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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梅格雷象小學生那樣認真地畫了一個長方形,并在長方形中間划了一個十字。他的腦袋稍稍傾向前方,一邊撅著嘴,一邊瞧著自己的作品。長方形代表佛洛里阿酒吧間,十字代表佩皮多。在長方形的頂端,梅格雷又畫了個較小的長方形:那是辦公室。在辦公室里,他最后加上了一個圓點,代表手槍。
  這張圖什么用處也沒有,它說明不了任何問題。這個案件并不是一道几何題。然而梅格雷還是執意地這樣做,他把圖揮成一團,又重新在另一張紙上畫了起來。
  不過這時,他已不再考慮長方形和十字所代表的意義了。他側著腦袋,全神貫注地思索著剛才听到的某一句話,看到的某一种眼神,揣度著方才無意中發現的某人的神態。
  他獨自坐在新大橋酒家盡頭、從前經常坐的那個位子上。他不知道自己該不該上這儿來,不過現在考慮這個問題已經為時太晚了。在坐的人早已看到他,老板也已經同他握了手。
  “家里的雞、兔都喂得挺肥吧?”
  梅格雷坐在窗邊,凝視著在陽光照耀下呈玫瑰色的新大橋,法院大廈的寬闊石階和拘留所的大門。老板腋下夾著一條白毛巾,滿面春風,他想顯得殷勤一些,”同自己的老主顧多聊上几句:
  “日子過得頂不錯吧!這次准是回來看看老同事囉!”
  指派到公路和公寓住宅區值勤的便衣警察仍保持著從前的習慣,在出發前總要到酒店來玩紙牌。其中有几個年青的梅格雷不認識,那些老便衣在向他致意后,立即小聲地對新伙伴們聊了起來。
  這時梅格雷剛畫完第一個長方形和第一個十字。時間過得很快,一晃就到了喝開胃酒的時候。有十來名警察到餐廳來吃飯。那個曾經跟著梅格雷警長偵破過許許多多案件的呂卡走到他跟前,臉色有些不大自然。
  “身体好嗎,頭儿?您到巴黎來散散心,是嗎?”
  梅格雷沒有吭聲,抽了一口煙,在抽第二口煙之前,他低聲地問道:
  “阿馬迪約說了些什么?”
  要對他撒謊是徒勞的。他能識破人們臉部的表情,他對警察總署的熟悉程度足以使他猜測到發生的一切。現在已到了中午,而菲利普還沒有在酒店里露面。
  “您很清楚阿馬迪約警長的為人,最近他在工作上遇到了一些麻煩。他和檢察院相互配合得也不很好……”
  “他說了些什么?”
  “自然囉,他說您到了巴黎,還說您想……”
  “我知道了:他說‘我想要露一手’。”
  “我該走了。”呂卡結結巴巴地說道,神色顯得有些慌張。
  梅格雷又要了半公升啤酒,繼續專心致志地畫他的長方形,而此刻,大部分桌子上都在談論他。
  梅格雷在原來的座位上吃了午飯,陽光恰好照到他的椅子上。司法攝影師也在不太遠的一張桌子上就餐。梅格雷喝著咖啡,手里拿著鉛筆,嘴里自言自語地重复著:
  “佩皮多在這儿,倒在兩排桌子的中間。凶手不愁沒有藏身之地,躲在哪儿都行。他開槍時,准沒料到菲利普這個笨蛋也在場,接著他到辦公室去想取走什么東西。他剛把槍放在桌子上就听到有什么聲響,立即又躲了起來。總之,后來他們兩人就象玩捉迷藏游戲似地躲來躲去……”
  事情大体上就是如此,不必另找什么解釋了。凶手最后溜到門口,沒有被發現,就跑到了大街上,而菲利普卻在大廳里耽誤了時間。
  事情發展到此,沒有任何特殊之處,任何一個傻瓜處在這种情況下都會這么做的。可是下面的一步棋很凶:找一個人作假證,把罪名栽在菲利普的頭上。
  果然,不多一會儿,這一切都實現了。凶手在深夜一條僻靜的街上找到了他的同伙。那個家伙在菲利普出門時故意撞了他一下,接著就奔向正在布朗舍廣場值勤的警察。
  “喂,警察先生,我剛才看見有個家伙從佛洛里阿酒吧間出來,好象干了什么坏事似的,鬼鬼祟祟地連大門也來不及關上就逃跑了。”
  梅格雷不必仔細觀察在餐廳里喝啤酒的那些同行,就可以精到老便衣正在對年青警察低聲說話的內容:
  “你們听說過梅格雷警長嗎?喏,就是他!”
  不喜歡他的阿馬迪約一定在司法警署的過道里揚言:
  “他要想露一手。那好,咱們等著瞧吧!”
  已經下午四點了,菲利普還沒有來。報紙已經出版,各報上都登載著案件的詳細報道,包括便衣警察菲利普的供詞。這又是阿馬迪約玩的一個花招。
  在警察總署,人們忙得不可開交,有的打電話,有的查閱檔案,有的听取證人的證詞和告發者的檢舉揭發。
  梅格雷把身子蜷縮在椅子里,鼻孔微微地顫動著,忍著性子繼續用鉛筆畫了几張圖。
  他決心不惜一切代价抓住謀殺佩皮多的凶犯,然而,他現在心里不那么踏實,有些膽怯,還沒有把握是否一定會成功。他默默地觀察著年青的便衣警察,很想知道他們對他的看法。
  六點差一刻的時候,菲利普終于來了。他在餐廳里站立了几分鐘,仿佛是強烈的燈光把他照得目眩眼花。當他坐到梅格雷身邊時,他試圖裝出一副笑容,合含糊糊地說道:
  “可真夠長的了!”
  他疲憊不堪,用雙手搓著前額,好象要把頭腦里亂糟糟的思想略微整理一下。
  “我剛從檢察院來,預審法官審了我一個半鐘頭。他先讓我在過道里等了足足兩個小時。”
  餐廳里的人都在注視著他們。當菲利普講述他的遭遇時,梅格雷的兩眼瞧著對面的顧客。
  “您知道嗎,姨夫,事情要比我們想象的嚴重得多。”
  每句話對警長來說都能引起共鳴。他認識加斯唐比特法官,那是個矮個頭的巴斯克人,對上謹小慎微,對下目中無人。他總是字斟句酌,每句話都得考慮好几分鐘才說出口來,臉上的神情似乎是在說:
  “你對此還有什么可說的嗎?”
  梅格雷也很熟悉檢察院樓上的過道,那里總是擠滿了由憲兵看守著的被告,長凳上坐著等得不耐煩的證人和流著眼淚的婦女。讓菲利普在那儿等那么長的時間,這是故意的。
  “法官要我什么事也甭管了,叮囑我在預審結束前不要走任何門路。我應當把自己當作是個暫停職務的人,听候他的發落。”
  新大橋酒家每天最熱鬧的時刻到了:晚上喝開胃酒的時候,這家酒店總是門庭若市。每張桌子都坐滿了人,煙霧從煙斗中、煙卷上緩慢地升起來。新進來的顧客遠遠地就向梅格雷打招呼。
  菲利普不敢看任何人,甚至連身邊的姨夫也不敢瞟一眼。
  “真太對不起您,姨夫。”
  “還發生了什么事?”
  “本來大家認為,那當然囉,佛洛里阿酒吧間至少得停業几天,可是根本不是這么回事儿。今天接到一連串的電話,還出現了一些神秘的干預。似乎佛洛里阿已經在兩天前轉賣給別人,佩皮多已經不是老板了。買下這個酒吧間的人不知道施展了什么手腕,因此今晚,酒吧間將和往常一樣開張營業。”
  梅格雷皺了皺眉頭,不知是因為剛听到的這則新聞呢,還是看到阿馬迪約警長帶著一位同事走進了酒店?他們在餐廳的另一頭坐下來。
  “戈代,”梅格雷突然大聲地呼喚了一聲。
  戈代是一位管理風化的便衣警察,他和梅格雷隔著兩張桌子,正在和別人打牌。他轉過身來,手里拿著紙牌,臉上顯得十分猶豫。
  “你什么時候才能打完!”
  前警長把畫的圖統統揉成一團,扔在地上。他把杯子里的啤酒一飲而盡,擦了擦嘴唇,眼睛瞅著阿馬迪約的方向。
  阿馬迪約听見了梅格雷說話的聲音,一面觀察著這一頭發生的情況,一面在佩爾諾酒里摻上一些水。戈代終于困惑不解地走了過來。
  “您有什么話要吩咐嗎,警長先生?”
  “你好,老弟!”梅格雷一面說一面和他握手。“我只想了解一個簡單的情況,你還在風化大隊工作嗎?那好!你能告訴我今天上午你在辦公室有沒有見到過卡若?”
  “讓我想一想。對了,他大約在十一點光景來過。”
  “謝謝,老弟。”
  就是這事!梅格雷瞧著阿馬迪約,阿馬迪約瞧著梅格雷,兩人面面相覷。阿馬達約的臉上顯得有些窘色,而梅格雷卻克制著笑容。
  菲利普不敢插嘴。這件事看來又升了一級。內中的蹊蹺不是他所能了解的,他甚至連邊儿都摸不著。
  “戈代!”另一個聲音呼喚道。
  這次,所有在坐的警察都受到了震動,大家惊駭地看著便衣警察又一次站起身來,手里仍拿著紙牌,朝著阿馬迪約警長走去。
  沒有必要去听他們說些什么。可想而知。阿馬迪約准是這么說;
  “他問你什么來著了”
  “今天上午是否見到過卡若。”
  梅格雷點燃了煙斗,他讓火柴一直燒到盡頭,于是站起來吆喝道:
  “侍者!”
  他身子站得筆直,等著侍者找給他零錢,同時從容不迫地向四周掃視了一遍。
  “我們上哪儿去?”當他們走出酒店時。菲利普問。
  梅格雷轉過臉來,仿佛對菲利普在自己身邊覺得有些惊訝。
  “你嘛,你去睡吧。”他說。
  “那您呢,姨夫?”
  梅格雷聳聳肩膀,把手揣在褲袋里,沒有作聲便揚長而去。這一天可算是他一生中最窩囊的一天了,一連好几個小時獨自呆在一個角落里。他覺得自己老了,既缺乏銳气,又精力不足,而且腦子也空虛了。
  体力和精力上的差距早已產生了。可是既然現在又進發出了一顆小小的熱情火花,就必須立即加以利用。
  “走著瞧吧,他媽的!”梅格雷嘟囔著給自己鼓气。
  要是在往常,這時候他早在燈下讀報了,兩條腿舒坦地架在壁爐旁。
  “您常常來巴黎嗎?”
  梅格雷用兩肘撐在佛洛里阿酒吧間的柜台上,搖晃著腦袋,只是敷衍了一句:
  “嗯!可以這么說吧……”
  他的情緒又恢复了,但他沒有露出笑容,只是內心覺著很舒暢。他有一种本領,就是當他心里樂滋滋的時候,可以一點也不失掉外表的庄重和威嚴。有個女人坐在他的身邊,她要他請她喝一杯酒,他點頭表示同意。
  假如在兩年前,一個妓女是絕對不會看不出他是干什么的。現在他身上穿的絲絨大衣,黑色的上等嘩嘰西服,系得整整齊齊的領帶都無助于說明他的身分。如果她把他當作一位到巴黎來吃喝玩樂的外省人,那是因為他确實起了變化。
  “這儿准出了什么事儿吧?”他小聲地問。
  “有人把老板給打死了,就在昨天晚上。”
  她對他的眼光也理解錯了,她滿以為他的目光里充滿了興奮和熱情,哪里知道他的心情遠遠要比這复雜得多!梅格雷又重新置身于這個久別的世界里。他雖然不認識這個年輕女人,可卻很了解她。他可以斷定,她沒有按規定在警察總署登記注冊,而且在護照上填的一定是演員或舞女之類的職業。至于招待他們的那個侍者,梅格雷簡直可以背出他的人体測量記錄卡。管理衣帽間的那個女人卻不同,她沒有看錯人,當她憂心忡仲地向他致意時,卻拼命想在記憶中找出他是誰的答案。
  在這些侍者中,至少有兩名從前梅格雷曾把他們召到辦公室來,調查過類似謀殺佩皮多那樣的案件。
  他要了一杯對水的白蘭地,漫無目標地觀察著酒吧間的大廳,視線下意識地落在方才在圖上划十字的地方。一些讀過報的顧客正在打听情況,侍者向他們作介紹,指給他們看第五張桌子后面發現尸体的地方。
  “我們倆喝一瓶香檳酒,您說好嗎?”
  “不了,我的寶貝。”
  女人只差一點就可以把他猜出來了,他起碼已經引起了她的好奇。而這時梅格雷正注視著新老板,那是個金黃色頭發的年青人,他過去就知道此人在蒙帕納斯一家舞廳里當經理。
  “您送我回家,好嗎?”
  “好吧,再呆一會儿。”
  他利用這段時間走進盥洗窒,揣摩著菲利普可能躲藏過的位置。他隱約看見了酒吧間盡頭半敞著門的那間辦公室。可是這一切對他來說沒有多大意義。因為這一帶的環境,他在重新踏上丰丹街之前早就一清二楚了。人物也是如此,他只要在大廳里走一圈,就能指出每一個人是干什么的。
  “這張桌子上正在大吃大喝的是從南方來的几對新婚夫婦、這個喝得酩酊大醉的家伙是個德國人。今天夜里他的錢夾子非丟不可。那邊是個有過犯罪記錄的男舞蹈演員,兜里肯定藏著几小袋可卡因,他是和酒吧間老板合伙同謀的,老板曾經蹲過三年班房。這個棕色頭發的胖女人曾經在馬克西姆斯咖啡館混過十個年頭,后來在蒙馬特爾結束了她的歌女生涯……”
  他又回到了大廳。
  “我可以再喝一杯雞尾酒嗎?”女人問道,其實他已經請她喝過一杯了。
  “你叫什么名字?”
  “費爾南特。”
  “昨天晚上,你干什么來著?”
  “我和三個小伙子在一起,三個大戶人家的青年人,他們想吸乙醚。他們把我帶到洛雷特—德—圣母街的一家旅館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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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一种极易揮發的麻醉藥水

  梅格雷對她所講的那一套絲毫不感興趣,這類故事他簡直可以接著講下去。
  “我們輪著個儿走進蒙馬特爾街的藥房,每人都買了一小瓶乙醚。我都記不大清楚后來的事了。我們脫了衣服,可是他們連看也沒看我一眼,我們四個人躺在一張床上。他們都吸了乙醚,其中有一個坐起來,用一种特別滑稽的聲調說:
  “‘噢!衣柜上有几個天使……他們多可愛呀!……讓我來抓住他們……’
  “他想要爬起來,卻反而摔倒在小地毯上了。而我呢,那股味儿熏得我心里直翻騰。我問了他們要我來的目的是不是僅是這些之后,就重新穿上了衣服。不過我還是覺得挺好玩。在枕頭上,兩個小伙子腦袋的中間,發現了一只臭虫。我還听見其中一個象說夢話似地說道:
  “‘我鼻子前面有只臭虫!’
  “‘唉,我這儿也有一只!’另一個也歎息著說。
  “接著他們不再動彈了,斜著眼傻呵呵地互相瞧著對方的臉。”
  她把雞尾酒一口气喝了下去,大聲地說:
  “這些個神經病!”
  然而她開始有些發愁了。
  “你今晚留我嗎?說呀!”
  “好吧!好吧!”梅格雷答總
  酒吧間和入口處的衣帽間之間擋著一塊挂帘,梅格雷可以從座位上通過挂帘的縫隙,看到外面的情況。他猛地從高腳圓凳上跳下來,往前走了几步。一個剛剛走進大門的男人輕輕地問衣帽間的女管理員:
  “沒有什么新情況嗎?”
  “您好,卡若先生!”
  梅格雷迎了上去,手揣在上衣兜里,嘴里銜著煙斗。對方背向著他,听到有人打招呼才慢悠悠地轉過身來,把梅格雷從頭到腳打量了一番,然后咕噥著說:
  “是您啊,您上這儿來啦!”
  他們背后有一塊紅色幕布,幕布的后面,樂隊正在演奏。朝著寒冷的大街敞開著的門口,看門人正在來回踱步。這位卡若先生躊躇了一陣,考慮該不該脫下身上的大衣。
  費爾南特不放心,探出頭來張望了一下,立即又縮了回去。
  “咱們一起喝瓶酒吧?”
  卡若終于下了決心,把大衣交給了衣帽間,眼睛注視著梅格雷。
  “那好吧,要是您愿意的話。”梅格雷接受了邀請。
  老板非常殷勤地給他們領座。這位剛來的人連酒單也不看便小聲地說:
  “來一瓶一九二六年的穆姆牌香按!”
  他沒有穿夜禮服,而穿了一套鐵灰色的西服,這套衣服和梅格雷的那套衣服一樣,裁剪得不大合身。他連臉也沒刮,兩腮上長滿了青灰色的胡子。
  “我還以為您已經退休了呢。”
  “我也是這么以為的!”
  這句話表面上看來并沒有多大意義,可是卡若卻皺了皺眉頭,他作了個手勢示意賣雪茄煙和紙煙的姑娘過來。費爾南特在柜台處睜大兩只眼睛盯著他們,至于年輕的阿爾貝,即酒吧間老板,則不知道自己該不該走上前來。
  “抽一支雪茄嗎?”
  “謝謝。”梅格雷一邊婉言拒絕,一邊把煙斗里的煙灰掏空。
  “您在巴黎要呆很久嗎?”
  “直到把殺死佩皮多的凶手捉拿歸案。”
  他們低聲地交談著。旁邊有些穿著便禮服的顧客正在玩擲棉球和彩色紙帶卷的游戲,薩克管演員穿梭在桌子之間,認真地吹奏著樂曲。
  “是他們請您回來參加破案工作的嗎?”
  熱爾曼·卡若長著一張長臉,臉色晦暗,粗濃的眉毛呈霉褐色。這是梅格雷在這個尋歡作樂的場所要想見到的最后一個人。他說話慢條斯理,沉著鎮靜,對自己說的每句話都要窺測對方的反應。
  “我是自己來的,沒有人叫我來。”
  “那您是出于自己的利益干這件事的囉?”
  “您說對了。”
  他們似乎沒有什么了不起的事情。費爾南特思忖著,她的同伴一定是在一個非常偶然的場合与卡若相識的。
  “您是什么時候買下這家酒吧間的?”
  “佛洛里阿?您弄錯了。這是阿爾貝的。”
  “就象以前是佩皮多的一樣。”
  卡若沒有否認,淡淡一笑,把替他斟香檳酒的侍者擋了回去。
  “除此之外呢?”他象是為了找個話題似地問道。
  “何以見得您不在現場呢?”
  卡若又微微一笑,比頭一次更淡漠,他對這樣的提問并無反感,而且象背書似地作了答复:
  “昨晚,我有些感冒,九點就上床睡覺了。看門女人,她也兼做我的女佣,給我端來一杯摻熱糖水的烈性酒,并在床邊侍候我喝了。”
  他們倆誰也沒有注意象一堵牆似地圍著他們的喧鬧聲,他們都早已習以為常了。梅格雷抽著煙斗,男一個吸著雪茄。
  “您還是喝普格礦泉水嗎?”當卡若給他斟香檳酒的時候,前警長問道。
  “對,還是老規矩。”
  他們倆象相面占卜的人那樣,面對面地坐著,沉著臉,十分嚴肅。鄰桌一個小個儿女人不知道他倆在干什么,試著用棉球擲他們的鼻子。
  “您這么快就得到了重新開張的許可!”梅格雷在吸兩口煙的間隙強調地說。
  “我和警察總署里的人相處得很不錯嘛。”
  “有一個不懂事的小伙子愚蠢地把自己陷入了這個案件,您知道嗎?”
  “我在報上看到了報道。一個躲在盟洗室里的小警察,由于一時惊慌,把佩皮多打死了。”
  樂隊一個接著一個地演奏著爵士樂曲。一個喝得醉醺醺的英國人,動作十分笨拙,他走過梅格雷身旁,低聲地說:
  “對不起。”
  “您請便。”
  費爾南特從柜台處用憂郁的兩眼瞧著梅格雷,他只報以微微的一笑。
  “年青的警察都不大謹慎。”卡若感歎地說。
  “我對我外甥也是這么說的。”
  “您外甥也對這些問題感興趣?”
  “躲在盟洗室的小伙子就是他。”
  卡若的臉色是不會發白的,因為它本來就是白堊色的。可是他急忙喝了一口礦泉水,接著擦了擦嘴巴。
  “這可真倒了霉,是不是?”
  “我也是這么對他說的。”
  費爾南特用下巴頦指指時針,已是午夜一點半了。梅格雷向她示意他馬上就過去。
  “祝您健康!”卡若說。
  “祝您健康!”
  “您那儿的農村挺美吧?因為我听說您住在鄉下。”
  “嗯,很美。”
  “巴黎冬天的气候對健康是有害的。”
  “您說得對,佩皮多可不就被謀殺了。”
  “這,您甭管了!”卡若勸阻說,因為他看見梅格雷打開皮夾准備付款。
  梅格雷還是在桌上放了五十法郎,隨即站起身來,說了聲:
  “再見!”
  他走到柜台跟前,向費爾南特小聲地說:
  “跟我來。”
  “你付過錢了?”
  在街上,她不好意思挽他的胳膊。梅格雷則象平時一樣,兩手插在兜里,邁著大而慢的步子向前走去。
  “你認識卡若?”她在突破了用“你”來稱呼梅格雷這一關之后,敢于向他發問了。
  “他是我的老鄉。”
  “我告訴你,對他可得提防著點儿!這家伙很怪,不那么正常。我跟你說這個是因為我看你象個好人。”
  “你和他睡過覺嗎?”
  費爾南特朝前赶了兩步才跟上梅格雷,她簡單地回答說:
  “他不跟女人睡覺!”
  此刻,梅格雷夫人在默恩的家里已經睡了,屋里散發著燃燒的木柴和山羊奶的香味。菲利普也終于在達姆街公寓——他的臥室里睡著了,眼鏡放在床頭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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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盧瓦爾河畔的一個小城鎮,位于巴黎南部一百二十余公里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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