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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陽山鐫刻著一個男人的名字


  韋造祥急急火火從鄉里回來,一進屋,先是捧起缸子"咕嘟咕嘟"灌了一肚子水,朝妻子沒頭沒腦甩了句:“我辭了!”
  正在煮豬食的妻子抬頭問了句:“什么辭了?”
  “我把村党支部書記的職務辭了。”
  “你想做什么?”
  “辦學校,當教師。”
  妻子有些急了:“這可當真?”
  韋造祥說:“鄉里和縣里都批准了。”
  妻子嘀咕道:“怎么也不商量商量?”
  韋造祥激動得說:“還商量什么?孩子們實在是再耽誤不得了!”
  一提到孩子們,妻子也不吭聲了。
  二十八戶壯族和瑤族人家,散居在都陽山深處的十二個自然場里,組成了這個“世外桃源”,組成了這片“文盲區”。
  一九八四年秋,在村民的迫切要求和上級教育部門的支持下,這里開設有史以來的第一個民辦教學點。可是好景不長,孩子們才念了一年的書,那位老師因為受不了大山的苦,走了。學校被迫停辦。
  家長找到了韋造祥,几乎是苦苦哀求:“書記啊,可怜可怜孩子吧,代我們下山去請個老師來!”
  跑了鄉政府、跑了鄉教育組,他們都挺為難地說:“外地人不愿進山,你們本地人又無人頂上,難呀!”
  一個月過去了,兩個月過去了,一學期過去了,教師卻依然沒有著落。
  望著鄉親們一雙雙熱切的目光,望著孩子們一雙雙渴望的目光,韋造祥比誰都著急。
  山區窮,除了自然條件外,韋造祥覺得最根本的原因在于山里人沒有文化、沒有知識。如果這一代孩子再耽誤了,作為村的党支部書記,自己將成為歷史的罪人。
  沒有其它辦法可想了,唯一的只有自己頂上去。于是,韋造祥選擇了辭職這條路。
  听到這個消息,不少人為他感到惋惜:當村支書,既能分到責任地,領到村干補貼,享公費醫療,將來還有可能轉為國家干部,無論從哪點講,都要比當民辦教師強。
  韋造祥決心已下,毫不動搖。
  說是叫甫屯小學,其實只有一間不足十五平方米,四面透風,搖搖欲墜的茅棚教室。原來有十二名學生,現在一些家長听說韋造祥要辦學又送來几名。要想進行正常的教學,非建新校舍不可。
  可要建校,錢從哪來?向上級伸手,國家也不富裕;要群眾集資,這里的許多村民連溫飽問題都沒有解決,哪里拿得出錢?他同妻子商量,妻子非常通情達理,兩人商定:錢自家拿,物自家獻,力自家出,不管付多大代价,也要把校舍建起來。
  韋造祥把自己最好的一塊自留地讓出來,作為教室地基。他掏出多年舍不得花的退伍費買了四千多斤石灰,兩根橫台,十多根橫條;又利用節假日,早晚時間開了七十多方石頭。最后,把家里養的兩頭豬全殺了,整整忙了一年,一九八五年五月,一座七十多平方米的教室石牆砌好了。上梁那天,附近的村民像過節似的全都赶來了。
  村民們被感動了,幫助開辟了一塊小運動場。后來,又建了一間二十平方米的石瓦房作閱覽室。
  為了建校,韋造祥瘦了一圈,几乎到了傾家蕩產的地步。但是,看到孩子們背著書包走進明亮的教室,坐在自己親手為他們制作的課桌椅上,他和妻子欣慰地笑了。甫山高岭峻,有人把甫小學形容為“挂在天邊的小學”。
  一場暴雨整整下了一夜,第二天上課時,韋造祥發現有五位离校較遠的孩子沒來上課。這些孩子不知离開家沒有?他們要是被阻在半路怎么辦?他越想越不放心,同妻子匆匆交代了几句,抓過一只斗笠,轉身便消失在雨幕之中。
  山里的村民點遠的相隔一、二十里,韋造祥把五個孩子的家全跑了一遍,懸著的一顆心才落下來。待他返回學校時,天都麻麻黑了。
  夜里,韋造祥對妻子說:“山里老要刮風下雨,孩子們老來不了,日子長了要影響學習的,得想個法子。”
  妻子也說:“是得想個法子。……要不,以后刮風下雨,我們去接孩子,怎樣?”
  “路近的可以,路遠的哪接得過來?”
  妻子兩眼一亮:“要不,就在我們家准備几張床,讓那些路遠的孩子住在家里。”
  韋造祥高興地說:“我們想到一塊儿了!”
  說干就干,兩口子又絞盡腦汁籌備木材,做了十一張床舖。
  一個星期后,十一個家离學校遠的學生高高興興地住進了韋老師的家。吃當然也在學校吃,韋造祥只讓學生從家里帶些玉米面,其它的他全包了。
  也夠難為韋造祥的妻子,她不得不兼任炊事員,有時遇特殊情況,連路近的孩子都在學校吃午飯。
  那天中午,縣教委主任上山檢查工作,他見四十名學生全在韋造祥家吃飯,感動得熱淚盈眶,他拉著韋造祥兩口子的手,說:“你們的心真比金子還金貴呵!”
  里龍村有個孩子叫覃日努,父親病故后,母親又改嫁走了,他成了孤儿。常常是走東村逛西村,饑一頓飽一頓。
  韋造祥听說了覃日努的不幸遭遇后,心里很不是滋味。他讓人把覃日努找來,問他:“你想上學嗎?”覃日努回答:“飯都沒得吃,還說什么上學。”韋造祥拍了拍他的肩膀,說:“從現在起,你就是這里的學生了。”
  韋造祥收養了覃日努,并為他起了個新名字覃志堅。
  他視志堅如親生儿子,給自己孩子買鞋時,少不了為他也買一雙;做衣服時,布料都是一樣的;過年時吃雞,把雞大腿夾在他碗里。覃志堅孤儿不孤,勤奮學習,小學畢業后,以192分的成績被縣重點中學錄取。上中學以后,韋造祥仍然負責他的一切費用。
  甫小學現有十二個孤儿、半孤儿,對于他們,韋造祥均給予特殊的照顧。他說:“他們都是山區的孩子,山區要想擺脫貧困,以后主要靠他們。”
  當個兵的韋造祥是位能人,他能加工糧食和飼料,還會看病。本來,他完全可以讓自家的小日子過得殷殷實實。現在,顧不上這些了。他每月代課金三十六元,基本上用于學生身上。這几年家庭副業收入的一千二百多元也全用在辦學上。對那些家庭困難交不起學費而不能入學的儿童,他實行免費入學,使這里的入學由原來50%上升到100%。
  韋造祥是個初中畢業生,為了提高教學業務水平,保證教學質量,他堅持在職自學,參加自治區中師自學考試并已獲得了《語文基礎》、《教育學》、《心理學》、
  等單科合格證書。
  韋造祥一人教三個班,實行三級复式。學生念完三年級后,要走四、五個鐘頭的山路到中心小學去讀四、五年級。家長放不下心,學生也不愿去,往往中途輟學。一九八八年秋季,他增設了四年級,四十五名學生,四級复式,備課、批改作業,工作量多大。韋造祥長期超負荷工作,沒睡過一次午覺,沒過過一個星期天。有時,他下山開會,他的妻子便放下農活儿,到教室里坐班當“編外”教師。
  每周周一的早晨,甫小學都要舉行一次升旗儀式。那面國旗還是韋造祥的妻子親手縫制的。
  迎著初升的朝陽,韋造祥和他的四十五名學生注視著徐徐上升的五星紅旗,顯得格外的庄嚴。
  這時,從學校旁經過,上山干活儿的村民們全都停下腳步,一個個也變得庄嚴起來。
  是呵,這所學校寄托著他們的希望!
  這些孩子寄托著他們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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