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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如此“神醫”胡万林


               一、我的特別經歷

  說來也怪,你不想干什么,就有人偏偏會讓你干什么。
  气功研究和神功批評,本不是我的本行,但自從批評了柯云路的几种胡說之后,仿佛我也算是“入了圈”,成了有關气功問題的“家”。
  与我相熟的朋友,總會將一些有關气功的問題講述給我,或給我提供新鮮材料,或考問我是否可以解釋一些他們難以理解的問題,或干脆難為我一回,看看我這立場鮮明而堅定的“不信不靈”者,在“事實”面前做何表態。
  我恰恰生活在一种“信息”(柯云路“愛語”)較為密集的地方,身邊的記者朋友很多。記者朋友雖然在理論上尚不能成為專家(也沒有必要成為專家),但在“信息”和“靈通”方面,則為一般人所不好比擬。
  1997年3月,一位從事電視攝影的朋友,鄭重向我介紹說,新疆有位神醫某某某,是個殺人犯,能給人治病,全國許多患者都到他那里看病,神乎其神,一去就好,云云。
  同年5月,另一位記者朋友告訴我,著名舞蹈演員陶金患了癌症,已到新疆去找這位神醫。
  7月份以后,不幸的消息傳來,陶金在胡万林那里沒救,還是死了。
  如此神神乎乎的胡万林,卻沒有治好著名舞蹈演員的癌症,看來他的神乎,需要認真對待。社會上對他的傳說,也僅僅是傳說,甚至是沒有邊際的傳說。
  正因為如此,我所認識的一位風流而美麗的女記者,有感于陶金之死,追悼會那天,還專門到火葬場做了最后的送別。……
  有趣的是,向我反映新疆神醫的朋友們,或多或少,有些和我“較量”的意思。那意思就是說,你不是不信气功嗎,你看看這么多人都到新疆去看病。有病看好了,就是事實,你怎么能不相信這一重大事實?
  面對朋友們的善意“消息”,我基本上沒有辯解。感興趣的只是中國大地為什么總是這樣喜歡“造神”。
  剛剛結束了“文革”中的“神話”世界,又來了一個“气功”的歲月。
  气功歲月中,許多張姓大師,粉墨登場。与此相應,許多不是張姓的大師也個個亮相,不甘示弱,紛紛從“山”中走來。
  中國科協近年來為此而年年召集會議或活動,進行打鬼。
  但是這种气功鬼,實在是頑強。個個“山”气十足,剛剛批倒一個,另一個又會出現。
  就在大家深入批評各种“特异功能”和“特异大師”的時候,中國最西端的新疆就又出現了胡万林這樣的神醫。
  中國的主体文化雖是孔孟文化,敬鬼神而遠之,但這种理性文化畢竟是一种相對高級和相對高貴的文化,其真正繼承者,并不在民間,而是在官方半官方和許多中小知識分子之中。文化水准不高的絕大多數普通百姓,信仰的卻是關公、雷神、財神、土地爺、灶王爺、王母娘娘等等半神半仙的東西。
  中國人离開了神仙和造神似乎就找不到感覺。
  這真是悲劇。而且悲劇一個接著一個發生。
  五四時期,胡适就曾指出中國有“五鬼鬧華”。其中最要命的一個鬼就是“愚昧”,其次還有一個不講衛生的大“鬼”。
  文化的啟蒙,并不能立即將愚昧掃除。
  五四以來,時過近80年歲月,愚昧之鬼仍然猖狂。尤其在這“和平”而“小康”的年代,鬧鬼的事反而更加突出。
  過去這种“鬧鬼”的事,叫做“顯靈”,顯靈者要么是神仙,要么是“半仙”,總而言之,都是些“异常”人物。
  現在的顯靈則几乎清一色都是“气功”。
  一個气功的歷史時代,就這樣不斷締造著各种“顯靈”的大師。
  其中,新疆的這位胡万林新神,就是1997年的鬼神新聞。
  然而,就在大家風傳這位鬼神般人物的時候,我并不知道他叫什么。
  就在我納悶而表示奇异之際,1997年底,國家体委有關部門轉到了國家体委科研所一疊材料。有關同志又將材料專門轉給了我,說是讓我“研究”一下,看看這是一种什么情況。通過這疊材料,我才知道那位神异人物,名叫胡万林。
  不久,就是新年。國家体委信息所的一位朋友,向我介紹了深圳一家雜志上登載的有關胡万林的事跡。朋友再三強調,這位神醫是“不學教授,要學禽獸”。
  第二天,我將深圳“文本”(柯云路“愛語”)全部复印,聊備一格,供“研究”使用。
  复印件剛剛做好,我的工作單位的辦公室負責人,又向我轉來一份報紙《作家文摘》,上有柯云路大師的文章“發現《黃帝內經》”,其中大講特講這位神乎其神的新疆大師胡万林,甚至就是直接給這位神秘人物樹碑立傳。
  該文還配發了“編者按”,說“作家柯云路最近又推出一部揭示生命科學的著作《發現黃帝內經》。相信該書會引起醫學界。生命科學界、思想文化界的關注”。本報“節發”,“以饗讀者”。
  三天之后,司馬南老兄打來了電話:“怎么樣,還得看看《發現黃帝內經》吧!”
  我在電話中回答:“見面后再說,我這里也有一大堆材料。”
  當天下午,我与司馬南在他的辦公室見面。想不到,他已將柯云路創造的最新式的“黃帝內經”看了不少,勾勾畫畫,折折疊疊,一看就是作學問的大樣子。
  茶几上,還有他為報社撰寫的稿子“發現柯云路”。
  “咱們再學習學習柯云路吧,你看看人家的大作:《發現黃帝內經》”,司馬南一邊与我說話,一邊翻動桌于上擺放著的柯云路的大書。
  第二天,我在光明樓書店里花了將近四十元,買來了柯云路的著作。
  從此,我又得跟著司馬南与這种特別時髦的气功鬼干仗了。
  寫到這里,我不得不申述自己的一點感受。這個感受,說起來特別,那就是柯云路每出一本气功書,就得讓我花一次錢。我本對柯云路先生的理論不感任何興趣,但朋友們的督促則不得不讓我進行一番“研究”。為此,我真正吃了苦頭,花了不少冤枉錢。以我對金錢之財迷,花了這樣的冤枉錢,自然是會有一些感受,于是特在這里表示一下。柯云路的稿費中,總是有我為他付出的一部分。如此說來,柯云路的讀者中,他應該感謝我這位回回向他交納“版稅”的人。
  离開司馬南的辦公室,我就開始了“研究”,并又要寫下這部“尊命”的“文本”。

              二、面紗后的胡万林

  胡万林這位神醫,不僅患者們對他大感興趣,連我這樣不信神鬼的人,現在也不得不對他感感興趣,因為我的手頭剎那間全是他的東西,更何況還有國家体委轉發來的几個“文件”。
  然而,我沒有福气,不是胡醫生的患者,也不是胡醫生的追隨者。由于這些原因,我也就無法面見這位神秘的胡醫。這种情況下,研究起胡醫生來,真是要困難一些。這就好比,一個沒有長征經歷的人,當著老紅軍的面,硬要研究長征一樣,稍弄不好,就會讓老紅軍指出問題和破綻。
  我之識別胡万林,也屬這种情況,沒有見過人家神秘之面,卻要對人家進行研究。這不能不說是一种“妄為”。
  我是如此,司馬南兄大概也是如此。
  為此,一位中醫博士對司馬南指出,你要研究胡万林,就必須到他的醫院里去看看,看清了就好研究了。如此這般,司馬南听了,覺得頗有道理,差點在春節的几天里跑到陝西的終南山醫院,去找胡万林。
  司馬南是個愛被情緒感染的人,最后我為他進了一言:“最好別去,不見面也能研究。大春節到了那种地方,沒人接待。”
  他最后果真沒去。這沒去,是否听了我的話,未可知道。但可以肯定,他和我一樣,也就開始了“不見面”的“研究”。
  盡管如此,卻還是可以發現許多問題。
  因為文字為我們提供了足夠充足的證据。除非文字真是如同柯云路先生所說的那樣,是一种极其“隨意”的東西,是一种可有可無的東西,是一种頑強而執拗的“文字相”,我們的研究因此也就成了真正的“瞎話”。
  然而,文字是約束的,文字是穩定的,文字是邏輯的,文字也是強硬的。
  柯云路是個碼弄文字的“作家”,是個時時离不了文字的“先生”,他的各种文字,都為我們研究和揭示“胡万林現象”提供了足夠充足的材料。
  我的研究,十分簡單,就從柯云路的文字著手。
  順藤摸瓜,既可撩開胡醫生的神秘面紗,也可認清柯云路的面目。
  柯云路的諸多文字,真是一面活生生的鏡子,既照射著中國的歷史,也照射著胡万林大師,更照射著他這位作家身份的本性。

             三、胡万林是個“瘋子”

  胡万林是個什么人,他為什么這么神?
  這是每一個人都對胡醫生大感興趣的地方。由此大家也最想了解這位近乎神人的醫生,是因何而神。
  柯云路作為胡万林的研究者,自然不能回避這一基本的問題。
  柯云路的文字故事,終使胡万林的面目有了個輪廓。他說胡万林是個“瘋子”。由此而知,胡万林所以与眾不同,就在其不是常人,是個异常的“瘋子”。
  如果胡万林看過我們的書,覺得這一部分說他說得不好,從而大為不悅,那么我們懇請胡先生千万不要拿我開刀問罪。我作為研究者,不過是轉借了一下柯云路書中的語詞,替人家柯云路做了一回廣告,傳播了一下文字。是柯云路給了胡万林瘋子這樣一种准确的定位。
  我在對人的評价上,也算有了一些經驗,不敢輕易對人下什么結論,否則就會有苦果惡果來找你。我有時出語傷人,很是有些教訓。今天在胡醫生問題上,自然不敢造次,只是小心謹慎跟著柯云路的“文字相”運動。
  柯云路在《作家文摘》中這樣寫道(節錄):
  胡万林的醫療事跡,應該說是十分傳奇的。1991年,他作為一個犯人被從內地監獄遣送到新疆農二師勞改三支隊勞動改造。
  在此期間,管教于部們逐漸發現這個表面看來有些瘋瘋癲癲的犯人有著一些令人奇异的地方。……
  翻閱他的檔案,發現他以前練過功,行過醫。繼而發現,他常常悄悄地把犯人的病治好了。……
  1993年春夏天之交,監獄四中隊隊長江明濤接到新疆醫學院急電,邀其為患青光眼、斜視的妻子手術前簽字。江隊長突然想起被稱為“瘋子”的胡万林,用肯定的口气說:你會治病。
  “瘋子”破天荒地說:把你家屬接回來吃點藥就好了。江明濤二話沒說,真的把妻子接了回來。
  胡万林用一杯水不水、藥不藥的東西給江妻服下,第二天江妻張平文的眼睛奇跡般地恢复了正常。
                   (見《作家文摘》1997年12月26日15版)

  原來胡万林是個瘋子。我知道胡万林是個瘋子,就是這樣單純而簡單地從柯云路的文字中知道的。既然這是一級作家,且是“以思想性見長”的作家的言論,那我們還有什么不相信的理由?我深深相信胡万林是個瘋子。即使是“水不水,藥不藥”的那种神秘東西,我的大腦中也無法刪除他這种“瘋子”的形象。
  瘋子在給不瘋的人看病,這是當前中國的一個現實。這就好比目前有好多類似于瘋子的作家,在寫著各种癲狂的作品一樣。
  胡万林,就這么一個普通的犯人,卻被中國的民眾再一次造成了“神怪”。其中咱們的柯云路先生,則是這起造神運動中功不可沒的“大手筆”。

             四、胡万林怎樣治病?

  既然一個瘋子能給人治病,且能治好,那他到底是如何治病的呢?這自然也是個一個令人關注的問題。
  我們就從柯云路的《發現黃帝內經》一書中,引用若干段落材料,讓大家看個究竟和明白:
  和靜縣公安局副局長比利根要胡万林給他治肥胖,胡万林說:兩杯藥酒下肚減五公斤。服藥五天后,一過磅,体重整整減了五公斤。
  四中隊干警李明強的養叔李俊祥患晚期肝單急性白血病,入院三天,醫院就下了病危通知。李明強找到了“胡瘋子”。
  “胡瘋子”到醫院時,病人已全身發紫,牙關緊咬,气息奄奄。“胡瘋子”在一杯水里放些白粉給病人灌下后說:拉回去吧,此人有救,明天可能就會爬起來了。
  大家都說“瘋子”淨胡說八道。李妻气憤地說:人搬上車就折騰死了,几十公里遠還能回到家嗎?
  醫生們也气坏了,真想揍“瘋子”一頓。
  可是,李明強卻信了“瘋子”的話,把叔叔運回了家。第二天天剛朦朦亮,李俊祥真的從屋子里走了出來,家人還以為是鬼,嚇得大叫。李俊祥瀕死复生的事一下子傳開了。
  奇跡接二連三地發生。大病小病,包括很多疑難病症,一治而愈。

                       (《發現黃帝內經》)第6頁)

  兩杯藥酒下肚,五天后而減肥五公斤,而且是“整整五公斤”,不多不少,精确到了不缺斤少兩之地步。真可謂神矣。胡万林神,柯云路更神,專找這神事來寫。
  如此減肥,我不知那些成天為肥胖而發愁的人,是否又看到了一線希望,用不著鍛煉和控制飲食,喝上胡瘋子的兩杯藥酒,“五天”定減“五公斤”。
  我寫到這里,就想給國家体委訓練局及各個“中心”辦公室起草一個報告。報告的中心思想,當然是有關國家隊需要控制体重的隊員,在控制体重時,再也別折騰自己,乖乖听了瘋子胡醫生的話,吃上兩杯神奇的藥酒,定時定量一定能減肥下去。比賽時准保成績特佳。何苦像李月久那樣為了減肥,成天待在鍋爐房里“拿大頂”倒立,滿頭大汗,讓脂肪變成汗水而蒸發?!
  我從柯云路的書中知道胡万林如此減肥的“事實”后,打心眼里佩服這樣的胡大夫。姓胡的就是厲害。就怕這姓胡的是胡人和胡為。
  然而,胡為者就怕社會對他的言行認真。如果真的要對此減肥方式進行反复檢查的話,那么,這种減肥方法,也就再也不靈。
  至于此事如何驗證,最好的辦法,當然還是應該請胡醫生開明一些,接收各种嚴格的科學檢驗。檢驗合格了,算你真能,不合格,則也應該申明這是騙人。
  不知胡万林愿意不愿意接受這樣的科學檢驗。
  第二個例子。“放些白粉”,就把一個瀕死之人救過來,患者像鬼一樣,能從屋子里走出來。這的确是個奇跡。它奇就奇在“放些白粉”。這“白粉”是什么,我們至今不知道。一個犯人,既不懂化學,身邊也不可能有像樣的藥物條件,我們不知道這位瘋子胡醫生是怎樣弄來這些“白粉”,給人當藥吃的。
  “白粉”治好的這位李姓患者,畢竟是孤例,是否別的同類疾病者,只要吃了這种奇妙的“白粉”也可“起死回生”?
  這不能不說是個謎吧。
          五、柯云路的邏輯錯誤和語法錯誤

  醫學是科學的一個部分,自然需要接受檢驗。
  胡吹總是過于容易,但這种容易的胡吹,則絕難經得起檢驗。
  由這第二個例子,所引出的下面的問題就更是令人覺疑了:“奇跡接二連三地發生。大病小病,包括很多疑難病症,一治而愈”。
  如果這是一個陳述句,則此語必須為事實負責。這是柯云路先生的話,這是他的庄嚴紀實。我們必須認真對待他的每一個字。
  “大病小病,包括很多疑難病症,一治而愈”。這簡直就是說,是病就都能治好。因為人類的病,不外是“大病”和“小病”兩類。即使是“不大不小”的病,那也屬于“大病”和“小病”之間的那种病。“一治而愈”,當然就是治過之后一定就好。以我對語文之理解,大概不會有什么奪誤之處,這樣理解柯云路的判斷,一定不會有什么問題。
  這就是說,由于胡万林“顯靈”之后,他就可以見病就治,一治准好。就是說,只要是病,他能百分之百地治好,有百分之百的把握。
  其實這是一個騙局。更是一句謊言。因為在柯云路書中,就有有關胡万林治病有效率等方面的“報告”。盡管柯云路的書中,將這种有效率、治愈率邪乎勁地鼓吹到了80%甚至90%以上,但沒有一個敢說胡万林有百分之百的把握。
  而柯云路的“文字相”中,卻透露出了這种“百分之百”的“信息”。因為柯云路明明說的就是“大病小病”。“大病小病”就是所有的病,就是百分之百的病。
  然而,即使這樣,柯云路卻在自覺不自覺中,還犯了一個不該犯的語法錯誤。那就是“大病小病”之后的那個“包括很多疑難病症”。“大病小病”本來一目了然,很可以說明問題,即指“一切疾病”,柯云路卻硬要為了“方便群眾”加了一個“包括很多疑難病症”。這种出力不討好的舉動,終使自己犯了語法錯誤。真是太不應該。另外,“很多疑難病症”中的“很多”并不是“所有”,這顯然又是邏輯問題。這個問題,就是想逃避“大病小病”,或者說除了“很多疑難病症”外,總還有一些“疑難病症”并不包括在“大病小病”之中。
  如此這般,出現了嚴重的邏輯混亂。
  只要是個初中生,一定看出了柯云路的語法問題,更看出了他在邏輯上的判斷問題。前后矛盾,難以克服。
  這樣的表述,咱真不知道,竟然也能去“發現”《黃帝內經》。
  說來說去,還是練了气功的人,特別是有了“特异功能”理論的人,就是非同一般,有了气功做保票,一切邏輯上的問題,都能自然而然地“跳”它過去。就像現在廣告中的VCD,狗咬了的光盤,也能由于“糾錯”能力特強而“跳”將過去。
  胡万林如此,柯云路也是如此。
  六、在“雞舍”与“牛棚”中看病
  如此神秘之胡万林如何給人治病,在什么樣的環境中給人看病?
  這自然也是一個會引起大家關注的問題。
  柯云路在書中第七頁這樣講到:
  “診所是過去的雞舍,病房是過去的牛棚。荒天野地里的醫療奇跡就這樣接二連三地發生了。”
  奇跡畢竟是奇跡。竟然是在雞舍和牛棚中發生。
  這簡直是開人類醫學文明的玩笑。我們不否認在不得已的情況下,可以在雞舍和牛棚中看病,但所有奇跡都要在雞舍和牛棚中發生,則無論如何是一种錯誤。因為那里有細菌,有病毒,會發生更嚴厲的感染,會發生更加難以想見的不測。
  柯云路先生的這种“文字相”,除了烘托胡万林大師的“神奇”之外,又有多少“科學”的成分?
  不僅一句也沒有,反而是想讓中國人再向愚昧倒退,他恨不能將所有中國人都拉到雞舍和牛棚中去發生奇跡。
  “雞舍”与“牛棚”反而會增加中國人治病的愚昧。
  七、胡万林這樣治療‘先天性聾啞”
  神醫就是神醫,干什么都有些异常。
  胡万林的情況也和中國所有大師一樣,盡管神异,但其“思路”卻完全一樣,最起碼在柯云路的“文字相”中,完全一樣。
  比如說,先天性聾啞這种病,基本上是一种不可治愈的疾病,就像先天性痴呆症不可治愈一樣。
  然而,天底下竟然就有這樣的奇人高人和神人,專門要開常識之玩笑,非要治好這种不治之症不可,從而顯得自己如何高大神奇。
  最近的中國,就是如此。中國的城市鄉村里,只要有個電線杆子,上面就會有各种治病的廣告,專治各种疑難雜症,凡是大醫院治不好的疾病,神醫、鬼醫和胡醫他都敢收治。而且口吐狂言絕不臉紅。其他的气功大師老早就犯了這种毛病,一著急就再也“靜”不下來,就再也沒有了“操持”,沒有了“無欲”,卻要開始一番“神异”。
  神异者的奧妙,我老早就予以關注。他們的奧妙就是“反”。
  只要正常人干不了的事,他就能干,而且干得出奇。所有特异功能,都服從這個規律。而且只要“表演”成功,就要口放狂言,說牛頓和愛因斯坦都被他們推翻了,時空沒有意義了等等。
  咱們的胡万林也是這樣。
  他自己面對先天性聾啞做何態度,我們沒有親自領教過。但柯云路為我們提供了基本的記錄。柯云路說:
  “河南駐馬店的一位聾啞姑娘在全國許多大醫院治療無效后,1993年6月,從回新疆探親的老鄉那里听到了胡万林的傳說,立刻在家屬陪同下千里迢迢來到戈壁灘。經過短短十七天的治療,這位十八歲的聾啞姑娘就開始講話了。她站在胡万林面前,大聲說:胡爺爺,我謝謝你。……
  在這個小小的診所,1993年7月到10月,不到三個月時間里,胡万林治療的患者已經多達二万六千人次。病情基本好轉的達850以上;痊愈的達40%以上。”(見《發現黃帝內經》第9頁)
  听了這樣的報告,多么令人激動,有多少罹患此類疾病的人,又該看到了新的希望。這一線希望就是他柯云路為患者提供的“治愈先天性聾啞”。
  然而,再令人激動,卻不一定就是事實。
  柯云路盡干這种令人激動而毫無道理的事情。他在《發現黃帝內經》中同樣又是給大家提供了“令人激動”但卻非事實的“文本”。
  柯云路与胡万林一樣,根本不懂人類語言的特征。人類的語言,必須經過必要的訓練才能掌握。于是,一個小孩子為了學會語言,就得從生下開始接受父母的言語刺激,到兩三歲時講話才能基本穩定和清楚。
  世界上沒有一例,可以從他(她)娘肚子里一生下來,就哇啦哇啦會說普通話(甚或其他語言)。聾啞人所以是既聾又啞,關鍵就在于,由于耳朵功能的喪失,從而不能獲得基本的聲音刺激(進而也就沒有言語刺激),從而也就不能打開大腦中的言語中樞,不能啟發說話的功能。所以,我們看到的啞巴,多數就是聾子。兩者間有一种因果關系。
  然而,天下的邪事,就發生在邪人身上。
  胡万林不能不說是個邪人。
  別人治療不了的先天性聾啞人,按照柯云路所說“全國許多大醫院”也“治療無效”的聾啞人,卻偏偏能在一個近乎死因的胡万林那里治好這种疾病,而且只用“17天”時間,姑娘立馬就能說話,且還會大聲說:“胡爺爺,我謝謝你。”
  這樣的啞巴和聾子,除非是輕度患者,除非是神經性緊張耳聾,如果真是先天性聾啞,他胡万林再神,也不能治好。
  現在的問題是,我們無法判斷是柯云路在向大家故意兜圈子,提供了這么一個子烏虛有的“事實”,還是胡万林看了一個本無耳聾只是一時性障礙的耳疾患者,反正其中有詐,故意欺騙社會視听,好像天底下目前真有如此神醫。
  問題就在于胡万林和柯云路兩人一樣,都沒有學過解剖學,沒有對耳朵結构的基本認識。耳朵結构及其功能,是一個极其复雜的事物,涉及一系列神經通道、化學遞質、物理環節等等,絕非胡万林大師用眼睛离著老遠“狠狠觀察十秒鐘”可以治療,也絕非柯云路信口開河那樣,說能治好就能治好。
  學問領域中,膽大的常常就是沒有知識的人。正是沒有知識,所以才表現得無所顧忌,于是就會胡說八道。
  近乎十多年的歲月,柯云路就過著這种“大膽”的生活,過著只有气功世界中可以出現的“大膽”生活。
  柯云路的“大膽”和胡万林的“大膽”,都十足是在開中國乃至世界醫學的玩笑。

            八、一個可怕的“客觀”文本

  即使是這樣,据柯云路說,新華社一位記者還曾為此到新疆寫了一篇“客觀的、冷靜的、審視的、為各級決策机關提供可靠判斷依据的文本”。
  柯云路覺得這個文本很适合他的胃口,就將之全部照抄進了書中。
  其中有很多令人不可思議的地方,簡直如同胡話連篇。茲不說不行。
  文本中講,一位花了4万元錢而沒有治好的腰部癌症患者,絕望中听說了胡万林的故事之后,抱著試試看的念頭投靠了胡万林,結果吃了胡醫師25副藥之后,就奇跡般地站立了起來。
  應該說,如此神奇療效,無論如何也會得到我國衛生部門的高度重視。然而,柯云路引用的文本卻指出:
  “由于有關勞改部門禁止采訪報導此事,權威醫療管理机构也未對此給予關注,記者只能以看病的名義,通過朋友介紹認識了胡万林和他所在的第四勞改中隊部分干警。”《發現黃帝內經》第12頁)
  顯然,這里面有很大的破綻。如此神奇之療效,干嗎“有關勞改部門禁止采訪報道此事”?干嗎“權威醫療管理机构也未對此給予關注”?干嗎新華社記者進行采訪,卻得到如此霸道之“拒絕”?
  這一系列之問題,顯然有說不清的背景以及該記者有意要回避的麻煩。
  我的有關中國知識分子健康狀況嚴重惡化的社會學報告完成之后,立馬就引起了當時社會的高度重視,但在報道時的确有一個“范圍”問題,當時的新華社記者對我之采訪并沒有遇到什么拒絕,而是在包括“內參”在內的各种媒体中,展開了報道。
  嚴重的知識分子健康狀況問題,尚且能以多种媒体形式進行報道,干嗎一個神醫如胡万林者治療了他人不能治療的疾病,就不能得到應有的采訪和報道?
  此事与理完全不通。
  因此,我這里可以下結論道,此文本是一個存在問題的文本。
  然而這個“文本”卻這樣寫道:

  奇術。觀察胡万林看病可說是一种享受。他不用任何儀器,也不用切脈,只用發出銳利光芒的雙眼望診。而不同于中醫望診的是,他一般不看患者的臉部,而是在其身上的某些部位掃描注視,而且速度极快。病人排隊進入診室,他用手指處方,站在面前的患者報名字。他在望診的同時,迅速在處方上寫下名字和几行符號,然后手指一點,表示看完了,于是下一個病人接上來。整個過程中,他很少說話,只對初診者在寫完處方后詢問几句有何病症,然后告訴診斷結果及此病好治与否。看一個病號只需10秒多鐘,一分鐘可看5—8個!(《發現黃帝內經》第12頁)

  十秒鐘就能看完一個病號,單憑這一點,就真不愧為神奇。這已經創造了人類醫學史上的奇跡。
  然而,這除了胡看,又能是什么?莫非胡万林先生姓胡,看起病來也一樣如同其姓,是“胡”干和“胡”來?
  我們從這位新華社記者的口中得到的恰恰就是這种“胡鬧”的文字,我們從柯云路的引述中得到的也是這种“胡干”。
  更可怕的是,這种“胡鬧”成了記者心中的“奇術”,于是也就成了“一种享受”。
  怪不得胡万林特別有錢,原來他看病的效率太高,高到了十秒鐘一個病人的水平,這种水平自然是一切醫院無法与他進行競爭。疑難雜症的錢都讓他這個瘋子和犯人通過眼睛之掃描而掙到了手中。

            九、笑話:文盲能寫“洛文”

  然而,該新華社記者的“文本”中,卻繼續如此“報道”著:
  胡万林書寫處方的速度极快与他所使用的文字有關。除了名字用漢字以外,均是用一些直線和圈點及三角符號,個別時候有阿拉伯數字出現。他說這叫“洛文”,是一种古老的速寫文字,中國目前認識這种文字的人极少。(《發現黃帝內經》第13頁)
  一個人只要有了奇跡,即使別的奇跡你沒有,別人也會給你貼到身上。這就是名人效應。顯然,胡万林大師享受上了這种“名人”的待遇。
  据我之認真考證,胡万林本來是個文盲,是個并不識字,是個沒有讀過几天書的人,胡寫亂畫,竟然成了“洛文”。
  有此“洛文”一字墊底,上古傳說的“河圖”、“洛書”終于在這里得到了解決。原來王母娘娘和玉皇大帝又將人類文明的机密悄悄傳給了胡万林一人。就像玉皇大帝悄悄將“宇宙語”傳授給了張香玉大師一樣,別人只有听和看的權利,而無任何使用的机會。
  胡万林有此書寫“洛文”的本事,那還能不神?!
  中國的自欺和欺人,就是如此。靠胡說給妖怪式的人物身体貼金,就使妖怪成了英雄,成了神醫。
  我常常鄙視許多“文化人”,就因為這些“文化人”不珍惜自己手中的文字,盡干些愚弄百姓的事情,進而胡造出類似于“洛文”的東西。

           十、胡万林悶葫蘆里放的什么藥?

  胡万林自己對自己的身世都不清楚(見后),他如何知道自己寫的字就一定是“洛文”?顯然這是某些“文化人”貼金与附合的結果。
  “文化人”干坏事,有時比沒文化的人還要厲害。
  然而,記者的文本還在這樣記述其神奇:
  胡万林的治病方法也很奇特,患者看完病后,可以分別拿到1—4杯(罐頭瓶)經他親手處理過的湯藥,其中有的瓶中之物与常見的中草藥一般無二,但几乎無一例外是人人都會拿到那种里面加入許多白色粉狀物質的藥,瓶底有厚厚一層食鹽一樣的沉淀、結晶。集苦。咸、澀味于一身,嗅之令人作嘔,著實難以下咽。不管什么病人服下此藥后都會有同樣的強烈反應:上吐下瀉。讓人覺得非將腹中之物吐盡泄空不可。這种狀況有些人尤其是重病患者要反复出現多次。而數天折騰過去之后,病人明顯精神振奮,病情好轉。
  胡万林靠什么創造了奇跡?他是靠他自己獨創的“自然大法”。他取之老子的“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的精神態,以中國傳統醫術与道家气功相結合,以自然草藥為載体,能夠達到順其自然,“隨心所欲”診斷、治療的境界。《發現黃帝內經》第13頁)
  胡大夫在悶葫蘆里放的什么藥?我們不知道,似乎也不便知道。我們只能從記者大人的記錄中了解到這是一种“里面加入許多白色粉狀物質的藥”。
  然而,看病到了“隨心所欲”的狀態和境界,我認為就開始出了問題。
  “隨心所欲”地看病,最起碼有點“胡來”的成分。
  中國傳統醫學中,有好多优秀成分,但也有不少糟粕。
  其中“醫者意也”,就是這种“隨心所欲”般的胡來。想到哪里看到哪里,治好治不好則是另一個問題。

    十一、胡万林“隨心所欲”給人看病,讓我想到了魯迅講的故事

  寫到這里,使我再次想到了魯迅。
  魯迅的父親就是被這种“隨心所欲”的醫生,活活給害得要了命。
  魯迅一輩子不信中醫,概因其家父被“隨心所欲”所欺。
  魯迅的父親得了一种全身腫脹的疾病,為了治療這种病,全家吃盡了苦頭,被醫生騙取了不知多少錢財。奇怪而令人气憤的就是,每一個神乎其神的醫生給魯迅的父親看病,治不好就再也不來了,卻從不負有任何責任。如此這般,逼迫魯迅的母親只好反复再換另一個“高明”的大夫。另一個高明的大夫,也是這种“隨心所欲”式的看病,一會儿讓病人喝墨水,一會儿讓病人吃三年過冬的蘆筍,還要找來兩年以上在一個窩里配對“結婚”的蛐蛐(蟋蟀)做藥引子等等。
  這固然是完全的“隨心所欲”,但魯迅父親的病并沒有治好,也根本治不好。
  由于是瞎治,由于是這种典型的“隨心所欲”,魯迅父親的病,只能是越來越嚴重,身上開始嚴重浮腫(我怀疑已成腎衰竭之類的病)。家里又請來了更高明的醫生。此醫生也是“醫者意也”,也是“隨心所欲”,一看患者全身浮腫如牛皮,就聯想到治病的“好辦法”破鼓皮。就是說,只要找來一張破鼓皮,吃了這种“破皮”,患者的腫水也就會像這破皮一樣,破除完畢。
  找了大半天,破鼓皮找來了,患者卻拒絕了治療。魯迅的父親死也不相信這种“隨心所欲”的治療,閉住眼睛等死也不吃這种“隨心所欲”的藥。
  有誰不信,可以找來魯迅全集,好好看看“朝華夕抬”里面的文章,看過之后,与胡万林這种“隨心所欲”的治病進行對比,定能發現其中可怕的“奧妙”。
  如果還有我發言的机會和權利,我則會說,這种“隨心所欲”式的醫學和治療方法,簡直就是“醫學吃人”,就是“藥管人命”。
  胡万林的主觀愿望中,有沒有這种可怕的念頭,我們實在不好說,但看看后面的記錄,我們就會有些感受:

  按胡万林的說法,他治病与一般醫生不同。中醫用藥有不少禁忌,而他則大大突破這些配方和用量方面的規定。如冰片一般超過3錢就會成為毒藥,而他一次最多時可用到120克;元明粉一般不超過4克,而他最多時一次用1500克!藜露与各种參都不能合用,而他都敢合用,并且能使之變成益气生津之藥。他說他是用气功結合藥物治病,所以,不像那些單純用气功的人,治好了還會复發。(《發現黃帝內經》第13頁)

  這則記錄說明了什么?
  說明了胡治的病人從不會复發。
  因為胡万林治病時,考慮到了复發問題,一并配合上了特別的“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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