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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回 神箭手逆旅逢俠客 鐵頭陀行刺遇英豪


  卻說張媽听了徐慶一片言語,知是伍大爺的結義弟兄,便把李文孝強搶方國才妻子,被徐鳴皋路見不平,打得寸骨寸傷,現在家中養病,一五一十說了一遍,便喚賽西施出來,接到里邊款待。徐慶便吩咐他們:“打發小二到李家庄,暗暗探听近日可有人与他尋仇,有無動靜,速來報我。”飲了几杯酒,摸出一錠十來兩銀子,償了酒价,他便辭別出來。要知徐慶不貪女色,不喜歡尋花問柳,便在宜春院左近一家大客寓安歇,也是揚州城內有名的,叫做高升棧。過了二日,那宜春院的小二回來說道:“李家庄并無動靜,李文孝的傷痕漸漸痊愈了。”徐慶賞他五兩銀子,叫他時常去探听探听,“有事便來報我。”他便遍尋覓,只不見天熊下落,心中納悶。
  那徐慶原系是個宦家公子,乃唐朝徐勣的后裔。他的父親身立朝綱,為官清正。与那伍氏兄弟,乃姑表兄弟。只因天熊父母早亡,他父親把二個外甥撫養成人,所以自小同在一處。后被奸臣陷害,假傳圣旨,把徐家滿門抄斬。其時徐慶兄弟三人正在后國習武,那知外面官兵團團圍住,一門老幼八十余口同時被害,催他兄弟三人殺出后園門逃走。從這九龍山經過,那山上邊有二個毛賊,領著數百嘍兵,在此打家劫舍,被他們殺盜發山,就此為安身之地,就把左近几個小山頭火并了,所以兵多糧足。山寨中起造殿閣城垣,設立關隧,重重堅固,把守整嚴,頓時煥然一新,与前大不相同。若論他拳棒,雖不及徐鳴皋,只是輕身縱跳,卻是超等。只因尋不見天熊兄弟,心中愁悶。那時正是五月中,天气炎熱,翻來覆去,那里睡得,便到庭心納涼。忽見那廂房上面,飛出一道青光,知是個飛行之人,他便將身跳上房屋。見這人遍身青服,緊緊扎束,背上插著雪亮的鋼刀,在瓦房上面,身輕如鳥,一躍有三四丈之遙,只二三躍,已經不見。那時月明如晝,万里無云,徐慶連竄帶縱,追將上去,只見靜悄悄影跡無蹤。暗想:“此人本領胜我十倍,諒他住在對面廂房之內,明日過去訪他,結識這個英雄豪杰。”下了瓦房,便去安睡。
  一宵已過,到了來朝,梳洗已畢,便走過對面廂房。那人早已起身。見他年近三十,頭上秀才巾,身穿寬袖藍衫,足上邊粉底烏靴,生得唇紅齒白,目秀眉清,相貌斯文,舉止風雅,心中吒异。暗道:“看他這般文弱書生,怎的有如此本領,莫非不是此人?”便搶步上前,深深一揖,道:“尊兄請了。”那人慌忙還禮。二人讓遜坐下。徐慶問道:“仁兄尊姓大名?仙鄉何處?”那人答道:“小弟覆姓慕容,單名一個貞字,江南武進人氏。未知足下貴姓大名?”徐慶便道:“小弟世居山東,姓徐名慶。昨日初到廣陵,并無相識,見君丰采,知是高明,意欲妄攀風雅,不識肯賜青眼否?”那慕容貞見徐慶生得修眉長目,鼻正口方,气象英雄,打扮雖是武生,出言倒也不俗,知他是個豪杰。常言道:英雄借英雄,好漢惜好漢。故此气味相投,一見如故,不覺大喜道:“承蒙雅愛,是极好了。小弟也是客中無伴,若得仁兄不棄,實為幸甚。”
  二人說說談談,情投意合。講及武藝,那慕容貞應答如流,十分精識,知道他一定是昨夜所見之人。從此或同行街坊,或在寓內閒談,二人相見恨晚,遂結為兄弟。徐慶小他一歲,便把自己從小出身,被害落草,現欲報仇,尋弟而來,細細告訴与他。慕容貞道:“承蒙賢弟傾心吐膽,愚兄何敢隱瞞。我非別人,即江湖上所稱一枝梅是也。”徐慶听了大喜道:“我久慕其名,恨不能得見,卻不道就是哥哥!真是三生有幸。請問哥哥,現下四海之內,照樣你的本事,只怕沒有的了?”慕容貞道:“若說拳勇武藝,愚兄雖不能算頭等,也還去得。若言劍俠之中,我的末等都沒有位子。賢弟,自古到今的劍俠,從沒有目下這般眾盛。他們都是五道俱全,口中吐劍,來去如風的技藝。”徐慶道:“此地東門外太平村,有個徐鶴,號鳴皋,輕財好客,是個英雄。哥哥可曾相識?”慕容貞道:“久聞其名,未見其人,我欲去訪他。”徐慶大喜道:“明日一同前去。”
  到了來朝,二人出了東門,到太平村來。見那庄子,約有二百來間房屋,周圍環繞溪河,沿河一帶,都是倒栽楊柳,清風習習。二人喝采了一番,走過庄橋,來至門首。看門的進去通報了,鳴皋接進里邊,分賓主坐下。彼此通過姓名,相見恨晚。徐鳴皋送命擺酒款待。羅季芳、江夢筆都相見過了,歡呼暢飲,說得投机,五人從新擺起香案,結為弟兄。酒鬧席散,鳴皋就留他二人在書房安歇。每日講文論武,歡樂异常。只是徐慶心中要尋訪兄弟,并且報這冤仇,每每要去。無奈鳴皋不放,因此只得住下。
  我且擱起這邊。再說那徐定標渡過長江,來到常州城內,尋訪一枝梅。誰知他卻到了揚州,那里還有尋處?尋了一個月,不見影蹤,弄得心灰意懶。一日來到天宁寺閒玩,見一個挂單的頭陀,生得豹頭環眼,相貌猙獰,身穿衲裰,足登多耳麻鞋,肩挑擔子,大踏步走上大雄寶殿,把擔子放在一旁,自去佛前禮拜。定標看那挑擔的這條鑌鐵禪杖,卻有酒杯粗細。心中想道:“這條禪杖,約有一百四五十斤沉重。這頭陀有多少膂力,用得如此的器械?諒他的本領非常。想那一枝梅難以尋他,倒不如把這頭陀請去,只怕倒可以胜徐鶴。”轉定念頭,等他功課已畢,便走上前來,把手一拱,道:“師父請了。”那頭陀還個稽首,道:“阿彌陀佛。”定標道:“弟子意欲請教師父几句話,未知可使得么?”頭陀道:“有何不可?”二人送到底下,同坐在一條石凳上。定標問道:“請教師父的上下,何處名山修道?”頭陀道:“俺福州人氏,在河南嵩山少林寺出家,法名靜空,人皆喚做鐵頭陀。只因立愿朝山訪道,一路來到此間。請問居士高姓大名,府居何處?呼喚貧僧,有何見教?”定標道:“在下姓徐名定標,這里本地人氏,現在揚州城外一個富翁家里做個教師。現在要聘一位高手的名師,師父若肯去時,我家主人十分好客,必然重用。未知師父意下如何?”靜空道:“貧僧在少林寺學成了一身武藝,未遇識貨的人。既然居士肯荐引時,俺便跟你去便了。”定標大喜。當下出了天宁寺,同到寓處,把八色聘禮交与靜空僧收了。遂渡過長江,回轉揚州。
  到了李家庄,定標先進去見了李文忠,把常州之事說了一遍,“如今這頭陀現在門外等候。”文忠听了即便出來,把靜空僧接到書房坐,彼此通名。下人奉茶已畢,說起武藝,這鐵頭陀賣弄本事,指手拉架,說得天下無敵。文忠大喜。此時李文孝傷痕漸愈,听得請著了一位少林寺高僧与他報此仇,便到書房相見。當時開筵暢飲,席間說起徐鳴皋一事,原原本本告訴了靜空一遍,便与他商議報仇之事。靜空僧道;“檀越放心,在貧僧身上,与你報仇雪恨便了。”花省三道:“此事須要定個主意,只可暗中行事,免得被他家人門客控告伸冤。雖不怕他怎的,只是既多跋涉,又費銀子。”文忠道:“如今靜空師初到,外人未知。只要趁早去干了,就遠避他方,或者藏在庄內,吩咐家人不許張聲,那邊如何曉得是我家指使?”省三道:“師父還是明做,還是暗做?”靜空道:“如何明做?”省三道:“若是你明日到他門上求見,或是化緣,或是投奔他,覷個落空,出其不意把他一刀結果,轉身就跑,這不是明做?若是你夜間到他門上,跳將進去,等他睡熟,便下去把他殺死,這就是暗做了。”后來不知靜空到底如何去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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