 門先是微微地動了動,隨后開大。“對不起,探長先生,請進。”站在他倆面前的是一個滿頭白發的老婦人,穿一件黑色絲袍,神態高雅,面露微笑。“我儿子還在睡午覺,他有這個習慣。”她一面說一面把他倆帶進客廳,里面的百葉窗都關著,光線很暗。“探長先生,真沒想到您會光臨。在叫醒我儿子之前,我是否可以問一問……”她臉上始終帶著和藹的微笑,用詢問的目光看著梅格雷。 “您的儿子結過婚嗎?”梅格雷問。“結過兩次。”“哦,那他第二個妻子也在這儿住?”“她不在了。”她眼睛里掠過一線憂愁。她輕輕地把房門關上,然后在對面坐下。“那她是什么時候死的?”梅格雷冷不防問道。老婦人瞪大了眼睛:“什么,死了?”梅格雷連忙解釋:“哦,真對不起,您說她不在了。”老婦人又微笑起來:“她沒死,是离家出走了。”“什么時候走的?”“有兩天了。”“她沒說為什么要离開你們?”老婦人沒有馬上回答,過了足足兩分鐘才慢慢抬起頭來說:“我怕說出來讓您見笑。您知道,我儿媳正處于更年期,動輒發火,整天焦慮不安。再加上我的儿媳是荷蘭人,單身到巴黎,太想念她的故鄉了。”“她是星期二晚上走的嗎?”“是的。”“有人送嗎?”“沒有。”“她叫了出租汽車?”“叫了。”這時她低下頭像是在听什么聲音,梅格雷一下子明白了,立即起身把門打開:一個身材魁梧的男人站在門口,他就是賽爾大夫。他臉上的表情有些尷尬,顯然已在門外偷听了一會儿。 “這兩位先生是警察局的。”他的母親站起來解釋道。牙科醫生一面扣著襯衫紐扣,一面打量著梅格雷和布瓦西埃:“兩位先生有何貴干?”“是這樣的,賽爾先生,”梅格雷平靜地說,“我們來是因為我們有理由認為您是一樁盜竊未遂案的受害者。”“很抱歉,先生,如果我家被撬竊,我會自己報警的。”“那您是不是有一只保險箱?請讓我們去看看好嗎?”“為什么不呢?他們自己會看到這里沒有發生過撬竊案。”他的母親搶著說,并把他倆領進賽爾的工作室。梅格雷一眼看到寫字台邊上有只保險箱,但他卻朝窗子走去,摸摸窗上一塊玻璃:“這玻璃像是剛換上的?”老婦人毫不猶豫地回答:“四天前換的,您一定記得星期五那場少見的雷雨,當時這扇窗沒關。”“是誰裝的?”“是賽爾,他平時愛敲敲弄弄。”這時賽爾走進來,不耐煩地嚷了起來:“媽媽,別理他們,這兩位先生沒權利問這問那!”老婦人卻轉過頭朝梅格雷笑笑,似乎在說:您別介意,他就是這個脾气。她把他倆送到了門口,又輕聲對梅格雷說:“如果你們需要找我,就趁他不在時來吧。” 梅格雷吩咐助手讓維埃偵探去了解一下賽爾第二個妻子的情況,并查一查那輛出租汽車。第二天上午,他在辦公桌上看到了讓維埃的留條:“那女人叫瑪麗婭·范·阿爾茲,現年51歲,荷蘭尼斯克人。沒有找到星期二晚上到過農庄路的那輛出租汽車。” 緊接著賽爾的母親就來見他。老婦人落落大方地進來,臉上依然帶著微笑:“請您原諒我儿子昨天太沒有禮貌,是我把他慣坏的。我就這么一個儿子,我丈夫死時他才17歲,我們從未分開過。”老婦人滔滔不絕地說開了,還不時向梅格雷微笑。梅格雷突然發問:“他第一個妻子是婚后几年死的?”“兩年。”“是怎么死的?”“心髒病突發,她的心髒一直很弱。”她又微笑起來。“我來找您,是因為我儿子對您的態度使我不安,還因為我猜您一定有什么事情對我隱瞞。” “昨晚有人潛入你家,”梅格雷開門見山地說,“但他什么也沒拿,因為他的手電筒照見了一樣他不想要的東西。”“什么東西?”“一具女尸,看上去年紀不輕,可能就是您的儿媳。”老婦人先是嘴巴一張,接著笑了起來:“是那竊賊告訴您的?”梅格雷沒料到老婦人竟如此鎮定,既不惊訝也不憤慨。“現在我明白是怎么回事了,請您立刻去我家,我會把家里所有的門向您打開,您什么時候來,梅格雷先生?”“也許今天下午吧,我還沒決定。”“那么下午再見,梅格雷先生,我等您。” 梅格雷關上門后,在辦公室里呆立了良久。在他的辦案生涯中,像這种活不見人、死不見尸的扑朔迷离案子還是第一次遇到。下一步該怎么辦?電話鈴響了,是讓維埃打來的。他在瑪麗婭婚前住過的公寓調查得知,瑪麗婭是個心情開朗的女人,有個好朋友叫奧斯汀,住在阿姆斯特丹,瑪麗婭几乎每天給她寫信。根据荷蘭警方提供的情況,瑪麗婭沒有回荷蘭。梅格雷吩咐讓維埃設法与荷蘭警方聯系,請奧斯汀提供瑪麗婭近期寫給她的信。 然后他傳訊賽爾的女佣歐仁妮,得知瑪麗婭患有心髒病,近日發病越來越頻繁。但歐仁妮講不出她是從什么時候得病的,因為賽爾家經常換女佣。梅格雷問歐仁妮:“賽爾大夫工作室里的窗玻璃是誰裝上的?”“是賽爾先生自己,我親眼看見的。”“什么時候?”“雷雨的第二天。” 這和老婦人的話是一致的。 歐仁妮走后,梅格雷來到農庄路附近一家玻璃店。店里售貨員告訴梅格雷,賽爾在上星期五即雷雨后第二天來買過一塊玻璃和半公斤油灰。梅格雷剛要离開,另一個售貨員叫住了他:“您是問那個胖子嗎?這個星期三上午他也來過,在我手里買了一塊玻璃和半公斤油灰。我不會記錯,因為星期三他是我們店里第一個顧客。”“非常感謝。”梅格雷臉上露出了一絲笑意。 當天下午梅格雷就得到奧斯汀提供的瑪麗婭的情況:瑪麗娜受過高等教育,只身來巴黎是為了學習法國繪畫藝術,她父親曾給她一筆相當可觀的財產。奧斯汀說瑪麗婭最近几個月在信中流露出對婚姻的失望,丈夫是個伯母親訓斥的大孩子,婆婆是個极端自私的人。她還告訴奧斯汀她近來身体越來越差,很想回荷蘭。 去檢查賽爾汽車的莫爾斯偵探也回來了,他向梅格雷匯報:汽車后面的行李箱里有几處細小的擦痕,可能是放了很重的大箱子后留下的;車殼沒有擦過,但汽車內卻刷得干干淨淨;駕駛座的縫隙里發現了一點磚屑。梅格雷眼睛一亮,立即讓莫爾斯把磚屑送去化驗,同時開了搜查證,派人去賽爾家仔細檢查賽爾的工作室。他打電話給瑪麗婭婚后一直為她看病的杜比克大夫,杜比克大夫說:“她确實有心髒病,是心髒肥大症。”“那么您認為她的病有什么生命危險嗎?”“以后很難說,不過近一兩個月內還不會危及生命。” 梅格雷和讓維埃一起坐車到農庄路。他叫讓維埃先進去,自己走進車庫對面一家小雜貨舖,問柜台后的老板娘:“我是警察局的,想向您打听一下,這星期晚上有人用過一輛墨色小汽車嗎?”他指著馬路對面的車庫。“嗯,我想想,哦,牙科醫生賽爾用過,這是他的車子。”“是星期几晚上?”老板娘眨巴著眼睛,繼而搖了搖頭。突然她朝店堂后面叫了一聲:“亞當,你出來一下。”話音剛落,里面走出一個臉頰有些腫的老頭。“你牙疼半夜起來找藥的那天是星期几?”老頭想了好一會儿,突然拍了一下腦袋:“是星期二晚上,店里是白天進貨的,我們向來是星期二進貨。沒錯,我當時還看到賽爾大夫開車回來,我對老太婆說:‘藥沒找到,倒看見了治牙病的醫生。”’“是几點鐘?”“呀,恐怕是下半夜了吧,賽爾大夫大概剛出診回來。”“車是從哪個方向開回來的?”“從瓦拉斯林蔭道方向開過來。”梅格雷知道,瓦拉斯林蔭道再過去就是塞納河。 他來到賽爾家,老婦人在一把扶手椅上端坐著,一看到梅格雷臉上又露出笑容:“瞧,梅格雷先生,這里就像在搬家一樣,他們在找什么呢?”他走進房間,讓維埃把從賽爾臥室里搜出的一支手槍和他母親箱子里的兩份死亡證書-一是她丈夫和她第一個儿媳的——交給梅格雷。梅格雷走進賽爾的臥房,賽爾愛理不理地看了他一眼,繼續抽他的雪茄。“賽爾先生,請您系上領帶穿上鞋好嗎?”梅格雷冷冷地說。牙科醫生立即明白了這話的意思,他張開嘴想說什么,但沒說出來,陰沉的目光里露出一絲惊訝。 第二天下午,審訊開始了。 梅格雷問:“您有心髒病嗎?”賽爾不假思索地回答:“心髒肥大症。”“如果我沒說錯的話,您的父親、您的第一個妻子都死于心髒病。而您第二個妻子也患有心髒病。”賽爾點了點頭。“瑪麗婭很有錢?”“可以這么說,不過她的開銷也相當大。”“她留下的錢呢?”“她什么也沒留下,她臨走時把保險箱里屬于她的黃金統統取走了。”“您怎么證明您的話是事實呢?”“信不信由你!” “您上星期五去買過玻璃和油灰?”“不錯。”“這星期三上午您又去買過一回?”賽爾愣了一下,從口袋里掏出雪茄,梅格雷把火柴遞了過去。 “您最后一次用車是什么時候?”“上星期天。”“去哪里?”“楓丹白露森林。” “好吧,賽爾先生,”梅格雷點起了煙斗,“我們的談話已經錄進了磁帶,在結束我們的談話之前,我想問問您還有什么要補充的嗎?”賽爾眼睛看著天花板,好像在回憶什么事情,接著搖搖頭。 梅格雷叫讓維埃把賽爾帶到隔壁房間去繼續審訊,然后把譯員請來,讓他把荷蘭警方送來的瑪麗啞用荷蘭文寫的信挑几封念給他听。 “……昨晚我做了一個惡夢:一個頭上長角的怪物獰笑著向我扑來……怪物的臉一會儿變成我丈夫的臉,一會儿又變成我婆婆的臉。醒來時我出了一身冷汗,心怦怦直跳……” “我婆婆那雙眼睛簡直能穿透我的內心,我不管走到哪里,總覺得身后好像有她的眼睛。她從來沒有對我板過臉,可我非常害怕她的微笑……” “昨天下午賽爾來我的房間,無意中朝床柜箱抽屜看了一眼,臉色一下子發白。‘這……這是什么?’他指著抽屜里一支象牙柄小手槍問。你還記得嗎,就是我去埃及旅行時買的。我平靜地告訴他這是一支手槍。他很緊張地問我槍里有沒有子彈。我拿出彈匣檢查了一下,對他說沒有。他走后不到一刻鐘,他的母親就進來了,和顏悅色地對我說,一個女人在身邊放著手槍是不合适的。我說我只把它當作一件玩具或紀念品收藏,因為那象牙槍柄上刻著我名字的縮寫字母。最后,直到我在抽屜的角落里找到几發子彈交給了她,她才离開。但她走后沒几分鐘,我在一只小包里又找到了几發子彈……” 讓維埃走進來,說賽爾的母親又來了,正在接待室等著。梅格雷慢吞吞地下樓,在接待室門外瞥見里面有一頂綠色的草帽,那個高個子女人正面門而坐。賽爾的母親坐在高個子女人對面。梅格雷剛想跨進門,高個子女人急忙朝他遞了個眼色,并微微地搖了搖頭。他立即明白她的意思,轉身离去。 高個子女人來警察局是為了告訴梅格雷,她今天收到阿爾弗雷德從魯昂寄出的明信片,上面除了她的地址以外,沒有其他的字,顯然阿爾弗雷德還在擔心,不敢露面。剛才她和老婦人聊天,得知她就是牙科大夫的母親,于是想套出一些關于她儿子的情況。 梅格雷重新回到辦公室,叫讓維埃把賽爾帶來。梅格雷咬著煙斗,讓維埃吸著紙煙,賽爾抽著雪茄,門窗緊閉的辦公室里不一會儿便被煙霧籠罩。 梅格雷突然發問:“你為什么要殺死瑪麗婭?”“誣陷也是有罪的,探長先生。”賽爾冷笑了一聲回答。“你繼承了你第一個妻子的遺產?”“難道這不合法?”“當然合法。不過在找到你第二個妻子的尸体之前,你卻無法繼承這第二份遺產。”“您有什么證据說我害死了瑪麗婭?”“你不僅殺死了你第二個妻子,也許還殺死了第一個妻子。”賽爾嘴上掠過輕蔑的冷笑,閉口不答。 “盡管你車里打掃得很干淨,可還是留下了塞納河邊的磚屑,而你卻說上星期到楓丹白露森林去了。”“難道不會有別人偷開我的車?”“不可能,你的車庫是上鎖的。”“你們的人不也進了我的車庫嗎?”賽爾臉上露出嘲諷的神情。 梅格雷笑了笑,看了一下表,不緊不慢地對賽爾說:“知道嗎,你的母親在樓下接待室等著呢。”賽爾先是惊訝,接著是憤怒:“難道你們就這么折磨一個老人?憑什么拘留她?”“不,是她自己來的,她有話要和我談呢。”說完,他和讓維埃走出辦公室。“等等,”賽爾在里面叫起來,梅格雷轉身看著他。“如果我要見見我的母親,這個要求不算太過分吧?”“遲早會讓你見的,但不是現在!”說完,他把門關上了。 他們把高個子女人叫到讓維埃的辦公室,她進門便說:“為什么要我馬上來,那老太婆和我聊得正起勁呢。”“你們在說些什么?”“她閉口不談地儿子的情況,卻對你們警察很感興趣。我編了故事,說我丈夫在外面動了刀子被你們關押起來,她連忙問我你們是怎么對待他的。我說你們一連審訊了他24個小時,不給他吃東西,還動了刑。”梅格雷皺了皺眉頭:真是胡說八道!“她听到這里‘啊’了一聲,顯得非常焦急和痛苦,就好像你們在拷打她儿子一樣。”梅格雷听到此眼睛一亮:“好吧,你丈夫有消息嗎?”高個子女人沉吟半晌之后問:“如果他現在回來,你們會逮捕他嗎?”“不會,他沒有在作案現場被抓,更主要的是賽爾家否認被撬竊。”高個子女人听罷如釋重負,把阿爾弗雷德寄來明信片的事告訴了他。“那我再去和老婦人聊下去,”她討好地對梅格雷說。 梅格雷轉身走進自己的辦公室,打開辦公桌上的台燈。賽爾垂著肩一動不動地坐著。看來他已經相當疲勞了。沉默了一段時間后,梅格雷漫不經心地說了一句:“現在你的母親正在想象我是怎么拷問你的呢。”賽爾猛地抬起了頭,梅格雷第一次看到他臉上露出非常不安的神色。“我想見她。”“不,該詢問她的是我。”“您對一個七八十歲的老人難道就沒一點同情心?”“同情心?瑪麗婭本來也可以活到七八十歲的!”梅格雷一下子站起來,朝門外走去。賽爾第一次看到探長這樣憤慨和激動。 高個子女人第二次走進讓維埃的辦公室時,已是下半夜一點多,她十分疲憊,進來便要了一杯白蘭地。她喝完酒抹抹嘴說:“唉,那老太終是精神真好,比我還挺得住,她猜到了我過去的生活情況,”梅格雷明白這是指她婚前的賣笑生涯,“向我打听監獄里女犯的生活情況,譬如几點鐘起床,吃些什么,女看守凶不凶,甚至還問我是否看到過死囚。”“謝謝,你可以回去休息了。”高個子女人一走,梅格雷倒了滿滿一杯白蘭地,仰起脖子一飲而盡,然后朝助手詭秘地一笑。 當面孔紅彤彤的梅格雷再一次坐在賽爾面前時,后者已是滿臉倦容了。“我想了很久,賽爾先生,”梅格雷的口吻相當隨便,“瑪麗婭不是說過坐夜車去荷蘭嗎?看來她确實是去荷蘭。但她臨走為什么還要去你的工作室呢?我剛知道瑪麗婭也有一支手槍。所以我快要這么認為:你開槍可能是為了自衛。看到瑪麗婭真的死了,你非常惊恐,于是你先把尸体留在現場,自己馬上去車庫取車,恰好被車庫對面的雜貨店老板看到了。瑪麗婭根本沒有去找出租汽車,否則我們早就找到那個司机了。換句話說,她將要出門之際,突然改變主意,闖進你的工作室。告訴我,賽爾先生,她去干什么呢?”“她沒去我的工作室!”“別說得那么肯定,賽爾先生,受害者的尸体不會永遠找不到的。我們已在塞納河比朗科爾碼頭駁船卸磚的地方開始打撈、打撈工作一結束,我的任務也就完成了。她向你要錢了?她威脅你了?也許你沖上去奪她的手槍時不小心扣動了板机?也許當時她在威脅你的母親,因為女人之間有了仇恨是什么事情都干得出來的?也許你的手槍在你寫字台的抽屜里,當瑪麗婭握著手槍進來時,你慢慢拉開抽屜,先發制人?如果是以上情況,預謀殺人便不能成立,你可以以正當防衛為自己辯護。然而我需要你解釋的是,為什么瑪麗婭在出門之際又突然手持武器跑進你的工作室?”梅格雷眼睛不离賽爾,慢慢地點起煙斗。“告訴我,你是在哪种情況下開槍的?”“我沒有開槍!”賽爾像突然有所醒悟似地說。“別說得太不留余地,這樣你到頭來肯定會后悔。瞧我不是已經為你找出了所有瑪麗婭可能先持槍威脅的理由嗎?”賽爾低頭不語。“你為什么要把撬竊犯留下的工具轉移呢?”“我沒有看見什么撬竊工具!”“再過几個小時那人可能就要出現在你面前。”“你們找到他了?”賽爾又顯得不安。“我們在你的工作室發現了他留下的指印。盡管你擦得很干淨,但免不了會疏忽。”賽爾從口袋里拿出手帕,用力擦著嘴角和額頭。“現在已經三點半了,賽爾先生,你還是不想告訴我些什么?”“我沒什么可說的!”“那么好吧,”梅格雷站起身來,“現在我不得不去折磨一個七八十歲的老人了。”賽爾張大了嘴,卻說不出話來。 梅格雷將老婦人請到讓維埃的辦公室,她從容地坐下,雙手把一只黑色手提包抱在胸前,表情還是那么自然。“我不愿意給人帶來坏消息,尤其不愿意給像您這把年紀的人帶來坏消息。您也有心髒病嗎?”“沒有,我除了暈船,沒有什么其他的毛病。”她微笑著回答。“那么我告訴您,您的儿子殺了他的妻子?”梅格雷眼睛直視老婦人的臉。“是他自己說的?”她問。“他還不肯承認,但我們已有了證据。”老婦人的呼吸好像變得急促了,但她的身体還是一動不動:“你們有什么證据?”“我們在塞納河邊找到了他把瑪麗婭的尸体、行李及撬竊犯的工具扔下河的現場。”老婦人“哼”了一聲,抱在胸前的手提包一下子滑落在地。她連忙彎下腰去,在抬包的一剎那,她惊慌地偷看了梅格雷一眼。這一舉動自然沒逃過探長的眼睛,然而他好像什么也沒看到,繼續說:“您的儿子拒絕以正當防衛來為自己辯護,這是一個錯誤。因為我已經這么認為:瑪麗婭手持武器進入他的工作室定有原因。”“什么原因?”“這就要問您了。我明确地告訴您,他确實殺了人!”梅格雷用嚴厲的目光狠狠地盯著她。老婦人的手有點哆噱了,她掏出手絹在手里擰著,目光漸漸呆滯下來。“檢查官一到法庭,您的儿子就是被告。他的第一個妻子馬上就會被從墓里挖掘出來,您一定知道我們會從她的骨骸里發現某种藥物留下的痕跡。”她咬了咬嘴唇,然后慢慢地站起身來。梅格雷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臉上竟然還挂著一絲微笑!“他為什么要把兩個妻子都害死呢?”她的語气依然那么鎮定。“這是不可能的,這不會是真的,探長先生。我不明白您為什么要下這個結論,我不相信這是事實,讓我去和他談談吧,我會弄清真相的。”“請坐下吧,賽爾太太,”梅格雷又點起了煙斗,“事實上您的儿子既沒害死過他第一個妻子,也沒害死過他第二個妻子。”梅格雷說得很慢,他透過煙斗里冒出的青煙,看到老婦人皺了皺眉頭,她目光里露出的是惊訝而不是高興。“同樣,他也不曾害死過他的父親,即您的丈夫。”“您……您說什么?這……這是……”“噓!”梅格雷做了個讓她安靜下來的動作。“您的第一個儿媳是因慢性中毒而死的,當然,并不是服了砒霜或其他什么劇烈的毒藥。順便告訴您一句,下毒害命十之八九是女人的行為。您的第二個儿媳和您的第一個儿媳都有心髒病,您的丈夫也有心髒病。有一些麻醉藥身体健康的人服下去不會有什么明顯的不适,而對心髒病患者來說,那可是致命的。据我了解,您的丈夫活著時染上了惡習:先是酗酒,后來又嫖妓,您怕有朝一日他把家里的財產揮霍一空。您丈夫死后,您對賽爾嚴加管教,從來不許他在外面喝酒……后來您的儿子結婚了,一個比你們家更有錢的女人進入了你們的生活圈子,她有著和您一樣的夫姓和同樣的權力。”老婦人松開了緊抿的嘴唇:“您說我毒死了我丈夫,又毒死了我的第一個儿媳?”“是的!”梅格雷斬釘截鐵地回答。“我還毒死了我的第二個儿媳?”她干笑了一聲。“請听下去吧。一開始我也挺納悶,她為什么死不見尸呢?如果她僅僅是被毒死的話,那您完全可以如法炮制,就像對待前兩個受害者一樣,把經常為瑪麗婭看病的醫生叫來,他肯定會認為瑪麗妞死于心髒病突發,因為她确實有心髒病病史。但肯定有一件事迫使您儿子向瑪麗婭開槍。比方說,那天晚飯后她感到身体出現了某种症狀,想打電話叫人。她和你們生活了兩年半,對您的為人已經非常了解。她讀過許多書,其中包括醫學方面的書。當她意識到有人對她下了毒之后,馬上走過您儿子的工作室,當然,那時您也在里面。我不知道她是握著槍進來的還是只准備打電話報警……這時您就想到:殺死她。”“照您的說法倒是我……”“不,”梅格雷打斷了她,“我已經說過是您儿子開的槍,或者說是他替您干了。”梅格雷站起身打開窗子,外面晨光熹微,清新的空气徐徐吹來。他轉過身,倚著窗台繼續說:“您的儿子以為您要這么干是為他著想,是為了讓他有一份可觀的財產。不,他想錯了!”他走到她的面前,逼視著她說,“您謀財害命不是為了您的儿子,而是為了您自己。您上這儿來不是因為您儿子殺了人,而是怕他說出真相。”老婦人像是要躲避梅格雷咄咄逼人的臉似的,頭一個勁地往后仰。“對您來說,您的儿子進監獄也好,挨槍子儿也好,都沒什么關系,只要您自己能逍遙法外,因為您認為自己還可以守著這一大筆財產活個夠……”說著,梅格雷猛地一把搶下老婦人兩手一直緊提著的手提包。她面孔慘白,惊叫了一聲,沖上前去想把它奪回。“坐下!”梅格雷指著椅子喝道。他打開手提包,仔細翻尋著,最后在一個小紙包里找到了兩粒白色的藥丸。“這就是您急著想和您儿子見面的原因,”他舉著藥丸說,“只要他把它們吞下去,您就永遠不用擔心他會說出真相了。” 電話鈴響了:潛水員已經打撈上一只沉重的大箱子,現在正送往司法警察局。挂上電話后,梅格雷轉過頭來說:“賽爾太太,請跟我走吧,這里已經不是您待的地方了。”老婦人垂著頭沒有動,但全身在發抖…… 下午,當梅格雷下樓經過接待室門口時,看到高個子女人還在里面,她身旁坐著個身材瘦小、眼眶略凹的男人。他倆低著頭正在輕輕地說著什么。梅格雷沒有惊動他們,只是默默地看了一會儿。他拐彎走到接待員的辦公室,在一張紙條上寫了几行字,吩咐接待員交給高個子女人,然后便坐車回家了。紙條上寫的是:“阿爾弗雷德夫人:謝謝您的幫助。請告訴您的丈夫:晚上早點睡!梅格雷。” ------------------ 郁子的偵探小屋出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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