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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理性中國,良知不昧


        一、《三秦都布報》揭露胡万林及其終南山醫院

  時間:1998年2月10——16日

             是曠世神醫還是當代神話

                     馬川 盧萌 李亞軍

              胡万林大追蹤之一

  一個沒有進過一天醫科院校、而且是走出獄中不久的人,在遠离都市的山腳下悄然包下一座規模不大的度假村,剛挂起一塊醫院的牌子,便使成百上千操南腔北調的各地患者蜂擁而來。這樣的事,你相信嗎?
  如果這個人不僅辦起了這所醫院,而且專治各种疑難雜症和癌症,而且每天上午就接診五六百人,你相信嗎?如果這個人不僅專門接診疑難雜症和癌症,而且診技神奇——不用號脈、听診器,不用尿檢血檢CT和X光透視,只須用肉眼盯視站在一米外的病人數秒即知患者病症,你相信嗎?更為神奇的是,他那4口鐵鍋熬出的湯藥,据說可治百病……所有這些,你能相信么?不管你信不信,傳說卻是越來越多,越來越神乎了!
  1997年冬天,這個被千万人尊稱為大師的、叫做胡万林的男人,來到西安城南30公里外的長安縣太乙宮鎮,在翠華山旅游度假村挂上“終南山醫院”的牌子,僅僅兩個月的時間,包括春節在內,每天每天,就診者都會排起長龍般的隊伍。几乎是每天,都有痊愈者或家屬前來贈送錦旗感謝信或燃放鞭炮,据胡万林講,他收到的錦旗有13万面之多。
  神奇的事情遠不止這些。比如,這個叫做胡万林的男人已經97歲的養母稱其已經72歲了,而胡万林本人看起來最多不過四十六七歲。是胡万林真的掌握了“生命的鑰匙和生命的規律”了嗎?還有,他用肉眼數秒即可看出患者所患何病,這是生命的奇跡還是魔術?他治愈的病种林林總總千奇百怪,而所有的藥物則都由四只大鐵鍋熬制,制劑人員揮動大鐵鍬在滾滾熱气中攪拌,這藥真是神藥嗎?在終南山醫院,令人吃惊的事情還有患者贈給他的一面大牌匾竟寫著:“天下最后一所醫院”。而一面寫著“大師出山万民之福”的錦旗竟有電影幕布那么大。曾為气功科學不遺余力地著書鼓吹的著名作家柯云路為這個胡大師的神奇醫術專著一書:《發現當代華佗》。而《深圳風采周刊》雜志則為胡万林的醫術推出一本包括封面頭像在內的專刊。
  這個“胡大師”究竟是神還是人?他的神奇醫術究竟是真還是假?由他掀起的波濤究竟是世紀奇跡還是超級魔術?

              胡万林大追蹤之二

                   ——神秘籠罩下的醫院

  帶著滿腦子的疑惑,2月6日一大早6點鐘,記者便驅車赶到翠華山腳下的“終南山醫院”,想要探尋一下被號稱為“天下最后一座醫院”的虛實,親身感受一下“胡大師”行醫的場面,并試圖解開其中玄而又玄的謎底。
  一踏進不大的長安縣太乙宮鎮街道,立時便感受到一种“胡大師”帶來的奇特景象。昔日的太乙宮鎮,只有在旅游時節(因為緊傍翠華山)才會變得熱鬧非凡,然而現今的小鎮,由于胡万林的到來,盡管天寒地凍,卻讓人感覺到了火燙,天南地北的患者,將一個小鎮擠塞得滿滿當當,猶如膨脹的皮球。奇异的經濟現象也由此而產生。終南山醫院病房有限,大量的病人不得不在附近的農戶家里租住,原有的房不夠用,鎮上的居民于是大興土木,許多房子還沒完全蓋好,人就迫不及待地住進去了。連附近的農民也做起房地產生意,每間十數平方米的房子,從數十元炒到數百元,甚至上千元的月租金。与患者有關的日用生活品也成了當地的熱門商品,從用于吃藥后吐瀉的馬桶和坐便蓋以及患者的口杯、藥盒、棉被、大衣到患者用于補充營養的魷魚、海參、鯽魚等等,小小的太乙宮鎮,因為有了胡万林的行醫,便出現了奇异的經濟“繁榮”景象。
  外面是這樣,醫院里頭就更熱鬧了,天還沒亮透,看病挂號的人就排起了數十米的長隊。一些遠道而來的患者耐不住性子,伸頭縮頸地向那眼小小的挂號窗口巴望著,有人開始加塞插隊,也有人站出來維持秩序,有的人甚至三番五次排隊挂上几個號,知情人向我們透露,有些人已做起倒賣挂號的生意。一些挂不上號的遠道患者,為能盡早看上病,不惜百元、千元從號販中買號。到8點鐘,號便挂出了六百多個。挂號人說:大師這些天身体不好,今天就挂這么多號啦!話音剛落,許多未挂上號的新老患者便嚷成了一片。
  實話實說,從我們邁進這個醫院的第一步起,便強烈地感受到這里不像醫院,倒像供圣徒朝圣的寺廟。几乎所有病人都一臉的虔誠,談到胡万林,張口閉口必稱“大師”。院里貼滿了患者書贈胡万林的感謝信、詩歌、標語,所用的語言也都一律地溢滿了“頌味”。听說記者來訪,呼啦啦就圍一堆病人過來,爭先恐后敘說病史,稱贊“胡大師”醫術高超。
  來到候診室,神秘的气氛就更濃了,迎門的牆上,一面巨幅旌旗遮住了整整一堵牆壁,上書“大師出山万民之福”,落款是“全國各省市自治區十万患者敬獻”,然而記者心中疑團也陡然升騰,十万人如何敬獻旌旗?什么人又能代表十万人?記者錄下了几段旌旗之言,如“中華之最東方神醫”、“功德振環宇仙身苦修成”,溢美之詞振聾發聵,令人眼花繚亂。据“胡大師”說,像這樣的旌旗,他5年來收到了14.6万面,每個旌旗都有照片為證,僅照片就有120公斤,這么大的數字,的确很令我們吃惊。忍不住就粗算了一下,不算不知道,一算嚇一跳——這就是說,胡万林5年來平均每天要收接80多面錦旗(牌匾),這個數字是不是太大了些呢?

              胡万林大追蹤之三
            ——看胡万林肉眼“看”病

  按照社會上的傳聞和一些媒体的宣傳,被稱為大師的胡万林,診病方法异常獨特。他几乎可以不問不聞不切,只需几秒鐘的肉眼“盯視”便知患者何病。
  這不是特异功能了嗎?記者決定以患者的身份暗訪一番,看個究竟。
  來這里看病的人太多,號不好挂。原計划三位記者都“看”的,但托的熟人好不容易只弄到了一個號,只好選了名代表獨去。胡万林的診斷室設在一間大屋的角上,獨立地隔開,外面便是候診室。胡万林每天上午8點以后開始看病,但病人早從7點開始就排起長隊了。8點剛到,當胡万林在工作人員的簇擁下走進大廳時,亂哄哄的人群剎時便鴉雀無聲了,個個病人的臉上都寫滿了生怕干扰了大師的功力發揮的表情。
  胡万林進屋一落座,稍事准備,診病便正式開始。他看病的速度极快,每個病人從進他的診斷室到出來,前后最長的不過一分鐘,因而看似曲蛇的長隊前移的節奏卻一點也不慢。20分鐘后,排在169號的記者就已站到了“胡大師”的面前。
  胡的診斷室很小,迎面是張超大的褐色寫字台,旁邊是張單人床。四面的牆上貼滿了錦旗和有關贊頌胡万林的文字。整個設置与正常醫院的診斷室找不出了點的相似。診病常見的体溫表、血壓器、听診器以及其他醫療器具一件也沒有。
  站到“大師”面前,像前面所有的患者一樣,記者也是雙腳并立,深鞠一躬,然后叫聲大師,報上自家姓名,就一臉虔誠地筆立著,讓“大師”直視起來。胡万林的目光從記者的腳看起,然后上移,最后落在記者的臉上,問:哪儿不舒服?記者沒吭聲,只是用手壓了壓右肋下;再問:那是什么地方?答:肝。大師揮了揮手,示意診斷完畢。在前后10多秒鐘時間里,記者發現胡万林是一邊看一邊問一邊用鉛筆在處方箋上飛快寫著,那字龍飛鳳舞,字体怪异。
  3天后的2月9日,當記者第二次亮明身份見胡万林時,他說那怪异的字叫“洛文”,只有他一人能看懂。
  不到下午1點,670名病人全部看完了。記者算了一下,如果除去中間的休息時間,胡万林平均20秒鐘看一個病人。如此快的速度簡直令人難以置信,但卻是事實。
  在記者隨后与胡万林的交談中,胡一再聲稱,他沒有气功,也沒有特异功能,那么他是憑什么“看”的呢?看的是不是個個很准?采訪中盡管有很多病人言必稱准,但給記者診斷的“腎髒不好”就不是很准,真正的病症并不是這個!還有,他用“洛文”開處方据他講選洛文是因它書寫速度快,能赶上他診斷的節奏,但無意中他又稱自己每分鐘能寫700—800個漢字,比打字机還快。如果真是這樣,20秒鐘少說也寫200多個漢字了,一般的處方200個字還不夠?真的有必要用誰也看不懂的“洛文”嗎?當然,開處方用不用漢字,給記者一人看的准不准,并不能作為否定“胡大師”的證据,但至少可以說明一點,胡万林并不像傳說中的“那么”神,盡管他的診病方法是那么的奇异。

              胡万林大追蹤之四
             ——盛裝在罐頭里的“神藥”

  聲言獨立于中華傳統醫學和西方醫學之外,并自成一体的“生命醫學”和“運動療法”創始人胡万林,在給病人看病時,最關鍵的內容是他的“藥”,這個被患者傳說的神而又神的東西和胡万林整個的抓藥過程,都充滿了神秘色彩。
  在胡万林看病挂號的院子里,一塊被圍牆圍著的場地中,支著4口大鐵鍋,一名藥工拿著一把大鐵鏟輪番在鍋里不時地攪動著,陣陣中草藥味從圍牆內飄出。記者曾向胡万林討教:病人千奇百怪,難道都喝同類的藥?胡万林解釋說,人分32行,藥分36類,4口鍋里每天煮的并不只是4种,它有1600多味呢!
  每天下午,是胡万林配藥發藥的時間,助手們早已將上午熬好的湯藥盛進了塑料桶,然后按每個患者4瓶的量進行分裝,其中一瓶由胡大師親自加入硭硝。配藥時胡万林一手拿藥方一手抓硭硝。記者數了一下,最多的一瓶藥中竟加了11把硝(估計在一公斤左右),然后胡万林用右手在瓶口上捂一下,這完整的配藥就算完成了。据張貼在院牆中的“喝藥須知”中說:“發給患者的藥劑已經胡醫生發功,‘并在’發動之后10小時內喝完……”記者好奇地問:“大師,您原來用手捂藥瓶是在發功哩?胡万林一笑:這怎么是發功呢?誰說發功我打誰!我這是在調理人体机能和藥理构造。見我們一臉的茫然,胡万林便讓我們兩個手掌相對轉動,問有何感覺,我們回答有熱感。他不屑地說,這能是熱嗎?我們不解地問,不是熱又是什么?他便不再作答。旁邊有人解釋說,這是“場”。
  下午5點多鐘,一位天津來的姑娘羞怯地從胡万林診病的房門外探進頭來,小聲地問胡大師為什么沒有她的藥。胡万林走過去罵一句:“狗東西,發藥時間早過了,你怎么才來?”姑娘臉騰地紅了起來。胡万林從冰框中取出一瓶冰水,用手捂了一下,讓姑娘一气喝下,姑娘虔誠地雙手抱瓶,一气喝了下去。胡万林的工作人員告訴我們,這是“全陰水”,也就是我們常說的酸菜湯。
  几名患者圍在一起談論各自的病情,記者問他們藥是否難吃,有人便指著一位正對著大桶嘔吐的患者說:“難不難吃,你看他的樣子就知道是啥樣滋味了。”只見那位病人正嘔吐得上气不接下气。有人感歎說:“如果稱胡大師偉大,那么病人就更偉大了!”沒有強烈的求生欲望,沒有超常的勇气,喝這藥,難哩!病人介紹,“胡大師的藥吃法很獨特,要用生涼水沖服,服后不离地方立馬就吐就瀉,根本來不及上廁所,因而,每個患者都備有兩個桶,一個盛瀉物,一個盛吐物,吐完瀉完;每天再用涼水擦洗身体。那藥味极苦,難咽得很。四瓶藥沒兩倍的涼水,根本就沒法喝。但是,如此難喝的藥,我們在采訪時卻發現,几乎所有的病人都喝得异常“痛快”,無需他人監督和強迫。看“胡大師”配藥,我們在惊歎中也產生了一些不解,比如2月9日那天,我們在診斷室采訪他時,他一邊回答著我們的提問,一邊不時從他的辦公桌抽屜里拿出一些不知名的藥、瓶子或塑封的藥片,取出兩三粒加入盛滿藥水的罐頭瓶里。胡万林用手捂著商標,動作很快。記者几次試圖看清藥品的商標,卻始終未看清楚。后來無意中,記者在胡万林桌下撿到了一盤他剛用完后扔棄的塑封包裝片,上面標的是新鄉市常樂制藥厂生產的“感冒通”,他不是說“西方醫學已經完成了他的使命”嗎,為何還要在他的“仙湯”中加入這些他根本不放在眼里的西藥呢?

              胡万林大追蹤之五
             ——听胡万林介紹自己

  粗看,胡万林是這么一個人:發黑眉濃,額闊耳大,面目平和,中等個,微胖;身穿藍色大褂,腳蹬解放膠鞋,衣著很不講究;一口四川話,与人交談時,善闊論,多手勢。
  2月9日夜,我們与胡万林深談。話題從他的年齡扯起。据我們掌握的從各個媒体上搜集到的資料,胡万林公開的年齡有兩個,一個是73歲,一個是67歲。但從外貌上看,他最多不會超過50歲。這么大的反差顯然引人興趣。胡万林很懇切地講,他一般不愿給記者談他的年齡,一是他從小無父母,真的弄不清自己的确切年齡;二是他有顧慮,他說,我其實能猜出自己的年齡,但我不能說,說出來怕人說我撒謊。67歲這個年齡是我在長春辦身份證時估算的,其實,我的年齡要比這大。据我97歲的養母講,當年領我時,從高低上判斷我和他的二儿于大小差不多,他二儿子今年已經73歲了。
  按說,年齡這玩藝与治病當醫生并無多大干系,但放在胡万林身上,這年齡問題,就有非同尋常的意義了。想想看,一個年過古稀的老人看起來像個青壯年,給人什么樣的感覺呢?要么此人養生有道,要么此人非同常人。很自然,這個道不明的年齡給胡万林增添了許多神秘色彩。
  下面我們再听他談自己非同尋常的經歷。
  我是四川綿陽人,從小無父母,是個流浪儿,10歲時浪到東北長春,小時候,做過小偷,偷吃偷書。為了嘗藥,我在深山老林里生活了26年,嘗了5000多味藥,出山時頭發長到了膝蓋下。37年前,我開始學會了看“人”(胡万林的“看人”就是我們常說的或者理解的“看病”)。1983年,我替人頂罪在新疆的監獄服了14年的刑。在此之前,我還有過4次入獄的歷史。第一次是1958年,因“右派”,第二次是1968年,因“黑五類”;第三次是1972年,因“一貫道”;第四次是1976年,因給國家領導人寫信反對“人能征服自然”口號。
  胡万林的這個自述真實成分有多少呢?由于受地域、交通和通訊的限制,我們不可能很快地查證落實,但卻是心存疑慮。
  比如,他說10歲离家流浪,又在山林呆了26年,服刑又是若干年,這就是說,他在家鄉四川沒果多久,但他至今卻是一口濃濃的四川口音。這怎么解釋?還有,社會發展到了今天,一個人能不能完全与世隔絕?他在山林一呆就是26年,吃什么?穿什么?我們一再追問,胡万林始終沒有說明他呆的是什么山,在哪儿。我們再听他下面的這些話,說得就更神了。
  他說:我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在中國都是“這個”(伸大拇指)。拳也是很厲害的,跳水、打球很有名,爬山時,馬攀不上我。琴棋書畫我從未學過,也不要老師,我是看見什么會什么。我從未學過象棋,但第一次下,就把一名國家級運動員連贏了三盤……
  ——這就是2月9日胡万林面對本報記者作的“自我介紹”。不知讀者朋友們看后有什么感受?
  也許,胡万林像目下的一些“江湖郎中”一樣,不說大話騙不了病人,可是以他現在的“知名度”和“療效”,有必要進行這樣的包裝嗎?真耶假耶,記者不能馬上枉下論斷,但我們想盡量查個清楚。

              胡万林大追蹤之六

                ——一般人不敢說的話

  采訪胡万林,不但他的診技和用藥叫人惊奇,就連說話也是語出惊人。從他嘴里蹦出的几乎全是一般人放了膽子也不敢說的話。
  我們初次見面,寒暄剛過,他就冒了句:我哪儿是給人看病的,我是在給中華醫學診病!几千年來中醫一直停滯不前,現在已淪落成保養醫學了;西醫也一樣,是維修醫學,它和科技一樣在今天已經迷失了方向。
  記者問:你的運動療法不屬于中華醫學嗎?胡万林一听馬上駁斥道:“中醫的知識都是來自書本上,而我是從山林中學來的。我的運動療法是誕生在生命世界理論基礎上的新型科學,它自然無限,毫無拘束。我有一個著名的觀點:不學教授學禽獸。教授什么都懂,就是把身体搞不好。動物深居山林,什么都不懂,卻矯健長壽。為什么呢?因為動物掌握了生命的鑰匙。
  听說記者要報道他,要搞連載,胡万林連聲說:好,這樣好!如果你們如實地將我的理論宣傳出去,那將是為人類做了件大好事。當然,要全面地報道它,對你們來說,難度可能很大。因為我的理論已寫了1400多万字,光是最近剛寫的第二十四講,就有120万字呢!你們恐怕看都看不完。我這里有個提綱,是開給中華醫學的藥方,你們不妨記一下——中華醫學的希望能否寄托在名老中醫身上?中醫的成就活力是否在大中型醫院里?一成不變的傳統中醫還能維持多久?單一從學校里、從書本上成為專家、教授的人是否合格?……
  除了理論上的這些“豪言”,胡万林無意甩出的話語更是叫人“惊心動魄:
  ——有人說我是非法醫生,放屁!哪個“合格”的醫生能和我比!
  ——我沒听過哪一家醫院敢宣布自己的治愈率,我敢公開宣稱:我是50%!
  ——人說艾滋病是不治之症,我就治好了33例,治它比治癌症容易!
  ——我能讓吸毒者100%地戒掉毒病,誰還能?
  ……

  這時候的胡万林,激情万丈,口若懸河,輔之有力的手勢,像一個演講家。我們坐在旁邊靜靜地听,靜靜地記,靜靜地思考——思考這串“豪言”究竟有几多的分量和真實?
  這個結論恐怕要讓專家和科學家去做、去鑒定了!我們只提几個疑點:

  1胡万林每天光是拴在看病上的時間就10個小時以上了,他行醫不過5年,竟能寫出1400多万字的講稿?這几乎每天要寫六七千字,專業的作家一天能寫多少?
  2他的醫院里只有治愈病人的記錄,而沒有未治愈病人的記錄,這50%的治愈率怎么查證?
  333例艾滋病的治愈如果是真,那可是轟動世界的新聞呀!

              胡万林大追蹤之七

  本報的追蹤報道(是曠世神醫還是當代神話)見報后,在社會上引強烈反響。連日來,本報電話響個不停,來自市民的問詢反映和媒体的關注一齊涌向本報。
  由于媒体聯网,有關胡万林的報道見報后很快得到來自四川、重慶、北京、上海、廣州等兄弟省市多家媒体的關注,紛紛打來長途電話要求聯手采訪或協助提供詳細情況。
  文章見報當日,胡万林便成為市民談論的熱門話題。一些曾在胡万林處就診過的患者或家屬首先打來電話,或告知胡万林神術的療效或批評胡万林醫術迷离療效不佳。一些熱心讀者則在電話中直率地發表對此事的分析和看法,或褒或貶,不一而足。更多的讀者則關切地詢問:真有其事嗎?到底是神醫還是魔術。
  2月12日和13日,胡万林本人先后兩次致電本報記者,對本報客觀冷靜的追蹤報道方式表示歡迎。他說,我胡万林是人不是神。事物的發展和人們對真理的認識不是一帆風順的。你們帶著疑問追蹤值得肯定。一味的頌揚我不喜歡。歡迎你們解開每一個疑問,還給社會一個真實的胡万林。2月13日,胡万林還告訴記者,衛生部和上海新聞界邀請他本月21日到上海參加衛生界新聞答辯會,他邀請本報記者到上海考察采訪。
  究竟應該怎樣看待和評价胡万林的醫術?終南山醫院究竟應該大力扶持還是堅決取締?一系列問題目前已經成為政府部門急需解決的當務之急。2月7日,省上已經組成了以省科委主任孫海鷹為組長,由科委、衛生、藥政、省委政研室、省府政研室、西安市以及長安縣有關部門和地方領導、醫學專家近20人共同組成的聯合調查組,對胡万林的醫術和終南山醫院進行全面調查。目前,調查組已分成社會組和專家組兩個小組。按計划,調查組要在初步摸清基本情況的基礎上,對就診病人和痊愈患者進行詳細的病歷檔案調查和統計,并通過儀器對療效進行界定,通過專家答辯對胡万林的醫學原理和理論進行評价。調查組強調,目前誰也無權下結論。最終的結論只能通過儀器和專家,由科學來評价。

         二、《華商報》揭露胡万林及其終南山醫院

  時間:1998年2月11—13、16—17日

            太乙宮神治百病“大師”之謎

               賈令偉 明鑒等

         患者來自大江南北“神醫”名气早出潼關

  正月十五,記者一行驅車前往西安長安縣太乙宮鎮終南山醫院。為了了解到客觀真實的情況,我們沒有公開身份,深入到候診室、病房、病人中、家屬間走訪觀察。
  事不湊巧,因為前一天停電、停水延誤了熬藥時間,我們走進醫院候診大廳時才得知“普通號”這天停診。据病人講,停診的情況很少發生,即使是大年初一,胡万林仍照常給病人看病、發藥。
  約1點鐘,候診大廳外的小院子里已站滿了人,“殘疾號”的領藥開始了。陌生人來到這里成了病友,關心的問候中操的口音是南腔北調,有來自太原、天津、河北、安徽、北京、深圳。浙江、遼宁、上海等地的殘疾病人共二百多人。
  天津河東區常州里辛鳳鮮、天津和平區甘肅路房管站工人陳玉笙是看到1997年12月18日天津《今晚報》轉載柯云路《發現當代華佗》一書后慕名而來的。
  1997年12月《深圳風采周刊》以25000字的篇幅報道了該刊記者“八天目擊醫怪胡万林”采寫的“他能帶來福音嗎?”一文后,從深圳、香港、廣東一下子涌來了几十人。
  繼后河南《大河報》、上海《新民晚報》、《中國保健報》等多新聞載体都登載了有關“神醫”胡万林的文章,胡万林的名气傳遍了大江南北。
  据說因為許多外國人听說胡万林如此神通后也要來看病,為了慎重起見,有關部門已組成了“專家組”對‘湖万林和他的運動療法”做全面深入細致的調查。

           求醫者蜂擁而至胡万林只有一個

  即使在午休時間,候診大廳外的小院里仍有近百人,他們都是抱著最后一絲希望而千里迢迢赶來卻挂不上號的人。北京的李世蘭老人66歲了,患有嚴重的類風濕關節炎,從柯云路撰寫的《發現當代華佗》書中得知胡万林后便千方百計打听其下落。2月5日知道胡万林在西安的消息,2月6日買票,2月7日坐火車赶到西安。在醫院接待處做完登記,老人便坐在院子里開始等候。据說因為來的人太多,“大師”一天看病人數有限,沒有了挂號卡。老人的女儿焦急地哭了,沒有人告訴她們現在該怎么辦。來這儿兩天了,老母親行動困難,不知要等多久才能看上病?她認為“登記”過于簡單,心里感到沒著沒落的。
  在記者采訪過程中,陸續不斷有外地病人提著大包小包涌進來,還不時夾雜有用架子車推進來的重病號。因為挂不上號,病人家屬只能無奈地轉來轉去。
  忽見“大師”走進院子,人們便一下子涌了過去,有找他簽名的,更多的是請求為其診治的重病號,幸運的可得到一張“急”診號,但大多數人還需繼續耐心等待。据院辦一位工作人員講,病人已預約到七八月份了。

              長安太乙鎮熱鬧空前

  西安市長安縣太乙鎮地處終南山北麓,地僻人稀,但自從“醫怪”胡万林坐診終南山醫院,這里就發生了异乎尋常的變化,每天鎮上人來人往,一天比一天熱鬧起來。
  据鎮上的群眾講,几年前鎮上空空蕩蕩,冷冷清清,雞犬之聲常聞。后來,西安翻譯學院在這里逐步發展起來,便多了一些二十歲上下的學生,較以往有了些生气,但每逢假期,就又恢复了平靜。1997年11月份,胡万林來到這里。其后,全國各地的患者慕名而來,鎮上出現了大量患有殘疾和各种疑難雜症的病人,鎮上隨之嘈雜起來。
  由于人員增多,鎮上的店舖生意興隆。据一賣燒餅的人家講,目前他每天營業額達到一百余元,是去年的兩倍。一個食品店的年輕人說,他每天的營業額達到二百余元,比原來增長一倍多。
  胡万林的到來使太乙鎮一帶的房价迅猛飛漲。据群眾講,鎮上一間面積為17平方米的房子,租价原來每月僅為30元,但現在已達到一千余元,高者甚至達到1500元,連离太乙鎮一里之外的房租也達到每間每月四五百元,而房東在房內除了放一張硬床板和一副床架外,其他一應之物均由房客自行准備。

           胡万林真有“絕招”還是制造神話

  胡万林在長安縣太乙鎮獨絕的診斷方式、生猛的用藥方式和獨樹一幟的“運動療法”在群眾中被傳播得神乎其神。胡万林真有“絕招”,能醫治現代醫學至今也無法救治的絕症?還是欺騙患者,制造的是一個人間神話?据記者了解,陝西省有關部門已組織專家對其展開深入的調查。
  2月11日上午,記者在采訪胡万林的助手、藥劑師王榮海時首先得到這一消息。隨后,入院登記處一位姓周的工作人員也告訴記者,調查組人員早在2月7日已經抵達。記者詢問調查組人員的住處時,周女士答她和醫院的工作人員都不知道,調查組獨立展開調查工作,住宿等均不由他們安排。
  下午,記者來到太乙鎮政府。一位四十多歲的值班人員講,鎮政府當天休息,第二天上班。隨后,記者把電話打到鎮長田新民家。田鎮長證實省上已經組織專家展開調查,并建議記者和調查組聯系,但當天記者未能与調查組聯系上。
  2月12日上午,記者与省衛生廳辦公室聯系,但未得到調查人員的具体情況及調查組的工作進展狀況。

          “神醫”坐診太乙鎮群眾有喜也有憂

  “神醫”胡万林坐診長安縣太乙鎮,使當地一部分群眾大受其益,但當地群眾在因受益而歡喜的同時,也不得不產生這樣的擔憂:這些病人帶來傳染病怎么辦?
  一些當地群眾在接受記者采訪時說,雖然胡万林來太乙鎮時間不長,但有關他行蹤的消息就如同長了翅膀一樣,招來了來自全國各地的大量病人。這些病人中有各類癌症,也有各种各樣的殘疾人,還有的患有其他疑難雜症,當然難以排除混有各种傳染性疾病的患者。每天看著各种模樣的患者到來,他們的心里都產生一种异常的不踏實感。
  此外,每當他們隱約聞到從胡万林坐診的終南山醫院飄出的草藥味道,并听到院內患者如何地上吐下瀉,就難以下咽。總之,他們感到胡万林同時也給這個原本平靜的偏僻小鎮上空籠罩上了一塊陰云,難名的恐懼感在他們的心中彌散。

           “大師”無力回天 十余患者轉院診治
           直至生命垂危 仍求“大師”賜得“良方”

  記者從西安市一所著名醫院獲悉,去年至今,這所醫院已收治十多位從終南山醫院轉過來的急危病人,其中大多經醫治無效在一兩日內死亡。令人不解的是,這些危重病人在生命垂危之際,仍對胡万林“大師”深信不疑,欲求“良方”卻不相信大醫院的大夫和現代化診療手段。
  山西芮城一位四十多歲的男性胃癌患者因消化道出血,在鄉親和家屬的陪同下被緊急送進醫院。大夫給其開了處方,讓去取藥,他手持終南山醫院“110”號住房證,讓家屬打電話給“大師”,征求“大師”意見。大夫生气地說:“大師”能看,回去讓“大師”看。其家屬說:“不出血就回。”過了許久,家屬回來說:“大師”讓找專家看,打吊針。他這才接受治療,但終因失血太多醫治無效死亡。1998年1月27日,農歷大年三十,上海虹口區司机張友發被送進醫院。
  据陪人講,他已吐血1小時,約1000毫升。即使在吐血不止時,張友發手里仍緊緊地攥著那本《發現黃帝內經》上部《發現當代華佗》一書。大夫借過去要看,張友發說:“你看完了再還我。”大夫問:“‘大師’看病那么好,為啥還到這儿?”張答:“‘大師’不在才轉過來。”大年初一上午6點50分,張友發在病房里怀著對“大師”的虔誠死去。

            說這本書是人間神話故弄玄虛

  陝西省中西醫結合學會腫瘤專業委員會副主任、西安醫科大學第一臨床醫學院腫瘤醫院楊世勇教授日前接受了記者的采訪,并對郭周禮等人主編的《胡万林和他的自然大法》發表了看法。
  楊世勇教授說,他是從一位經胡万林醫治無效轉到本院的患者處看到了《胡万林和他的自然大法》這本書。利用工作之余,他詳細閱讀了該書,發現書內多處有關病症和藥品提法錯誤,所述病人狀況和診治過程也錯漏百出。隨后,他拿出《胡万林和他的自然大法》一書翻著給記者看,記者發現楊教授在書上作了大量批注。
  楊教授隨便翻出一頁說:第28頁胡万林稱治療先天性精神病治愈率達70%,事實上,醫學上根本有“先天性精神病”這种說法。
  楊教授又隨手翻到352頁,他指著書中所述“患者”張燕萍的診治過程說,張燕萍六年未得到有效治療,仍到處求醫,說明她根本不可能患有惡性腫瘤。胡万林确診其患有“淋巴癌”,其一“淋巴癌”表述不對,應稱“惡性淋巴瘤”;其二,憑什么能夠确診?憑胡万林那么看一眼,還是憑借現代診斷設備?其三,書中稱病症消除,依据是什么?
  楊教授又指著緊下邊李桂芝的病例說,李右頸部有5厘米條狀腫塊,疼痛難忍,脖子不敢轉動,胡万林就診斷為“淋巴癌”,其依据是什么?應到顯微鏡下觀察病理組織才能确定,因為這完全有可能是其他病。
  楊世勇教授說,因為現代醫學目前還無法治愈一些患者的病,同時由于人們缺乏科學的世界觀和一种強烈的求生欲,因此,給某些人進行欺騙提供了可能。癌症曾使人們產生恐怖。据傳,國外有人曾給本國抗癌研究會送去“符”、“咒”。這個人并不一定有什么惡意,僅因其文化知識有限。同時我們也應當看到,一些人利用人們的“聞癌色變”生財,這類騙子在國內外被戳穿的已為數不少。隨著研究的深入,“癌”已能夠治愈,但至今一些人仍不了解癌症的醫學治療效果。目前,在我院一期子宮頸癌治愈率已達98%,二期治愈率達85%,三期為50%,儿童淋巴白血病治愈率已達85%以上。
  楊世勇教授請記者轉告胡万林:一、胡万林自稱嘗遍百草,敢不敢和他一塊儿在田間、地頭走一走,認認藥性。二、他帶几個病人請胡万林看一看,胡万林能否“看”出病人患什么病?
  楊教授最后勸告讀者,要相信科學,不要相信那些故弄玄虛的所謂“人間神話”。

           胡万林神治百病簡直是天方夜譚

  昨日,香港國際傳統醫學研究會高級醫事顧問兼理事、西安市第二醫院內科主任醫師侯文達致書本報,就胡万林“神治百病”談普及健康教育的必要性。現將此信刊出,讀者從中可以悟出一定的道理。
  醫學是一門自然科學,不論是祖國的傳統醫學還是現代醫學,都是具有一定的科學理論,數千年的丰富臨床實踐而成的。特別是科學日新月异的當今時代,群眾健康意識的普遍提高,竟然有這樣一名“神治百病”的胡万林。試想:只有初中文化,既無學歷,又無“祖傳”家史,僅僅在建設兵團稿了几年“中醫”,未辦行醫執照,便在長安終南山下辦起了醫院,診病只靠几分鐘就開始下藥,采用大量“硭硝”,使患者“上吐下瀉”,名為獨特的“運動療法”來包治百病,特別是一些被大醫院宣布為“絕症”患者,居然在近几個月來,竟吸引了成千上万的患者,這可信么!這簡直是“天方夜譚”,不可思議的。
  稍有醫學科學知識的人都認為,看病首先要求診斷患的是什么病?如中醫應先給病人“望、聞、問、切”,然后“辨證施治”。西醫應作各項檢查,采取各种先進技術求診斷,然后對症下藥,甚至采取綜合性治療,才能藥到病除。而胡万林只用几秒鐘,“神”眼一看就診治下藥,而僅用“硭硝”一种藥使病人“上吐下瀉”當作先進的包治百病的“運動療法”,這簡直是自欺欺人,也是醫務界罕見的“絕招”。至于疾病治愈的標准,醫學上有嚴格的標准,必須達到症狀消失、身心恢复健康為准。有一些慢性病僅能達到病情控制、症狀減輕。片面把症狀好轉就視為‘有效”、“治愈”是不科學的。而且,有些藥是治“標”不治“本”的。一藥治“百病”是不可能的。
  那么,胡万林行醫何以深受患者歡迎,使患者如此迷信“大師”呢?一是群眾缺乏知識,缺乏醫學科學知識,迷信受騙;二是一些“絕症”患者求醫心切,道听途說,抱著“試一試”去求醫。但是,關鍵在于群眾健康教育不普及,缺乏科學知識。為此,普及群眾健康教育是當務之急。千万不要盲目迷信、受騙上當,既傷害了自己健康,又蒙受了經濟損失。

         胡万林讓病人出院有奇招患者自己寫病歷

  記者在長安縣終南山醫院采訪“怪醫”胡万林時,在該院不僅未見到CT、X机、B超等醫療器械和設備,就連在普通醫院都能常見的化驗設施和听診器、血壓計等在胡万林的診室里,也未見蹤影。更令人感到費解的是,在此住院治療竟連病歷都沒有。
  采訪中記者目睹了胡万林給病人看病的過程。病人進屋鞠躬報姓名后,胡万林用他的目光看著病人,只問來這第几天了,別的再不多問了。當患者回答完話還未轉身离去,胡万林已在處方上用其“洛文”開完了處方。采訪中,有一位中年男患者對胡万林剛說了一句“昨天服完藥后肚子有些疼”,胡万林便大聲訓斥道:“我給你開的一瓶水藥你吃了嗎……”那位患者看到胡的面孔頓時無語。在“醫院”里記者听到一些患者的反映:我們在此看病,“胡大師”連病歷都不寫,他真的能每天把四百多位患者都記清楚嗎?此時剛好一位西安的婦女帶小孩在此看病,胡万林問過孩子服藥后的天數后,說小孩病好了,喝完今天的藥自己寫個病歷明天就可以出院了。
  患者在醫院看病,治療期間無病歷,出院時還得自己給自己寫病歷,然而在終南山醫院記者确實看到了這一“景”。

              胡万林行醫純屬違法

  2月16日,記者走訪了長安縣衛生局有關負責同志。他指出:胡万林行醫違反藥品管理法和醫療机构管理條例,屬違法行醫。
  這位負責人說,雖然胡万林沒有行醫資格,但由于他來到長安縣是經一位有一定身份的領導介紹,并且,他們听說胡万林在新疆看病時病人很多,此外,自古中醫醫生中有認師帶徒的,也有自學的,因此,就在灃峪中心衛生院下設立了分立机构——終南山醫院,讓胡万林為群眾看病。
  他接著說,胡万林在一個鍋中放几百种藥熬制,這在中醫理論上講不通,藥的作用會相互抵消。另外,胡万林又到山西去了一段時間才返回,于是,縣衛生局在1997年11月份取締了終南山醫院這一机构。之后,胡万林從長安灤鎮搬到太乙鎮,繼續行醫。12月26日,縣衛生局按照有關規定,下發了處罰通知,令其停業,但由于“种种原因”,上述決定至今也未落實。
  當記者問縣上下一步准備怎么辦時,這位負責人說,胡万林在長安行醫已引起省市領導和上級有關部門的重視,2月16日他已向市上領導作了匯報,省上聯合調查組目前已開展調查工作。調查組有關負責人告訴記者,他們將客觀、公正、科學地評審、調查處理這件事。

              調查仍在緊張進行

  2月16日,省上聯合調查組負責人接受了記者的電話采訪。
  這位負責人說,聯合調查組由科委、衛生、藥政、省委政研室、省府政研室、長安縣有關部門、地方領導和醫學專家近二十人組成,本著為病人負責、為老百姓負責的態度,重點從兩個方面進行考查,第一是安全性,第二是療效。其中,首先是安全性。具体講,包括病人病情變化情況,如轉輕、轉好、痊愈、減輕痛苦、有無毒性等,此外,還有對社會環境的影響等。他透露,目前調查組已分成社會組織和專家組兩個小組,將在初步摸清基本情況的基礎上,對就診病人進行詳細的病歷檔案調查和統計,并通過儀器對療效進行界定,最終的結論只能在儀器的檢測和專家的評定后得出。這位負責人說,胡万林本人對省上聯合調查組的工作表示支持,并給予了配合。

            兩副“神藥”“醫”危10歲童

  胡万林是人還是神?不同的人或許有不同的看法。但對來自河南信陽的蔡偉來說,胡“神醫”的神話已徹底破滅了。她10歲的儿子岳放就因為服了胡“神醫”的“神藥”已經昏迷了兩天,至今仍在急救。
  昨日上午記者接到電話后迅速赶往鐵一局中心醫院,在該院住院的5樓10號病房內,年僅10歲的小岳放正在接受輸液、電擊護理等急救,是否能脫离危險醫生也沒把握。据小岳放之母蔡偉介紹,元月3日小岳放被北京301醫院确診為肝癌,一家人悲痛万端。從報紙上知道有個胡“神醫”正在陝西行醫的消息后,當即千里迢迢赶來。与來自全國各地的病人一樣,一家三口也租了一間民房先住下。看病時也照例鞠了躬,被胡“神醫”瞄了一眼,得到一張藥方。誰知2月14日第二副藥剛喝一半,小岳放就登時昏迷抽搐,只好送回西安急救。醫生診斷為硭硝中毒。据主治醫生徐大夫講,此前他們還收治過一個深圳病人,也是服了“神醫”13副藥而導致硭硝中毒,搶救一星期才脫离危險。這兩起中毒事件前后相隔僅三天。

        三、《各界導報》揭露胡万林及其終南山醫院

  時間:1998年2月27日

             胡万林是華佗再世嗎?

                郝建國

  几秒鐘診斷一個病人,一次超常規三十倍用劇瀉中藥硭硝一斤,一千多种藥一鍋煮,几百名病人一鍋藥的獨特療法,吸引了大半個中國的癌症等疑難病患者——
  記者從西安南門坐中巴,駛出城區后,車上剩下的十几位乘客就全是去太乙宮找“神醫”胡万林的。一進胡万林所在的醫院,患者在院子里排了兩條長蛇陣,約20米長,各類小轎車停了20多輛,架子車、三輪車、輪椅也不在少數。記者隨便采訪了一下,患者有來自上海、天津、河南、四川、內蒙古、甘肅的,几乎遍及大半個中國。醫院門診部東側的一個棚子里,安置著4口直徑2米見方的大鐵鍋,整個院子里彌漫著一股中草藥味,棚子旁邊停放著一輛粘滿藥渣的架子車,顯然是專門推藥材的。門診室外的牆壁上貼著一張香港亞月2日出版的《中華醫藥保健報》,在頭版上用大篇幅刊登了一條特大新聞:《著名作家柯云路新著:發現華佗》。緊挨報紙有兩張胡万林的告示。
  我的治愈率在百分之五十,請各辦人士檢驗這個數据!

                              胡万林
                            1998年1月6日

  另一篇告示中有這樣一段:“因為運動療法只限于創立階段,我主張醫學界的人士相互揭短(“揭短”兩個字改過),給運動療法提寶貴意見!”

              “胡大師”怎樣看病

  一般的中醫,看著患者在自己診室外排著的那兩條長龍(約四五百人),肯定會嚇坏的。望聞問切、譴藥組方、辯證施治,就算你是名老中醫,一天接待100名患者,很了不起了吧。胡万林不同,他一上午能接待几百名患者。
  記者在胡万林的門診室里看到,患者進來,打躬作揖,報上姓名,胡万林用他的眼睛盯著看看病人,然后飛快地用所謂的“洛文”寫下處方。一般不允許自報病名,個別患者問到時方可回答。
  頭天晚上,在那四口大鐵鍋里把大批的藥(胡本人說有一千多种)煎好,分別裝進几百個罐頭瓶內,第二天下午,胡万林本人再親手拿著他的處方把一把把硭硝(胡本人說常用量一斤,大量有用3斤的)抓入瓶內。這些就是胡万林用來治病的主藥。除了服這种藥外,患者每天中午還要到胡万林的門診室里領取裝在大塑料殼里的“全陰水”和“仙湯”。“全陰水”看似涼水,患者說有點咸味;“仙湯”呈棕紅色,酒精气味明顯,像是藥酒,里邊到底溶有什么藥,不得而知。

             胡万林一手拿矛一手拿盾

  第一次見到胡万林是在中午的餐桌上。紅光滿面的胡在十几位“追仙族”的簇擁下顯出一股子王者之气。他邊吃邊發議論,精力充沛過人,根本不像忙了一個上午。他知道我是記者后,首先是大罵新聞界,點名道姓,語言粗俗不堪,并說如果見到××記者非當面打翻不可。緊接著老子自稱,罵在某報發表不同意見的一位著名教授不要臉。
  這一罵,讓記者想到胡万林先生貼在門前的那張歡迎“揭短”的告示,不知他這是在捉弄誰?
  談到中醫,胡万林根本不屑一顧,一般以“狗屁”兩個字概括。他說中醫專家從書本到書本再到教授,中醫學就成了一种保養醫學;你藏一秘方,他拿一偏方,能治大病嗎?中醫院的藥房里只有五六百种藥,我的藥房里有1600多种。哪里有個神農氏?只有老百姓,我就是一個,我的藥都是我一口口嘗出來的。西醫嗎,也屁不頂,最多是個維修醫學。
  記者問,你給病人治病用什么藥?
  他說,多著哩,1600多种,有硭硝、冰片(都是中藥)等等。
  記者在門診部的院子里撿來一塊煎過的藥渣,一看是大黃。后來問胡万林藥里是否有大黃,他說多著哩。
  胡這么一邊罵中西醫,一邊又大量使用著中醫本草里面的中藥,而且他還用一些中成藥甚至西藥。記者親眼看到胡万林把一些中成藥、西藥的片、膠囊加入患者裝滿湯藥的罐頭瓶里。只是藥瓶上的商標給撕了。据《三秦都市報》的一篇報道說,胡万林曾在一杯藥中加入過河南新鄉市常樂制藥厂生產的“感冒通”;《華商報》的記者在胡所在醫院的藥渣里發現了大量的頭孢青霉素等西藥瓶。
  在胡万林的門診室外,還有一張“喝藥須知”的通知,上面寫著“發給患者的藥劑已經胡醫師發功,‘并’在發功之后10小時內喝完……”但是當記者問他是否用气功治療時,他說,誰說气功我打誰!當他談興正濃時,信手拿來一支毛筆寫下一個斗大的“鶴”字,我問練的是鶴庄功吧?他說記者胡說。他身邊的一位工作人員赶緊解釋說是“自然功”。

         “運動療法”繞了几圈又回到了中醫學范疇

  胡万林提出了個“運動療法”,一些媚俗文人馬上就把他和漢代名醫華佗聯系在一起,因為華佗發明了“五禽戲”,大体是強調運動的。
  在胡万林的所謂“運動療法”里,更強調一些微觀的運動,如他所指的“血液運動、气的運動、經絡運動”等。就此,記者采訪了陝西省中醫管理局局長蘇榮彪,他說:“他這些東西沒辦法說,哪個人的血不運動、哪個人的气不運動?”后來我又從他大量寫瀉藥的規律中發現,他之所謂“血液運動”大概与中醫學中的“活血化瘀”有關,因為瀉藥多數具有活血化瘀之功用。
  如果是這樣,就是說胡万林試圖在中醫學以外開辟自己的領地,可轉了几圈還是沒有走出中醫學的圈子。

             不能完全否定胡万林?

  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准。對于醫學,患者最有發言權。為了證實胡的療效,記者走訪了十多位住院患者。
  西安臨潼的高宏海患的是肺癌晚期,他說自己來之前吃不下一點飯,站不起來,整天靠輸液維持生命,大醫院的權威說最多活10天。他找到胡万林以后,從西安跟到太原,又從太原跟到西安共4個月,從沒輸過液,可現在每天能吃六七兩飯,還經常上街買菜。記者看他气色較好,真不像癌症晚期的病人。他還告訴記者,前天跟他同室的一個癌症患者痊愈出院了,片子都拍了,沒問題,可惜記者沒有采訪到其人。記者問他連續四個月吃大量的硭硝,有無中毒反應?他說,反正每次喝過后都是上吐下瀉,完了倒覺得渾身輕松,沒啥不舒服的感覺。
  蘭州通用机器厂的王維一帶著她的女儿來看耳鳴(因鏈霉素中毒引起),12月30日入院,現已喝了38副藥,她說明顯減輕了,但還沒有徹底治好。問她服藥后有何反應?說快要渴死了,一天得喝兩桶涼水,真想一下子把一桶水喝進去。
  一位上海來的牛皮癬患者說,他總結了一下胡万林的治法,好像以“通”為主線,有點道理。問及療效時,他已喝了20多副了,但目前還沒有明顯好轉的樣子,再觀察一段時間吧。
  對待胡万林的問題,還有一點很容易被我們所忽視,那就是他的“功”。
  記者在采訪中發現一件事:一位青年男子來診時,胡的眼睛一睜,說“你的脾怎這么大?”又一位中年女性進來時,他說:“你的下身有血。”那女士很不好意思地點了點頭。記者追訪那位“脾大”的男士時,他說他真的脾大,有X光片,此前他沒有告訴胡万林。
  胡万林隔著毛衣怎樣看到別人牌大的?胡万林的“望”与普通中醫的望有何不同?他是不是有特异功能?
  誰給胡万林披上神仙的外衣?
  胡万林的經歷、胡万林的診斷、胡万林的“洛文”藥文、胡万林的藥以及他所謂的“運動療法”,全都披著一層神秘的外衣,讓人听起來玄而又玄。与我一同采訪的香港《文匯報》記者就說,誰知道胡万林說的是些什么東西?
  首先胡万林的年齡就是個謎。他身邊的工作人員說他一百多歲,而在香港的《中華醫藥保健》報上卻說,据97歲的養母介紹,胡万林今年72歲。記者發現,胡万林气血充盈、精力旺盛,走起路來是“踢”步子而不是邁,推斷他的年齡在60歲以下。胡回避這個問題,莫不是故弄玄虛?
  胡的診斷方法,他的“洛文”處方,他的那些“全陰水”。“仙湯”以及不公開的方藥(包括感冒通和青霉素)、他所謂的運動療法,他有時承認有時否認的“功”,是否是一些商人策划出來的呢?——因為越是神秘越有人崇拜。
  几點思考:
  一、科學如同其它事物同樣也是不斷發展的。中醫學、生命科學以及其它未知領域的科學都是有待于進一步研究探索的。
  二、依靠“人造的神”從而獲得商業上的成功終究是經不起時間考驗的。
  三、病急亂投醫的心情是可以理解的,但切不可失去理智去自欺欺人地崇拜某种事物。

        四、《南方周末》揭露胡万林及其終南山醫院

  時間:1998年3月6日

             胡万林司馬南決斗終南山

                    姜古仁 江平

  胡万林,作家柯云路用35万字推出的一位“蓋世神醫”。“當代華佗”,無照執業于西安市長安縣太乙宮鎮終南山醫院。
  司馬南,近十年來在媒体上屢見不鮮的一個名字,以揭露偽气功為己任的新聞工作者。
  2月24日下午,司馬南等人在終南山醫院采訪時,遭胡万林手下及百十名不明身份者的毆打謾罵拘禁,時間長達4個小時之久。

                司馬南來啦

  2月24日上午10點,司馬南一行3人由北京抵達西安,下午2時許与前后抵達西安的中央電視台《焦點訪談》的兩位同志,連同當地司机共7人到距長安縣一小時車程的太乙宮鎮采訪“神醫”胡万林。
  山腳下,院子很大,一幢二層樓,其余為平房,令人詫异的是,到處貼滿了標語大字報。“誰反對胡大師,我們就和他斗到底!”、“還我大師!”、“把心獻給敬愛的大師——全國病人!”……
  司馬南等七人在院子里正忙著,突然間有人低聲說:“大師來了。”只見一位面目和報上照片一模一樣的人在保鏢的護衛下快步走過來。他個子很矮,步子快而碎,面無表情。
  院子里人不是很多,大師進了屋,人們仍舊各就各位。有人排隊挂號,有人排隊取藥,有人閒聊,有人散步,其中有些不像病人的人四處游動。
  司馬南抱著相机,全然不顧周圍的情況,在院子里一味地拍個沒完。几個男人突然朝司馬南吼:“你是干什么的?誰讓你拍照了?”司馬南回頭的一剎那,突然一女人高叫起來:“哎呀!你是司馬南,我認識你!”“司馬南來啦!”女人向四周游動的人又呼又喊,又跑到各房子里面通報。
  “在這种偏遠的地方,會被人認出來,這是我万万沒有想到的。”司馬南事后說。
  几位目擊者事后回憶,司馬南被認出后,立刻有人往門口跑,“出門”被封住,四周的人向中心移動。
  走,已經來不及了。
  “司馬南,大師讓你進去。”大師弟子把司馬南“請”進了大師辦公室。進門的時候,隨司馬南來的兩位助手被一群大漢攔在門外,好不容易才獲准進去。從這時起,這三人便与當地和中央電視台的同伴失去了聯系。

             胡万林与司馬南的對話

  “你就是司馬南?”胡万林盯著司馬南的眼睛問。
  “您就是胡先生?”司馬南在客气中有點調侃,“我是在柯云路的書上看到您的情況,我想知道柯云路去新疆采訪過您嗎?”
  “他媽的,他采訪我干什么?”
  “那是您帶著材料到北京找到柯云路先生的嗎?在柯云路筆下您是一位高功夫大師……”
  話沒說完,胡正在抽屜里取小藥瓶的雙手停了下來:“他媽的,我找他干什么,誰說我是气功大師,我就打他!”胡狠狠盯了坐在其左側的司馬南一眼,提高了嗓門向屋中“陪同接見”的眾人道:“媽的,我不是气功大師,我敢打气功大師,誰是气功大師我打誰!”
  這時,一女病人進來取藥,一瓶藥放在胡的桌子上,胡用右手上去捂了兩秒鐘,揮手讓病人把藥拿走了。在柯云路書中,這個“捂”便是發功。
  “書上說,您能治艾滋病?”
  “怎么不能治?現在,這里就有三個艾滋病人!”
  “可不可以讓我們見一下?”
  “媽的,為什么給你們看,這要保密,知道不知道?
  “我這里不光治艾滋病,吸毒百分之百能治,公安部他媽的不讓老于治!”胡罵罵咧咧。
  “柯云路在書中把您寫成了神醫,華佗再世……”
  “他媽的。華佗算什么,他能治多少病人,我治多少病人,我治的病人他能治嗎?”
  “您是神醫”,司馬南順著他說,“比方您每天看几百個病人,都記得住,記憶力真好,确實夠神的。”
  “能力大一些就叫神?誰說的?你說了算?他媽的。”
  “有個孫靜的小女孩,東北的,我了解她不是惡性腫瘤,柯云路書上卻說是惡性轉移,還說是301醫院孟憲臣介紹給你的,可是人家不認識孟憲臣……”
  話沒說完,胡開始罵:“媽的,這個狗東西不說實話,孫靜就是惡性,我給她治好的。”
  “那您到底多大年紀了?”
  “我也不知道我多大年紀了。媽的。”停了几秒鐘,胡像自言自語,低聲道“64歲”。
  “柯云路書上說您把18歲的姑娘扒光了衣服吊在樹上打,有這么回事嗎?”
  “媽的,他爹欺侮我太狠了,我報复她。那時我小,十六七歲。后來我知道錯了。”
  “据說在您這里要先立‘生死合同’是這樣嗎?”
  胡立刻急了:“誰說的?”屋里胡的屬下也搶白司馬南,“醫院作手術難道不簽字嗎?你什么意思?”

               “動口又動手”

  司馬南正和胡万林對話時,一黑方臉大個子進來了。有人起身為其讓座,此人虛著臉,司馬南想使气氛輕松一點,說:“這位是院長吧?”
  屋內眾人道:“你錯了,他不是。”
  胡起身,推開司馬南往外走,“媽的,放屁”。屋內的人立刻你一言我一語地指責起司馬南對胡大師不尊敬。
  少頃,門開了,闖進几位著警服卻沒有警徽標志的彪形大漢。胡万林進了門,右手突然用力推司馬南,胡邊推邊說了一句:“你桀驁不馴啊!”
  司馬南佯裝听不清這句話,試圖往外走,黑臉大漢吼道:“你把照像机、錄音机全都交出來!誰讓你偷拍偷錄的!”
  胡用力推操司馬南,其余人一擁而上,對著司馬南又踢又打。兩個彪形大漢顯然訓練素,對司馬南及其兩個助手扭胳膊扭腿,加上幫忙的人連拉帶扯推操打罵出了門。
  門口人更多,三人臉上身上多處挨了拳腳,失去反抗能力的三人被拖進百米之外的小二樓一層一個大房間里。

            打你的理由:“反對柯云路”

  一進會議室,三人被驅赶到中間一堆桌子邊的椅子中間,一群打手上前輪番拳打腳踢,司馬南几度剛抬頭,便一拳一腳飛來,不知是什么部位流的血,三人臉上手上不同程度挂了彩。司馬南高聲叫道:“你們別打人,我們剛從北京來,不了解情況,听我們講好不好?”話音沒落,又遭到更猛烈的拳腳。
  圍觀者中一位穿警服的中年婦女附在司馬南耳根對他說:“你們別反抗,別說話。這些人都是全國各地的,打死你都找不到人。”三人只好低頭不語,任人打罵。周圍則圍了更多的人,天漸黑了,人們憤怒高喊:“讓他出來,打死他……”一中年男人一直參与打人,這時有些累了,卻裝好人說:“叫你們出來是保護你們,交給群眾打死你都沒人管!”
  那位黑大個用手使勁掐住司馬南的喉頭,憋得司馬南透不气來,黑大個教訓道:“偷拍偷錄是違法的,今天的一切后果由你負責!”“你把錄音机交出來!交不交!”邊叫邊更加用力掐司馬南,司馬南被迫交出錄音机,黑大個得意地說:“不是我搶的,是你交給我的,是不是?”司馬南困難地點點頭,黑大個拿走了錄音机。
  這期間,窗外連續有人跳進來施展拳腳,司馬南的助手孫江左眼被打得充血。那些打手都散了以后,新進來的“病友代表”對司馬南他們繼續羞辱謾罵不停。
  查驗證件,三人證件被翻開:曝光膠卷,照的和沒照的全被野蠻地當眾撕碎;銷毀錄音帶,黑大個咬牙切齒挑開撕亂了一整盤。
  不知道是誰的主意:“讓他們寫檢查,寫檢討,交代不清楚,不放他們走”、“山上1000多名患者吐口唾味淹死他們!”
  “寫了也不能讓出去,他就是司馬南,專門反對气功的,他寫了東西,出去又不這么說了,出去又會亂說,不能放他出去!”一上了些年紀的女人反复揭司馬南“老底”,致使司馬南又多挨了几拳。
  “知道柯云路嗎?”一跳窗戶進來的小伙子質問司馬南,“知道”,“為什么反對柯云路?媽的,你反對柯云路。”又是一巴掌。

               神秘人物郭周禮

  突然響起一陣掌聲,“大師來了”。有人說。人們自動讓開一條道,胡万林扭著碎步走到司馬南面前,立刻有人為其放好了椅子。胡凝視著司馬南,坐下后,以胜利者口吻說:“我脾气不好,以前說過不打人,今又打了人。我今天一見他,就想打他。”胡用手指著司馬南,場上气氛又憤怒起來,人們拍起了巴掌。
  胡口气突然變了:“气嘛,一分鐘就消了,我今后保證不打人了,讓人家認識有一個過程嘛。我還忙,先走了。”
  隨胡一同進來的那個人,是終南山醫院的董事之一郭周禮。此人坐在胡的右側,不動聲色,事后,被打三人對照郭本人編的一本介紹胡万林的書中的照片,均認出此人。事后記者通過西安市有關方面了解到這個人涉嫌組織非法社團,被公安部門抓過,在其家中搜出100多万元現金和40多枚公章,其社團亦被民政部取締。可是不知其走通了什么人的路子,郭又擔任《國際气功報》負責人,1997年,又因涉嫌台灣黑社會集團宋其力案件,該報被國家新聞出版署予以取締,但郭仍以該報負責人身份到處活動。

               “不打不成交”

  胡走后,果然再沒人打罵,人們安靜下來了。為脫身,司馬南小心翼翼地周旋,向患者詢問各种各樣的問題。
  晚上8點多,還是不肯放人,三人被迫在胡手下的人寫好的“保證書”上簽字,司馬南一人被逼迫簽了三份不同內容的悔過保證書。后來,胡手下的辦公室主任提出讓三人上樓。進屋以后,這位當時動手打人的辦公室主任說:“誤會了,誤會了,咱們不打不成交嘛,今天感覺怎么樣?”為盡快逃出來,三人連聲附和:“沒關系,我們特理解,不打不成交!”
  一個十分有風韻的女人此時進屋來,扭著腰身向人發問:“怎么了?發生了什么事?”不等別人回答,這位女士自我介紹說:“我生在新加坡,長在紐西蘭,工作在香港。因為得了乳腺癌,又擴散了,董建華、陳方安生給醫院打電話,人家伊麗莎白醫院都不收。來到胡大師這儿,只几副藥,我就像換了一個人。你看,我像癌症病人嗎?”
  辦公室主任突然提出“吃飯”。司馬南說不吃。主任說,你們要是條漢子,就吃。三人被一群人圍著下了樓,也沒說明是去吃飯還是放行,在門口,再次見到被簇擁著的胡万林。這次胡很和藹,像換了個人似的。“你們好好讀我寫的書,客觀報道我們歡迎嘛,不要神化我嘛!一定不要神化我,我的癌症晚期治愈率只有50%,我不能包治百病。”三人哭笑不得。
  胡沒有堅持讓“吃飯”,別人也沒逼。一外國人挽一姑娘(中國)主動送三人到門口。一俟确知后面沒人,三人疾步如飛,終于逃出了噩夢般的終南山。
  進了城里才發現,司馬南手表也被搶去,皮衣被撕了大口子,西服扣子也沒了,隨行的小薛脖子、耳后到處是血痕,小孫的左眼充血腫得老高,流淚不止。盡管如此,三人還是暗自慶幸。

               警方緝拿胡万林

  第三天(即2月26日),北京青年報、成都商報二位向志到終南山采訪,一進去也被盯了梢,并被勒令不准拍照,不准錄音。這二位記者后來對公安局的同志說,胡万林五次提到,司馬南前日在此被打得跪在地上求饒,胡指著地上得意地說:“就跪在這里。要不是我攔著,患者就會把司馬南打死在這里。”兩位青年記者听罷,不寒而栗。
  胡万林想不到的是,這种狂妄的自供恰好為執法机關提供了證詞。
  2月27日凌晨,在市委市政府主要領導親自布署指揮下,西安警方聯合行動,出動600余警力,100多輛警車,直搗終南山。胡卻在公安行動前畏罪逃走了,留下了一幫小嘍羅被干警一网打盡。
  長安縣衛生局早在去年12月16日就按國務院149號令作出取締終南山醫院的決定,因胡及其助手鼓動不明真相者圍攻衛生執法人員而無法實施。隨著“胡大師”的潛逃和手下的被抓,徹底實施已是順理成章。
  胡大師“几口大鍋鬧革命”,所有的病都是一樣的藥再加入大量硭硝,造成一些人硭硝中毒,舊恙未愈又添新疾,西安市各大醫院現正在調查硭硝中毒患者情況。
  由于柯云路《發現當代華佗》一書,不切實際的宣傳和個別媒体誤導,全國各地絕症患者已經和正在絡繹不絕赶往終南山。市委張副書記對記者說,他一個人就接到全國20多個患者家屬打來電話,要見“大師”。近一個月來打到長安縣衛生局的電話2/3是打听大師情況的。陝西省衛生廳、西安市有關領導希望通過報紙轉告患者,有病切勿亂投醫,還是要信科學,不要盲目前來。
  日前,警方調查胡万林的一個重要問題是,聲淚俱下陳述奇跡的人每天向新來的患者說個不停,而那些無效的、死掉的病人呢?胡執業于終南山100余天來,沒有人知道死掉的人有多少,又是怎么處理的。有知情者透露,處理尸体,是胡万林另一創收途徑。另据市衛生局醫政處介紹,西安醫大附屬醫院和陝西結核病院自元旦起,收治了大量被胡万林治得瀕死狀態的病人,可怜的是,有的病人不敢說大師一個不字,据說那樣心不誠就不靈了。
  記者還了解到,若干不負責任的報道來自于一些既得利益者,郭周禮主編的一本吹捧胡万林的非法出版物,售价39元,柯云路的《發現黃帝內經》在終南山醫院和被褥一起搭售,每天至少500套;那位一會儿以上校處長身份、一會儿以目擊者身份、一會儿又以記者身份多角度神化胡万林的劉權壽,正是胡的合伙人,擔任終南山醫院副院長。
  不僅如此,胡万林還涉嫌重婚罪,歸案后將進一步受審。現已初步查明,胡万林1949年12月出生,1970年以前一直務農,1970—1980年在勞改隊服刑,1980——1983年回鄉,1983年又因殺人案發再次被判刑,后到新疆。其生母楊淑珍現年84歲,健在,胡妻儿、兄弟均在。
  終南山是秦岭的一個支脈,气功騙子張小平曾在這里招兵買馬,結果兵敗西安,“當代華佗”胡万林又在這里演砸了。至此,柯云路筆下的“神人大師”、“當代華信”已無任何神性可言。

         五、《新聞出版報》揭露《發現黃帝內經》

  時間:1998年2月26日

             柯云路到底發現了什么?

               ——《發現黃帝內經》質疑

                 翁昌壽

  歲末年初,柯云路推出了上下兩本《發現黃帝內經》。柯云路聲稱自己發現了“當代華佗”、神醫胡万林,并且站在現代時空座標下重新發現了作為中醫思想源頭的《黃帝內經》。他曾向記者透露,這部書將“震動”中醫學界。
  然而,中醫學界并沒有被“震動”,而是表現出极大的冷靜和疑惑。中國中醫研究院研究生部胡欣副教授指出:“如果真像書中寫的,‘胡万林收治各類疑難病症120万人’,對血癌之類病症療效又那么神奇,我至少應該听說。”但他表示根本不知道此人。該院教授許由松也表示了同樣的意見。
  与中醫學界的冷靜和疑惑形成鮮明對照的是,《發現黃帝內經》激活了無數在病痛中奄奄一息的病人的生存夢想。胡万林從新疆和靜縣遷至山西太原又移至陝西長安縣,好几百病人四處輾轉奔波,更多的病人從全國各地紛紛聚向胡万林,試圖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除了中醫權威的冷靜和病患者的狂熱之外,還有知識界的憤怒。北醫協和醫大聯合出版社副社長袁鐘指出,柯云路書中的胡万林用气功、特异功能治病,實質是宣揚“巫醫”,他對這种具有极大誤導偏向的書能夠出版表示憤慨:“出版社和作者為什么如此缺乏社會責任感?”

         是“福音書”,還是又一個“超級圈套”?

  胡欣副教授中肯地指出:“柯云路在書中所列舉的胡万林的醫學神跡,如果是真的,我會為他大聲宣傳、疾呼,即使与現在的醫學理論格格不人,用理代科學無法解釋,我們都可以研究。但柯云路本身不是搞醫學的,這本書又是作家出版社出的,書中這些東西有多少真實性?”
  好吧,我們就循著柯云路在書中白紙黑字記錄的醫案作一番核實。在該書第七頁,記錄了這么一個醫案:
  “第一個醫療奇跡是,胡万林治好了一大批癌症患者。
  一個比較典型的事例是,和靜縣一中初三·一班學生王蕾,一個16歲的女孩子,1993年被發現患有急性單核細胞性白血病。她在新疆醫學院等醫院治療了几個月,到7月,付出了巨大努力的醫生也不得不放棄了對她的醫治。
  王蕾离開了醫院,回家后的第八天,家人就為她准備好了棺材。
  正在這時,他們听到了胡万林這個‘神醫’的傳說。家人抱著最后一線希望,把孩子帶到這個小小的診所。
  治療的第一天,王蕾就煥發出新的精神(她原本已經奄奄一息了)。吃了胡万林的藥,到了第三天,王蕾竟然從病床上站起來了。經過九天的治療,使人難以置信的是,王蕾康复出院了。”
  經過多方聯系查找,我們找到了這個“王蕾”,他确實是和靜縣一中的學生,确實患了血癌,确實找胡万林看過病,但是他叫王磊,是一位男孩,而且并沒有“又蹦蹦跳跳地背著書包上學去了”。和靜縣一中党委書記告訴記者:“娃娃已去世三年了。”
  王磊的母親、和靜縣一中職工張華梅敘述說,1993年7月27日,她帶著王磊去找“老道”(當地人對胡万林的稱呼)治病。“老道”的中藥是用一口大鍋熬的,用罐頭瓶分裝,王磊喝下去就開始拉肚子。服用這种藥必須喝大量的涼水,并要用涼水沖澡。几名武警戰士還在一旁“發功”輔助治療。就這樣住院治療到8月24日,“老道”說病好了,就回家。11月份,王磊病情惡化,頭上、鼻子上、嘴上布滿血泡,立即送到縣醫院搶救。1994年元月30日,孩子不幸去世,當時手上還插著輸血管。
  《發現黃帝內經》一書中標出了一些被胡万林治愈的絕症患者的電話,司馬南先生按圖索驥撥打了其中的10個,其中三個“沒有這個電話”;五個號碼不對,一個是留言電話,至今未有人复電;通了一個,人家莫名其妙,警告他不要再打。
  而恰恰是這些神乎其神、玄乎其玄的康复事跡誤導了不知多少正受病痛折磨的患者,柯云路向讀者兜售的就是建立在這些虛假、夸張、充滿水分的神話之上的醫學妄想嗎?

           柯云路具備与中醫對話的資格嗎?

  在柯云路提供的文本中,胡万林是一位包治百病的神醫,是一位擁有气功等特异功能的大師。他在深山老林中生活了26年,一本石印的《本草綱目》是他与中醫文明惟一的接触。1983年,因替家人“頂罪”被判無期徒刑,1991年被解送至新疆和靜縣二二三團(即農二師勞改三支隊四中隊)服刑,1993年開始治病。“四年多來(1993年至1997年),他收治病人120多万人,其中收治癌症病患者16000多人,有效率90%,治愈率為42.7%(僅在1996年1月至12月,二二三團門診部在39天內治愈29例血癌);聾啞先天性殘疾患者8400多人,有效率達85%,治愈率為62.5%;心血管病患者8900多人,有效率達95%,治愈率為79.6%;牛皮癬等多類皮膚病患者3100多人,有效率為92%,治愈率為71%;肝大、牌大、肝硬化等患者6200多人,有效率97%,治愈率為87%。”
  目前,疾病已超過戰爭和饑荒成為威脅人類生存的罪惡之源,即便是一名對醫學一竅不通的人,也會被這一連串數字的分量所震惊。然而這些數字有多少可信度呢?
  和靜縣所在的巴音郭楞蒙古族自治州衛生局曾對胡万林進行過一次考察。据考察組成員之一州衛生局醫政科王若維科長介紹,胡万林治病的療效基本是口說無憑,拿不出可靠的東西來證明。王科長認為以現在的醫療條件,完全可以對患者治療前后狀況進行醫學鑒定。有一些寫給胡万林的感謝信件,但可信度最多能到40%至50%。綜合各方面考察結果,考察組最后的意見是“予以取締”。
  据柯云路的描寫,胡万林是這樣診病的:
  一、望診,只需10秒左右,有時還運用“天目”,因而每天可診治500至1000人;
  二、胡万林開的處方,上面既不是中文,也不是英文、俄文。据說是“洛文”,“中國現在只有几個人懂這种文字”;敢于十倍、几十倍地超量使用硭硝、冰片、甘遂、全蝎等含毒藥物;
  三、運用气功、特异功能治病,“他或用手在瓶口上捂一會儿,或把食指和中指伸進瓶內指一下,再遞給患者”,“他不止一次運用气功的手法對一杯普通的水發功”使之“起到藥物的作用”;“按照胡万林的方子,治胃病是這些藥,治心髒病還是這些藥,但前提是要在胡万林指導下熬藥。同樣的方子換了別人熬治可能就治不了病”。
  涉及到這些技術性細節,考證是繁瑣的。特別是專家們指出,柯云路提供的文本虛假成分太大。
  据許由松、胡欣兩位中醫專家介紹,有些醫學常識,違反了就無從立論。如藥品溶解度是一定的,過量使用無法溶解,人体根本不能吸收,等于是做無用功。醫學講究“有效劑量”,如果15克藥效已經夠了,為什么非要用150克呢?況且“過猶不及’、“過則傷身”,這些簡單的生活常識是盡人皆知的;另外,對藥物的毒性,藥理研究通過動物活体實驗有一些致死量的數据,比如一只小白鼠能承受若干克的某种藥物,以此類推可以得知一個正常体重的人最多能承受多少克,這都是有實驗數据的,你非說超量服用不僅沒事還能治病,那是違背常識的。如果柯云路的《發現黃帝內經》就建立在這些似是而非、沒有科學依据。未經科學驗證的陳述之上,甚至參与虛构,那他根本不具備与中醫對話的資格。
  在整個采訪即將完成之際,記者与被柯云路在書中奉為神靈的胡万林接通了電話。記者問:“柯云路書中所列舉的醫案与實際情況差別很大,這些醫案是由您提供的嗎?您對此有何看法?”胡万林回答說:“柯云路寫這本書出發點是好的,但水平很次。書中的事可能是他從老百姓那儿傳抄得到的,不是我提供的。他和我接触不太多,他也沒有親自來我這儿看過、考察過。”

           “我們的文藝是為什么人的?”

  《發現黃帝內經》首印10万冊,由于是作家出版社出版,柯云路又以文學的筆法敘述了一個真名實姓的人的許多未加查實的“行醫奇跡”,它的可讀性更增加了它的誤導能量。
  作家出版社為什么會出版這部書呢?筆者為此采訪了該書責任編輯潘憲立。
  筆者:您認為《發現黃帝內經》由作家社出合适嗎?
  潘憲立:合适。這是一部紀實性文學作品,當然還帶有一些研究性。
  筆者:書中的內容您核實了嗎?
  潘憲立:進行了核實。
  筆者:能舉個您核查之后屬實的病例嗎?
  潘憲立:我們編輯的任務不像科學研究那樣要—一核實。書中有些材料是新華社記者寫的,而且我想作者已經作了大量的研究證實工作,我相信柯云路這樣一位大作家,從維護自身名譽出發是不會虛构的。
  筆者:也就是說,您相信柯云路不會弄虛作假?
  潘憲立:我們社的彭會計去胡万林那里看過病,治好了,我就相信了。
  筆者:您有醫學背景嗎?
  潘憲立:我一直是搞文學的。這不是一本醫學書。
  筆者隨即按潘憲立提供的電話找到了“彭會計”。彭會計的妹妹頸椎疼,不能往后仰,可能是骨質增生。經胡万林治療,現在不疼了。也就是說,潘憲立憑此确證了柯云路書中治愈血癌晚期病人之類的神話。這与如下邏輯十分相似:“錘子能造小板凳”所以“錘子能造航天飛机”。
  柯云路在書中描繪了种种神秘的、不可證實也不可證偽的神跡。光就這种文學化的敘述、非理性的的煽情而言,純粹是一种蠱惑。其實,《圣經》里早就有耶穌用唾沫和著泥土治好瞎子。聾子、血漏、癲癇的記載,甚至能讓死者复活。對巫術頗有研究的袁鐘博士指出,宗教是純信仰的,不以牟利為目的,而巫術則以反科學的技術、崇拜低位神甚至某個個人,直接以牟利為目的。柯云路妖化的胡万林确有其人,而且生活在當代,這种蠱惑或誤導是相當危險的。
  為了使自己炮制出來的這些東西找到存在的理由,柯云路在書中貫穿了這么一個邏輯:胡万林的“神跡”對現在的中醫乃至科學是新的突破、新的發現,因而目前的科學無法證偽;我們只有打破科學的常規的思維,絕圣去智,去相信這些“神跡”;你不相信是因為你的知識使你保守。他寫道:“你用一大堆成見束縛了自己,你就放棄了發明、發現、創造的權力。”話說得不錯,但到底什么是成見,科學還是巫醫?
  中國科普研究所所長郭正誼一針見血地指出:“嚴格講來,偽科學本身就是反科學的(這不同于科學中的失誤和‘病態’),因為它們的根本特點是違背科學基本規律而又拒絕科學共同体嚴格的科學檢驗的;但它們又宣稱自己是超越現有科學的,准備打倒舊科學,建立新体系,并不斷神化自己。”
  對于柯云路庄嚴宣稱而又滿怀信心的對《黃帝內經》的“發現”,許由松、胡欣兩位中醫基礎理論和《黃帝內經》專家認為“根本談不上什么‘發現’”。胡欣說:“這不過是把原文用白話文解說出來。”許由松評价說,所謂“發現”,比文革時期介紹《黃帝內經》的普及小冊子“還要膚淺”,柯云路說“發現”是“故作惊人之語”,他其實并不了解現在的《黃帝內經》研究水平和成果。許教授的專著《黃帝內經·素問》曾獲1989年國家中醫藥科技進步一等獎。
  去年,柯云路連續推出了七本書,他告訴讀者“別嫌我寫得太多”。其中《情商啟蒙》、《把孩子培養成天才》、《東方的故事》,發行超過10万冊,《超級圈套》發行20万冊,《中國气功大趨勢》發行8万冊,《中國孩子成功學》發行6万冊。對柯云路而言,《發現黃帝內經》首發10万不過是這种暢銷的正常繼續,而對科學精神而言,則是公然的嘲弄。科學普及出版社社長金濤指出:“我們國家有8億農民,整個民族素質比較低。科學思想、科學觀念的傳播是一項极其艱巨的任務。”
  柯云路曾經把書分為三种:一种是當時轟動并長久流傳;另一种是當時不轟動卻長久流傳;第三种是轟動一時但并不流傳。他認為,寫第一种書是幸福的,第二种書是有价值的,至于第三种書,有人需要,因而也可以寫。那么,柯云路1997年為我們奉獻的書,從《情商啟蒙》到《發現黃帝內經》該歸為哪一种書呢?
  只要柯云路還在寫作,他一定會思考這個問題。

         六、《北京青年報》及時報道“西安事件”

  時間:1998年2月28日、3月5日

             胡万林:神醫還是神騙?

               ——目擊“天下最后一座醫院”終結

                       黎宛冰 曾芳 長平

  連日來,一個來自四川、身世不明的中年人成為全國關注的焦點人物。胡万林,以一人之身創造了“天下最后一座醫院”,他的醫術超乎一切人想象,各种疑難疾患在他手中“迎刃而解”,《深圳風采周刊》為他推出一本以其頭像為封面的專刊,他的聲譽更是在各地書攤上的一本暢銷書《發現黃帝內經》中達到頂點。然而,關于這一切,我們听到的卻是連篇的謊言。日前,記者親往四川和西安展開調查,并親眼目睹了“天下最后一座醫院”的終結。

            四川:記者探訪胡万林老家

  ●暢銷書發現“華佗再世”
  胡万林的身世十分扑朔迷离,在《發現黃帝內經》一書中,如此描述這位“當代華佗”:“至今官方所掌握的資料均難以确定胡万林的年齡和身世,1997年法院再審胡万林案件時,對他的身世進行了盡可能深入的調查与核對。能夠做到的,只是确定他的最小年齡為67歲,他剛剛領取的身份證上即注明著這個年齡。可以确定的,他是私生子,出生后即遭遺棄,被人收養,到3歲時再次被拋棄,從此他成為一個孤苦的流浪儿,一個以乞討為生的小乞丐。當在人間無法取得溫飽時,他只有投靠深山老林。用那里的野果充饑、泉水解渴,他用自己幼小的生命摸爬滾打著走向裸露的自然,漸漸成了大半個野人。這個從小留在他性格中的野性對他后來成為神醫,無疑也是有重大意義的。”胡万林自述學醫道路,“我從小愛好醫學,因為一個姑姑癱瘓在床上十多年,想給姑姑治病,因此走上了學醫求醫的路。我的文化是偷偷學來的,舊社會想讀書很不容易,學生在教室里讀書,我在外面偷听,后來,我給當地人當成小偷赶進了深山老林,過上了野人的生活,听說當地一位土醫生有一部寶書,我想盡辦法把它偷出來,是一本《本草綱目》。以后,我又在這位醫生家里偷了一本《婦科仙方》,開始自己吃藥嘗藥。26年中生活在深山老林,出來時頭發長于膝蓋,在吃藥嘗藥的過程中多次在山中昏死過去。我那時曾在身上帶著一張紙條,上面寫著‘看到這些字的人請繼續前進’。”
  書中說,1983年,因為家人犯罪,他去頂罪,結果把他抓了起來,誤判的結果是無期徒刑。到1989年改為有期徒刑19年,1991年送交新疆和靜縣農二師勞改三隊四中隊服刑。1993年2月,他開始為犯人和干警看病,在其后短短4年中,把一個蔚為大觀的醫治了一万人的“醫療奇跡”擺在世人面前。
  ●胡母道出“神醫”的另一种身世
  尋訪胡万林身世的過程如同一場喜劇。22日下午,細雨霏霏。記者先找到四川綿陽魏城鎮香山村1組,胡万林女婿家。敲門未久,胡女儿胡希明未待記者通報身份、來意,便熱情說“我爹醫術就是高明,很多記者要來采訪”。在低矮的屋檐下轉過几個屋子,我們進入一個幽暗的小屋,一個老太太端坐在幽暗處,牆上挂著面制作粗糙的錦旗,上書“神仙下凡、手到病除”,“華佗轉世、普度眾生”。面前這位老太太衣著人時,顯得精神得很。
  記者:你是胡万林母親嗎?是親生母親嗎?
  老太太:是,我是胡万林的親生母親,我叫楊素珍。
  記者:胡万林今年多大了?
  老太太:我儿70多歲了。
  記者:你記得他哪一年出生的嗎?他屬什么?
  老太太:解放那年腊月生的,屬牛。
  胡希明插話:“他不是1949年生的,你記錯了。”老太太執意:“我曉得!你們不要把人家記者搞糊涂了。”
  記者:您有多大歲數?
  老太太:我今年98歲,差兩歲到100歲。
  這位近百老人思維清晰,談吐精明,讓人惊訝。
  記者:胡万林是跟你長大的?她离開過你嗎?
  老太太:他一直跟著我的,一直到他勞改以后就再也沒見著他。1970年以前都在一起。
  按胡万林母親的說法推算,胡万林獨自生活于深山26年,從時間上根本不可能。
  記者:他在家時會醫嗎?
  老太太:以前不會,他是到新疆后學的,他以前在家沒學過醫,就是做活。
  記者:胡万林是不是很愛讀書?
  老太太:他不喜歡讀書,他就是勞力好,小學也沒畢業。
  老太太用极平靜的口吻講起胡万林入獄的原委:“1979年,他放回來以后做些虫草生意。有一天,一個男人找他來要錢,他不在家,唐秀英(胡万林前妻)給他吃安眠藥弄昏了,腦殼打昏,捆起來,弄個索索套頸項上,她也拉,我也拉,就弄死了,唐秀英在廁所外挖個坑把他埋起。3個月后,修房把人挖出來了。我去告發,公安局不承認,說女人弄不死個男人,是胡万林干的,他就進了監獄,被送去勞改,從1983年以后我們就再沒有見到他,也沒有消息。直到1993年看到報紙,才知道他學會了看病,我們才去找到他,去年冬天在西安見到他。這次見他,他好像有點瘋瘋顛顛,說話東一下西一下,我還以為他是練功把腦殼練昏了。”
  這位与儿子闊別十多年的母親對分离反應淡漠,記者問:“胡万林孝順嗎?”她說:“孝順,這些衣服都是他給我買的。”
  言談時,胡万林女儿端上几個大碗,每碗臥著沉甸甸4個雞蛋,再三邀請記者品嘗,并一再強調“放心吃,沒有下過藥的”。
  上次相見時,胡万林也給家人一一診病,女儿有慢性胃炎,老太太有點頭昏,胡万林給每人喝了一杯泡菜水,一喝就好了。老太太補充:“當時好了,回來后又昏了。”
  記者:他怎么沒有給你們也加硭硝?
  胡希明:他怕我們腸胃受不了。
  告別時,一家人盛情相送,老太太也倚杖送出竹林,說:“我儿醫術高明,你們遠道而來,辛苦你們了。”
  ●家鄉人以前不知“神醫”會醫
  在泥泞的羊腸小道上几經周折,下午4時許,記者到達胡万林出生長大的劉家村,這是一個隱在綠竹青山之間的秀麗小村,但近年來備受干旱之苦。
  村支書岳宗清,40出頭的一個厚道中年人,他對記者講了講“實際情況”:“胡万林原來是農村的一個社員,文革時搞八大金剛,即8個小伙子的幫派。文革后,八大金剛被怀疑為反動組織,被逮捕了。1980年,他放出來后販虫草,后來他們家挖出個被殺的人,胡万林就又被抓了。”
  記者:以前听沒听說過他會醫?
  岳宗清:從來沒听說過他會醫術,1994年我們才知道他會醫,成了人才。村上、鎮上都想跟他聯系,但一直沒有确切的地址。
  記者:你們想找他做什么?
  岳宗清:听說他掙了很多錢,我們希望他對家鄉經濟建設做點貢獻。你們要是能見到他,請給他帶個話,就說我們家鄉修路不要緊,緊要的是把水路修一修。這几年天旱,我們吃水成問題,田里沒有一滴水,插秧插不上。你見到他一定把話帶到。
  爬上一個彎彎山梁,我們到達胡家老屋,向鄰居老太太梁代珍、隊長胡定法等一些老人詢問。
  記者:胡万林有沒有六七十歲?眾皆哄然:哪儿喲!他49年生的。記者:他母親多大?有人云80多,有人云70多。眾皆肯定胡万林在他第一次入獄前從未离開過村子。在他兩次監獄生涯之間村里的一段短暫時間,也從未進過深山。但鄉親們認為:胡万林現在終于得時了。
  隊長胡定法強調:他就是腦子空(聰明),字寫得比很多高中生都好,他說話隨口都是詩,寫的信也像詩一樣。
  最后,岳宗清殷殷地代表全村人民說:“我們期望他為家鄉百姓做一點一勞永逸的事情,把水路弄弄通。如果他要回來的話,村里可以优惠給他批地建房。鎮長去年還對我說,你們那儿出了個能人,你怎么不去找他。”說起水路,鄉親們一臉愁苦与殷切。

            醫院:記者領略“神醫”騙術

  ●“天下最后一座醫院”迷霧籠罩
  25日,記者到達西安。大到中央電視台,小到各地方報紙,多家媒体云集于此,而傳言中的“終南山醫院”(暢銷書《發現黃帝內經》中形容這座醫院為“天下最后一座醫院”)更籠罩在一層神秘的迷霧中。
  知情人對記者說“要注意安全”。去過的當地記者說,那里的患者對記者十分憎恨,如果見有人拍照、采訪,輕輒毀去記錄,重輒拳腳相加,气氛十分緊張。
  終南山醫院位于西安城南30公里外的長安縣太乙宮鎮。下午1時,我們驅車1小時進入小鎮,這里表面上陽光燦爛、气氛平靜。然而,進到終南山醫院就可感覺到詭异,恍若回到一個陳舊的年代。
  門口各种小攤賣的都是被子和塑料桶盆,因為、胡所使用的“運動療法”使病人上吐下瀉,遂桶盆暢銷。隨之走俏的還有住房,附近的房被包租一空,醫院門口一個當地人指著一間破敗的空房向我開价一千。
  終南山醫院規模不小,但滿牆滿壁標語、公告,使這里有別于任何醫院。紙類各异但筆跡相近,疑為專人創作,落款多為“廣大患者”。其中諛辭滾滾,令人錯愕,如“胡大師是我們絕症患者的惟一救星”,“胡仙胡仙不是人,千年濟公下凡塵”等等。
  一張署名胡万林的告示說:我正和有關部門協商重建醫院,讓大家住進一所正規醫院、合法醫院,新建醫院在城市附近,請大家放心我絕不會丟下病人不管,追求享樂,你們的痛苦就是我的痛苦,我要把這一生奉獻給人民群眾,一定要把運動療法推向民間。
  ●“神醫”騙術并不高明
  院內大約有二三百人在走動,他們三五成群,交流療效、体會。在這里可以看到各种疾患,听到各种口音。先天殘疾、癌症、智障等等,他們面容憔悴、神情殷切。他們多患絕症,心怀“死馬當活馬醫”的僥幸心理。
  一位帶著儿子來治腦癱的河北男子說:“來了1個月了,吃了十几副藥,孩子好像好點了。”記者問:“如果好不了,你怎么辦?”他平淡地說:“大師說了,治好的可能性是50%,誰知道你在哪50%。”采訪過程中,常可見身著無徽章軍警服的人四處溜達,目光警覺。并有一人跟隨記者身后,記者以患者身份蒙混過關。
  院中一男子聲稱胡治好了其妻了白血病,然后便有一面紅色潤的女子繪聲繪色地描述胡“大師”的神奇療效,并一再追問記者身份。這對夫妻稱來自天津,所操卻是南方口音。
  在胡万林門診部的院內,記者看到的是一幅陷于魔幻的圖景。人們多拎著簡易木框,內裝三四個玻璃罐,有一位婦女彎下身子,手掬玻璃罐里的水,大力洗眼,這就是外用水。也有孩子惊恐哭喊直躲,被大人強拉著去喝那藥性猛烈的湯藥。院牆內形形色色的各种奇怪病人的奇怪舉動,使這儿顯得詭异無比。
  下午是取藥時間,門診部門口排起了長龍,与此同時,挂號處也排著長龍,仍有各地患者絡繹不絕地赶來。門診部門口有兩個壯漢把守。
  下午2點半左右,听得一聲喊“大師來了”,人群迅速閃開一條通道,胡万林身材中等,身軀微胖,面無表情地大步走進門診部。
  病人爭先恐后向門診部門口擠去,此處除一些打下手的“藍大褂”外并無其他大夫、護士,診病、開方、發藥概由胡一人承當。病人憑證取藥。
  ●“神醫”放言如此狂妄
  在此之前,該醫院院長劉孝全告訴記者,目前“大師”一概不見記者。在無計可施之下,3時許,記者沖到藥房門口,對正在發藥的胡“大師”喊道“我是專程從北京赶來的,是XXX(某大力吹捧“大師”的人)介紹來的,我們能否談一分鐘”,胡万林抬頭審視片刻,點頭表示“你進來”,于是記者才進到患者万難進入的門診部內。
  在門診部內,挂著一面電影銀幕大小的錦旗,上書“大師出山,万民之福”。据稱,胡万林收到14万面錦旗。
  過一會儿,胡進房來,立即有一婦女端來一碗飯,并說“胡大師忙得連飯都吃不上了”。記者在房內2小時時間,胡進出4次談一會儿就又去配藥,期間五六撥人前來道謝,聲稱治好了各類晚期癌症。三次送飯,兩次送禮,一次送錦旗,每次胡万林嘗上几口。更有兩次談各种合作,記者審視這些病人,神情激動,面無病容,動輒聲淚俱下,更有人三跪九拜。
  間隙,記者与胡万林展開短短談話,經常文不對題,常被劈頭蓋臉訓斥。
  記者:胡大師,能不能講一講您的醫術如何得來,它与西方醫學有何差別?
  胡:神經病!
  記者:你說什么?
  胡:我說你神經病,你們記者淨做些偽報道。對我的運動療法根本不懂,不了解運動療法,不懂技術。你知不知道,中國人需要技術、需要健康。
  記者:請問您今年多大歲數?能否談談您26年的深山生活。
  胡(不屑一顧):你們這些記者,就知道炒新聞!你們兩個听清楚了,人類疾病到了無法控制的時候,人類需要什么,你們為什么注意小問題不注意大問題,人類需要健康,胡万林就是要解決健康的事,我就是要對千年的中華醫學做一次手術!
  記者:你的意思是你是個天才人物。
  胡(一嗤):你這是神經病的話,哪來的天才,天才就是勇敢加吃苦來的。
  旁邊一位病人道:“胡大師,我預感到您會引起衛生界、科技界、理論界的一場大論戰。”
  胡:不存在論戰,誰也不可能把我批倒!我們的理論拿出去是誰也無法批判的。
  記者:你的醫院面臨整頓,你有何打算?
  胡:誰也不敢動這個醫院。問題出在當時合辦方沒有辦行醫執照。
  記者:你有沒有補辦執照?
  胡:我為什么要去辦行醫證?衛生部門應該積极赶來考察,給我辦執照,党和人民給了他們權力就應該做事,你說我違法了,我沒執照但能治病,現在全世界的人都赶來了,我為什么要去辦。笑話。
  記者:那你的運動療法怎么傳播?
  胡:辦研究生院。現在已經有這個打算了,我們的理論好多教授都不懂,他們不請我去講學去指教。
  記者:哪里的教授?
  胡:沒出息的問話!教授有什么了不起,你有沒有听過我說的“不學教授學禽獸”?我們這不學書本上的東西,我沒有學歷,但我哪方面都比你們強,你會什么?琴棋書畫都比你強。
  中間,他扔給記者几本材料,《運動療法第二十九講》、《標明醫學航向》等,這只是他100万字巨著的滄海一粟,說“你可以看一看,看了也看不懂”。
  談話間隙,記者目睹了他發藥的情景。地上許多大罐,內盛熱气騰騰的濃湯,一板桌上排列無數藥罐,旁邊一大盆硭硝。他手抓大把硭硝,撒進面前的藥罐,手在上一捂即揮手讓端走,每位患者都在他面前鞠一深躬。他面色詳和,問一兩個簡短問題,病人感激再三。靠牆立著許多大化纖袋,上書“無机硫酸硝”即硭硝,一盆硭硝轉瞬而空,助手隨即添補。旁邊還有一大缸泡菜水,那一邊是胡万林。
  記者:手捂藥罐,是否發功?
  他眼一瞪:什么气功,我不懂气功!
  采訪過程中,胡万林不時与旁人閒聊。他身旁坐一西裝革履大漢目光炯炯,聲稱出了14万美金要合辦一所新醫院。
  最后,記者目睹了胡給患者診病的情景,3位從北京赶來的病人立于面前,他盯了20秒鐘后,飛快地在紙上划下一串符號,即盛傳的“洛文”,他問第一位患者“你得了什么病”,患者報上。第二位患者未及問話即報上,他不高興地看了他一眼,說“不用你說,我曉得”。
  据胡說,前些日子,美國籃球巨星約翰遜托人打電話來聯系,准備來治艾滋病。記者問能否治好艾滋病,他輕蔑地說,艾滋病算什么,你知道什么病最難治?先天性疾病,即聾啞殘廢,我這都能治好,你說我能不能治艾滋病?隨即有一位雙目斜視的女孩上前,旁人介紹是先天瞎眼,現已治好,女孩問“要不要我指那些字給你看”?
  5點,記者終于結束了這場談話:

         西安:記者目擊查封“天下最后一座醫院”

  2月26日晚,記者前往西北政法學院一間會議室參与對胡万林非法行醫的情況的調查。參加調查的有兩位西安市委常委:市委宣傳部部長程群力、市委副書記張景文和市公安局有關人員。有關人員表示“胡万林非法行醫,應予取締”。
  當晚7時,西安市公安局、西安市衛生局聯合部署,西安市長安縣太乙宮鎮出動大批警力,包圍了終南山醫院。27日凌晨3時,警方進入醫院,將醫院院長等主要負責人及部分工作人員拘。捕。据胡一位朋友說,胡万林未被拘捕。
  警方行動于27日凌晨5時30分結束。從5時開始,當地政府及有關單位開始疏散病人及家屬。
  27日下午,記者看到已被查封的終南山醫院門口貼著一張由長安縣衛生局簽署的公告:廣大患者,胡万林無營業執照,非法從事醫療活動,根据國務院《醫療机构管理條例》和陝西省人民政府58號令,現依法取締。
  醫院大門的“終南山醫院”牌子及各色標語已被除去,露出了原來的“××度假村”字樣。
  醫院內的標語几乎都已撕去,昨日還十分擁擠的院子情形寥落,剩下的病員都在辦理手續,有几個不明身份的人聚集在院內。當記者人內時,他們警覺起來,馬上追問:“你們是不是記者?”一個黑臉大漢吼道:“誰是記者,是記者的就要一命抵一命。”
  記者在院內,一直有一男子跟隨在后,當記者在街上拍照時,一男子喊道“記者”!幸遇《華商報》采訪車恰好在此,方解除一場危机。
  据太乙宮鎮派出所李衛平指導員介紹,從醫院登記查明,僅住院病人就有1000多人,現在疏散得很快,約有一半人离開,警察仍然全部在崗執勤,維持治安。
  回頭再看終南山醫院,回想起前日“胡大師”的狂妄及病人們的迷亂,這种場面,這种“奇跡”,不知是否是最后的終結!

               柯云路有話要說

                              張 強

  胡万林是“神醫”還是“神騙”?《發現黃帝內經》是否杜撰了一個“超級圈套”?
  近來,圍繞著著名作家柯云路新作《發現黃帝內經》,圍繞著這部書中所寫到的胡万林,在全國展開了一場相當廣泛的爭論。
  就讀者普遍關心的問題,本報記者日前采訪了作家柯云路。
  記者:以往您的許多書經常能引來不同意見和爭論,您則大多采取保持沉默的態度。如今圍繞《發現黃帝內經》這部書,尤其是對書中所描寫的胡万林其人,許多聲音都帶有強烈的批判色彩,許多讀者很想了解您的態度。
  柯云路:關于《發現黃帝內經》和胡万林的有關爭論,我個人認為它涉及的問題是相當重大的,它關系到中華傳統醫學的發展,關系到人類的健康和生活質量問題。而對這一大是大非的爭論,我決定打破我一貫在自己的作品面對批評時保持的沉默,公開表明我的態度。
  記者:胡万林究竟是不是一個騙子?根据我們的記者到胡万林老家的實地采訪和調查,其人身世和經歷都与您書中所描寫的有較大出入。您認為胡万林是否對您有所隱瞞?您是否對胡万林其人做過深入的調查?
  柯云路:胡万林能夠掌握今天這樣高超的醫療技術一定有著一些不為人知的難言的經歷,特別是他學醫的經歷,只有更寬松的社會條件,我們才可能了解這一切。我想說的是,有關胡万林的核心問題,是他的醫療技術、醫療奇跡是否真實,這才是問題的實質。而他個人人生經歷及傳奇的一些細節是否百分之百确切,是次要的。
  記者:那么關于胡万林的醫療技術、醫療奇跡的真實性,有沒有科學的判定,是否有更加完備的案例統計以資驗證?
  柯云路:考察胡万林的醫療技術,最重要的是從總体上把握。胡万林的醫學實踐是在他被錯案關押期間(勞改期間)開始的,在那种簡陋、原始的醫療條件下,几乎很難有更加完備的案例統計。如果胡万林沒有真實的醫療技術,無法想象他所在的監獄的中醫門診部能夠吸引來全國四面八方的病人。
  記者:如果胡万林真有“醫療技術”真的治好那么多病人,那么他為什么沒有設法去解決行醫資格問題?不管出于什么原因,沒有行醫執照畢竟屬于非法行醫。
  柯云路:胡万林出獄時,我及許多人都建議他先取得合法行醫資格后再開診,他也同意。但是,大量危重病人從四面八方找到他求治,他無可選擇地只能邊治病邊解決合法行醫資格問題。在近几個月中,由于病人太多,每日近20小時的繁重工作累得他數次吐血。2月5日,陝西省人民政府曾派出一個專家考察組,由鞏德順副省長任組長,省科委主任孫海鷹任副組長,對終南山醫院和胡万林“運動療法”進行全面考察,并給予支持性評价。但后來由于某些复雜的原因,終南山醫院被暫時查封了,這是令人遺憾的事情。
  記者:相信您是經過深入調查才仍然相信胡万林的醫術,但我們的記者也到胡的老家和醫院進行了實地的考察,您認為為什么會得出与您相反的結論?
  柯云路:雖然就胡万林的個人身世及經歷來講,他不是完人,更不是神,他會有這樣或那樣的缺陷与不足。作為一個了不起的醫療技術,也可能有它的力量限度。我在《發現黃帝內經》一書中曾多次申明,對胡万林的醫療效果不可抱有不切實際的要求与幻想,胡万林也不可能包治百病。《發現黃帝內經》一書中對胡万林的根据与分析也還有待于進一步深化。

         七、《成都商報》揭露胡万林的虛假年齡

  時間:1998年2月24日

               去胡万林老家看一看

                               長平 曾芳

  記者觀點:
  1.一個處處聲稱以救治百姓疾病為己任、以診治中華醫學為使命的人,首先應該是一個誠實無欺的人。胡万林顯然在他的年齡及經歷等問題上故弄玄虛,使他本來十分明了的人生路跡變得神乎其神。他為什么要這樣做?
  2.一個具有一定影響力、號稱將“重新評判中國傳統文化”的知名作家,首先應該是一個誠實無欺的人。柯云路先生新著《發現黃帝內經》不遺余力地鼓吹胡万林的“醫學奇跡”,“希望人類不要錯過這個机會”。柯先生在此書中多次使用“考察”、“追蹤”等詞,以示言之鑿鑿。目前,此書銷量正旺。然而,据我們采訪所知,此書中有關胡万林年齡及身世的章節几乎全有悻于事實。柯先生為什么這樣做?
  3.我們更為關注的是,一個謊話連篇的人何以會成為万眾頂禮膜拜的神仙般的“大師”?除了醫術方面(這方面我們將請專家及患者來證實)的原因以外,還有沒有社會方面的原因?讀了這篇報道,也許你會得到答案的一部分。

                 一 訪

  2月18日下午2時許,記者來到綿陽市。
  此前,我們已從綿陽市中級人民法院獲悉:胡万林,曾化名良良,男,漢族,1949年12月12日出生,原住綿陽市游仙區石板鎮劉家村4組(后經記者核實應為聯合村4組,當地人叫劉家溝)。
  從2時30分到3時40分,采訪車在綿陽市區來回奔跑,記者希望能繼續從有關部門了解胡万林的一些情況,均遭婉拒。
  3時40分,前往石板鎮。經過一個多小時的泥泞公路,達到魏城鎮。在魏城小學門口,停車問路。
  答者是魏城小學校長,姓何,一位30多歲的男子,文質彬彬。“石板沒有劉家村。”他說。
  記者問:“那么你听說過胡万林這個人嗎?”
  “你們找胡万林嗦?這里的人哪個不曉得他?你就直接說他的名字就能問到路。”
  “他為什么這么有名?是不是因為他醫術好?”
  “我原來沒听說過他會行醫。他有名是因為他搞八大金剛。”
  “什么八大金鋼?”
  “就是他跟一伙人,共8個,在社會上混,沒人敢惹他們。后來被抓了,還開公判大會。出來后不久,又從他家里挖出一個被殺的人,又抓了。”
  “請問你知道他的年齡嗎?”
  “40多歲。”
  胡万林曾多次對記者說,他不能說出自己的年齡,說出來怕別人說他撒謊,因為他雖然看起來只有40多歲,但他的實際年齡比身份證上的67歲還要大。有人說他有100多歲,他也從未否認過。而柯云路所著《發現黃帝內經》一書中則這樣描述:
  至今官方所掌握的資料難以确定胡万林的年齡和身世。1997年法院再審胡万林案件時,對他的身世進行了盡可能深入的調查与核對,能夠做到的,只是确定他的最小年齡為67歲,他剛剛領取的身份證上即注明著這個年齡。這樣說來,他應該于1930年出生。實際上,他很可能略超過這個年齡,在70歲上下。……年齡越高越能顯示其養生功夫的神秘。
  因此,每遇到知情人,記者必然詢問胡万林的年齡。而上文所引法院的有關材料顯示,柯云路所述与事實不符。
  魏城小學對面的一家藥舖老板(姓李)稱他的儿子与胡万林很熟,并應記者要求將儿子找來了。此儿40歲上下,滿臉酒气,頭戴氈帽,腳蹬皮鞋,乍一看像電影里的美國西部牛仔,細看是中國鄉鎮上賣打藥的人。他一听說要采訪胡万林的情況,板起面孔連說:“我不知道!不要問我!”“請問你是干什么工作的?”記者問。
  “我行醫,賣打藥——不要問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我們來到石板鎮的時候,天色向晚,鎮政府大院里已空空蕩蕩。此街158號的住戶開著門,記者上前詢問,即有七八個街坊圍上來,都說知道胡万林。問其年齡,有說40多歲,有說五十多歲。家里有什么人?說有一老母親在,80多歲了。問及行醫事,有兩三人說不知道,其余者滿臉不屑,說從未听說他會行醫,只听說他會“操社會”。
  天雨路滑,只得回去。路過石板鎮大埡村時,一位姓安的村民告訴我們:胡万林40多歲,掙了大錢,真有本事,而當年八大金剛同伙之一、魏城街上一家藥舖李老板的儿子現在還在社會上混,沒混出什么名堂來。

                 二訪

  2月19日上午10時30分,采訪車再次來到大埡村,記者從這里租摩托車前往聯合村。摩托車主是一個姓楊的小伙子,他指著窄而凹凸不平的鄉村公路對記者說。
  “听說胡万林在外面發財了,要回來給鄉親們修路哩,以后這條路就好走了!”
  11時許,記者見到聯合村支部書記岳宗清。岳宗清今年41歲,中等個子,瘦削,平和,厚道。他從1976年當村干部至今,任村支書已有10多年了。
  以下是記者和岳支書的對話——
  記者:請問胡万林多大年紀了?
  岳:他是1949年出生的。
  記者:他家里還有什么人?
  岳:有一個媽。80多歲了。
  記者:听說是養母,是嗎?
  岳:(有些惊詫,思索后)親生媽哦。(看見記者在記錄)你先不忙記嘛,我給你講講實際情況:胡万林原來是農村的一個社員,“文化大革命”時候搞八大金剛。八大金剛就是石板鎮8個年輕小伙子,一起搞八大金剛。“文革”后期,八大金剛被怀疑為反革命組織,被逮捕了。在逮捕之前,他家里有一個父親,有一個母親。父親叫胡宗仁,母親叫楊老婆子。還有一個老婆,叫任素芳。還有兩個女儿。他坐牢以后,任素芳和他离了婚,帶走了一個女儿,剩下一個女儿跟了婆婆。80年,他又從監獄里出來了,出來之后,他龜儿子和八大金剛那几個人販虫草。販虫草之后,他又討了一個老婆,姓唐。
  關于胡万林的家庭情況,在很多人眼里是一個謎。胡万林本人對許多媒体的記者說過,他從小無父無母,在深山老林生活了26年。《發現黃帝內經》一書則說:
  “可以确定的,他是私生子,出生后即遭遺棄,被人收養,到3歲時,再次被拋棄。從此,他成為一個孤苦的流浪儿,一個以乞討為生的小乞丐。
  這個特別的身世一定是上帝有意的安排,也許是什么前世因緣。
  從小的流浪与討乞,使胡万林在寒苦饑餓的煎熬中,在病苦傷痛的折磨中,受到了生命的磨練。在人類這個社會中,在四季循環的大自然中,他鍛煉了最頑忍的生存能力。這种在他年幼時代就開始鑄造的性格,對他后來的醫學實踐同樣是不無關系的重大事實。”
  也許,是這位支部書記不清楚了?
  記者:胡万林在這里行過醫沒有?你是否听說過他對醫術有研究?
  岳:沒有在這里行過醫。從來沒听說過他會醫術。九四年有一個姓許的律師來這里,才告訴我他會行醫,說他很厲害,是國家的一個人才。我只知道在大集体的時候,他很“匪”。
  記者:胡万林是什么文化?
  岳:小學沒有畢業。
  記者:你們知道他行醫以后有什么想法?
  岳:村上、鎮上都想跟他聯系,但一直沒有确切的地址。
  記者:為什么想跟他聯系?
  岳:听說他掙了很多錢,希望他能對家鄉的經濟建設有一點支持。(有些悵然)但他可能忌恨家鄉,因為他從這里坐了几次牢。
  記者。有傳說他要回來修路,是嗎?
  岳:有這個說法。你能見到他本人嗎?
  記者:也許能夠見到。
  岳:你帶個話給他,就說我們家鄉不修路都不要緊,請他把水給我們解決了。這几年天旱,我們吃水都成問題。田里沒有一滴水,插不上秧。小麥沒有水,今年肯定大減產。你一定給他說一說。
  記者:胡万林除了服刑一直都在這個村嗎?他是否在山林里生活了26年?
  岳:一直都在這里。只是听說他去江油學過武功。只是听說。
  隨后,岳支書帶我們來到本村4組,找到隊長胡定發,然后一起去看胡万林的母親。胡万林的家住在一座低矮的名叫寨子山的山梁上。山腳下是一個的堰塘。塘里只有一兩盆水的樣子。盡管天上細雨霏霏,仍看得見塘底的干裂。隊長和支書都指著堰塘對記者說:“請你見到胡万林的時候一定對他說,我們都認為他的醫術是千真万确的,希望他能拿出一點錢解決家鄉的水的問題。”
  不巧的是,胡万林的母親不在家,听鄰居說是到魏城鎮秀山村她孫女家里去了,只剩下一座孤單單的房子。房子共有3間,土牆,瓦頂,都已破舊。
  据鄰居說,胡万林帶信讓人把房子賣掉,几百元也賣。
  看見記者拍照,岳支書很嚴肅地對女鄰居說:“不能賣!這房子有用。”
  女鄰居不解地望了望支書。
  下午3時30分,記者回到綿陽市,找到游仙區華達印刷厂接待處的負責人之一楊港。楊港也是石板鎮聯合村4組人,和胡万林同村,曾是村里的赤腳醫生,后來与親戚合伙來綿陽辦了這個印刷厂。1994年10月初,他帶上患胃癌的母親千里迢迢前往新疆和靜縣找胡万林求治。母親治療半個月后返家,于次年7月死亡。
  以下是記者和楊港的對話——
  記者:當時是在什么情況下帶母親去找胡万林的?
  楊:老人家當時已是癌症晚期,在綿陽市第三人民醫院作過手術治療,醫生說已經沒有治好的可能了。胡万林的媽給我媽說,他儿子治病很行。我媽硬要我帶他去試一試,我們只好抱著一線希望了。去了以后,非常惊訝,找他看病的人太多了,周圍農民的房子都擠滿了,我們根本排不上號。我就對工作人員說:我要見胡万林,我是他的老鄉。周圍就有人朝我喊:你怎么能對大師直呼其名?其實我不僅跟他是老鄉,還是朋友。他80年從牢里出來后,我還是赤腳醫生,他常來我這里耍。那時他并不懂醫。所以我對他半信半疑,就向病人們打听,但他們都說情才靈。我就問當地人,當地人說,一個人運气來了,就紅了。他听說我來了,就接待了,還專門來我們住的地方看望。病人知道后,對我也非常尊重,有不少人給我送禮。
  記者:他給你母親看病的情況怎么樣?
  楊:跟別人一樣,喝硭硝水。他說我們去遲了。要是早去几天,他一定能把我媽的病治好。
  記者:你是一名醫生,你認為胡万林的治療方法有道理嗎?
  楊:我看他水里加了冰片、大黃等,這些東西用來治療,是有一定道理的;但用一种藥治百病,就莫球得道理了。
  記者:但听說他的确治好了不少病人。
  楊:來找他治病的人,大多是經過多方治療的,吃了很多种藥,也很難說是哪一种藥起的作用。
  (記者想起一個故事:有一個人吃了9個餅子,還沒飽,再吃了皿個,飽了。他后悔地說:只有這最后一個餅子管用!早知道,我就不吃那9個了。)
  記者:你知道他的年齡嗎?
  楊:我們那里的人都知道他是49年出生的。但他當著我的面還說他65歲。我只希望母親的病能治好,也不在乎這些小事。
  記者:你母親的病并沒有治好,你怎么想?
  楊:我母親本來就沒有什么希望了,治好了,當然感謝他;治不好,不能怪他。來找他的,大多數都是絕症病人和殘疾人,都有這种心態。

                 三 訪

  2月22日下午1時許,春雨浙瀝中,記者來到魏城鎮秀山村1組,找王定國的家。王定國是胡万林的女婿,進村不問,人盡皆知,并有村民熱情帶路。
  敲開一間泥牆院落的后門,剛報來意,一家人便迎了上來,仿佛已久等似的。女主人即胡万林之女胡希明尤為熱情,忙著拿凳倒水,并說:
  “我爸醫術就是高明,有很多記者都要來訪問我們。”
  胡希明今年28歲,長得很敦實,嫁到王家已7年,長期和父親失去聯系。不久前父親將她和儿子及奶奶接到西安,給了她兩千塊錢。
  她直接領我們走進一間光線晦暗的屋子,迎面奪目的是牆上挂的兩面做工粗糙的大紅錦旗,上書“神仙下凡,手到病除”。“華佗濟世,普度眾生”,落款分別為“烏魯木齊縣××”和“獨煉熱電厂××”,令人費解。
  一位顯得精神飽滿、精明能干的老太太坐在竹靠椅上。她衣著新而整齊,笑容可掬,頻頻點頭,狀若明星。
  以下是記者和老太太的對話——
  記者:你是胡万林的媽媽?
  老太太:我是胡万林的媽。我叫楊素珍。
  記者:是他親生母親嗎?
  老太太:是的。
  記者:胡万林今年多大啦?
  老太太:我儿76歲了。
  記者:你記得他是哪一年出生的嗎?屬什么的?
  老太太:解放那年腊月生的,屬牛。
  胡希明馬上插話說:“不是這樣的,他不是49年生的。”老太太執意說:“我曉得!”
  記者:胡万林小時候一直都跟你在一起嗎?离開過你沒有?
  老太太:一直都在一起。
  記者:他以前在家行過醫嗎?
  老太太:沒有給人看過病,沒有學過,在家就是做活路。他后來去勞改,一個人在外面吃了很多苦,吃草,吃樹皮,就學到了看病。
  記者:胡万林讀過多少書?
  老太太:小學沒有畢業。
  記者:他小時候喜歡讀書嗎?
  老太太:不喜歡讀書,勞動力好。
  這時,胡希明端來了3個大碗,每個碗里臥著沉甸甸的4個荷包蛋,再三邀請記者品嘗他們的“心意”,并一再強調:“放心吃,我們沒有下毒的。”
  老太太說,她經常頭昏,去西安后,儿子給她喝了一杯酸菜湯,就不昏了,回來后又昏了。胡希明接著說,她得了多年的慢性胃病,去西安后,爸爸給她喝了一碗酸菜湯,從此比好胃還好。記者問,胡万林為什么不像對別的病人一樣給她們加硭硝,她們答:怕她們的胃受不了。
  那兩面錦旗從何而來?老太太說,是她去新疆時,儿子讓她帶回來挂在牆上的。
  祖孫倆一再強調,胡万林為了給更多的人治病,非常辛苦,常常通宵不眠。胡希明說,爸爸一分錢都沒有,他的錢都送給沒錢治病的病人了。
  3時30分,記者离開了這個盛情待客的農家時,一家人送到門外,連老太太也拄著杖出來了,她說:“我儿醫術高明,你們專程來采訪,辛苦了。”
  4時10分,記者再次來到聯合村,見到村支書岳宗清。岳書記將我們帶到胡万林老房子旁邊,找到村里的老人,一起回想胡万林的當年。對以下几點,眾口一詞,無任何不同意見:一。胡万林生于1949年,且是楊素珍親生子;二、胡万林1970年坐牢前從未离開過村子;三、他更沒有從小流浪到東北長春;四。在村里時從未行醫,也沒人知道他對醫術有興趣;五、他小學時讀書不認真,被老師開除。
  在村民們講述的過程中,兩位干部不時插話糾正。隊長胡定發強調:“他腦殼空得很(即靈活得很),字寫得比很多高中生。中專生都好。那時的小學生水平高,起碼也當現在的高中文化。他說話隨口是詩,寫的信也像詩一樣。”
  最后,村支書岳宗清代表全村人民發言:“我們希望他為家鄉老百姓做一點一勞永逸的事情,就是把水路弄通。如果他愿意回來的話,全村人歡迎他,村里給他包括批地建房在內的一切优惠政策。鎮長去年腊月開會也對我說,你們那里出了個能人,怎么不去找找他?”
  記者問:“上次你告訴我胡万林還欠鎮信用社1000多元貸款,是嗎?”
  村支書將手一揮:“那些小事情,還提它干啥!”

            八、《文藝報》訪談司馬南

  時間:1998年3月7日

              司馬南太乙宮遇險

              胡万林終南山失蹤

             柯云路“撒了多大謊”

                  云倩 明江 王山 枚戈

  1997年底,柯云路的新作《發現黃帝內經》尚未出版,便由《深圳風采周刊》先行轉載,很快在深圳引起了巨大反響,成書全面登場后,胡万林這位被稱為“當代華佗”的主人公立即為眾多的患者、讀者關心。追尋。本報曾于1月對最早連載該書并做了專題報道的《深圳風采周刊》做了介紹,并刊登了讀者對柯云路及其新作的不同意見。与此同時,許多媒体也開始了對胡万林的采訪報道。在這當中,我們注意到一直和柯云路持不同看法的另一位科普作家司馬南始終沒有出場。作為一直對柯云路密切關注并持嚴厲批評態度的司馬南,對柯云路新作以及瞬間傳遍大江南北的胡万林到底有什么說法?几經尋訪才找到司馬南。但是非常戲劇性的是當我們見到司馬南時,他剛剛從西安胡万林的終南山醫院回來,据司馬南本人講,這一次西安之行如果不說是死里逃生的話也該是虎口脫險。2月24日司馬南及同行二人被終南山醫院身份不明者毆打、非法拘禁四小時,胡万林后來對第二天來訪的記者說:如果不是我拉著,司馬南昨天就要被打死了。而在這之后,26日西安警方組織了600人的警力、100輛警車前往終南山醫院。在警方行動后,据稱胡万林逃之夭天。在這樣一個背景下,又有如此經歷,加上司馬南特殊的身份,這也許是對胡万林、柯云路及其新作《發》書一個難得的視角。以下是本報周末部記者對司馬南的訪談:
  周:你這次去終南山,据說比較惊險,以這种形式出場、介入這次事件很有新聞性——
  司馬:我被打了一頓是個新聞點,但光這件事儿沒什么意思。在西安挨打以后的樣子慘不忍睹,第二天就有記者寫好稿子往外發,被我追回來了。對方說版已排好了,我說那我不管,他們沒辦法,只好撤稿。我關心的不是新聞,而是這件事背后的東西。
  周:很多人都去過終南山醫院,回來后的介紹不盡相同,你能談談你的感受嗎?
  司馬:這次去,我特別注意到有關這個醫院的一些背景:
  一、有一個叫郭周禮的人,曾任國際气功科學聯合會秘書長、《國際气功報》前社長、總編,該聯合會早已被民政部宣布為非法社團,并取締。1997年,因涉嫌台灣黑社會宋其力案件,該報被查封取締。郭周禮曾被拘審,警方從他家中搜出100多万現金和40多枚公章。他現任終南山醫院股東、策划,參与分紅。事發前,他還一再以國際气功科學聯合會秘書長、《國際气功報》社長和總編輯的身份在活動。我是在24日四個小時里第三次見到胡万林的時候見到他的,他以為我不認識他,避開我的目光,假裝是看熱鬧的,但是我認識他,他也肯定認識我。郭周禮曾經主編過一本書,至少50万字,其中至少三分之一的篇幅都是罵司馬南的。柯云路与郭周禮過往甚密,而郭据說又与某“大人物”過往甚密,所以他當初被收監后又很快就被放了出來。
  二、陝西省里過去的兩位領導都曾擔任過國際气功科學聯合會的重要成員,擔任過《國際气功報》的名譽領導,這次又出任終南山醫院的名譽職務,參加會議、拍照片、題詞、講話,這全是“醫院”遷到了終南山以后發生的。
  三、胡万林不僅僅是柯云路的采訪對象。在24日挨打時,有一個人問我認不認識柯云路,讀沒讀過柯的書,我說讀過,他就問“為什么反對柯云路”?接著劈頭蓋腦又給了我几下。柯云路已經成了他們的精神領袖,并且直接或間接地介入這個以終南山醫院為核心的組織。實際上這個組織是由郭周禮實際操縱。而柯云路也不是僅僅寫了一部小說,他一向是理論聯系實際的。
  四、在這個地方,我見到兩個外國人,以我的感覺,他們和這個組織的關系絕不一般。一個男的,自稱比利時人,漢語交流沒有障礙。陪他在一起的是個中國姑娘,他說他在那儿只呆了五天,我所惊异的是,一個外國人,不遠万里來到終南山,僅僅五天時間,卻能夠叫出若干人的小名。第二個外國人,是我們第四次、即最后一次見到胡万林之前見到的。當時已是晚上八點多,仍不讓我們走,我的腿被踹得生疼,臉上到處是傷,東西搶走了,衣服撕爛了。后來讓我們走,我們以為被放了,誰知又被帶到二樓。屋子里有几個人,一看就和開始那些激烈的群眾不一樣,比較理性,但是不說話。我們剛剛坐定,進來一個女人,這個女人和山上那些普通患者憂郁、焦慮的神態不一樣,她很妖冶,估計約三十歲。她扭著走進來,一進來就問“怎么了?發生什么事情了?”有的人說她是患者,但我感覺她不是。她一直扭到我旁邊,提了几個問題,沒有人回答,然后就開始自己陳述:“你看我像個病人么?你看我像什么病人?”她說她患的是乳腺癌,后來又轉移了。她說她生在新加坡,長在紐西蘭,工作在香港,說:“我得了——乳腺癌晚期——董建華啦——陳方安生啦——給我打電話——啊——香港那邊——伊里莎白醫院都——不肯收留——沒有辦法啦——后來——到大師這里——只几副藥——就好了。”她有那种异域文化的气質,樣子是地地道道的中國人,但頭發染黃了。就我所知,公安部門來搜查時,這個女人還在山上。
  總之,所有的事情,不像我們想象的那么簡單,不是一個山野村民傻大膽儿,弄一些草藥把瀕死的病人騙來,不是這樣。還感覺這個地方組織相當嚴密。比如我們剛進去時,看門的是穿警服的,院里有警車停放。第一次胡万林請我們進去、打我們之前,警車就開走了,那些穿警服的人都不見了。
  周:你是怎么被認出來的?
  司馬:一個女的喊了一聲“司馬南”,我下意識地一回頭。她就叫“司馬南來了——”緊接著院子里好多走動的人就開始緊張動作起來了,立刻有人跑到門口,把門封住了,大有“關起門來打狗”的架式,我們就是在這种情況下,被“請”去見“胡大師”。還有,胡万林見到我們之后,我們之間有一段對話(磁帶被毀了),胡万林惱羞成怒,就出去了,出去之前進來一個黑大個儿,像個干部,隨后胡万林開始上手了。這些人穿著制服,但沒佩警銜,身材高大,非常魁梧。也就是說,他們有這樣一支常備的打手型人看家護院。他們一進來,胡万林就親自動手打我們,有些象征性的,并沒往死里打。胡万林推了我胸一把,說“你很桀驁不馴哪”,他雖不像柯云路說的身怀絕技,但因正當壯年,發狠時頗有力气。
  周:當時醫院里的人對你們什么態度?
  司馬:胡万林動手后,那些人一擁而上,就把我給拖出去了,我說我們有話好好說,但沒有用。把我們拖出去后,我一看,坏了,周圍全是人,一些患者或家屬上來就打,包括一些瘦骨伶仃的老人。我們從平房被拖到胡住的小二樓中的一個大房子,這段距离約一百米左右,進去后那些人上來拳打腳踢,我們被打得無處藏身。我告訴另兩個人“別反抗”,因為一旦反抗,可能會被打死。我試圖与他們講話,說我們剛剛來,什么都沒干,不能因為我是司馬南就打我。但他們不給說話的机會。兩邊窗戶外全是人,他們喊“出來!打死他!”憤怒的人們的臉都是扭曲的。我們剛要開口就有人拳腳相加。這時有一位中年婦女趁机悄悄對我說,你們千万別反抗,要不然這些來自全國各地的人,打死你,你都找不到他們是哪儿的。后來就開始搜我們的證件、搶東西、盤問我們、叫我們寫東西。搶我的錄音机時,那個黑大個儿掐著我的脖子說,“你偷著拍、偷著錄,你違法你知道不知道?今天引起的一切后果,都是因為你偷拍偷錄引起的,你要負全部責任!民心不可違,民意不可辱!你要是跟胡大師過不去,大伙儿答應不答應?”“不答應!”“怎么辦?”“打——死他們!”黑大個儿掐著我的脖子說:“你把錄音机交出來”,當時我真有种瀕死感,想這下完了,他掐的是軟骨部位,稍稍使勁就會碎。我只好把錄音机拿出來,但他不接,說:“是你給我的,不是我搶的。”再猛勁掐了一下,我把錄音机放到他手里,他拿走了。別人上來繼續打我們、羞辱我們。那個人當場把磁帶全部給挑了。
  后來有人說讓我們寫保證,要開會,要讓我們坦白,并不斷問我們是不是《華商報》的,要是的話,現在就打死。有几個人查驗我們的證件,不再打我們,但是外邊仍有些人從窗戶往里跳,這几個人攔著,怕事態擴大。再后來,一片掌聲,胡万林進來了。胡進來坐在我們的對面,說:“我這人脾气不好,我一看見他就想打他。”外邊的人就鼓掌。但胡口气一轉,說:“气嘛,一分鐘就消了。我以前說過不打人,今天我犯錯誤了,我保證以后再不打人了。”“給他們一個認識過程,有個過程嘛。”說完他就走了。
  胡万林剛一走,就有一個小姐站在桌上錄像,照相机頻頻閃光,哪一家醫院能有這樣的設備,哪一家醫院能有這樣的准備?如果要記錄事件的話,打我們、羞辱我們時沒有人錄像或照相。除了打我們、羞辱我們的情景外,其余的這位小姐都記錄了。更有意思的是,這位小姐二十多歲,有人說她先天性盲人,被胡大師治好了,從新疆帶來的。接著那些人就開始向我們陳述天方夜譚式的故事,寫好了東西要我們簽字,內容都是保證,“保證不做損害胡大師的事情”、“保證不傷害胡大師”、“保證對終南山醫院的客觀報道”……有個五十多歲的女的老“舉報”我,說:“不能讓他走!司馬南是專門反對我們的!他出去就不這么說了!”“我是搞人体科學的,我認識他呀!”
  群眾情緒稍稍平定之后,我想尋求群眾的同情和支持,就向他們詢問病史,于是許多神話故事就出來了。非常有諷刺性、也很荒唐的是,后來有人讓我們表態,我就說:“我剛剛下火車,怎么也沒想到碰上這樣的局面,我從事新聞工作這么多年,沒遇到過像今天這樣的事情。”大家猛烈鼓掌。我說:“我非常非常地受震動,沒有想到我會看到這樣的場面。”又一陣掌聲。有人搶著說:“大師推翻了西醫体系、推翻了中醫体系,他建立了新的体系,是運動療法的創始人,大師功德如山!”我說:“我們不管他是西醫体系還是中醫体系,只要他治病有療效是最重要的!”底下掌聲一片。下面的人听不出來我的意思,認為我態度很好。當時都八點多了,我說讓我們回去吧,我們還有事,他們說不行。后來又叫我們上樓,辦公室主任說:“今天誤會了,我們是為了保護你們,要不是我們的保護,群眾要把你們打死。咱們也是不打不成交嘛,對不對?”我說:“沒問題。”我們又說了一堆好話,一屋子人推著我們下樓。在門口又碰見胡万林,我跟他說:“今天我的經歷特別奇特,很受感動。”胡万林說:“我們歡迎正面報道,客觀報道。千万不要神化我,我的癌症晚期病人的治愈率只有50%。回去好好讀我的書,不要神化我。”胡万林走后,我們才被放走。
  當晚我們回到西安,第二天我們到長安縣公安局報案,后來又向省里、市里包括公安部報告這件事,市里有一個處長先來看我們,后來是市委宣傳部部長、市常委、政法委書記、負責宣傳的書記來見我們。26號他們又來看我們,說“今天晚上采取行動,把他們全都解決”。27號早上,胡万林、郭周禮及一個叫劉權壽的副院長沒抓到,黑大個儿也沒抓到。我們到縣公安局去辨認人時,只見到十几個人,都不是核心組織的成員。前一天,《北京青年報》和《成都商報》的記者去采訪時被教訓,不准拍照、不准錄音,并被告知“司馬南昨天在這儿被打得跪地求饒。如果是《華商報》的,來了就打死!《南方周末》的來了,打死!《南方周末》的那個記者已經查到了,遲早會遭報應的。”后來我看到了這兩位記者在縣局做的筆錄。
  周:現在那邊情況怎么樣?
  司馬:公安局方面說,胡万林經營了一百天左右,每天收入几万塊錢,但是終南山醫院的賬上沒有錢,隨著胡万林及其主要成員的出逃,賬上空空如也。另外据我現場采訪,該院錦旗特別多,患者說大師每天只要40塊錢。但在醫院就有一個縫紉舖,一面錦旗大約一百元,病人送的錦旗越多越好,醫院以這种形式賺錢。還有,病人和家屬差不多兩千多人,每天光吃飯就能賺多少?住院還有各种各樣的收費,比如賣生活用品、被褥、搭售柯云路的書,有人跟我說兩天就賣了1000套。還有一本書是郭周禮編的,經西安市委宣傳部新聞出版處的同志鑒定,該書是非法出版物,叫《胡万林和他的自然大法》。柯云路書中的許多內容是直接從此書中移植的,柯云路的態度要“嚴肅”些,這本書寫得更离奇。
  周:很多患者都說胡万林的治療效果很好,如果這是個騙局,為什么還有那么多人仍然說好呢?
  司馬:這就是我的專業了。你看過嚴新、張小平、張洪堡、張香玉那些各种各樣的“气功大師”嗎?“气功文化”都講一個“悟”字,嚴新曾把這個觀念傳播得非常廣。你要是沒有悟性,你的病也治不好了。在胡万林這里,從預約開始,你就被傳遞這樣一個信息:胡万林是用一种特殊的生命力給人治病的,你要有悟性。如果你要說不好,你就完了;心不誠,就治不好病。所以大師講悟性、講爆發生命力,病人也都瘋狂地堅持自己好了。后來我們采訪西安醫科大學第一附屬醫院時,那里有的病人已生命垂危,仍念叨自己好了,臨死都不說真話,因為他一說就等于自己放棄希望了,所以終南山醫院號稱“天下最后一所醫院”。那些處在病情遷延期的病人到了該院有可能感覺好了,這同心理作用有很大關系,但胡万林是不可能治好癌症晚期病人的。醫學科學發展到今天,療效問題是個极為复雜的問題。對照組、實驗組,相應的一切條件都一樣,才能考察出療效到底怎樣,而且療效也不能以自我感覺為依据,自我感覺好了并不就是真的好了。有的病人至死都被那种觀念迷惑著,甚至有的記者在這個問題中也迷惑了。這是一种江湖把戲。那些自稱療效神奇的人,不排除充當著“托儿”的可能。在這點上,我認為傳媒必須跟老百姓講清楚:奇跡是沒有的,這种療效是感覺療效,是剛剛進院就被灌輸的,“這是一种奇特的治療方式”這一觀念造成的假象。
  還有,即使按胡万林說的,50%的治愈率,那么也有50%沒治好,其中一部分走了,還有一部分死了的呢?怎么處理的?我們在附近兩家醫院做了采訪,在胡万林那儿瀕死的病人,都是到他們那儿去搶救的,并且帶回來若干死亡證明書。
  周:据報道,很多病人好了以后,出院時燃放鞭炮,這里也有假的嗎?
  司馬:胡万林有個特點,他說你是什么病你就是什么。他說你好了,你就必須立刻出院,并且要買鞭炮燃放,以這种形式告訴別人你好了。至于你出去后复查是否好了,是死是活那他不管。看到、听到又一個病人出院了,大家流著淚鼓掌,這使每個患者都以為看到了希望和真實。這是演戲。“大師”說你好了,要你用放鞭炮的形式傳遞這一信息,這种蒙蔽就有一种滾雪球的效果,因為你要活,你怀抱希望,你就愿意相信。“天下最后一所醫院”是什么?用常規的辦法不能解決,就用這种手段欺騙。如果說你是一种精神療法,倒也不無作用,但是推翻現代醫學科學体系,純粹是胡說八道。
  周:這是你的個人看法,對嗎?
  司馬:我們采訪的兩所醫院的醫生,還有西安市、長安縣主管衛生行政的几位局長及其他一些同志都認為,這個奇跡根本沒有,因為你無法确證它。柯云路的書建立在這一不實在的基礎上,其中有大量的自由發揮。至于《發現黃帝內經》,更是信口開河。
  周:胡万林行醫非自今日始,其影響發展到今天是不是有一定的群眾基礎和信任背景?
  司馬:我覺得胡万林勞改期間的4年行醫与現在是一樣的。第一,得了絕症的人,常規的治療方法不能從根本上奏效,于是他希望有個神仙,死馬當活馬醫。第二,他的江湖手法迷惑了很多人。第三,胡万林自己編造的傳奇身世,使許多人相信了他,誤以這种傳奇便能帶來奇效。
  周:一些宣傳都講胡當初是義務行醫,并且得到老改部門的認可,你認為這有問題嗎?
  司馬:主管部門支持的動机是兩方面的。一,可以掙錢。柯云路無隱諱地描述了胡万林給小鎮帶來的繁榮,給勞改隊帶來的效益。二,這終究不是什么坏事嘛。又掙錢,又做善事,何樂不為呢?但是這里面忽略了一個十分重要的前提,因此它是錯誤的:胡万林義務為群眾治病,但你有沒有資格盡這個義務?資格、標准是一個文明有序的社會中不可忽視的。打比方說,我司馬南端著槍在長安街上走,我說我義務地為群眾站崗,我義務地保護人民的安全,行不行?當然不行。這個前提站不住腳,這在邏輯上叫歸謬法。同樣,胡万林“義務”給群眾治病怎么就行呢?你憑什么給人治病?都知道砒霜是會毒死人的,可柯云路說胡万林用几克几十克的砒霜給人治病,這么盡義務太可怕了,据一些醫生介紹,大量病人硭硝中毒。而且胡万林說你治肝,“腎衰竭我就不管”,如果你治腎衰竭,他會說“胃潰瘍我可不管”,因為他治或不治,怎么治都不一定呢。
  周:柯云路有個觀點,就是講療效。
  司馬:在療效問題上,柯云路的寫法与他在《生命奇特現象探索》那本書中的觀點是一樣的,就是找記者陳述病例,用群眾運動的方法來證明這玩藝儿有效。這不是科學的方法。對于柯云路來說,如果他拿著一把錘子,他滿眼都是釘子。在心理學上,講動机影響知覺,他想這樣,他就認為是這樣。恩格斯也有句名言說:“人們看到的正是他們想要看到的東西。”世界上各民族都是一樣,在蒙昧時期都是巫醫時代,希伯克拉底之前的西方巫醫与中國巫醫沒有本質區別。柯云路宣傳的也是巫醫觀點,用以對抗今天的理性精神和醫學科學。柯云路老拿科學開玩笑,他以前說,一個玻璃杯,里面的煙頭一動,就是一個經典的、确鑿的。毫無疑問的事實,無可置疑地證明了人体可以不接触一個物体而影響它,而現在的全部物理學對此無能為力、無法解釋。因此,一個煙頭動了和原子彈升空具有同樣的意義,也因此,我們有理由藐視現存的全部物理學。我們創造更新的文化,這便是我們的人体宇宙學。今天全世界的科學家、思想家、理論家,還不能夠完全理解柯云路人体宇宙學,但在下個世紀,它將寫人小學生的課本。我們真實地記錄一切,我們對全人類負責。我們要刷新思維、刷新觀念、刷新歷史、刷新藝術……等等等等。他的思維方式、說話方式完全是個把戲。如果人体不接触一個物体就能使它動的話,那么首先牛頓万有引力定律就一定要推翻,三大定律就站不住腳,建立在牛頓力學上的愛因斯坦的廣義、狹義《相對論》就要重寫,那么現代物理學最堅實的基礎——量子力學都不存在;假定量子力學沒有了,現代物理學确實什么都沒有了。往前追溯,自亞里土多德以來,我們自然科學千百年來所形成的規范、方法、原則全部要重寫,這還是理論上的、實驗室的事情;它還會引起嚴重的后果——房子會塌的,飛机要掉的,輪船會翻,車不會走,我們的地球不會圍著太陽轉……牛頓以后,我們人類能夠非常精确地計算出地球會在什么樣的情況下某時會怎樣,一秒鐘都不會差,這叫科學。科學是個嚴密的体系,你柯云路要推翻現存的物理學体系,你自己重起爐灶,你寫小說可以,精神病可以這么說,但是你把它當作科學,你就是作踐老百姓。科學就是這么簡單,永遠趨向于絕對真理,但是它有自己的局限,科學家治不了艾滋病。但你推翻這一切沒有可能。柯云路裝傻充愣,他對老百姓來說是個禍害。如果他是個江湖游醫,騙倆錢也就算了,可他打著知識分子的名譽,在裝神弄鬼,所以我才跟他過不去。
  周:柯、胡二人講的那么多案例都要怀疑嗎?
  司馬:這就是他的策略了。他在胡万林的問題上就是找一些患者,羅列一大堆案例。這是他們裝神弄鬼的一大根据。他會用“例海”戰術,給你列舉一大堆,面對這樣的例海你怎么核實呢?怎么去指證、置疑呢?于是有人說:“他說的沒准儿有真的吧。柯云路的這些東西在現實生活中能夠找到些似是而非的根据,但沒有一個能夠經得起推敲和驗證的。胡万林為什么不能找一所醫院,做一個嚴格的科學論證呢?按照我們療效統計學的原則,你拿出50個病例測嘛,很簡單。跑到山上去,用這种方式,雇一幫人手,一天收几万塊錢,事發后提著錢跑,我怎么相信你搞的是科學呢?這個是非還不明白?這里邊還存在什么是非問題?哪有什么科學和偽科學之爭,完全是低級粗俗形式的迷信。胡万林的東西粗得很,柯云路的可恨就在于他為這种低級粗俗的迷信做了精致的包裝。出版這樣一本書,說好听的,叫編輯失職;說不好听的,是替歹人張目。
  周:据說當地組織了專家鑒定小組,這事儿你知道嗎?
  司馬:說是有省里領導出面組成了一個調查組,但是据我們了解,這個机构實際上形同虛設,我們找到辦公地點,根本就沒有人辦公。還有,他們請醫學專家對胡万林的療效進行鑒定,醫學專家嗤之以鼻,說:這也要鑒定,要不要成立一個組織來論證鬼的存在呀?這樣的事情還要醫學專家來論證,那真是太可笑了。沒有一個醫學專家來具体論證這件事情,因為根本不需要做。我贊同這种明确的態度。19世紀80年代法國科學院就拒絕受理永動机提案,因為如果永動机存在,能量守恒定律就被打破了,它是不可能的,斷無可能。可是直到1994年,我們仍有人說永動机沒准可能,根据首長指示,研究東北一個發明水變油的人搞的永動机。我們需要一种科學精神,它首先就是個科普問題。僅僅跟群眾揭露某些人、某些事是不夠的,他們在認清了這一個“大師”的面目后,又可能盲從另一個“大師”。科普要從根本抓起。
  周:有人說胡万林在逃,有人說是到別處去休息、行醫了,据你了解是什么情況?
  司馬:說法很多,但有一點是明确的,他是在警方行動的同時或前后离開終南山的。沒有問題,他為什么走?
  周:你認為胡万林還會東山再起嗎?
  司馬:也許會潛藏一段時間,再出來行醫完全有可能。在全國任何一個省份他都可以找到落腳點,因為這种巫醫落腳的土壤太好了,在中國任何地方他隨時都可能出現。
  周:你認為這次西安之行是否是又一回合的胜利?
  司馬:我從來沒有想過把胡万林、柯云路打敗。我司馬南不是司馬南,我代表的是一种觀點、一种勢力、一种力量、一种認識和精神。胡万林也不是胡万林,他是中國蒙昧主義的一個极端的、低級粗俗迷信的宣傳者和代表者。他跟柯云路綁在一起一點儿也不讓人感到惊奇,他們是一定要走到一起的。柯云路找到胡万林,是為了印證他的那些“理論”;胡万林找到柯云路,是給自己拔高,包裝、升華。柯云路和出版社為了賺錢做的蠢事還不一樣,他在《發現》一書中給自己列了十三個“家”——魯迅也只有三個家,但柯云路是十三個家:哲學家、思想家、人体科學家、气功學家、養生學家、文學家……柯云路是個很自命不凡的人,他在睜著眼睛撒謊。一個人可以出錯,但不能造假;我們可以原諒出錯,但不能原諒公開造假。
  周:你看過《發現黃帝內經》嗎?你如何評价?
  司馬:我建議你采訪《黃帝內經》專家、協和醫科大學博士、教授袁鐘先生,他是讀醫學史的,柯云路真懂假懂,可以問袁先生。但柯云路有一點很讓我惊异,那就是他的寫作速度已經超過了我們的閱讀速度。柯云路就像個漫山遍野放火的人,他覺得點起火來就照亮了自己,照亮了光輝的自我,別人還是滿處扑火。但事實上,如果他真有研究問題的誠實的態度,為什么不能跟別人請教一下呢?他對別人的置疑從來就采取不理不睬的態度。
  周:我手上有一份柯云路最新的文章《千年歷史證明》,你看到了嗎?
  司馬:這一次正如他所說,确實是例外的。這篇東西和他其它的東西是一樣的,他只是很動情地發誓:我已經做好了最坏的准備,無論發生什么事,我都要親自整理這些病例,為醫學史留下一筆。我知道,真理在我手中,千年歷史將證明……這些寫了跟沒寫一樣,与他的書是“豆腐一碗、一碗豆腐”。他說了301醫院的孟憲臣,可孟憲臣根本不認賬,我給孟打過電話,他說他只介紹過一個空軍總院的病人,那個人去了胡万林那儿,回來就死了。柯在文章中說盂憲臣給許多首長當過保健醫生,可這并不能證明柯云路說的那些就是真的。柯云路很懂得運用手中有限的材料,但是無論你如何運用材料,你也不能根据該給國家領導當過保健醫生來證明胡万林是真實的。
  周:柯云路也在講實踐是檢驗真理的標准。
  司馬:在這個地方有個東西要澄清,就是實踐的標准不能簡單地理解為某個老太太說“我好了”,而是要滿足可重复、可檢驗的要求,感覺療效不能說明任何問題。至于他文中引用的其他所謂的專家,大概實在夠不上專家,只是讀了他的書以后說那東西很好,很震惊,很真實,對什么什么构成沖擊,這樣的讀者來信大多了。
  周:你覺得胡万林對傳統的中醫一點儿都不懂嗎?
  司馬:我認為他可能會懂些皮毛。有時候說小話是很容易被抓的,說大話是容易石破天惊的。說大話需要膽量。做事有時不但取決于動机,還取決于習慣。胡万林本來就是個江湖騙子,1970年前在鄉下務農,號稱他們村的“八大金剛”之一,沒人敢惹。70年到80年服刑。80年到83年回村務農,中間只有三個月時間出去做生意。83年后因殺人案發再次被抓,作為大案要案被發配新疆,一直到所謂出來診病當大師。胡万林被柯云路描繪成在山林中修煉,長發過膝,年齡至今搞不清。《北京青年報》和《成都商報》的記者在法院查到胡万林的判決書,上面明明白白地寫著胡万林“生于1949年12月”。現在柯云路在這些問題上又開始了狡辯,他說這些都不重要啦,有些失實那是可能的啦,但更重要的是什么什么。無論重要的還是不重要的,柯云路都撒了謊,他急于印證他所說的那些鬼鬼祟祟的觀點。
  我覺得知識分子之所以可貴,就在于他的社會良知,眸子里應該有智慧的光芒,應該對老百姓的生存狀態關注,沒有這些東西你与豬狗有什么區別?有理性的東西卻拿過來專門去騙那些可怜的老百姓是不是太缺德了?中國多少老百姓下崗,每個月只拿几百塊錢,存的几千塊錢到那儿去是為了活命,你怎么忍心在這些人的傷口上再撒一把鹽?這种行為除了人渣,還有什么人能做得出來?柯云路說,如果胡万林被抹殺了,那是知識分子的恥辱,是我們民族的悲哀。我說,知識分子里出了柯云路這樣的人,是知識分子的恥辱,是人的恥辱。
  周:關于胡万林一事,您是何時知道的?
  司馬:柯云路的書一出來我就知道了。
  周:那您為什么沉默了這么久?
  司馬:我沒沉默。他的書出來之后我就開始寫一本書。我這次去西安,直接的任務就是想實際看看胡万林,為這本書丰富些材料。這本書是我跟國家体委研究室的李力研合著寫的,沒想到這次去差點回不來。
  周:這本書就是針對胡万林嗎?
  司馬:對,名叫《謊梟》,看來這一下得改成《太乙宮揭秘》了。這次去西安有兩個原因。一個是為了這本書。第二是《焦點訪談》要做這個節目,他們的編導找到我,希望我加盟。沒想到這次行程這么富戲劇性,有這么丰富的材料。
  周:一直傳說你受到一些威脅,有這事嗎?
  司馬:對我來說,這不是第一次了。第一次,我的一位朋友被人在臉上划了三刀,縫了19針。第二次,給我開車的司机被人打了頓,捅了一刀。這些案子都沒破。第三次是96年10月,我去天津科技館做揭露偽科學的報告,回來的路上被伏擊,被十几個人打了一頓,腰底和腰椎受傷,半個月連翻身都不能。第四次,給我開車的第二個司机,被人在歌廳里捅了一刀,差點搞了腎。直接受到傷害、流了血的,還是第五次了。我不斷地遇到這种事情。我不相信有的人表白的什么為了科學,要和一些僵化的、科學主義的東西作斗爭,為了什么什么。因為我所經歷和感覺的事情不一樣,沒有那么浪漫和神圣。包括有些人所做的事情,比方說柯云路老師,也不僅僅是一种浪漫主義的追求吧。柯云路曾搞過一個“中國生命科學研究院”——已被取締,但他仍以這個名義在活動,這是非法的——他當院長,老婆當常務副院長,明明是夫妻店,卻叫“科學院”。所謂科學院,除了出書。出錄像賣錢以外,那就是患者讀了他的書,給他寄錢,然后他就給人家發一個證,簽上柯云路的名字。《深圳風采周刊》上登了胡万林這件事,深圳去的人較多,經濟上的相對發達并不能解決精神上的愚昧問題。人在死亡的威脅之下趨利避害,需要終极關怀,需要有人來解決問題。科學從來不敢胡說八道,它是誠實的,所以不會大包大攬。而那些大師,胡万林之流,總是在科學不能解決的那些地方折騰。古今中外所有裝神弄鬼的都是這樣。沒有人要來治流行感冒,他要治艾滋病、治白血病,因為只有在科學不能解決的地方,江湖迷信才能夠大顯身手。
  這里有個最好的例子:柯云路曾宣傳過一個“光明工程”,就是他開發出一個“注冊气功大師”,能治近視眼,能夠讓盲人看到光明,并已經取得突破性進展,能讓全世界的近視眼摘掉眼鏡。后來北大的學生問我,我回答了一句話,學生哄堂大笑。我說,你們不要想全國的近視眼怎樣,你們就盯住柯云路的近視眼就行了。
  周:法律規定了言論自由、出版自由,有人愿意寫,有人愿意出,這也很正常。你認為呢?
  司馬:我曾經想找出版社談談,但我的身份不好,因為人家覺得我是柯的論敵。柯云路在下面也把我描繪成一個江湖騙子,意思是他不討論我這樣層次的人。實際上我說柯云路叫諱莫如深。他不敢正視自己的問題。他寫了那么多書,出了那么多錄相帶,1000多元一套,但他有任何一項特异功能經得住科學檢驗嗎?如果有一項,都算他沒瞎說。非常不利于柯云路的是,迄今為止,在整個世界范圍,沒有任何一例特异功能能得到科學的公認。但這并不妨礙他們胡說八道,因為錢總是有得賺的。總是有人在醫院沒有辦法時,到他們的“最后一所醫院”去,中國還有很多人很可怜也很愚昧。
  周:你覺得出版業和媒体与這次柯云路、胡万林熱有什么關系?
  司馬:他們顯然負有責任。出版社應對柯的觀點有推敲有核查。沒有經過這些,就把這樣一本書推出來,至少是失察吧。出版社賺錢天經地義,但為什么要出這种騙人的書呢?如果稍稍用點心,把柯書中列舉的電話撥打几個,要發現問題太容易了、我把所有的電話都撥打過,前面的電話不是盲音就是空號,好不容易打通了一個,又不對,通過這家錯號找到那個小孫靜,說的和書上講的完全不是一回事。這就是最簡單的例子。為什么沒有人查查?而我們的作家柯云路撒了多大的謊!我想起一句阿拉伯諺語:造謠是不需要根据的。
  周:你認為柯云路的書屬于哪一种体裁?
  司馬:柯的第一本書叫《大气功師》,印象中當時還是探索性小說,大概叫小說還沒底,加上個“探索性”,留有余地。后來就越寫越神了,直到變成他的科學著作了,如果申請專利,我建議把這個作為申請的主体。我覺得利用寫小說的筆不冒充科學者作進行反對理性的宣傳也可以夠得上一种發明——只是這种發明應當受到扼制。
  周:据說胡看過數十万病人,是否有确實治好的病例?如果說是一個神話,也不是誰都可以制造的神話,這也是許多人半信半疑的原因,你怎么看?
  司馬:可以肯定,胡万林超出我們現代醫學科學之上的能耐不存在。沒有任何跡象或确鑿證据能證明這是一個事實,在沒有證明前,我們只能說,它不存在。柯試圖用病人的种种沉迷、醫院的熱烈气氛、小鎮的紅火、患者的眼淚作為神奇療效的客觀依据。像這种造神的事例在中國發生并且搞得這樣大,原因是多方面的:首先,源于人們對自己生命內在質量的關怀,這是每個人都會遇到的實際問題。無能為力的時候就有病亂投醫。第二,媒体的推波助瀾,使很多群眾誤以為“沒准是真的,咱們試一試”,于是人們趨之若鶩。第三,胡万林老江湖的手法,當場能把許多人騙得云里霧里。在現場,你能看到神奇療效的證明。“今天又有人出院了,門口在放鞭炮”,胡的醫院沒有檢查條件,放鞭炮便被當成一個儀式和出院證明,而且它比文字的證明更有迷惑性和更能招徠病人。第四,目前正規的醫療單位是有缺陷的,看病要花很多錢,程序也非常复雜。胡万林那儿很簡單,交40元錢就行了;這符合很多人那种走捷徑的想法。第五,從認識論來講,人們都希望自己“不著分文,便得天下”,希望奇跡出現在自己身上,否則中國就不會有“一天等于20年”的年代了。大家都想,沒准儿這玩意儿落到我身上呢。第六,我們講弘揚民族文化,這是對的,但文化是立体的,中國傳統文化有朴素唯物論,也有鬼神文化的一面。我們在宣傳時可能剔除得不夠,本身又很受其影響,所以總有人想:中國几千年文化沒准儿留下點什么奇跡讓胡万林抓住了。而柯云路這樣的知識分子就裝神弄鬼,用作家頭銜作幌子,誘使老百姓上當。
  周:反駁柯對你來說很容易嗎?
  司馬:我覺得柯云路有時連起碼的形式邏輯都不講,看他的文章有時會很气憤的,他既不講同一律也不講排中律,他總隨意地說。比方他說:閱讀本書是個獨特的研究過程;當中有极大的收益;這是偉大的作品;這是個偉大的歷史;這是個偉大的藝術……啪啪排下來,你不知道在說什么。他老是站在2049年以后的時空上給你說一些不著邊際的話。“我很從容。天空很澄明。我很坦然。宇宙很……”所以有時跟他講邏輯論證很困難,像在跟一個瘋子說話。現在他又開始發現孔子、發現老子、發現墨子、發現禪宗……
  周:你總盯著柯云路的目的是什么呢?
  司馬:作為一個公民,我只是盡我的責任和義務。作為一個傳媒工作者,我寫文章、發表講話、陳述事實,這是一种責任。
  周:對那些這次打你的人你怎么看?
  司馬:那些人、包括那几個打手在內,都是拿人的錢財的。至于病人和家屬,他們仇恨我是因為受蒙蔽,他們的心依然是善良的,我對他們沒有怨恨,我后來跟刑警隊和縣公安局的同志建議放了他們。“首惡必辦,協從不問”,我相信如果他們有机會听我們講道理,看到“大師”的丑陋、看到“大師”的卑鄙、看到“大師”出去時的窮奢极侈,他們就會覺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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