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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回 一枝梅徐府殺頭陀 慕容貞李庄還首級


  卻說靜空僧听了花省三之言,便道:“大丈夫豈做暗事,到是明做的好。”文忠道。“使不得。那徐八何等利害,豈能當面傷他!即使僥幸成功,他家人門客,呵气成云,內中不少有本領的,你想走得脫么?這個一定使不得。”靜空道:“如此說來,還是暗做罷。”文忠道:“師父替弟子報此仇了,定然重謝。就留師父在家,常年供給,亦好教習拳棒工夫。只是今夜就可去么?”靜空道:“有何不可?只是出家人,沒有寶刀在此。”文忠道:“這個不必費心。”隨命家人取出一把刀來,真個削鐵如泥,价值千金之寶。那靜空僧把衲裰卸去,里邊無色布密門鈕扣的緊身,把頭上金箍捺一捺緊,將刀倒插在背后腰內。文忠吩咐一個家了引領師父到太平村去,這篩了一大杯酒,雙手奉与靜空。靜空道:“二位少爺請少待,俺去取了他首級就來。”一面說,一面把酒接來,一飲而盡。
  正要動身,花省三道:“且慢。師父,你可認得徐鳴皋么?”靜空道:“從未會過。”省三道:“這卻豈不要殺錯了?須要明日先去會過他面,然后夜間可去。”文忠笑道:“畢竟老三細心。只是一件:若然明日先去會他,這徐八的賊眼何等利害,他看師父形容古怪,恐他夜間防備,那難下手了。”文孝道:“何必嚕嚕蘇蘇。你只到他家房屋上面,尋得他的臥房,他定与老婆同睡,把來一起殺了,豈有錯誤。”文忠道。“呆子,他不像你,夜夜同妻妾睡著。他卻不喜女色。我聞得他每日同二個結義兄弟,在書房里安睡。”省三道:“有在這里了。師父,你只去到他家第四進房子,居中有一只大廳,在西首的一并排三間,就是他的書房。只要從那書房天井里下去,在窗眼里一張就見的。況且天井又大,又有樹木假山,可以藏身。若說這徐八的面貌,有一個比眾不同的見證:他生就一個白里帶些紫棠的‘同’字臉,二道劍眉比眼睛還長,鼻正口方,生得不長不短、不瘦不肥的身子。隨他這一雙眼睛。如閃電一般,已与別人二樣。只是睡熟了,卻分不出來。獨有這二只耳朵。比別人要長出一半,真個二耳垂肩的异相,所以比眾不同。師父只要依了我言,万無一失。”靜空僧道:“貧僧曉得,俺便去也。”遂同著家丁出門而去。
  這里李文忠弟兄同著省三与四位教師,重整杯盤,開怀暢飲,只等這頭陀把徐鶴的首級提來。那徐定標十分得意,暗想:“若得成就,我的功勞也不少。”歇了一回,只見送去的家丁回來,眾人急問道:“怎樣了?”家丁道:“這個師父真好本領。看他身体雖是壯大,卻比飛鳥還輕。我送他直到護庄河邊上,指与他看了,他只一縱,那三丈闊的河面便過去了。再是一縱,已到屋上,猶如燕子一般,只二三跳,就望不見了。我恐怕他們巡更的看見了不便,故此先自跑回。諒來一定成功的。”眾人听了大喜,都贊那頭陀的本領。
  我且說那靜空僧上了瓦房,連竄帶縱,來向里邊。到了第四進大廳,果然西首有三間向南的書房。就跳在天井里面,輕輕走至窗邊,向里張看。只見里邊燈火明亮,二人正在那里弈棋。定睛細看,都是白面書生,相貌標致,生得斯文風雅,不像武夫;況且眼睛并不閃電,耳朵又不垂肩,与方才所說的不同。室中更無別人,心中疑惑。
  列位,你道這二個卻是何人?原來徐鳴皋与徐慶、羅季芳三人,昨日動身到蘇州去了。因為听得姑蘇玄都觀內,設立百日擂台,選拔天下英雄。只要胜得台主,官居极品;打得台主一拳,黃金一錠;踢得一腳,彩緞一端。現下遍貼傳單,即日便要開台,把家事托了江夢筆代管。那一枝梅不欲去,就托他在家照應。只因天气炎熱,睡不著去,故此二人下一局棋消遣,正在相爭一角。那一枝梅道:“江賢弟,屋上有人下落天井來也。”夢筆道:“并不听得聲響。”一枝梅道:“我去看來。”
  那靜空听得此言,知道這人是個利害的,心中早已懼怯。只見那穿青紗衫的立起身來,知道不好,便把身子向假山背后一躲。誰知一枝梅的眼黑夜能辨錙銖,何況月明如晝?早被他看得分明,一個騰步,已到庭心。靜空要想走了,被一枝梅起三個指頭,夾背心一把擒拿,正拿在天頸骨上。那靜空頓時遍体酥麻,雙手舉不起來,任你全身本領,只好束手待斃。夢筆听得,走出來道:“果然有人么?”一枝梅道:“賢弟,卻是個賊禿。身帶利刀,非是偷盜,便是行刺。”靜空道:“徐大爺饒命!下次再不敢來!”一枝梅道:“你只實說,那里人,叫什么,來此則甚,我便放你;若有半句虛言,叫你一刀二段!”說罷,把他腰內插的寶刀,拔在手中。那靜空僧嚇得慌了,他便怎么長,那么短,一本實說,“現在他們等我回報。都是他們指使,不干我事。”一枝梅道:“當真實情?”靜空道:“半句沒虛,都是實說。”一枝梅道:“既然實情,卻是饒你不得!”手起一刀,頭已落地,鮮血直噴,那尸骸倒在一邊。把個江花唬得心里跳個不住,便道:“這卻怎處?你殺他則甚?何不把他送到當官,也好問他李家指使刺客、夤夜行刺的罪名。”一枝梅道:“這些贓官同他一党,送去總然不濟,還是一刀的干淨。”夢筆道:“如今尸骸怎樣安排?李家不見這禿驢回去,定知是我們殺了。明日被他告發,倒卻利害。”一枝梅道:“賢弟但請放心,凡事有愚兄在此。”便向身邊取出一個小小瓶儿,將指甲挑出些藥末來,彈在那尸骸頸上。說也希奇,片刻之間,把個長大漢子消化得影跡無蹤,只存一灘黃水。夢筆見了,唬得舌頭伸了出來,縮不進去。便道;“大哥,你把這腦袋索性一起化掉了,還要放在此則甚?”一枝梅道:“我自有用處。”說罷,把衫衣裹得緊緊的,束了一條帶子,足上脫去靴子,里面自有軟鞋,就把這口刀插在腰間,一手提了頭陀的首級,對夢筆道:“賢弟少待,愚兄去把這東西拋掉了就來。”夢筆欲待回言,只見他向屋上只一竄,快如電光一般的去了,暗想:“怪不得他名揚四海,果然劍客之流。他的飛行之術,胜我二兄多矣!”
  我且按下他在書房等候。再說一枝梅出了太平村,竟到李家庄來。不多半刻,已到門首。他便跳上瓦房,尋到里邊。只見花廳上燈燭輝煌,知道他們都在那里飲酒等候。那花廳對面上首,卻有一只六角亭子,便將身躍到亭子上。上面把左足鉤住亭頂上的葫蘆,那身子料挂下來,做個張飛買肉之勢。抬頭觀看,恰好正對花廳。見廳上邊擺開二席,下首一席坐著四個教師模樣。那朝外的一個,認得是同鄉徐定標。上首的一席,中間正位空著,朝西二人,都是公子模樣,諒必李氏兄弟。朝東坐著,是秀才打扮,知道就是花省三這篾片。只見朝西坐那面黑的說道:“去了這好半歇,為何還不見來,敢是被他捉住了不成?”那個面白的道:“總是不能下手,故此在彼守候。”只見那堂下二旁站著七八個家人,內中有一個說道:“我方才見他上了瓦房,躍至里面,好似往下跳的光景。”那秀才打扮的接口道:“据門下看來,只怕有些不妙。”徐定標道:“花先生何以見得?”那人道:“凡做這件事,第一要精細靈巧,智勇二全,方為妥當。若靠了本領高強力大,卻粗莽大意,便不相干了。你看這靜空僧粗心浮躁,是個莽和尚,去了這許久不回,慮他凶多吉少。”一枝梅听得清清楚楚,想道:“都是你這賊挑撥弄火,助桀為虐,今日請你吃個小苦頭。”便把那頭陀的首級提將起來,大喝道:“徐鶴的腦袋來也!”照著花省三劈面打來。不知可曾打中否,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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