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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佩爾坐在他單身公寓的廚房桌邊,一邊打哈欠,一邊用手揉他亂蓬蓬的頭發。他的藍眼睛落到方格子花紋桌布上,又打了個哈欠。他很疲倦,一個晚上都在絞盡腦汁想一個難題,可是,到現在也沒有想出解決的辦法。 阿佩爾需要還一筆1000元的債,可是,他現在手頭只有25元,另外的975元不知道到哪儿去弄。 阿佩爾搞不明白,他怎么會欠庫柏先生1000元呢?但是,他的确是欠了,因為庫柏先生手中有一張1000元的借條。阿佩爾不得不承認,那上面的字是他簽的。 事情發生在一個星期前。那是一個星期六,他到“夜鶯俱樂部”吃晚飯,慶賀自己29歲生日。他之所以選擇“夜鶯俱樂部”,是因為他的老板經常提起它。他是一個人去的,因為他沒有錢,請不起朋友。他在一家花圃工作,每個星期的薪水是80元,可是每個月要匯60元給老家的母親,所以他手頭一直很桔据。 阿佩爾很愉快地在“夜鶯俱樂部”用餐,當俱樂部老板庫柏先生走過來,向他做自我介紹時,他受寵若惊。當庫柏先生得知阿佩爾是來慶祝生日的,他更加親切了,他不要阿佩爾付飯錢,并且盛情邀請阿佩爾到樓上他的私人休息室,見一些很有身份的人。 阿佩爾隱隱約約地記得,他走進一間充滿煙霧的房子,里面一張張桌子邊圍滿了人。有人遞給他一大杯飲料,領他到一張桌子旁。 以后,他就什么也記不起來了。 第二天早晨,他醒來時,發現是在自己的床上,衣服也沒有脫,頭痛得要死。錢包里的20元錢不見了。 那天晚上,當他還在治自己的頭痛時,一個名叫布克和大衛的人代表庫柏先生來拜訪他,他們拿出他寫的借据,布克解釋說:“朋友,你昨天晚上的運气很差,大衛,你說是不是?”“是。”大衛說。 阿佩爾解釋說,他身邊沒有1000元,但是,無論他怎么說,都沒有用。 “庫柏先生給你一個星期的時間還錢,也就是說,下個星期六,把錢准備好。至于怎么弄到錢,那就是你自己的事了,”布克一邊說,-邊用手指捅阿佩爾的肚子,最后他結束說,“大衛,對不對?” “對,”大衛同意說。 阿佩爾得出一個結論,那兩個訪客,沒有一個是好東西,他們很象電影里的惡棍。布克留著八字胡,穿著修紋西裝,大衛則一臉橫肉,肩膀寬闊,阿佩爾覺得他們非常粗魯。 現在已經到了星期六晚上,或者更确切地說,已經到了星期日凌晨了,那兩個惡棍隨時會來。阿佩爾最佳的付款方式,就是先付25元,然后每周付10元,一直到還完債務為止。阿佩爾從來沒有想過賴賬,他只是覺得自己非常愚蠢,不該賭博,現在,他必須為自己的愚蠢付出代价。 他想煮一壺咖啡,等他們兩人來時,心平气和地坐下來,邊喝咖啡邊談談。他量好咖啡,剛插上電插頭,門便開了,布克和大衛走了進來。 “喂,朋友,錢怎么樣了?”布克先生問。 “瞧,布克先生,”阿佩爾說,“我們坐下來,喝點咖啡,也許我們能談談?” 布克的眼睛眯成一條縫:“你是說你還沒有弄到錢?” 阿佩爾把手伸進口袋說:“我這里有25元,我想,也許我們可以談談。” “我想,”布克說,悠閒地戴上一只黑手套,“如果我們答應的話,庫柏一定會非常生气的。” “哦,不是說——”阿佩爾剛開口說話,就痛苦地呻吟起來,因為布克一拳打在他的肚子上,他的身子彎了下來,但馬上又直了起來,因為臉上又挨了一拳。 阿佩爾想舉起雙手保護自己,但是,他的雙手被大衛抓住,扭到背后,因此,布克的拳頭雨點般地落在他的臉上和身上。最后,拳頭停下,阿佩爾覺得全身都痛。 “下個星期六交錢,否則要了你的命,”阿佩爾模模糊糊地听到布克說,兩人隨后揚長而去。 阿佩爾在地板上躺了一個多小時,他的身上和臉上痛得不得了。最后,他掙扎著站起身,走到浴室。他不敢看鏡子中的自己,用冷水沖洗滾燙的面頰。后來,他又從冰箱中拿出冰塊,敷在臉上,一直到臉部發麻。那個晚上,他就那么睡一會儿覺,敷一會儿傷,一直折騰到天亮。 第二天早晨,阿佩爾打電話給花圃老板,告訴他自己出了一點意外,一個星期不能上班。老板深表同情,告訴他好好休息。老板非常欣賞阿佩爾,因為他工作很認真。 阿佩爾在床上躺了一整天,他并不是一個傻瓜。他的問題是事情發生得太突然,他一時轉不過彎來。在這一整天中,他想清楚了。他相信,在俱樂部的那個晚上,他被人下了藥,糊里糊涂地被推到賭場上,不知怎么就輸了一大筆錢。現在,他又被毒打,這是很卑鄙的行為。 阿佩爾有兩种辦法可以來回應,第一個辦法就是用武力來解決,他可以一個接一個地干掉那三個家伙,就他的体力而言,這是可以做到的。不過,現在他并不想這么做。 第二個辦法,就是用現金來計算。在“夜鶯俱樂部”,他被搶去20元,另外。他因為挨打而請假,失去了一個星期的工資。他被打了,有權要求賠償。還有其他一些損失。具体數目以后再定。現在,阿佩爾認為,用現金來賠償他的損失,是惟一明智的選擇。 當前的問題是,如何得到賠償金。首先,他必須獲得有關庫柏和他手下的消息。阿佩爾記起,有一天晚上,他曾和公寓經理以及一個叫阿爾比的人聊天,公寓經理說:“阿爾比,你以前在俱樂部干過,是嗎?”阿爾比咕嚕了几句,好像不愿談這事。 現在,阿佩爾決定找阿爾比,因為阿爾比經常去离這里兩條街的金光餐館,很容易找到。 晚上,阿佩爾換上整齊的衣服,刮刮胡子。雖然紅腫已經退了一些,但他的臉仍然腫腫的,沒有血色,他敷了一些有色的爽身粉,這樣稍微好看一點。阿佩爾到金光餐館時,里面人并不多。但是,阿爾比已經在那里了,他坐在柜台頂頭,面前放著一個空啤酒杯。顯然,他已經喝完了一杯啤酒。 阿佩爾走到阿爾比身邊,阿爾比很高興有人坐到他身邊,那人可能會請他喝一杯。阿佩爾提議他們一起到他的公寓,安安靜靜地喝兩杯,阿爾比一听,欣然接受。當他看到阿佩爾買的兩瓶威士忌時,兩眼放光。 几分鐘后,兩個人坐在阿佩爾公寓的廚房桌邊,喝了起來。阿爾比對阿佩爾的招待非常感激,馬上滔滔不絕地說了起來。他顯然是個寂寞的老人,需要有人傾听他的心聲。阿佩爾并沒有引導,他就談起了庫柏,他說庫柏是個卑鄙的小人,做了許多罪惡的勾當。 從阿爾比的嘴里,阿佩爾得知,庫柏除了“夜鶯俱樂部”外,還有許多企業,包括餐廳、賭場和一些低級場合。他還得知,布克和大衛的工作是每星期六到各賭場去收錢,他們通常是開著庫柏的黑色高級轎車去的。庫柏對誰也不信任,布克和大衛每次總是一起去收錢,這樣就可以互相監視對方。他們有一定的工作時間,每一個賭場經理都接到命令,如果兩人沒有按時來收錢,就得立刻通知庫柏。他們收錢的最后一站是“黑豹餐廳”,從那里他們直接回“夜鶯俱樂部”,把裝著錢的黑皮包交給庫柏,然后再去找那些欠庫柏錢的倒霉蛋。 有一件事阿佩爾認為非常有价值,那就是,警察局有一位叫狄克的警官,非常痛恨庫柏,只是沒有找到机會下手。 阿爾比走后,阿佩爾坐在廚房桌邊,久久地沉思。 最后,他拿出一張紙和一支鉛筆,寫道:第一步,同時在下面划了一條線。又考慮了一會儿后,他記下一個短短的摘要。接著是第一步,這一條里,內容比較多。等他把各項步驟寫完后,天已經亮了。他打了個哈欠,伸了伸懶腰,然后又沉思起來。 過了一會儿,他站起身,走到水池旁的柜子邊,翻了一陣,找到一根大約一英尺的管子和一塊鉛。他用榔頭把鉛打成圓筒型,再塞進管子。他試了試它的重量和平衡,然后,把另一端把手用膠布纏起來。 接下來的一個星期六晚上半夜前,阿佩爾站在“黑豹餐廳”正對面一家舊貨店門前的陰影處。不久,一輛豪華轎車開到餐廳前,布克和大衛從車上下來,大衛手里拎著一個黑皮包,兩人一起走進昏暗的餐廳。 阿佩爾向四周望了望,确定沒有人,便沖過街,跳進黑色轎車里,躺到后座的踏腳處,緊貼著前座的靠背。第一步! 不久,布克和大衛從餐廳出來,鑽進汽車,布克發動了汽車。 大衛打了個哈欠:“我們回到庫柏那里去吧,然后,我們得去拜訪阿佩爾那個傻瓜了。你想他會有錢嗎?” 布克哼了一聲說:“像他那种笨蛋,到哪儿去弄1000塊?也許我今晚應該干掉他。” “好吧,”大衛很隨便地說,“不過,那可不太容易,那小子挺有力气的。” 阿佩爾輕輕坐起來,手中緊握著管子。大衛又打了個哈欠,凝視著窗外。阿佩爾舉起管子,狠狠地打在大衛的后腦勺上,大衛倒在汽車門邊。第二步! 布克嚇了一跳,右手伸進夾克,但阿佩爾的管子已經頂到他的右耳,他馬上僵住了。阿佩爾用戴手套的手從布克腋下拿出一把手槍,然后從大衛那里拿出一把同樣的手槍。 “你逃不了的!”布克說,想扭過頭來看誰膽子這么大。但是,阿佩爾用管子一頂他,他就不敢動了。 “開到舊沼澤路上去,”阿佩爾命令道。 舊沼澤路是一條已經被廢棄不用的舊路,几乎很少有汽車在那行駛。 在舊沼澤路行駛了兩公里路后,阿佩爾命令布克剎車,然后把布克的頭向左邊一扳,說:“朝那邊看。” 阿佩爾打開車門,毫不客气地把大衛推到車下,然后他伸手到前座的黑皮包里,掏出一把鈔票,扔到大衛身邊。第三步! 又向前開了兩公里后,阿佩爾又命令布克停車。布克停下車,開口說:“朋友,我一直在想——”話還沒有說完,阿佩爾一管下去,打昏了他。阿佩爾把布克拖到路邊,從他口袋里掏出那張有他簽字的借据。第四步! 阿佩爾飛速開回城里,把庫柏的轎車停在他自己的汽車后面,他自己的車停在离“黑豹餐廳”兩條街的路邊。他把黑色皮包里的東西塞進他自己的舊衣箱里,然后,開著自己的車离開了。 阿佩爾在回公寓的途中做了三次短暫的停留。在离“黑豹餐廳”半公里的地方,他把黑皮包扔進垃圾箱內。 他的第二次停留是在一個公共電話亭,他撥通了“夜鶯俱樂部”電話,說:“給我找庫柏。” 庫柏馬上接電話說:“布克嗎?出什么事了?” “我不是布克,布克和大衛今晚拿了你的錢跑了。” “你瘋了,”庫柏怒气沖沖地說,“他們不敢,我會把他們全都搞死的——喂,你是誰?” “他們遲到了,對不對?” “可能汽車出問題了,你是誰?” “汽車沒有出問題,也許你會在舊沼澤路上找到他們,他們就是順著那條路跑的。” “听我說,你——” 阿佩爾挂斷電話。第五步! 阿佩爾又開了一公里,然后停在另一個公共電話亭。他撥通警察局的電話,對總机說:“請找狄克警官,有急事。” “等一等,他一個小時前就下班了。不過,他可能還沒有离開辦公室。” 過了片刻,傳來一個清脆的聲音:“我是狄克警官。” “狄克警官,我有布克和大衛的情報。” “什么?你是誰?” “他們今晚拿了庫柏的錢跑了。庫柏發現了,開始追他們,他們在舊沼澤路上。” “等等!等等!” 阿佩爾挂斷電話。第六步! 阿佩爾回到公寓,沒有遇見任何人,他把皮箱塞到床下,脫掉衣服,上床睡覺。他一覺睡到上午8點。刮胡子的時候仍然很疼,但是,他勉強刮好,同時煮好咖啡。他吃了一頓丰盛的早餐,然后出去買了一份報紙。 大大的標題和庫柏的照片占据了頭版頭條:“夜總會老板,行凶時被捕,檢察官要求判死刑。” 還有很多報道,但是,阿佩爾只是簡單地瀏覽了一下。情況好像是這樣的:狄克警官和他的部下先遇到大衛彈痕累累的尸体,然后在過去一點的地方,看到庫柏正在沖布克開槍,一邊歇斯底里地破口大罵布克是“騙子”。警察抓住庫柏,他拒絕回答任何問題,布克在送醫院的途中死去。警方相信,從那個神秘的電話及失蹤的錢來判斷,還有一位第三者,但是,他究竟是誰,卻無法查到,因為庫柏的敵人太多了。 阿佩爾把報紙扔到一邊,庫柏的事他已經不再關心了,現在他關心的是,他有權要多少皮箱里的錢。對那筆錢,他并不貪心,他只想得到他應得的那份。 他拿出一張紙和一支筆,坐了下來。 首先,在“夜鶯俱樂部”被搶去的20元。那晚,他本來准備贏錢的,結果卻被庫柏騙了。如果是公平賠錢的話,他不可能輸掉1000元,那么他能贏1000元嗎?碰碰運气吧。他拿出一枚硬幣,扔在空中,道:“正面!”硬幣落在桌子上,果然是正面,于是他在20元下面加1000元。 現在,算他的皮肉之苦。他記得法院最近審判了一個案子,一位婦女斷了一根手指,得到5000元的賠償,另加5000元補償她的精神損失。當然,他沒有被打斷手指,可是也一樣是肉体受到傷害啊。為了公平起見,他寫下了10000元。 大衛和布克辱罵他,這有損他的人格,阿佩爾知道,在法庭上,這類損傷人格的賠償,數目都很大。但是,他還是要公平,因此,他在大衛和布克的每句話下面,各加了5000元的賠償。 阿佩爾相信,如果庫柏欠他的這筆錢由追債公司出面要的話,人家一定會要2000元的追債費用的。現在他自己出面要了,等于自己當了自己的追債人,那么,這筆追債費用也應該歸自己所有了。于是他又加上了2000元。 他一個星期沒有工作,損失了80元,這是自然要賠償的,他加上了這筆錢。但是,他花費在這件事上的時間也是很多的,至少有25個小時,如果按一小時4元計算的話,那就應該賠償他100元。 當然,阿爾比在這件事上幫了他的忙,應該分給他一筆錢。阿佩爾決定給他1000元,當然,怎么個給法,還要仔細考慮,否則他可能全賭光了。 想起阿爾比,又使他想起那兩瓶威士忌,這筆錢也應該加進去。阿佩爾又想了一會儿,想出了一個理由。布克和大衛闖進他的房間,這屬于私間民宅,每次就賠500元吧,這就又增加了1000元。 他使勁想,再也想不出什么名目了,于是他開始仔細地把那一長排數字加起來,總計25207元,包括給阿爾比的1000元。這就是全部的賠償數目。 阿佩爾從床下拖出皮箱,小心地把錢分類,各种鈔票一堆堆的,放了滿滿一餐桌。他細心地數著,仔細地核對。 他盯著最后的答案,深深地歎了口气。他准備再花一天時間來考慮。因為,庫柏仍然還欠他11元2角5分——第七步還沒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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