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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闖禁地任伯安放刁 受挾制眾皇子就范




  十四阿哥胤示題辦事也真絕。他連個招呼也不打,就把任伯安帶到了刑部,這可把胤祀給難住了。如今,胤祀身為欽差大臣,奉旨清查刑部。這里的事,朝野矚目,都瞪著眼瞧著他老八呢。十四弟呀十四弟,你怎么這樣膽大包天,竟然把任伯安領到這儿來了呢?不過,這位八爺城府很深,平日十分注意自己的儀表,一向是喜怒不形于色。任伯安突然跟著老十四來這里,他心中盡管吃惊,臉上卻一點儿也沒露出來。他裝作視而不見的樣子,笑著和老十四打招呼:“喲,是十四弟呀,你不是去視察陝甘軍務了嗎,什么時候回來的?”

  這位十四阿哥胤示題,今年剛滿二十歲,他和四阿哥胤禎是一母同胞。倆人的臉長得一模一樣,但性情卻絕不相同。四阿哥胤禎冷峻嚴肅,而十四阿哥胤示題,卻豪爽放蕩。他大大咧咧地向八哥請了安,便笑呵呵地說:“好啊八哥,您可真有能耐。好家伙,瞧瞧刑部這些官儿們,平日耀武揚威,好不嚇人。今天可倒好,你八哥一聲令下,他們就乖乖地脫了官袍,衣帽不整,既像一群叫化子,又像一群死了親爹老子的喪家犬。哈哈哈……”

  八阿哥剛才在刑部大堂上威風凜凜,出手狠辣,鎮住了刑部的官員,也出足了風頭。他正在暗自得意呢,想不到九弟突然闖進了刑部。他來也匆匆,去也匆匆,打了一陣讓人琢磨不透的啞謎,就揚長而去了。緊接著,這位十四弟又帶了任伯安,而且大聲叫嚷,放言無忌。八阿哥不高興了:“十四弟,你也老大不小的了,怎么還是這個脾气?說話沒遮沒攔的,也不怕丟了皇子的身份嗎?”

  老十四滿不在乎地說:“咳,八哥,這有什么?你十四弟就這個德行。怎么,如今八哥你當了欽差,老弟在你面前說句笑話也不成嗎?”

  老十四說得不錯,他就是這么個天不怕,地不怕的脾气。老八一想,在這儿不能和他叫真儿,得先把任伯安這老小子給治住。想到這儿,他臉色一寒沖著任伯安就發上火儿了:“任伯安,你知道這是什么地方嗎?”

  任伯安躬身施禮,規規矩矩地回答:“回八爺,小的知道。這是刑部,是欽差大人八爺奉旨辦差的地方。”

  八爺的臉陰沉得可怕:“嗯?!既然知道,為什么不奉召喚,擅來此地?你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地位嗎?難道你想上八爺我這儿來撞木鐘嗎?”

  八爺這話說得夠重了。哪知,任伯安根本不怕。他沖著八爺打了一躬,笑眯眯地說:“八爺,您老這話說得重了。小人哪儿有那么大的膽量呢?不過小的侍候各位阿哥時間長了,今儿個隨十四爺來瞧瞧您老罷了。八爺何必生這么大的气呢?”

  八爺把手一揮:“哼!你不用在這儿耍嘴皮子。我問你,戶部追交欠款時,我听說六爺、七爺還有十五爺的欠賬都是你替他們還的。你從哪儿弄來的這么多銀子?”

  任怕安一陣好笑:“咳,八爺要說這話可就見外了。銀子這玩藝儿雖然好,可是生不帶來,死不帶走,我要它干什么?說實話,我沒有那么多銀子。可是阿哥們有的在云南倒賣藥材,有的在那里開挖銅礦,有的呢,在興安岭的金礦上收稅,還有的在柳條邊挖人參。這些事,阿哥們都不方便自己出面,就讓我老任去經管。我哪能顧得過來呀,只好派人去照應。這些人得了財也自然要孝敬我。其實呢,這都是阿哥們應該得的錢。我收下來,也不過是替阿哥們暫時保管一下罷了。阿哥有困難時,我不出錢誰出呢?就說上回那個老道張德明給八爺算卦的事儿吧,八爺一高興賞了他一万兩銀子,又讓他當了白云觀的觀主。咳,他一個出家人,要那么多銀子干啥,就轉送給我。我呢,就拿這錢替阿哥們還賬了。八爺,我任伯安沒本事,可也不糊涂。常言說,背靠大樹好乘涼。阿哥們龍子鳳孫,拔根汗毛比我的腰還粗,我不靠阿哥們又靠誰呢?我要不替阿哥們出力,還讓誰去應這個差呢?”

  任伯安左彎右繞的這一大番話,把八阿哥胤祀說傻眼了。怎么了?任伯安說的這些事八阿哥都知道,這都是以他為首的阿哥党所為。老八在幕后,老九、老十四他們在前台,指揮著任伯安去干的。可是,倒賣藥材、私開銅礦、收受金稅、偷挖人參,全都是朝廷明令禁止的、犯法的事。無論哪一件,讓皇上知道了,就得吃不了兜著走。尤其是請張德明算卦的事,更不得了。什么八爺頭頂有白气籠罩,什么“王上加白”,如果傳了出去,就是謀逆造反的大罪呀!一個念頭在胤祀的頭腦中閃過:不行,任伯安這小子知道的太多了,此人決不能留。不如趁今天這個机會,以私闖刑部大堂的罪名殺了他,絕了這個后患……

  任伯安是何等机靈的人啊。他見八爺沉思不語,馬上就明白了這位皇阿哥的心思,謙恭地一笑又說話了:“八爺,您老別發愁。我任伯安是個明白人。俗話說:法不傳六耳。今儿個在這里的,只有八爺和十四爺,您二位都是我任伯安的護身符。您老放心,就是殺了我,我也不會把那些事說出去的。八爺剛才說我是來撞木鐘,還真讓您說對了。不瞞八爺,我任伯安替阿哥們還賬的錢里,就有宰白鴨掙的錢。八爺您要是真的這樣雷厲風行,大殺大砍地叫起真儿來,鬧得大家寒了心,可不好收場啊。就算我任伯安認死也不招,可我手下替爺們辦事的人,要是有個言差語錯的,那可就……”說到這儿,任伯安突然停住不說了。八阿哥心頭一震,哦!對了,看來殺一個任伯安容易,要堵住所有知情人的嘴,可就難了。這……怎么處置好呢?

  老八這儿正為難呢,老十胤示我風風火火地闖進來了。他也不看誰在誰不在,一進門就大聲嚷嚷上了:“八哥,我替你把順天府的事儿查清了。好家伙,那里押了八個死囚犯,竟有三個白鴨,還都是任伯安那小子一個人干的。除了隆科多,順天府的人都吃了任伯安的賄賂,還得了嗎?!我看,你下個令,把任伯安這小子抓來殺了算了。不然的話,會把九哥也牽連進去的。”

  老十正說到興頭上,卻不防任伯安在一邊開口了:“十爺,您老吉祥。小的任伯安跑到您前邊了。這不,十四爺把我帶來投案自首來了,小人正等著听八爺。十爺的發落呢!”

  老十胤示我一听這話愣住了。他万万想不到任伯安就在眼前,而且如此大膽放肆。他惡狠狠地走上前去,“啪”的一個大耳光打在任伯安的臉上,怒气沖沖地說:“原來你就是任伯安,竟然如此沒有王法,不懂規矩,跪下!”

  任伯安并沒有跪下,更沒求饒。他捂著被打腫的臉頰,嘿嘿一笑說:“十爺,您何必發這么大的火呢,有話好商量嘛。好歹我任伯安也是給十爺賣過命的。”

  “什么,什么?你,你給我賣過命?我連你的面儿都沒見過,我讓你辦什么事儿了?你不過打著我九哥的牌子,招搖撞騙罷了,關我什么事儿?”

  任伯安冷冷地一笑:“嘿嘿嘿……十爺,您老真是貴人多忘事儿。還記得嗎,那年太子要配春藥,可是倒處找不到雪蓮。何柱儿求了您,您又讓管家找了我,才弄到了這味藥,听說太子吃了之后很有作用。還有,十爺在關外收金稅的事也是小人幫著辦的。這件事,皇上跟前的侍衛鄂倫岱也知道一點儿,不知您打算怎么處置這兩件事呢?”

  十爺一听任伯安這話,又急又气又上火。幫太子配春藥和在關外私收金稅都是犯法的事,都不能讓外人知道,更不能讓皇上抓住。所以任伯安這一說,胤示我還真有點發毛。可是,這位十爺和八阿哥不同,他是個只能占便宜,不能吃虧的人。抓住手還敢不認賬呢,能听任伯安的威脅嗎?他心想,我身為皇子,你任伯安算個什么東西,敢對我這樣說話。老子今天一不做,二不休,我一刀宰了你,也好斷了這個把柄,絕了這個后患。想到這儿,他一翻臉怒聲喝道:“好好好,今天老子算看清了你任伯安的嘴臉。既然你能找到雪蓮為太子配春藥,老子我有肺癆,听說人血饅頭能治,我再向你要一付!”說著,“匡啷”一聲拔出腰間寶劍,瞪著气得血紅的眼睛,逼近了任伯安。

  老十四連忙上前攔住他:“十哥,別生气,別生气,有話慢慢說嘛。這任伯安是九哥的人,九哥怕他自己在場不好說話,才讓我出面領任伯安來見八哥的。打狗看主人,殺了他,九哥面子上也不好看是不是。任伯安,你小子愣著干什么,還不給十爺磕頭賠禮。”

  任伯安見有人替他說話,更來勁儿了。磕頭賠禮?得了吧。你老十敢殺我嗎?想到這儿他不慌不忙地說:“十爺,您老要想殺我容易得很,那還不像捻死一只螞蟻一樣嗎?不過,您的三尺龍泉雖然鋒利,恐怕殺不了東宮的管事太監何柱儿,更殺不了皇上的侍衛鄂倫岱吧。我死了不要緊,誰還給您搭橋牽線,從中說話呢?何柱儿他們恐怕也就不肯替十爺再瞞著了,万一皇上知道了,十爺,您老看咱們倆的人頭是誰的更值錢呢?”

  八阿哥胤祀越听越吃惊,到了這會儿簡直心惊肉跳了。任伯安口若懸河,像舌戰群儒似的說了這么半天,表面上听起來,恭順謙卑,沒有一句過頭話,簡直像一個老朋友在耐心他說服規勸。可是仔細一品,哪句話都透著威脅,哪句話都有莫大的壓力。此人太可怕了!可是,此人也決不能殺。想到這儿,他出來說話了:

  “哎,我說老任哪,你怎么也當真了呢?十爺不過是試試你的膽量,看能不能把大事托付給你。看來,你還真行,處變不惊,有國士風度。你放心,不會殺你的。這刑部簽押房,是欽差大臣處理公務的地方,怎么能隨便殺人呢?好了,好了,這地方乃机務重地,你待久了万一被人看見不合适。你道乏吧。回去告訴我九弟,就說吃過晚飯我去拜會他。”

  剛才十爺動怒拔劍的時候,任伯安還真嚇出了一身冷汗。這會儿,听八爺這么一說,他馬上見風轉舵:“哈哈哈……八爺、十爺、十四爺,請放心,小的任伯安活一天,就要為阿哥們效忠一天,不會變心的。既然八爺吩咐了,小的自當遵命,我告退了。”說完,團團一揖轉身走了。

  任伯安一走,老十胤示我可不干了:“八哥,你們這是怎么回事?刑部這大案子剛接手,讓任伯安這么一攪和,還怎么收場?”

  老十四胤示題卻扑哧一下笑了:“十哥,你性子太直了,沒看見太子、老四、老十三把差事辦砸了嗎?為什么?就是太認真了,這朝廷上的事,彎彎繞繞糾纏不清,八哥要是也認真去辦,照樣也得砸了。何況,這刑部的事牽連著咱們好几個兄弟,還有一大幫官員,八哥現在樹威信還來不及呢,捅了馬蜂窩可怎么好?”

  老十無可奈何地問:“那,依你說該怎么辦?咱們總得讓八哥交差吧。”

  老十四早就想好了:“十哥,你放心,這事儿好辦。依我說,就像八哥現在這樣,把雷響得大大的,把地皮淋得濕濕的,讓父皇看著高興就行。至于最后,挑那小不溜的官員殺上几個,掩人耳目就算了唄。”

  八阿哥仔細品味著十四弟這番高論,心中暗自琢磨了一番,對兩個弟弟說:“老十不要著急,老十四你也不要太張狂。剛才這話,不准再說。要小心,如果有一點蛛絲馬跡被父皇抓住了,我們干得再好也功虧一簣了。嗯——任伯安這小子嘛,殺他、留他都有后患,倒是個難辦的事。老十四,你回去告訴老九,讓他盡快把任伯安送出京城,暫避一時,躲一躲風頭。哎,老九搞的那個什么‘百官行述’是不是也在任伯安手中?”

  老十四尚未說話,老十卻奇怪了。忙問:“什么‘百官行述?’”

  老十四狡黠地一笑說:“回十哥,這事儿正是任伯安一手操辦的。這老小子還真有兩手。他給朝廷中有頭有臉儿的官員和外官中巡撫以上的官員,一人立了一本秘密的冊子,里面記得可全了。何年當官,什么出身,投的誰的門路,又是怎么升的官儿,還有政績优劣,人品好坏,給誰送過禮,收過誰的賄賂,等等,等等。一句話,這些官員一輩子干了什么好事、坏事,簡直是點滴不露,全記在冊子上。哼,這就是把柄,這就是威懾力量。誰敢不听咱們的,一查這個百官行述,點給他兩句,誰能不心惊,誰敢不服,誰敢不乖乖地听咱們擺布?要想成大事,這可是最要緊。最不容忽視的。十哥,這回你該明白為什么要留下任伯安了吧?”

  老十不言聲了。老八卻深沉地說:“二位兄弟,此事要絕對保密。除了老九和咱們哥儿仨,誰也不能告訴。十四弟,任伯安的事,你和老九商量一下,必須盡快妥善安排。要保護好他,讓他今后少出頭露面,明白了嗎?”

  老十四正要答話,忽听外邊一聲傳呼:“圣旨到——”

  老八不敢怠慢,連忙整好袍服,帶著兩個兄弟出房跪下,迎接圣旨。這次捧旨前來的不是別人,卻是大阿哥胤禔和十三阿哥胤祥。這位大阿哥,年已將近四十,發了福,長得又胖又高,一張國字臉上總帶著一副居高臨下的笑容。他快步走到上首,朗聲說道;“皇上有旨,著皇九子胤示唐,皇十子胤示我和皇十三子胤祥,會同欽差大臣皇八子胤祀共同辦理刑部事宜。欽此。”

  几位皇子連忙磕頭:“儿臣領旨。”

  大阿哥胤禔連忙上前攙起几個弟弟。弟兄們見禮之后,胤祥笑著對胤祀說:“八哥,小弟這回跟著你干了。有什么差,八哥只管吩咐,小弟不會給你丟臉的。”

  八阿哥胤祀滿面笑容地說:“好好好,十三弟,我最喜歡你這脾气,敢說敢為,敢怒敢笑。咱們弟兄攜起手來,干好父皇交辦的差事就是了。”

  “好,八哥說得好。小弟一定遵命。哎。我和大哥剛才來的時候,正碰上一個人從刑部出去,好像是八哥府上的那個任伯安。我叫了他一聲,他卻沒答應。八哥,任伯安上刑部干什么來了?”

  老八急忙掩飾:“咳,十三弟,你看錯人了吧?再說,任伯安是你九哥的人,他來找我干什么?”八阿哥胤祀雖然是笑著回答,心中卻不免一惊:“嗯,父皇把老十三也派到刑部來,莫非是對我不放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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