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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金戈鐵馬




  滇緬公路,東起云南昆明,西出邊境重鎮畹町,与仰光公路相接,全長九百六十三公里。沿途皆高山深壑,地形險峻。公路始筑于民國二十六年底,征集民工二十余万人,夜以繼日,人挑肩扛,艱難備至。經年余始得完成。
  ———《云南文史資料第二十七輯》
  公元一九四二年二月,緬甸毛淡棉失守后大約兩周,滇緬公路上突然塵土飛揚旌旗揮舞,浩浩蕩蕩的中國軍隊好像一條望不到頭的灰色長龍,開始向緬甸境內大規模挺進。
  國內輿論無不歡欣鼓舞。
  戴安瀾,自號海鷗,陸軍少將,安徽無為人。黃埔三期畢業,早年參加北伐。因在“剿共”中戰功卓著,多次得到擢升。“蘆溝橋事變”后,先后參加長城保衛戰,台儿庄大戰和武漢大會戰,屢有建樹。二十五歲升任陸軍第二百師少將師長。
  第二百師是蔣介石的嫡系,也是當時中國唯一一支摩托化炮兵師。全師裝備有坦克、裝甲車、摩托車和大口徑火炮,步炮比例三比一。一九三九年十一月,第二百師在廣西昆侖關与日軍精銳部隊第五師團鏖戰一月,陣地反复爭奪,終于擊斃日方指揮官中村正雄少將,取得著名的昆侖關大捷的胜利。此役充分顯示了第二百師的裝備优勢和戰斗力,為此全師受國民政府集体嘉獎一次,參戰人員提薪餉兩級。師長戴安瀾因指揮有方和重傷不下火線,榮獲四級青天白日寶鼎勳章一枚,被譽為“當代之標准青年將領”(蔣介石語)。
  緬戰之初,以中央嫡系三個軍為主力,以國內最精銳之第二百師為先導入緬作戰。這一兵力配置本身足以說明委員長決心之大,甚于國內戰事。
  三月初,蔣介石首次以盟軍中緬印戰區總司令的身份飛臨緬甸腊戌視察。
  腊戌是緬甸北部一座歷史悠久的歷史邊境小城。它座落在湯彭山脈与薩爾溫江夾峙的三角地帶,為緬北重要的交通樞紐。滇緬公路蜿蜒而至,在這里同仰光公路和仰(光)密(支那)鐵路相接。腊戌歷史上曾經屬于清朝政府管轄,在腊戌城東郊的石壁上至今仍能看見永昌府石刻的文告。
  三月三日,當委員長座机在腊戌机場剛剛停穩,另一架涂成黑色的美國轟炸机也鑽出云層,在跑道另一端徐徐降落。委員長同他的美國參謀長在緬甸不期而遇。
  委員長慢慢迎上去。他遠遠伸出手,微笑,然后站定。他的頭努力后揚,雙目平視,姿勢相當僵硬。委員長既想對客人表示友誼,又為自己內心的矜持和优越感所約束,因此很像一個身不由己的木偶。
  而美國人史迪威則是憑著西方人的直覺不大喜歡面前這位身著大元帥軍服的中國委員長的。他挑剔地覺得委員長的表情過分做作,眼睛冷冰冰的,缺少机智与激情的魅力。好在熱情活潑的蔣夫人及時轉移了美國將軍的注意力,她講一口流利動听的美國英語,使所有的美國客人感到親切。
  下午,委員長在下榻的皇家飯店接見史迪威并把他介紹給他的部下。接見方式相當具有中國特色:委員長站在陽台上喋喋不休地訓話,而他的將軍們的表情則好像一群綿羊。
  史迪威皺起眉頭,他從委員長身上嗅出一种獨裁者的專制气味。
  傍晚,史迪威一行离開腊戌,登上飛机繼續東行。


  三月二十九日拂曉。太陽尚未露臉,同古城外地皮尤河被一層淡淡的薄霧籠罩著。遠遠望去皮尤河大橋好像一條死气沉沉的巨蟒,一動不動地僵臥在水面上。
  連日來,從仰光撤下來的英緬敗軍如同潮水一般涌過大橋,他們連同古城也不敢停留,就慌慌張張繞城而過,往曼德勒方向逃去。一眼望不到頭的仰曼公路上,到處都是英國人丟棄的武器和裝備,還有許多汽車翻倒在河溝里。
  根据情報,日軍一個師團已經尾追而至,另有一個師團向西面包超,企圖一舉圍殲英緬軍主力。惊慌失措的英國人節節敗退,現在日軍前鋒已經距离同古城不到二十英里。
  當最后一批英緬敗兵涌過皮尤河大橋,中國遠征軍第二百師先頭部隊一個營剛好赶到大橋北岸。
  對于剛剛入緬的中國大軍來說,他們面臨的戰場形勢十分不利:仰光陷落,緬甸國門洞開,日軍長驅直入,盟軍一触即潰。
  更重要的是委員長再次顯得信心不足。
  敵人大兵壓境,僅以中國遠征軍收复仰光是不可能的,可是如果不能收复仰光,入緬作戰就失去目的,而緬甸失守的最大受害者仍將是中國。英國人答复:已命令中東及印度軍隊增援緬甸,請貴軍火速開赴前線。委員長敏感地覺察出這是英國人的花招。英國人根本不想收复仰光,他們只想拿中國軍隊去當擋箭牌。
  問題在于蔣介石已經騎虎難下:取胜沒有把握,撤軍又沒有借口。委員長出任中緬印戰區總司令之初,曾致電美國總統,夸口要“讓中國軍隊來獨立防守緬甸”。如果戰而不胜,或者不放一槍就溜之大吉,這都將嚴重有損委員長的形象。何況委員長還盤算從美國人那里得到更多的武器裝備和租借物資。
  蔣介石不愧是政治家,政治家往往善于從宏觀把握策略和机會。仗當然要打,而且應當打得轟轟烈烈,但是損失必須有個限度。委員長不想為英國人做嫁衣裳。
  于是他一面命令大軍按兵不動,一面單獨招見戴安瀾,詢問第二百師能否在同古堅守一兩周,打個胜仗?戴立正,誓言鏗鏘:
  “此次遠征,系唐明以來揚威國外之盛舉,戴某雖戰至一兵一卒,也必定挫敵凶焰,固守同古。”(《戴安瀾列傳》,解放軍出版社一九八八年版)
  三月九日,委員長离開腊戌回國,指揮大權交給杜隸明。
  十九日晨,日軍一個快速大隊分乘二十輛繳獲的汽車和摩托車,大搖大擺尾追到皮尤河南岸,日本人根本不把英緬軍的殘兵敗將放在眼里,他們連通常的火力偵察都省略了,就一路打著槍肆無忌憚直奔大橋。
  伏在北岸的先遣營副營長曹行憲少校從望遠鏡里看得清楚,他把敵人車隊放進伏擊圈,然后猛一揮手,隨著一聲巨響,事先安放的几百公斤炸藥將皮尤河大橋掀上天,橋上的汽車和人群好像下餃子一樣紛紛跌下河去,埋伏在河堤上的中國軍隊把暴風驟雨般的机槍子彈和炮彈潑向敵人,打得敵人來不及招架,就扔下許多尸体和汽車倉惶逃走了。
  先遣營首戰告捷,向師部發回擊退敵人一個大隊,殲滅一小隊的捷報。
  打掃戰場的時候,士兵從一具日本大尉軍官尸体上找到一份作戰地圖。地圖上標明:同古正面之敵為日軍第五十五師團,西路為三十三師團。另有兩個增援的主力師團正從海路赶往仰光登陸。曹營副倒吸一口冷气,連忙親自把繳獲的地圖送到師部去。
  同古是南緬平原上一座小城,又譯作東吁或者東瓜,人口十一万。同古距仰光二百六十公里,扼公路、鐵路和水路要沖,城北還有一座永克岡軍用机場,戰略地位十分重要。著名的同古大戰就在這里拉開序幕。
  第二百師指揮部,師長戴安瀾陷入一种少有的和莫名其妙的焦躁不安中。
  形勢發展出人意料。在腊戌,委員長對戴安瀾的忠誠勉勵有加,但是面授的机宜卻十分含糊。委員長再三強調“保存實力”,“堅守同古一兩周”,可是并未指明堅守同古的戰術意義何在。阻滯敵人,掩護英軍撤退?抑或虛張聲勢?如果集中遠征軍优勢兵力,果敢迎擊冒進的當面之敵,擊潰或吃掉其中一部是完全可能的。問題在于戴安瀾僅僅是個師長,對于領袖的決策,他既無權質疑,又不敢貿然多嘴。他的使命注定是“理解和不理解的都要執行”。
  既然委員長需要二百師“打個胜仗”,他的理解就是要擋住敵人,不許敵人越過同古城一步。但是先遣營送回的敵情加重了他的不安。一旦敵人援軍赶到,他區區一個師能擋住敵人二至三個師團的強大進攻么?
  那時候所謂胜利,就只好同陣地共存亡,可是犧牲的意義何在呢?戴安瀾在地圖前站住,一种隱隱的悲哀好像虫子一樣悄悄爬上心頭。
  戴安瀾深恐自己的悲觀情緒影響部下,于是毅然決然宣布:
  “來人!傳我的命令,各團營進入陣地,准備戰斗。本師長立遺囑在先:如果師長戰死,以副師長代之,副師長戰死,參謀長代之,團長戰死,營長代之……以此類推,各級皆然。”
  為了防止孤軍深入的第二百師被日寇吃掉,手忙腳亂的遠征軍長官部急令第五、六兩軍從腊戌推進至曼得勒,同時命令新二十二師前出到央米丁和彬文那一線,擔任二百師后援。英緬盟軍三個師也在西線卑謬穩住陣腳,与中國軍隊遙相呼應。至此,戰爭雙方均已擺出陣勢:日軍大舉進攻,气勢咄咄逼人,但第一線兵力只有兩個師團。中英盟軍取守勢,全線總兵力為十三個主力師。
  但中國方面真正上場的只有第二百師。


  一九四二年三月二十日,中國遠征軍第二百師与侵緬日軍第五十五師在同古城外發生激戰,雙方均有較大傷亡。
  同一日,日本空軍兩百架飛机轟炸緬甸南部盟軍最大的烏圭机場,英緬空軍的飛机除少數幸免逃到印度外,其余大部分在地面被摧毀。此后一段時間,盟軍的飛机在緬甸天空消失了整整兩年。
  既然同古之戰注定是一場局部力量懸殊的防御戰,因此日本人一開始進攻,第二百師就像刺蝟那樣縮成一團,擺出死守同古和准備挨打的架勢來。
  盡管日軍對華軍占有較大优勢,但是日軍增援部隊還在海上顛簸,而華軍的強大后盾就在兩百公里外的曼德勒。如果中英聯軍下決心實現以收复仰光為目的的戰略設想,那么在同古附近主動包圍和吃掉這個日軍師團是完全有可能的。
  盟軍之間的互相猜疑和同床异夢斷送了胜利的希望。
  日軍第五十五師團是一支從中國戰場撤下來的二流師團,該師團在長沙會戰中曾遭受重創,從此再也沒有恢复元气。新上任的師團長竹內寬中將是個雄心勃勃和具有不屈不撓進取精神的年輕將領。仰光作戰后,為了擴大戰果,他甚至置后方空虛于不顧,率領師團窮追猛打,企圖一舉攻下曼德勒。
  輕敵冒進畢竟犯了兵家大忌。
  皮尤河前哨戰使他繼續北上的雄心初步受挫。繼而二十日中午,步兵第一四三聯隊奉命發動進攻,遇到強有力的反擊后受阻于皮尤河北岸。二十一日,師團主力到達,對同古城及外圍最杯、屋墩陣地發動全面進攻。
  出乎師團長意料,他的部隊竟遭到緬戰以來最為猛烈的抵抗。一連三天,第一四三、第一四四聯隊傷亡慘重,攻擊已呈疲軟勢頭,師團長即調另外兩個聯隊投入戰斗。
  日軍空軍每天從仰光机場出動百余架次飛机對同古城進行狂轟濫炸,投擲燃燒彈毒气彈無數。但是同古防線仍然沒有被突破,城內守軍始終沒有動搖或敗退的跡象。
  二十二日夜,日軍敢死隊在敵人陣地上捕捉到一名軍官,經審訊才得知同古守軍是中國軍第二百師,并且在曼德勒一線還有兩個中國軍嚴陣以待,總兵力達十万人。
  竹內師團長后背突然滲出許多冷汗來。“知己知彼,百戰不殆,”日本人對于中國軍的到來竟然一無所知,這使他感到震惊,同時又暗暗慶幸。如果中國人在同古設下一個圈套,那么他的將軍生涯注定到此為止。令他費解的是,中國人為什么只縮在城里死守,而忽略了這個絕好的戰机?
  很快,從空中和地面傳回的偵察情報使師團長大大松了一口气:中國人正在彬文那和央米丁构筑防守陣地,破坏鐵路,曼德勒的中國軍主力亦無南下地跡象。
  這就是說,中國人只打算拿一個師團來探一探虛實,他們根本不想全力以赴同日軍較量。竹內師團長重新堅定了信念,決心吃掉二百師,蕩平同古城。
  此時,昂山將軍領導的緬甸獨立義勇軍也及時赶來助戰,加入了對中國人進攻的行列。


  二十四日下午二時,一股數目不詳的日軍在緬甸獨立義勇軍帶領下經小路迂回到城北,与正在破坏鐵路的工兵團猝然遭遇。日軍一個沖鋒就打垮了工兵團,而后進襲机場。机場守軍進行了英勇的抵抗,終因寡不敵眾,殘部退回城里。詹姆士少校冒著敵人密集的彈雨架机起飛,僥幸逃出同古。日軍占領机場,切斷第二百師退路,把同古城團團包圍起來。
  永克岡机場失守事件被當作中國人不會打仗的證据一直報告到盟軍總司令部,杜聿明為此受到委員長的訓訴。工兵團李樹正團長沒有得到將功補過的机會,他被軍法處判處槍決,就地執行。
  公元一九四二年三月,同古戰場的中國士兵在強敵面前表現了罕見的戰斗勇气和高度的犧牲精神。中國官兵憑借簡陋的工事和武器,始終拒敵于城外。城市被夷為平地,陣地斷糧斷水,每天都有肉搏戰發生,每天都有官兵拉響手榴彈与敵人同歸于盡。
  敵人未能越雷池一步。
  二十四日夜,日軍敢死隊百余人摸入最杯陣地,排長馬立成身中六彈,死戰不退,被敵人劈殺,尸体數日不倒。
  上等兵金某,与敵人巧妙周旋三日,斃敵七名,安然返回陣地。
  二十六日,屋墩陣地兩度失守。五九七團三營与日軍反复肉搏,全部壯烈殉國。
  二十八日晨,日軍及緬奸百余人化裝成當地土著,在牛車中暗藏槍械炸彈,企圖經錫塘河橋頭混入城內。經第五九八團查出,全部殲滅。敵人惱羞成怒,竟向城內發射糜爛性芥子毒气彈百發。所幸适逢旱季,毒气多被季風吹散,中毒者十余人。
  入夜,日軍偷襲第二百師指揮部。激戰通宵,通訊聯絡一度中斷。戴師長親自掌握一挺机槍与日軍戰斗。拂曉援兵到,方告脫險。
  至二十九日,日軍攻勢漸呈衰竭,前線陣地出現少有的平靜气氛。一群群的鐵嘴鴉和餓鷹竟相飛到陣地上來啄食腐尸。
  戴安瀾在彈坑累累的陣地上巡視。
  連日激戰使這位威風凜凜的少將師長此刻看上去萎靡了許多。他已經兩處負傷,胳膊上扎了繃帶,姜黃色泥軍服被彈片撕開一道大豁口。露出里面染著血漬的襯衣來。
  士兵們三三兩兩或坐在工事抽煙,或靠在掩体里打盹,他們中有不少是傷員。士兵們沉默地注視著他們的師長走過,表情漠然,沒有人站起來敬禮。悲觀絕望和听天由命的情緒好像毒蛇一樣悄悄啃嚙著少將師長的心。
  在騎兵團一營掩蔽部,戴安瀾遇見一個頭纏繃帶的負傷軍官,他認出是先遣營營副曹行憲。這位畢業于德國机械化學校的少校營副此刻看上去相當狼狽:衣裳襤褸光著兩只腳,眼睛里布滿血絲。因為戰車還在腊戌,騎兵團只好委屈當步兵,因此這些外行的步兵更比別人當得艱苦。
  戴安瀾擰起眉頭,冷冷地訓斥道:
  “你是個長官,原來的威風哪里去了?”
  曹營副立正:“是,長官。”
  “先遣營還剩多少人?”
  “報告,連傷員在內,還有二百二十七人。”
  戴安瀾心頭一震。這個營都是机械化人材,是二百師起家的本錢,難道他們就這樣不明不白地報銷在這場得不償失的陣地戰里?
  “把騎兵團撤下去。”他下了決心,命令參謀長:“把預備隊調上來,師部特務營作總預備隊。”
  曹營副不動,毅然決然說:“師座,我有一句話要說。”
  戴安瀾停住腳,他看見曹營副呼吸迫促,嘴角顫抖。
  “師座,這仗不能再打了。”
  “何以見得?”
  “敵人占盡优勢,我軍困守孤城,這不是打仗,是坐以待斃。”
  “混蛋!你敢動搖軍心么?”
  曹營副忽然噗通一聲跪下來,聲淚俱下地說:
  “師座,不是曹某怕死,實在是為師長您和全師弟兄著想!敵人援軍一旦赶到,我軍必定困死無疑。師座,想想活著的弟兄吧,赶快向東突圍,再遲就來不及了!”
  戴安瀾大怒,抬腳把他踢翻在地。但是曹營副又抱住他的腿不放。
  “師座,您不能再拼下去,第二百師一万弟兄都指望您了!”
  戴安瀾怒不可遏,劈臉打了曹營副兩個耳光,命令衛兵將他拖下去。不料師長剛轉過身,背后傳來兩聲槍響。原來曹營副掙脫衛兵,開槍自殺了。
  戴安瀾無語,內心大慟。
  他原先指望效忠委員長,哪怕戰至一兵一卒也在所不惜。但是兩聲槍響震撼了他那顆麻木和冷漠的靈魂。軍人雖不懼死,然而雖死何為?戴安瀾分明听到來自廣大官兵的怨憤与抗議。
  戴安瀾開始向生的欲望屈服了。
  二十九日,一個未經證實的消息傳來:自私自利的英國人終于拋棄了中國盟友,他們在尚未通知友軍的情況下倉惶撤退,把同古側翼暴露給敵人。
  戴安瀾的決心徹底動搖了。
  “杜軍長副司令長官台鑒:
  敵与我接触戰自十九日,激戰至二十八日,凡十余日矣。我已瀕彈盡糧絕之境,官兵兩日無以果腹,仍固守同古鐵路以東陣地……自交戰之初,敵勢之猛,前所未有,尤以二十四日至今,敵机更不斷轟炸,掩護其戰車縱橫,且炮兵使用大量毒气彈,晝夜輪番向我陣地進攻……援兵不至,我雖欲与同古城共存亡,然難遏倭寇之凶焰……何益之有?……”
  我們在研究歷史的時候可以將這份電報看作戴師長意志不堅定和理性复蘇的雙重證据。
  電報剛剛發出,城外陣地又傳來激烈槍炮聲,錫唐河橋頭陣地失守。
  原來日軍增援部隊第五十六師團已經星夜兼程赶到同古。

5

  日軍第五十六師團是一支軍威赫赫和善于創造奇跡的主力部隊。師團長渡邊正夫中將,東京陸軍大學畢業,以擅長山地叢林站著稱。師團的全部戰斗系列由坦克、裝甲車、炮隊、汽車、摩托車和步兵團組成,行軍神速,火力強大。該師團在剛剛結束的馬來半島作戰中曾率先攻占吉隆坡。由于大本營深感緬甸方面第五十五師團力量薄弱,于是命令將第五十六師團和另外一支精銳之師第十八師團緊急調往仰光增援。當渡邊師團長的船隊還在海浪里顛簸的時候,就接連收到同古前線的告急電報,于是他命令各部隊邊登陸邊出發,結果先頭部隊僅用三天就完成三百公里長途急行軍,于二十九日晚投入對同古的進攻。
  日本援軍的到來打破了同古前線的僵局。中日兩軍原本像兩個精疲力盡的摔跤手,誰也無法將誰摔倒,但是第五十六師團的加入立刻使中國軍的防線好像一只脆弱的盤子那樣四分五裂了。
  三十日,日軍一部在坦克裝甲車掩護下突入城內,并從南北兩面將第二百師分割開來。同日,另一部日軍占領錫塘河以東陣地,掐斷了二百師往東突圍的最后一線希望。
  下午,一股日軍再次逼近師指揮部。戴師長指揮特務連与敵激戰,傍晚始將敵擊退。
  三十日晚,中國遠征軍新二十二師奉命救援第二百師。他們從南陽車站北面殺開一條血路,掩護第二百師撤退。他們從南陽車站北面殺開一條血路,掩護第二百師撤退。是夜槍炮聲徹夜不息,雙方在黑暗中混戰,互有傷亡。到次日凌晨,中國守軍大部分渡過錫塘河,跳出日軍包圍圈。
  至此,歷時十二天的同古大戰終于以中國軍隊主動撤退宣告結束。日本人占領了一座空城,中國軍則退守一百英里外的彬文那。戰斗尚未結束,中日雙方都迫不急待在各自首都發布戰報,都稱自己取得重大胜利。雙方輿論為此沸沸揚揚,國民情緒跟著振奮鼓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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