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斷崖上的情人

作者:佚名

  星期三晚上是香織与情人水沼的幽會之夜。在香織眼里,水沼是世上最強大的男人:個子高高,皮膚微黑,37歲就當上了大公司的銷售部次長,所以盡管他早已有了妻子和孩子,但這并不影響香織對他的鐘情眷戀。
  市中心的“金翠”旅館是香織和水沼的幽會之地,這家旅館是他們大學時代最要好的同學杉森開的。杉森在歌山縣還有一家旅館,由太太照應。他自己是個業余攝影家,每年大部分時間都花在旅游采風的愛好上。今晚香織照例來到“金翠”旅館与水招幽會的客房,卻不見水沼的人影,于是香織先沐浴,沐完浴對著鏡子用肉色的唇膏涂掩著額頭上的傷疤。那是一年前坐水沼的車時不當心碰破的。香織年方24,正值青春妙齡,她長得漂亮,又酷愛打扮。香織打扮完畢,又足足等了一個多小時,才盼來了水沼。
  “對不起,讓你久等了,”水沼一進門就微笑著打招呼。香織正欲嗔怪一番,見杉森站在門口,赶緊站起來道謝:“一直承蒙您的關照,真是太感謝了……”
  杉森笑著點點頭說:“我們剛才談了點事……對不起,我不打攪啦,你們請隨意吧!”說完,他便告辭离去了。
  香織心里很不自在,有什么大事,非得背著我到別的房間去談,而讓我干巴巴地等這么久呢?可是,經不起水沼在身旁不住地甜言蜜語,笑臉相迎,香織很快就把剛才的不快拋到九霄云外去了。過了一會儿,她想起了一件事:
  “這個月的15日,我要到舞鶴市的老家去,參加老家的一個祝賀會,看來我倆要暫時分開几天了。”
  “是嗎,”水淚說,“15日是星期天,又是國定節日,可以補假一天。再加上星期六,一共有3天假。我正好要去宮律市辦點事,那儿离舞鶴很近,我們可以一起去。宗方工程公司的大山專務想出讓在那儿的一幢別墅,我們公司准備買下來作職工療養所,上司要我去察看一下。”
  “那太好了!”香織高興地跳了起來。
  在這庭園式的旅館里,躺臥在豪華的客房床上,承受著水沼充滿柔情的愛撫,香織恍如墜入了仙境……
  終于到了4月14日,說好下午6點半和水沼在區政府大樓前碰頭。香織梳妝完畢時,才剛過5點半。還有一個小時,香織便打開電視机消磨時光。電視里正在播放“愛之談話室”專題節目,主持人是目前最受歡迎的某女子大學文學系講師高峰洋先生。自從8年前發表了《從零開始的夫婦》和《沒有孩子的夫妻之愛》兩本書以來,高峰詳的知名度越來越高,他所表現的對妻子的愛,贏得了眾多婦女,尤其是中青年家庭主婦的喜愛。高峰洋的左手無名指上一直戴著一枚純銀戒指,上面鑲有鑽石。高峰洋在以前的節目里說過,這戒指是10年前生病時妻子高峰三千代所贈的珍貴禮物,祝愿他早日康复。他表示,在結婚20周年紀念時,他要在戒指上雕上妻子的肖像。所以香織對這枚小戒指的印象格外深刻。
  6點20分時,香織告別了母親,走出家門。她今天的穿著非常舒适漂亮,上身是全棉襯衫,下身是寬松式長褲,腰際系了一條銀色的腰帶,腳穿一雙銀色的細跟涼皮鞋。她手里挽著預備在祝賀會上穿的套裝,慢慢地沿著路邊走著。
  一輛紅色的新車在香織身邊停了下來。水沼坐在駕駛室里,也是一身輕便的旅行裝束,顯得年輕瀟洒,令香織分外入迷。高速公路夜景很美,春天气候宜人,空气中洋溢著令人陶醉的芬芳。汽車飛駛著,一對情人有說有笑,感受著從未有過的自由自在……
  宮津市東連舞鶴市,西瀕日本海,是奧丹后半島的頂端。遠遠望去,山海之間點綴著密密的歐式洋房,形成了宮津的別墅區。水沼駕車駛到一幢古典式兩層樓小洋房前,說這就是大山專務要出讓的別墅。水沼將車停在屋前草坪上,走出車來,興奮地伸伸腰,深深地吸了一口新鮮空气。
  香織笑著說:‘你辛苦了!”
  因為晚上要去參加家族的祝賀會,所以她很關心時間安排,便問道:“我們今天就在外面看看這房子嗎?”
  “哪里,里面當然也要看一遍,”水沼答道,“上司把房門鑰匙都交給我了。”說著,水沼領著香織進了門。
  樓里的家具已經撤空,顯得空空蕩蕩。水電還能使用。水沼仔細地察看著每一間房間,既然是宗方工程公司的大山專務委托他出讓別墅,而本公司又打算買下來當療養所用,水沼當然不能馬虎從事。
  宗方工程公司是日本建筑業界最大的企業,水沼和香織所在的特殊含金公司在開發高層建筑用合金產品時,是以宗方工程公司為大主顧的。水沼憑借自己的才能,說服了宗方工程公司使用本公司的新產品,宗方公司一帶頭,其他建筑公司也紛紛上門。由于水沼的貢獻很大,被破格提升為銷售部最年輕的次長。
  “好啦,只剩地下室了,”水沼說。“還有地下室?”香織隨便問一句。
  一扇厚重的鐵門封住了地下室,門上挂著一把大鐵鎖。開門走下几級石階后,左邊有一個小房間,右邊是洗手間。地下室里沒窗戶,只有兩個很小的出气孔。小房間很暗,不開燈什么也看不見。房里只剩下一張大沙發,此外便一無所有了。水沼拉著香織坐到大沙發上,香織溫順地依在他的肩旁。
  突然,水沼一把抱住香織,熱烈地吻著她的嘴。不一會,他喘著粗气,吩咐香織:“來,脫掉衣服……”“不……不要!”香織大吃一惊,她不愿在這种地方与水沼親熱,拼命地躲開水浴伸向胸脯的手。
  “你要拒絕我嗎?”水沼亢奮不已,“我可從來沒有被你拒絕過呀。我開了一天的車,神經高度興奮,你,你能忍心不滿足我嗎?”面對水沼的強行求歡,香織毫無辦法,只好放棄了抵抗。
  一陣發泄之后,水沼像一攤泥似地癱倒在沙發上。“快起來吧,我還要去舞鶴呢!”香織換上了帶來的套裝,推推水沼。
  “我起不來了,你讓我睡一覺吧……”水沼又困又倦,連動也不想動了。
  香織見此架勢,就說:“那好吧,你就睡吧,我自己坐車去火車站。等我回來,我們再一起到市里去開旅館。”
  她擔心會有人闖進來,就想出一個辦法:把水沼鎖在地下室,鑰匙自己隨身帶走。水沼要上廁所的話,洗手間就在旁邊,不必走出地下室。她把這主意告訴了水沼,水沼迷迷糊糊地回答:“行啊。你把燈關掉好了。”
  香織關了燈,就走進洗手間化妝。她理了埋頭發,又涂了涂額頭的傷疤,這才离開了地下室。洗手間的燈她特意沒有關掉,好讓水沼起來時行動方便些。
  她坐公共汽車到火車站,再換乘去舞鶴的火車。列車7點24分開出,8點11分就到了。在祝賀會上,香織拜見了古手川家族的長輩,又和親戚們見了面。宴會之后是卡拉OK,不知不覺已經是晚上10點鐘了。香織謝絕了親戚的挽留,坐著出租汽車赶回別墅。
  11點10分,出租汽車把她送到別墅門口,香織取出鑰匙,打開大門。來到地下室前,她打開大鐵鎖,輕輕走下台階,習慣性地先走進洗手間去打扮,直到把額前的傷疤遮掩得一點也看不出來,她才滿意地走出來。
  “什么時候回來的?”水沼醒了。
  香織高興地跑到沙發邊,親吻著水沼,說:“事情辦完了,現在已經11點多了,我們一起去市里的文珠庄旅館吧。”
  文珠庄旅館就在火車站附近,是一家日本式庭院風格的建筑。月光下,景色分外妖嬈。他倆開了房間,叫來了宵夜后,便打開啤酒慶祝這一次難得的旅行幽會。
  在這居家气氛常有的客房里,看著大衣柜的鏡子里映現出一對穿著和服睡衣的男女,香織感覺自己正在和水沼歡度新婚蜜月,不由得激動万分。
  “真是太美好了。”香織依伏在水沼胸前,百般嬌柔。
  水沼輕輕褪去香織的睡衣,兩人再度燃起熾烈的欲火……

  他倆醒來時已是第二天的中午了。香織打開電視机,收看12點鐘午間新聞。電視里正播送一條新聞:
  “据對今晨在京都府奧丹后半島犬岬發現的兩具尸体調查后得知,男性死者是在歌山縣從事旅館業的杉森,女性死者是東京的高峰三千代,即著名電視節目主持人高峰洋的妻子。高峰洋因有演講任務,昨天去了九州的鹿儿島……”

  香織和水沼一時惊愕得面面相覷,說不出話來。他們只喝了點紅茶,就急急赶往犬呷。犬岬是海岸邊一塊突出的長條岩石,寬2米,高出海面三十多米。在杉森遇害的地方,已經有人放了一捧花。昨夜退潮時分,杉森從三十多米高的岩石上掉下來,摔在下面的礁石上,當即就死了。昨夜是滿月,月光很亮,絕不可能是失足造成的意外事故。他身上的錢包、駕駛執照等雜物都在,車鑰匙也在,但現場并沒有杉森的車,他的車是在文珠庄旅館附近的停車場找到的。
  那么,杉森是如何來到犬岬的呢?

  晚上,犬岬地區几乎沒有汽車來往。當地出租汽車司机也都沒有載送過類似杉森這樣的乘客。于是,只有一种可能:杉森是搭乘別人的自備車來到現場的。

  陽光下,那條通往懸崖的狹窄小路閃現在山海之間,顯得异常奪目。香織和水沼朝海里投下鮮花和日本清酒,合掌為杉森的亡靈祈禱。
  “對不起……”有人在他們身后說話,香織一惊,和水沼同時轉過頭來。是警察,那人年約40歲,面無表情地問水沼:“你是杉森的友人?你能告訴我把鮮花和清酒投向大海是什么意思嗎?你這么快就從東京赶來,是不是太快了一點?”
  水沼摘下太陽鏡:“我叫水沼,投日本清酒是因為杉森平時愛喝一口。我正巧在奧丹后半島辦事,所以就赶過來了。”
  “哦,是吧,能給我一張你的名片嗎?我是本地警署的安西隊長。”
  水沼把名片遞過去,問安西隊長:“高峰三千代也是在這里被害的吧?”据警方調查,高峰三千代是被絞死后推下懸崖的。提包散亂在地,身上的30万元現金和价值550万日元的戒指不見了,但沒有被強奸的跡象。据在鹿儿島的高峰洋說,他們夫婦倆同坐飛机到達大阪,隨后高峰洋去了鹿儿島,三千代則在京都借了車,自己開車前往城崎溫泉,那里是他們20年前度蜜月的地方。昨天,也就是4月15日,是結婚20周年的紀念日,兩人說定,高峰洋演講一結束就過來一起慶祝。昨天傍晚5點時,三千代在旅館里吃了飯,6點左右說開車出去一趟,結果就再也沒回來。
  “會不會是強盜為錢財殺害了高峰夫人,恰巧被杉森撞見,便又一次殺人滅口呢?”水沼問道。
  安西隊長斷然否定:“這不可能,犯罪時間不對。高峰三千代在掙扎抵抗時,手上的手表掉下了懸崖,摔坏的手表指針在8點零3分。而杉森掉下懸崖時,手表也砸在礁石上,指針是9點零1分,其間有一小時左右的間隔。何況,殺害三千代的凶手,當時肯定是開著三千代借來的車逃离現場的。”
  說完,安西雙眼冷冷地盯著水沼,厲聲問道:“你為什么要問得這么仔細?”

  香織和水沼回到文珠庄旅館時,已經臨近黃昏了。旅行結束,又要返回東京了。香縱穿戴完畢,水沼還在洗手間里。香織幫水沼從衣櫥里取出衣服,并特意整整長褲,挂在椅背上。忽然,有一件亮晶晶的東西從水沼的褲袋里滾落出來。是一枚戒指。她撿起戒指端詳著,是個純銀戒指,上面鑲著名貴的鑽石,還刻有人像。她好像在哪里見過?想起來了,在電視里看到高峰洋戴過。他曾說要在結婚20周年時刻上妻子三千代的肖像。
  這戒指怎么會出現在水沼的褲袋里呢?

  香織從電視里看到,高峰洋昨天因有演講沒能赶到奧丹后半島,直到今天早上才坐飛机到大飯見到夫人的遺体,他止不住地淚流滿面。
  可是,他卻沒有戴那只總戴在手上的戒指!按照常理,這戒指是妻子的贈物,此時高峰洋自然不該忘記戴上,以紀念夫人的不幸遇難。
  可能是他丟了,那是在何時、何地丟失了這枚戒指呢?
  水沼又是在什么地方撿到的呢?
  香織百思不得其解。回東京的第二天,她就去公司上班了,連續兩天沒見到水沼,也沒有他的消息。下午快下班時,接待室打來電話,說是有位叫水沼的太太要見她。香織心里一惊:一定是水沼夫人窺知私情后打上門來算帳了。她硬著頭皮來到會客室。
  房間里坐著一位三十多歲、皮膚白皙穿和服的女人,旁邊一個就是在犬呷懸崖見過的安西隊長,另一個看來是他的助手。
  警察怎么會和水沼太太一起來這里的?香織正在納悶,水沼太太開了口:“我是水沼的妻子京子,我剛剛知道我丈夫還有你這樣一位年輕的情人。這是他今天早上打電話來向我坦白的。我想,不到無計可施的時候,他是不會這么老實的。”
  香織垂下頭,眼望著地上,一聲都不敢吭。
  京子看了她一眼,接著說:“這次你們是成雙作對出去旅行的吧?我現在不想斥責你……我心里痛苦得很。我來找你,是因為我丈夫的命運就掌握在你的手里……除了你以外,沒有人能替他作證。”
  “作證?”香織抬起頭來,望著安西隊長。
  “是的。警方昨天拘留了水沼,因為他是一個重要的犯罪嫌疑對象。水沼認為你可以證明他是清白無辜的。”安西毫無表情地補充道。
  “為什么要怀疑水沼次長啊?難道他有殺人動机嗎?”香織嚇得臉色蒼白。
  “當然有。据被害人的妻子說,水沼曾向杉森借過6000万日元,水沼承認有此事,他們還立過借据。借出錢兩個月以后,杉森要籌辦個人攝影展,需要用錢,就催水沼盡早還錢,可是水沼連一分錢也沒還。水沼的上司和水沼太太都曾听到水沼罵杉森,說他逼人太甚。可是水沼自己堅持說,案發的時候他正被你鎖在別墅的地下室里睡覺,不可能出來……”
  別墅离犬岬只有50公里,行車一小時多點就能到達。從7點到11點這四個小時里,水沼完全有可能作案。正是這一點引起了警方的怀疑。可是這段時間,水沼正在地下室睡覺,不可能跑出來。香織堅決地搖了搖頭說:“這是不可能的!”于是,她敘述了一番地下室的封閉式結构。
  安西說:“那就麻煩你陪我們再去一次那幢別墅。”

  安西帶著警察仔細檢查了地下室和整幢別墅,确認了香織所說的都是事實。回到警署后,警方正式認定:水沼沒有外出犯罪的可能,遂撤銷了對他的拘留。
  香織帶著水沼又來到文珠庄旅館,一進房間,水沼緊抱著香織,不住地親吻著,感激不盡:“真對不起,讓你受惊了。”
  隨后,他說明了向杉森借錢的事:“為了開發公司的新產品,必須仰仗宗方工程公司這個大主顧。我當時向杉森借了6000万日元,其中200万用在請客吃飯上,剩下的全設法孝敬了宗方工程公司的實力人物大山專務。這錢一時無法從公司里開支,只好向老同學、老朋友杉森暫借了。”
  “哦,原來是這樣。”香織歎了一口气。“那么這戒指怎么會到你手里的?”香織心中的疑團仍未釋然,她從包里取出那枚鑽石戒指。
  水沼大吃一惊,一下子無言以對。
  “你說呀!是怎么回事?”香織逼問道。“是……是和你一起在犬岬投撒鮮花和清酒的時候撿到的……”“那怎么可能呢?當時警察肯定仔細搜查過現場……”“即使如此,也未必能發現夾在石縫里的小東西……”
  見水沼滿臉羞愧的樣子,香織不忍再追問下去了。看到值錢的東西,撿起來占為己有,也是常有的事,只是有點不太高尚。香織又仔細地看看戒指,發現背面刻有一個大寫字母“M”。這是三千代名字的起首字母。
  這戒指肯定是高峰洋的。据說,案發時高峰洋正在鹿儿島演講,可是,水沼從犬岬撿到的戒指又該作何解釋?高峰洋有什么理由要謀害自己的恩愛妻子呢?香織想了半天,還是找不出頭緒來。她下定決心,為了水沼,為了愛情,她要介入這件离奇的案件,搞個水落石出。

  隨著調查的深入,高峰洋的犯罪嫌疑越來越大。据他家的仆人反映,高峰洋夫婦的關系并不好,并不像高峰洋對外吹噓的那樣是“模范夫妻”。他們結婚已有20年,一直沒有孩子。高峰三千代對丈夫無生育能力很不滿,聲稱要領養孩子。高峰洋不顧夫妻關系已經惡化的事實,到處宣揚自己愛妻有道,博得了很多女性的青睞。三千代對此惱怒至极,多次當著仆人的面罵丈夫無恥,并提出离婚的要求。可是,高峰洋根本就不予理會。他很清楚,一旦离婚,自己苦心經營所得到的名聲、地位等都將蕩然無存。而如果三千代遇害喪命,高峰洋不僅可以擺脫痛苦的婚姻關系,也不會影響自己的形象,說不定還能獲得社會更多的同情……
  4月15日和16日,高峰洋應邀赴鹿儿島作兩次專題演講。15日的演講時間是上午10點半到11點半,16日的演講安排在下午2點半到4點。問題在于:在15日的演講結束到16日下午的演講開始之間,有几小時的間隔,沒有人了解高峰洋在此期間的行蹤,据他自己說,他是在旅館的房間里准備第二次的演講稿。可是,他既沒有打過電話,也沒有訂過餐,旅館服務員誰都沒有見到過他。
  假設高峰澤在15日中午12點40分离開演講地婦女文化會館,直接前往鹿儿島机場,完全來得及赶上下午2點15分飛往大飯的航班。飛机在3點20分到達大阪后,再坐出租汽車赶往丰岡火車站;与此同時高峰三千代在傍晚6點從城崎溫泉的万景閣旅館開車出來,6點30分赶到丰岡火車站与剛剛抵達的高峰洋會合,——夫婦倆依照約定在万景閣旅館一起度過結婚20周年紀念日。這樣的話可以推測:高峰洋坐上三千代的車后,把她領到犬岬。8點,高峰洋在犬岬絞死了三千代,把尸体推下懸崖,然后開著三千代的車回到城崎。他在城崎丟棄汽車,去火車站赶深夜1點58分開往大阪的列車,清晨6點36分到達。在大阪搭乘上午9點45分的飛机,65分鐘后回到鹿儿島。這樣,高峰洋在下午1點回到旅館,2點整,他又若無其事地出現在演講台前,和大家一起談笑風生……

  然而,居然有人為高峰洋作證了。一個名叫山花綾子的寡婦、女牙醫來電告訴警方,她在15日傍晚5點左右于旅館附近見過高峰洋先生,還請他在自己的手絹上簽了名。山花綾子主動邀約警方到鹿儿島見面,警察署決定,由主辦此案的刑警隊長安西到鹿儿島調查取證。在香織的堅持下,安西同意她一同隨行。
  在鹿儿島一家旅館,香織正在接待山花綾子。安西隊長外出調查,所以委托香織先接待一下,等他赶回來后再一起取證。山花綾子是一位典型的日本美人,肌膚細白,略施淡妝,乍看不過30歲。她神情憂郁,雙眉微皺,進屋后不住打量香織,并不開口。這時突然有人走進來,大聲地說:“啊呀,這不是山花大夫嗎?”一個50開外的胖女人走上前來向山花致意。“足有半年沒見了!全靠您的手藝,我的牙齒再不疼了,真得好好感謝您呢!”
  原來是山花的病人。
  “我已經換了個工作,這是我的名片。”胖女人遞過名片,也給了香織一張。上面印著:鹿儿島旅行社導游倉之內鈴江。
  倉之內鈴江的出現使山花很不安,她臉上掠過一絲惊訝,隨即不客气地下了逐客令:“我們正在談一件重要的事情……”“哦,對不起,對不起……”倉之內鈴江知趣地告退了。
  香織很奇怪:山花綾子為什么如此不顧禮節地支走她的前病人?莫非是倉之內鈴江的出現對她形成了某种威脅?她一面思忖著,一面直截了當地點明了這次約會的主題:
  “您是偶然在路上見到高峰洋先生的嗎?”
  綾子點點頭,平靜地回答:“是的,那天我儿子要我替他去買幻燈片,在路上看見了高峰洋先生。他一個人在街上走著,穿著電視上常見的衣服:一件襯衫,外面罩著毛衣,戴著太陽眼鏡。這樣一位全國知名人士,走在街上一眼就認出來了。我上前去打了招呼,然后請高峰洋先生在我的手帕上簽名留念。”
  回答看來是無懈可擊。香織看著綾子,似乎是自言自語地說:“真奇怪,在15日中午到16日下午這段時間里,全鹿儿島居民中只有大夫一個人見到過高峰洋先生……”
  “傍晚時街上行人很少,這有什么奇怪呢?”
  “可是,在這段時間里,高峰洋先生并不在鹿儿島……”
  綾子聞听此言,勃然失色道:
  “這太奇怪了!難道是我編造出來的嗎?”
  香織決定冒一下險,便轉換了話題:“我在想,像大夫您這樣漂亮的美人,為什么不考慮再嫁人呢?您的容貌比實際年齡要年輕好多歲……
  “您太失禮了!”綾子生气地打斷了話頭。
  香織仍不以為然地:“像高峰洋先生這樣有名聲有魅力的男人……您是不是挺喜歡他?不然的話,怎么會初次見到他就請他簽名。”
  “談不上喜歡,只不過對他的見解很崇拜罷了。我并不是因為他是男人而請他簽名。”
  香織不再追問,她從提包里取出那枚鑲鑽石的銀戒:“大夫您大概也在電視上見過這戒指吧?這是高峰洋先生引以為驕傲的愛情信物,是他愛妻精神的寫照。可是,我卻在犬岬的懸崖上撿到了它。”
  香織轉動著戒指,等待著綾子的反應。
  “我告辭了!”山花綾子臉色僵硬地站起來,自顧自地离開了屋子。
  香織回到房間,馬上打開電視机。屏幕上立刻出現了身穿喪服的高峰洋,他的臉上還有淚痕。也許是出于好奇,電視台記者也提起了那枚戒指。
  高峰洋的回答很謹慎,他說:“因為心情不好,并沒注意到戒指丟失,可能是在犬岬祭夫人亡靈時遺失在那里了。”
  “他肯定說了謊!”香織叫了起來。水沼是在案發的第二天即16日撿到戒指的。而此時高峰洋還在鹿儿島,怎么會把戒指丟在犬岬呢?
  正在這時,門鈴響了,安西刑警走了進來。香織急切地問他:“您怎么這么晚才回來?山花綾子已經走了。”
  安西好像并不意外:“我到磯庭園去了。去年2月,高峰洋為了靜心寫作,曾在磯庭園住過10天。那里是一座純日本風格的古典庭園。”
  香織提出了自己的疑問:“我總覺得高峰洋好像和山花綾子有來往…·”
  “是嗎?我調查到的情況是,山花綾子的丈夫去世已經10年,她一直和儿子、父母在一起,沒有和男人有什么感情聯系。10年來,她一直呆在鹿儿島,可算是個苦命美人了。這方面的證明人很多。相反,我們倒找到了有關水沼的新疑點……”
  安西告訴香織,杉森在去奧丹后半島的前一天,曾經在琵琶湖北岸一家叫“福田屋”的小旅舍住過一夜。14日下午3點,他在旅舍給東京打過一次電話。調查得知,電話是打到水沼家里的,通話時間為三分鐘左右。
  這是一個很關鍵的電話!
  案發的前一天,即星期六下午3點,距香織和水沼出發去奧丹后半島半小時,杉森和水沼通過電話。杉森也許告訴水沼他要去犬岬拍照片,因為他對月夜景色特別人迷。這樣水沼得知杉森的行蹤后,一定會告訴他自己正好也要去奧丹后半島,相約一起去犬岬。他可能要杉森在宮津火車站會合,讓他把車停在文珠庄附近的免費停車場,然后坐自己的車前往犬岬…··如果杉森再次催討欠款的話,就……香織不敢再想下去了。
  安西始終沒有打消對水沼的怀疑,盡管香織證明了水沼沒有作案時間。然而電話卻表明:水沼和杉森同時出現在奧丹后半島不是偶然,而是有計划的……這是一個重大的疑點。安西相信,杉森和高峰三千代兩人在同一地點先后被害,也許是一种意外的巧合,而香織和山花綾子各自為一個自己喜愛的男人證明清白,則是出于一种共同的心態。
  誰能保證高峰洋不是山花綾子這位美婦人的夢中情人呢?

  香織一回到東京的家里就看到了一張電話留言,是水沼的妻子京子打來的。她約自己第二天到赤阪的一家大旅館去見面。香織想了想,決定接受情人的妻子發出的挑戰。遲早會有這一天的。
  第二天她穿戴整齊,來到赤阪那家著名的大旅館。京子早已等候在那里。
  就座以后,香織沉默著等著面前這頭河東母獅的發作。果然,京子一開口就出言不遜:“我沒工夫和你磨嘴皮,爽快點說吧,你要多少錢?”
  “錢?……”
  “是啊,你要多少錢才肯和我丈夫分手?快說吧,錯過了今天的机會你一分錢也別想再要到了!”
  通常要第三者走開總是以金錢來了結的。京子認為香織也不會例外,何況她還是個未婚女子。
  “我從沒想過……,請您別這樣看待我。”
  “你是想和水沼結婚,對不對?別做夢了!我是不會答應离婚的!”
  顯然京子今天是有備而來的。以前是因為需要香織來證明丈夫的清白,所以一直強忍著沒發作,現在既然已經排除了對水沼的怀疑,當然要斬斷這婚外的情絲了。
  “夫人,我上次就申明過,我沒有要和水沼次長結婚的意思,我也不希望次長和您离婚,我是為了愛……”
  “你!……”京子气得話也說不出來。
  香織平靜地問道:“我想知道,是次長要和我分手,還是您的命令。”
  “住口!”京子憤怒地打了香織一記重重的耳光,香織沒有防備被擊倒在地上。她又羞又气,捂著火辣的左頰,爬起來說:“你這樣蠻橫,別想讓我向你道歉!我要知道水沼次長自己的意思!”
  京子對水沼的怒气終于爆發了:“他還有自己的意思嗎?!他這种人只會撐順風船,一有什么事就躲起來,連自己朋友來電話都不敢接,一個勁地求我接。這樣的人還會有什么自己的意思?”
  听到這里香織忘了左頰的疼痛,忙問:“您說的朋友,是指杉森先生吧?請告訴我,是不是杉森?”
  “是又怎么樣?”
  “是不是在14日下午3點多打來的電話?”
  “你怎么知道得這么清楚?”
  京子無意中泄漏了一個重大的秘密。
  香織跑出旅館,不知該怎么辦才好。她走進一家咖啡館,茫然地坐了下來,胡思亂想中她記起了鹿儿島那個叫倉之內鈴江的胖女人。香織心里一動,從提包里取出她的名片,按照上面印著的電話號碼打了個電話。
  倉之內鈴江提供了一個新的情況:去年2月到11月,女牙醫山花綾子在鹿儿島清水町開了一間診所,倉之內鈴江就是在那里就醫時結識綾子的。后來因為求診的病人不多,就關掉了診所,回到原先供職的鹿儿島市立綜合醫院。
  香織想起來了,磯庭園不正是高峰洋去年2月小住過的地方嗎?從他這次來島演講時下榻的旅館到磯庭園,必定要經過清水町。假設去年高峰洋住磯庭園時牙痛發作,應該就近到“山花牙診所”求醫。當他見到守寡的美人統子時,能不生怜愛之心嗎?一個是生活在虛构的愛妻之家的痛苦男子,有聲名有魅力;一個是含辛茹苦、身負重荷的落寡美婦,年正芳華,丰韻猶存,兩人由相識、相怜發展到相愛、熱戀,不正是順理成章的事嗎?据倉之內鈴江說,診所關掉后她問了房東,房東說綾子還時常過來小坐,因為她訂的是三年租期。這么說清水町的診所舊址是綾子和高峰洋幽會的地點?

  香織再次來到了鹿儿島,一住下來,她就往綾子所在的市立綜合醫院挂了電話:“上次我确實失禮了,不過……戒指的事您轉告高峰洋先生了嗎?”
  “您說什么呀,我不明白……”不用詢問,綾子知道來電者是誰,但她強自鎮靜。
  香織胸有成竹地點明:“假如您用清水町山花牙診所的電話和高峰洋先生聯系,誰也不會知道的。您去年不是在這里開過診所嗎?我現在就在清水町附近的電話亭里……”
  綾子啞然無聲了。點明了清水町這個街名,無异于給她的愛情故事畫上了句號。
  “大夫,你是有婦之夫的情人,我也是;讓我們一起談談好不好?”香織的語气十分誠懇。
  香織确實想知道,綾子為何要和高峰洋合謀殺害三千代。她推斷,高峰洋絞殺三千代時,被正在犬岬拍攝夜景的杉森看見了,于是高峰洋為了滅口,把杉森也推下了懸崖。
  “山花大夫,如果您答應滿足我的這种好奇心,我愿意把戒指還給高峰洋先生。”香織又在電話中對綾子說。
  “不必還了。”綾子終于開口了。
  “那您看,我們在什么地方見面……”香織赶緊問。
  “就在犬岬吧。”電話里傳來了綾子幽幽的聲音。

  香織興奮极了,一回東京,她就打電話給水沼,把高峰洋和山花綾子的事詳細地說了一遍。她要水沼陪她再去文珠庄旅館重溫舊夢,同時也是為了慶祝水沼得到真正的解脫。水沼很高興地答應了,還說要在犬岬再一次為好友杉森祈禱冥福……
  在文珠庄旅館,香織習慣性地走進洗手間。她取出肉色的唇膏,撩起額前的劉海,往傷疤上涂抹口紅……猛然間,香織的心像是被什么東西重重地揪了一下。從鏡子里看到自己的習慣性動作,她憶起了在別墅地下室的那一刻……
  香織眼前一黑,差點沒倒下去。

  “是安西隊長嗎?請您盡快赶到犬岬來!”趁水沼去洗手間的當口,香織急急地拿起電話机。沒等回話,她就挂斷了電話。

  蒙蒙小雨中的犬岬分外荒涼,不見游人的蹤影。云層遮沒了遠山近岭,海天一色,籠罩在蒼茫的水霧里。香織和水沼撐著白色的塑料雨傘默默無語地走著。犬岬靜寂得令人心碎。
  忽然斷崖上晃出了一把艷紅色的雨傘,香織赶緊走上前去。是高峰洋和山花綾子,他們已經先到了。几十米下的大海浪濤拍岸,發出悲壯的響聲。
  香織向高峰洋屈身施禮,高峰洋也深深地欠身還禮,微笑著說:“這些天給您添麻煩了,真不好意思。”
  “托您的福,我10年來第一次离開鹿儿島……”他身旁的山花綾子穿著華麗的和服,滿臉充滿了燦爛的笑容。
  香織惊詫不已,眼前這位愛情悲劇的女主角毫無悲色,反倒像個絕頂幸福的新娘。
  “高峰洋先生,這個還給您。”她從包里取出戒指。
  “不必了,把它交給警察吧。”高峰洋仿佛并不在乎。
  可是水沼一看到那枚戒指,頓時變得臉色灰白。
  “能不能問一下,您殺害您妻子的動机是什么?”香織收起成指。
  “當然是為了和綾子結婚。”高峰洋挽起山花綾子的手。綾子微笑著,臉上充滿了自豪。
  這時安西帶著另外三名刑警從大岭的另一端赶來了。水沼感到惊訝,露出了一絲恐懼。香織輕蔑地看看他,轉過身平靜地對安西隊長說:“我現在正式向您聲明,我所作的有關水沼清白的證詞撤銷。”
  安西露出微微一笑。
  水沼絕望地叫起來:“香織,你不要開玩笑!你明知道我被你鎖在地下室里,根本就出不來,你…··稱為什么變得這么冷酷……你要給我作證呀…·”
  香織轉過身,撩起劉海把額頭的傷疤指給安西看:“這是我一年前坐他的車時撞破的。從那以后,我改掉發型,盡量遮掩住傷疤,還用肉色口紅涂抹。每次出門前和回家后都要照鏡子整理一番,已經成了習慣……”香織說到這里停了一下,看看水沼,又接著說道,“水沼熟知我的這個習慣,他利用了我對他的愛,把自己巧妙地偽裝起來……”

  時間倒流到4月15日。香織和水沼駕車前往宮津。水沼故意半路下車吃飯,以便拖延時間。到別墅后他強迫香織發生肉体關系。隨后借口太累,假裝睡在地下室里。當香織在洗手間化妝時,他已溜走了。后來他又趁香織在洗手間時潛回地下室的沙發上。
  水沼自以為有了香織作掩護,會把自己的罪行遮蓋得天衣無縫。他怎么也沒想到,犬岬,計划中殺害杉森的現場,在他的行凶之前已經發生過一起血案。他更沒料到在犬岬出于貪心而撿起的那枚名貴的鑽石銀戒,既為高峰洋、也為他自己打開了通向墳墓的大門。

  水沼沒掙扎几下,雙手就被銬上了。与此同時那把紅色的雨傘緩緩向犬岬的斷崖頂端移去。“快站住,你們被捕了!”安西隊長見勢不妙,大聲喝道。
  “你們再往前走,我就服毒自盡!”綾子手指著步步緊逼的刑警。她臉色蒼白,挽著高峰洋向斷崖頂退去。
  安西領著刑警慢慢靠上前去。突然,他們扔掉那把紅傘,縱身跳進了翻騰的日本海……
  雨小了,日本海的海平線漸漸顯現。香織站在犬岬懸崖頂,任雨水拍打著自己的臉頰和額頭的傷疤,心中充滿無限悲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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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郁子的偵探小屋出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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