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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胡万林的神醫佞語



  胡万林成為“神醫”之后,在各种輿論的追問下,不免要表現出權威的樣子,不免要對自己如何之神异,發表高妙看法。
  其中,他對醫學,特別是對中國傳統醫學的看法,就是其各种高妙看法中的奇特一种。据柯云路說,當代中國人只要“破譯”了胡万林這個人,就能破譯古代的華佗和扁鵲(見《發現黃帝內經》第49頁)。進而,通過胡万林的破譯,也就將中國傳統醫學乃至人類的所有醫學全部“破譯”。
  到底胡万林發表了什么樣的醫學言論?他的醫學言論是一种什么東西?他的醫學言論有多少正确的內容?他的醫學言論中有多少錯謬之處?所有這些問題,我們必須關注。
  因為,他的醫學言論的錯謬与否,直接聯系到中國古代華佗与扁鵲的聲譽,聯系著中國傳統醫學的聲望,在現實中更是与我們對整個人類醫學科學的總体認識發生著重大聯系。
  這里,我們將專開篇章,對胡万林的醫學言論進行審查,看看他的言論有多少站得住腳的地方,也看看他說了多少錯謬不堪的佞語和妄話。

            一、“文化人”与“天才”

  既然是神异人物,他一定就要有与眾不同的地方。
  中國古代的各种神話故事中,總是這种說法。每一個神秘人物的誕生,總要伴隨著不同的天相水文地理方面的特質。總而言之,神秘人物都是些“生稟异質”之輩,要不臂長過膝,要不力大無比,要不智力非凡,要不耳大垂肩……所有這一切,都是“天才”与“神异”人物誕生和叱吒風云的先決條件。
  從中國古代的各种怪誕小說、雜記、筆記甚至有些正史中,都不難看到這樣的“特异”描寫。

           (一)“文化人”的“天才”觀

  歷史到了今天,胡万林的出現,自然也要面臨這种“天才”的醞釀。當某些“文化人”死活覺得他是個“天才”的時候,大家就一定要從中國的文字庫中尋找各种“神异”的詞匯來粉飾胡万林的非凡。
  有一位“文化人”這樣描寫到胡万林的“天才”情況:
  胡万林日診五百至千人,据病施藥,百病百藥,准确精當,從無差錯。這是何等惊人的效率。他堅持病人每天看病,每次給藥不同,几百患者的姓名、民族、年齡、病情他熟諳于心,像錄入電腦磁盤一樣准确,超凡的記憶力惊人。
                        (《發現黃帝內經》第48頁)
  這不能不說是一种現代的“天才”描寫,是一种為“天才人物”進行舖墊的基本手法。似乎無此“天才”的准備,就不足以使胡万林“威振四海”。
  這位現代“文化人”雖然极盡了他“現代”的功夫,但還是繼承著古代無聊文人的那些老套路。一個瘋瘋癲癲的人,一個漢字都認不全的人,一個經常有些犯罪行為的人,突然間有了“電腦磁盤”的本領,從而也就“從無差錯”。真是神矣。
  因為,即使如此不惜筆墨和力气而進行描寫,胡万林的致命問題還是掩蓋不住。我這里,只舉一個小例,足以使這“天才”的畫像露出破綻。
  那就是著名舞蹈演員陶金,生癌期間,在眾人之勸說下,專程找胡万林看病。胡万林如此之“神异”,如此之“從無差錯”,如此之“准确精當”,如此之“像錄人電腦磁盤一樣的准确,超凡的記憶力惊人”,卻還是沒有“准确精當”和“從無差錯”。陶金還是死了。
  這一事實,不能不說是對胡万林“天才”現象的巨大打擊。
  陶金是個著名人物,其他非“著名”人物,大概也有許多在胡万林這里治病不好,最后醫治無救而死掉的,只是他們無名無姓,別人不堪回首而已。甚至沒有將之納入胡万林的“醫學統計”之中。
  然而,另外一個“文化人”則在柯云路的《發現黃帝內經》中這樣寫過胡万林的“天才”:
  胡万林能治很多病,治療面寬,治得最拿手的病症是:癌症、甲亢、先天性疾病、聾啞、支气管擴張、皮膚病、心髒病。骨質增生、類風濕、各類頭疼、椎間盤脫出、肺心病、胃病、肝胞虫、肺胞虫、脂肪肝、低燒、脫發及排毒。
  瞧瞧,一個胡万林,就等于一座醫院,就等于人類的所有醫學事業。從這位“文化人”的記錄中,沒有他胡万林不治之病,沒有他胡万林治不好的病。只要是病,到了他的手里就一定是“手到病除”。
  如此這般,真是要羞死中國的醫學界。中國的衛生部每年都為各种疾病而著急,于是每年都要培養許多醫學生和醫務工作人員。想不到一個胡万林的誕生,而且是誕生之后的六七十年之后(其實胡還不足50歲),突然間讓中國的衛生部門羞到了無地自容的地步。
  人家一個人,可以包打你醫學界的天下。我要是醫學界的人士,一定是坐立不安,感到汗顏,并將胡万林拉來与他好好比試,看他到底有什么功夫。
  然而,給胡万林如此樹碑立傳者,据柯云路說,還是我中國人民解放軍的一名大校軍官,一名行醫四十年的醫生和院長。
  這位高級人士,還曾這樣描述過胡万林的醫院:
  二二三團中醫門診部,一沒有封建迷信的色彩,二沒有現代化醫院的味道。它既不同于現代化的西醫,也不同于傳統的中醫,而是一所獨有建樹、自成一体的大型醫院。(《發現黃帝內經》第61頁)
  這樣的描述,同樣也會使當代中國乃至世界(特別是美國、日本、德國等)發達國家之醫學界感到難堪。這种難堪就是,每一個國家都在追求著“現代化醫院”的建設,而且只有這樣,才能“更好地”解決人類的各种疾病。而在胡万林這里,竟然“沒有現代化醫院的味道”,并以此還能治療天下所有的疾病。
  我們真不知道這是一种什么醫院,我們也不知道胡万林是一种什么醫生。莫非他真是天生的神醫,是“天才”的下凡?莫非真是華佗出世,扁鵲再現?
  這樣的“文化人”作品,作為支撐柯云路想法的“文本”,自然是要收到柯云路的《發現黃帝內經》之中。

             (二)柯云路又出語病

  然而,在這個問題上,柯云路卻再一次犯了一個常識性的“邏輯錯誤”,進而也是嚴重的“語法錯誤”。他對這位高級軍官的全文進行了刪節,然后又稱這种“刪節”后的文章為“全文”。柯云路的原話如此:“下面是略加刪節的文本全文。”

                        (《發現黃帝內經》第61頁)
  這很有意思。一個“一級作家”竟犯這樣的“語法錯誤”。我不知道這屬于什么情況。這也許是柯云路大力號召進行“語言解放”的結果。于是,在解放思維与解放文字的過程中,連語法錯誤也都解放出來,讓它們從“病句”的庫房中,紛紛跑了出來。
  胡万林是“天才”,大校級的“文化人”是“天才”,我們的柯云路在這里,顯然更是“天才”,甚至“大才”到了“解放邏輯錯誤”和“解放語法錯誤”的地步。
  更有意思的是,柯云路在引用這個“刪節”過的“全文文本”時,還寫了一段“精彩”而“誘人”的話:
  我們下面將要引用和公布的又一個文本,作者是有一定地位的軍醫,不僅不會輕易相信与現代醫學常規知識相違背的奇特醫學現象,而且從來是各种各樣气功說法的堅決反對者。閱讀這個文本或許能使一切有准現代醫學思維方式的人,能夠更進一步解放思想,解除疑慮,深入到揭開生命奧秘的新探索中。

                      (《發現黃帝內經》第61頁)

  柯云路為了進一步證明胡万林的“天才”,這里不惜引用別人的東西,引用這位軍醫的言論,又不惜自我屈尊,將這位軍醫“從來是各种各樣气功說法的堅決反對者”這樣對柯云路极其不利的條件也拿了出來。他的這一不得已的壯舉又是什么?原來就是“或許能使一切有准現代醫學思維方式的人,能夠更進一步取得對胡万林醫療奇跡的真實感”。

            (三)混水摸魚,以字欺人

  柯云路先生為了胡万林的“天才”,竟然不惜气力,說下了這樣令人激動的話,真是令人感動。然而,激動也好,感動也罷,里面還是存在不少的問題。
  這個問題就是,“或許”的“真實感”,而巨是讓“有准現代醫學思維方式的人”產生這种“或許”的“真實感”。
  我在《超級謊言》一書中,已經指出柯云路先生使用“准科學思維方式”這一詞匯時,對“准”字不甚清楚的情況。今天這位老兄在使用“現代醫學思維方式”的前面,又一次加了一個“准”字。顯然這位可愛的老兄至今不知道自己犯的是什么邏輯判斷錯誤和語文錯誤。
  柯云路在“文本”中使用“或許”,說明他自己對此事也沒有多大的把握,他只是希望大家通過這個文本的閱讀,“盡可能地”有些感受。這是多么的無奈無力。如果是真理,還有這种“或許”的說法?
  “真實感”更是既不一定真實,又完全可能是一种欺騙的現象。理由是,柯云路在使用這個詞匯時,故意加了一個“感”字,從而想說明有“真實感”的人,一定就會得出“真實”的結論,從而他和胡万林都是真理。另外一點就是,魔術与雜技,顯然都具備高度的“真實感”,看完之后的确讓人有“信以為真”的感覺。要不是人家魔術師一開始說這是假的,大概所有觀眾都會“信以為真”。
  顯然,一個“感”字,柯云路老兄就想使用“魔術”的技巧,讓“真實感”完全代替“真實”。柯云路從不給讀者講解,“真實”常常是在“假相”的后面,“真實感”常常是“真實”的反面,甚至“真實感”經常就是“虛假”的表現。我總覺得用“真實感”解決“真實”的問題,或多或少有些“混水摸魚”的味道。更何況柯云路這里不是“混水摸魚”,而是故意騙人。
  ……
  以上圍繞胡万林的“天才”現象,我們引用了几家有關“文本”。這些文本文字,應該說已經很完整地將胡万林是否天才,有多少天才,能否成為柯云路所講的“當代華佗”,能否“解放醫學”,都已有了基本的“定位”。
  胡万林的“天才”,不過爾爾。
  柯云路的努力不過爾爾,只是用無數個錯謬鼓吹著一個神怪。

             二、矛盾的“醫學宣言”

  胡万林突然被人神化之后,自己也就有了“神醫”的感覺。于是,他這個“淡薄名利”,“遁入山林,与自然同在”的人,也就開始發表了非同凡響的醫學言論。這些言論,本來就是些狂言妄語,而在柯云路看來,卻是一种鄭重的“醫學宣言”。柯云路在其《發現黃帝內經》中,專門列了一章“胡万林的醫學宣言”。
  既然是“宣言”,一定要“震撼”一番。好比《共產党宣言》震撼了歐洲,震撼了資本主義。胡万林的“醫學宣言”大概也要真正地“震撼”一下中國乃至世界的“醫學”。

            (一)“宣言”之“文本”

  既然如此,我們怎能等閒視之,我們必須保持“謙虛”的態度,好好听听人家的宣言,看看人家胡万林在其“醫學宣言”中講了些什么東西。
  几种“文本”中,胡万林如下的“宣言”大概是“最好”的一個:
  我們中國人有個怪毛病,只要听見秘方、神方、仙方就迷進去了。書店里、社會上,到處都是神方、秘方、妙方大全,沒有一個創新的冊子。只見舊貌,不見新顏。他們那些書都來自神秘人物、神秘書籍、神秘故事、神秘傳說;其實呢,他們只穿了古人的外衣,沒得到古人的。心。我胡万林得到了古人的心。古人与大自然貫通一气,走出了醫气結合的道路,后人搞單一的藥物治療,把活治變成了死療。華佗創造了五禽戲,搞醫气結合。可是,后人單一的理解華佗用藥療疾,用酒麻醉,不懂華佗用气功的大自然之能事。孫思邈、扁鵲。張仲景等一代醫圣,他們都是气功大師,他們都精通自然生態。
  我不學教授學禽獸,在适應自然生態這個問題上,一定要學禽獸,有的教授什么都懂,總是把身体搞不好。禽獸在深山老林,什么都不懂,它們矯健、長壽。
  在醫學界,我反對理論迷人,理論治病。還是少搞些看法,多想辦法。理論搞了几十部,止疼藥還是安定。這就是理論与實踐脫离。
  我提倡“打破禁忌、歸复自然”的命題,中國醫學者在古人的基礎上原地踏步是不行的。當今中國人開的是古人的方,吃的是古人的藥,喝的是古人的湯。五千年歷史,古人為中華醫學創造了很多优秀的療法,但是五千年歷史中又有多少虛假的山頭呢?我們有很多教授背誦古書津津樂道,在實治上不敢越雷池一步,變來變去就是在藥量上加減几克的本領。
  進年來,西醫在理論上和机器上有些新花招,但在實治上仍然沒有大的突破。西醫的現狀基本走到了盡頭,對絕症、頑症、新發病根本無突破。這個重擔,只有中華醫學來挑起。但是,中國人目前學醫,還是在接西醫辦法進行。

                      (《發現黃帝內經》第75-76頁)

  這個“醫學宣言”大概最能代表胡万林的全部心思(這些言論是否真由胡万林這個連漢字都認不清的人自己搞出來的,還需進一步考察,這里權當他的言論)。
  所論之處,几乎涉及到了全部的醫學問題。古今中外,中醫西醫,胡万林真是無不沒有意見。一方面是中國人太迷信,進而,沒有希望;另一方面則是外國人大机械,將西醫發展到了盡頭,從而沒有了指望。唯一可靠的就是他胡万林本身。
  這位49年出生卻已76歲的老兄又是一個什么樣的“醫學家”呢?

             (二)一顆“古人的心”

  我們這些小人物,根据其“醫學宣言”,來逐一對之核對一番吧。
  胡万林說,“我胡万林得到了古人的心。”接著說:“古人与大自然貫通一气,走出了醫气結合的道路,后人搞單一的藥物治療,把活治變成了死療。”
  應該說,這是一句要命的判斷。胡万林因此而將自己放到了“革命家”的地位,同時又把“后人”(不知從什么時候起,才算是“后人”)放到了“叛徒”、“內奸”的位置。進而,“后人”就更是變本加厲,將“活治”變成了“死療”。這句話有些費解,我們無法确切知道胡万林這里講的“活治”和“死療”分別都是什么意思。“活治”是“給活人治病”,還是‘有机地對患者進行治療”?“死療”是“把活人當死人治療”還是“采取机械死板教條的方式對患者進行治療”?所有這些,胡万林一句也沒講。他只是指出“后人”背叛了“古人的心”。他同時高聲強調,他“得到了古人的心”。別人都是“只穿了古人的外衣,而沒有得到古人的心”。
  胡万林怎么就“得到了古人的心”?或者說,“古人的心”又是一种什么東西?胡万林對此都沒有交代。他只是覺得“醫气結合”就是“古人的心”。
  依我看來,“醫气結合”可能是某些“古人的心”,但為什么“后人”們不再堅持這种“古人的心”,而要走上另外的醫學道路?難道只是“后人”不懂得生態問題?不懂得与大自然相貫通?
  未必如此。原因要比這复雜得多。胡万林如果能讀一些醫學史料方面的書籍,可能就會有一個清楚的認識,從而也就不再這樣亂罵“后人”之如何“不孝”和“不敬”。
              (三)擁抱“細菌”与“病毒”

  一個嚴重的問題在這里出現。就是既然胡万林先生如此“貫通大自然”,“懂得生態与環境”問題,干嗎自己在給病人看病時,卻不考慮基本的“環境”問題,而將診所放在了“雞舍”和“牛棚”之中?
  “雞舍”与“牛棚”中的細菌、病毒是否對病人會有感染?
  “現代化”醫院是否都要力求避免這种微生物對病人甚至對正常人的侵害?
  古人在醫學上,盡管保留著濃厚的“古人的心”,但由于沒有現代知識,認識不到“環境”中會有導致疾病的細菌和病毒,只是以為有“病魔”進入体內進行搗亂,于是乎,持有“古人的心”的古代醫生,只能以巫術的方式,或“通天”以求保佑,或“扎針”以刺死病魔,或“艾灸”以燒死病怪。這种情況下,恐懼狀態下的患者和醫生,才不得不“与大自然貫通”,仿佛真是什么“醫气結合”。
  如果真照胡万林的話講,無條件無原則地“与大自然貫通”,那么是否也意味著要与“大自然中的細菌、病毒”相貫通?是否也得与“大自然中的洪水猛獸”相擁抱?如此“貫通”和“擁抱”導致的是什么?大概不難理解。
  因此,“大自然”与“環境”,并不是無條件可以“貫通”的。現代醫學就是明确將致病因素与人隔离,并積极提高人的免疫能力,絕非胡万林那樣成天待在深山老林里如同瘋子。那樣的人不可能長壽,即使長壽也沒有什么价值。
  中國古代的醫學總是那么鬼鬼神神,總是那么充滿了“巫術”的味道,中醫至今還保留著這樣那樣的上古巫術成分,都是因為這种“認識”上的不足。
  胡万林當然不知道古代的所謂“气功”就是這种“通神”的變种。
  胡万林“得到了古人的心”,只能表明他想讓當代醫學更多地附加上鬼神的內容,并不是什么“大自然”的東西。中國古代“天”的概念,并不是今天“自然的天”,更不是“物理的天”,而是“人格神十鬼神十气”這么一种“混合物”。
  胡万林先生不了解中國思想史,當然會以為“得到了古人的心”就是一种進步。殊不知,“得到了古人的心”,仍舊有其嚴重落后的地方。
  至于華佗、扁鵲、孫思邈和張仲景等人有什么嚴重落后之處,我在談到“華佗問題”時,還要專門論及。到那時,仍可供胡万林和柯云路等“宣言家”學習一番。

           (四)胡万林大肆鼓吹“學禽獸”

  “得到了古人的心”之后,胡万林當然要發表他的正面見識。
  于是,他發出了如此強烈的聲音:“我不學教授學禽獸。”
  “教授”第一次在這里不如“禽獸”。這既是“禽獸”們的榮耀,又是“教授”們的不幸。“教授”,的确有很多問題,比如知識相對發達,体力的确不行,比如教授可能扛不動麻袋,搬不動磚瓦。這些方面,的确是“教授”們應該向“禽獸”們學習的。
  但是“教授”作為“知識”的載体或“文明”進步的某种力量,他有著任何“禽獸”所永遠不可比擬的优勢。僅僅在醫學這個小小領域中,教授就永遠胜過禽獸。禽獸可能有著某些天然的抵御疾病的能力,但在認識疾病和解決疾病問題方面,所有禽獸則都無能為力。
  人,作為自然的一個進化產物,無論如何是再也變不成了“禽獸”。向“禽獸”學習某些長處,可能是人類“人的自然化”的一种選擇,但是在解決疾病問題上,要人們不信教授而專信禽獸,那胡万林等于是將人推向火坑。
  胡万林先生大概更不懂醫學史。不然他不會說出這樣的話:“禽獸在深山老林,什么都不懂,它們矯健、長壽。”
  這句話的意思是說,如果人能像禽獸一樣,生活在深山老林里,就一定矯健并長壽。而事實如何呢?考古學材料一再表明,原始人(可謂“生活在深山老林”吧)的壽命只有十多歲。北京猿人的平均壽命只有十二三歲。即使到了“文明”社會,羅馬帝國時期的人均壽命也只有20歲左右。
  即使在中國,1949年全國人均壽命只有35歲,比現在要低出許多。即使現代仍舊生活在深山老林里的非洲許多民族,可謂接近“禽獸”,但其平均壽命也不過30來歲的樣子。
  這些事實,都与胡万林所講的只要過上“禽獸”生活,人類就會更長壽更矯健的說法,完全相悻。因此,就健康和長壽這個問題,人類還是學不得禽獸。真正學了它們,人類可能就又得折壽。
  這里還可以告訴胡万林大師的有,如果禽獸們能夠享受上人類的“醫療文明”(千万別喝胡万林的那种“硭硝”就行),在健康上可能有失矯健,但在壽命上則會大大延長。

            (五)柯云路“棒喝”人類

  然而,《黃帝內經》的“發現”者柯云路先生在注釋胡万林的這句話時,則這樣認為:“‘不學教授學禽獸’,這句口號對于現代化社會的人類,特別是后現代的人類,應該說是重視生態的當頭棒喝。”(見《發現黃帝內經》第77頁)
  顯然,我們提出不同的意見,是會挨他柯云路先生的“當頭棒喝”。
  大概不听柯云路的話,人類是沒有什么好下場。不然就是“當頭棒喝”,打得你頭破血流,嚇得你雙目失明,兩耳失聰。
  我們顧不上是否會挨“棒喝”,我們只討論這個問題的歷史走向。
  這是個既好討論又好檢驗的問題。胡万林如果听了我的話,覺得不服,可以去找各种“現代專家”(千万不要“古人的心”)進行討論。
  胡万林對自己的言論總是充滿著自信。

           (六)沒有“看法”的“辦法”

  談了“教授”之如何不行,“禽獸”之如何非學不可之后,就又開始了另一番“哲理性的”教訓。他所說的“少搞看法,多想辦法”就是其中之一。
  “少搞看法,多想辦法”,乍听起來,很像當年胡适博士所謂“少談一點主義,多解決點問題”一般。細細分析,兩者還是有本質差別。起碼胡适博士沒有犯邏輯錯誤,而我們這里的神醫胡万林則犯有邏輯錯誤。
  “辦法”固然可愛可敬,多一些“辦法”的确可能直接解決問題,但如果沒有基本的“看法”,又何談什么“辦法”?
  “辦法”總是從“看法”中總結出來的。甚至有些“辦法”是在几十年的“看法”爭吵爭論之后才發展出來的。在哲學上,“看法”是普遍的,一般的,而“辦法”則是特殊的和個別的。而且兩者比較,“看法”總是先于“辦法”。一個“看法”多的人,才會“辦法”更多。絕非相反。
  胡万林先生只顧自己痛快,講了一大通膾炙人口的大話,卻忘了說話的同時就已經犯了基本的常識錯誤和邏輯錯誤。
  我這里指出胡万林先生的諸多問題,為的是讓先生以后說話更加謹慎,免得“宣言”時錯謬太多,不成其為“宣言”。

            (七)將錯就錯,為胡辯護

  然而,柯云路還是要為胡万林的這句“宣言”進行辯護。他說道:“胡万林非常尖銳地提出,現在要‘少搞看法,多想辦法’。中國傳統醫學發展到今天,最有生命力的,最有意義的,最有价值的,最重要的,是我們必須直接面對現代人類社會的疾病狀況、健康狀況。”接著又說:“胡万林的醫學實踐已經為中國傳統醫學帶來了极大的啟示和想象力,那就是,中醫有可能,甚至可以說完全有可能在治療相當一些疑難病症、頑症、絕症的任務中,表現出比現代西醫更光輝的前景。我們千万要抓住這個事實,确認這個事實。有沒有這樣一個實事求是基礎上的信念,將是決定中國傳統醫學發展的關鍵,同時,也將是影響世界醫學發展的重大事業。”(《發現黃帝內經》第77頁)
  胡万林的一個錯誤的邏輯判斷,竟然導致了柯云路如此一大堆更加錯誤的“宣言注釋”。
  這意思很簡單,如果我們不接受胡万林的“少搞看法,多想辦法”這樣的“事實”,則中國醫學將沒有任何希望。可是柯云路這樣“無所不知”的大師,竟然不知道,沒有“看法”的辦法,是盲目的“辦法”,進而就是胡來的“辦法”。而且柯云路大師竟然不知道,“少了看法”就“多想不了辦法”。
  我們真不知道柯云路先生將要怎樣“破譯”這兩千年以前的“黃帝內經”。
  在這里,我們清楚地看到,胡万林与柯云路倆人,一個要“宣言”,一個則要“注釋”這個“宣言”。一唱一合,很是熱鬧,可謂齊心合力,猛斗現代醫學。
  現代醫學,就這樣被兩個“天才”宣判了死刑。
  ……
         (八)另一個“文本”:胡万林比較中西醫

  胡万林的“醫學宣言”文本,并不只是前面的那一個。他還有另一個,這個文本也被柯云路先生深切關怀著,并收入了他的“黃帝內經”。這個“胡宣言”的宗旨,是有關中西醫比較的大討論。從這一討論中,我們不難發現,胡万林先生如何陷入了自我矛盾的境地。
  我本人被這种矛盾深深感動,非在這里引用一段不可,讓大家看看,“宣言家”如何犯了不該犯的低級的“形式邏輯錯誤”。
  在柯云路《發現黃帝內經》一書的第80—86頁,有胡万林的這個完整的“宣言”文本。文本的開篇這樣寫道:
  西醫的确比中醫好得多,斗硬,實在。我們中華醫學虛假、玄妙的東西太多,多少書籍,包括《本草綱目》,大多數來自神秘人物、神秘傳說、神秘書籍,所以,醫生中大多數也是估計下藥,差不多就是這种病。能治好就治,治不好就最多不收費。
  整部《本草綱目》包治百病,由于似是而非的東西太多,所以,有不少平常的病也治不好。
  顯然,這位中國當代“華信”在中西醫的比較中,是承認了“現代醫學”(注:“現代醫學”就是“西醫”,無錯)的优勢:“斗硬、實在”。同時胡万林也承認了中醫的“虛假、玄妙”。更有意思的是,胡万林指出了中國藥典《本草綱目》中的一系列問題。這些問題是否屬實,尚需專家鑒定。但總而言之,是中醫不如西醫。
  胡万林如此火爆地攻擊了中醫,我這個平素對中醫并沒有多少好印象的人,這里倒也生了同情。覺得有些過火。
  然而,好景不長,不過一會儿,胡万林先生又開始說了完全相反的話,中醫成了“最好的”醫學。他這樣說道:“中華醫學不是不好,而是最好。它的潛藏力、生命力是無限寬闊的,它比西醫雄厚深遠。”
  話到這里,我這樣愚昧的人,的确是糊涂了起來。搞不清到底是西醫厲害還是中醫過硬。這難道不是“矛盾”嗎?犯有如此矛盾者,其“宣言”難道還能鼓動人心?
  中醫在胡万林這里真成了橡皮泥,一會儿一錢不值,一會儿又值錢到了“最好”的水平。
  突然間,使胡万林發生如此巨大觀念變化的理由又是什么?
  他這樣解釋道:“關鍵是中華醫學未得到開發,就目前來看,中醫已治愈了不少西醫束手無策的疾病,關鍵是中醫的活力、潛力、优勢還受到神方的束縛、影響,還打不開局面,它的臨床治療仍然不規律化、不組織化。今天,中醫仍然是一盤散沙,并且不少民間醫生還帶著深厚的神秘色彩,使中醫長時期處在半萌芽狀態之中,而缺少力量去揭開這個蓋子。”(《發現黃帝內經》第81頁)
  我不知道胡万林這樣的解釋如何就能支撐自己“中華醫學不是不好,而是最好”的結論。這种解釋不說還好,越解釋越使中醫的問題暴露無遺。而一個明顯存在問題的醫學体系,竟能成為“最好”的醫學,這种說法,就連三歲孩子也無法接受。僅僅憑“活力”、“潛力”尚未真正發掘出來這种解釋,也不足以支撐其為“最好”的醫學。我這里無意攻擊中國傳統醫學,只是就胡万林的“邏輯”与“陳述”提出不同看法。
  這种不同看法,足以使這位“神醫”的理論,出現自我矛盾,從而使大家更對這种江湖言論有所警惕。

              (九)“挑戰”中醫

  盡管是這樣,胡万林先生的自我感覺依舊十分良好。他接著講到自己在中國醫學“革命”過程中的基本地位。他說:“今天,我第一個站出來向中醫權威人士挑戰,我主張醫學界人士相互揭短,不管什么大專家、大教授、大名人也應該接受人們的批評,也應接受新人、新事、新力量的補充。”
  這句話顯然“十分正确”。在科學問題上,沒有任何權威可以說不接受別人的挑戰。而且科學的進步總是靠“挑戰”才能不斷得到完善,并得以進步。
  問題是,中國傳統醫學這种相當复雜的“文化現象”(姑且稱之),是否要由胡万林“第一個站出來”進行“挑戰”。我則大大怀疑。因為他每每說話時就和柯云路一樣,出現各种前后矛盾,而且是常識性的“形式邏輯”矛盾。這种人對別人挑戰,不僅于事無補,反而越“挑戰”,越使自己暴露出難以克服的問題。
  比如說,胡万林的另一句話,就使為之作“發現”的“一級作家”以及“思想性見長”的作家柯云路先生暴露了大矛盾和大問題。胡万林說:“如果我的書《大自然療法》問世了,我歡迎大家批評、指正。激烈地爭議和解答,只有這樣,中華醫學才會從百年昏睡清醒過來。只是我目前還是個犯人。沒有發表權。”
  這段“宣言”与前面的“態度”有何關系,我們暫且不加考慮。僅就“只是我目前還是個犯人。沒有發表權”這一點,我就覺得這無論如何也与柯云路所贊美胡万林的“大隱若常”完全矛盾。胡万林自己都承認自己處于“犯人”之地位,极不便于“發表”自己的“醫學著作”。而柯云路卻在前面的章節中,硬要說胡万林到處躲藏經常偷盜是在接受著“命運”的考驗,以至“大隱若常”。顯然,柯云路吹捧了胡万林,卻并沒有說到胡万林的心窩子里面。柯云路的話,他胡万林根本就不同意,興許也理解不了。總之柯云路是說了与胡万林處境与感受完全不同的話。
  從以上几點來看,胡万林与柯云路兩人,相似的地方太多。他們的相似,就是前后矛盾,不講邏輯,過于“隨心所欲”,過于“想當然”。用柯云路的話講,就是“解放了范疇”,“解放了文字”,“解放了思維”,使人的大腦就像得了神經病一樣,胡思亂想,無邊無際。

               (十)亂罵西醫

  我們再來看看胡万林如何批評西醫之嚴重不足。
  他說:“中華醫學必須改革,因為當今的絕症、頑症、綜合症疾病在人類中正迅速蔓延。极大的威脅著人類的生存。風靡一世的西醫面對如此現狀,常常也是一籌莫展。隨著社會精神、物質生活的發展,疾病正朝著綜合症、系統性擴散。西醫屬于單功能醫學,對此當然無法克制。人類對中醫抱以莫大的期望。雖然西醫治愈和挽救了大批的生命,為人類立下了不可磨滅的功勞,但同時西醫治療也大量地殺傷了細胞,危害人体。大量聾、啞。殘病,大量肝、腎疾病等綜合性病例因吃藥打針造成。”(《發現黃帝內經》第82頁)。
  如果對醫學沒有一點知識,听了或看了這樣的材料,一定會為胡万林感到高興,因為他說了為中國人出气的話,說了將使中醫再現神威的“義和團”式的話。即使對醫學有些知識,人們也會稍許覺得胡万林“言之有理”,最起碼講出了人類的疾病正在朝著“綜合性”方面發展演變。
  但為什么人類的疾病會有這种變化,在這种疾病譜(較好的說法應該有“疾病构成”、“死因构成”等)的轉化中,西醫又起了哪些作用。這是胡万林所不知道的。胡万林只是認為“西醫屬于單功能醫學”,并因此認為,未來的西醫將是沒有出息的。這一點,我覺得無論如何是不對的。胡万林的這种怪論,則是由其嚴重的知識欠缺造成的。
  就我所知道的一點醫學情況而言,在控制和消滅傳染性疾病方面,西醫比任何“非西醫”都起了更重要、更直接的作用。而當疾病由傳染性疾病轉化為“非傳染性疾病”(即胡万林所說的“綜合性疾病”)時,西醫仍在“想辦法”(且通過各种“看法”實現)加以對付。西醫重視“疾病”与“治療”之間的“因果關系”。這是西醫成為“科學”的最關鍵之處。正是如此,這种情況才又被胡万林等人簡單地稱之為“單功能”醫學。從本世紀50年代開始,人類疾病出現了以“非傳染性疾病”為主的特征,人類的病因開始涉及“生物、心理和社會”几大方面,對此,西醫同樣作了巨大調整,并創立了一种“整体醫學”的思想和“辦法”。我過去在批評柯云路的“醫學思想”時,已經說過,今天再次指出。西醫中“整体醫學”的英文就是“holistic medicine。如果胡万林和柯云路倆人對我的話死活不信,那么,我則建議兩位先生可以拜見一下中國社會科學院的邱仁宗先生。他會好好給兩位“醫學家”講講什么是西醫中的“整体醫學”。

              (十一)病態表述

  這等錯誤,顯然屬于“一廂情愿”式的錯誤,是由于不了解情況而亂言造成的,是感情用事造成的。
  胡万林先生的“常識錯誤”還很多很多。比如在他的“醫學宣言”中,又犯了一個既是邏輯錯誤又是語法錯誤的錯誤。他說:“古人的大自然療法,是以健身、健心、健智為主。”這顯然是在抄襲張寶胜“中華益智功”中的一些說法。抄襲不怕,抄對也可。但這里有一個問題,就是“健心”与“健智”之間存在著“兼容”或“包容”現象。“心”是一個包含“智”在內的心理現象。“智”是從屬于“心”的一种特殊心理活動。胡万林的這种表述,顯然屬于“病態表述”,是一切文章作家所非常忌諱的事情。除非人們都信了柯云路的“解放文字”,正常人是不敢輕易犯這种常識錯誤的。

            (十二)魯莽的“治療原則”

  然而,胡万林和柯云路一樣,都是特愛犯這等不該犯的錯誤的專家。
  我們最后再看看胡万林的“治療原則”。
  這更是体現他風格与水平的關鍵。
  在《發現黃帝內經》第86頁的“醫學宣言”的最后,胡万林這樣說道:“我的治療原則是:猛攻心髒狠治胃,強治膽脾力克肺。肝腎脆弱需清濾,濕熱凶頑調‘張飛’,瘀結惡瘤應剿圍。”
  這樣的原則,既像是中醫湯頭,又像是相聲中的順口流。
  如果一個人犯的真是心髒病,則胡万林的這种古怪“原則”必定不能成立。“猛攻心髒”,則會使心髒進一步坏死和缺血。心髒病的最大問題,就是“缺血”,越猛攻就越會加重病情。
  如果不參考任何“西醫”的知識,單憑胡万林這种“原則”來治療“心髒病”,我總覺得有些過于魯莽。這比獸醫還要魯莽。
  我謹以心髒病這一小小疾病為例,試圖說明胡万林“醫學宣言”中的“治療原則”本身就有不可忽略的問題。
  胡万林“醫學宣言”中還存在著很多很多問題,限于篇幅,無法一一。
  問題是本來胡万林的言論中,就存在不少問題。可我們的“思想性見長”的作家柯云路大師,不僅不去發現這些問題,并予以指正,幫助社會減少各种盲目和輕信,而是在那里對胡万林大發感慨,并做了大量的“概括”、“聯想”、“發揮”和“破譯”。
  其中,第一個“破譯”式的“概括”就矛盾重重。
  柯云路說:“胡万林認為,就當代醫學現狀而言,西醫比中醫好得多,然而,西醫也走不下去了,解決不了當代的許多疑難病症、頑症、絕症。”(《發現黃帝內經》第86頁)
  這种矛盾与胡万林的矛盾,不多不少,不大不小,一模一樣。
  這就是胡万林的“醫學宣言”和柯云路對這個“宣言”破譯中的各种主要問題。如此問題,如此矛盾,只能給這個社會添亂,而不是更好。除非有人覺得這個社會還亂得不夠,于是就特別渴望這种言論混亂、思維混亂,于是就要將這种“問題言論”當成“黃帝內經”來閱讀。
  “黃帝內經”的作者,如果現在還活著,他一定會被這种“當代”的舉動,活活气死。想不到兩千年后倒出現了他的真正“不肖子孫”,竟然打著他們的名譽在這里胡說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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