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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 除后患二爺施毒計 怜愛子胤礽重复位




  半年多來,康熙皇上大起大落、反复無常的處置,引起了朝臣中的強烈震動,也使他們個個噤若寒蟬,誰也不敢在立太子這件事儿上再發什么議論了。

  不論事態發展如何,皇子皇親、文武百官們不能不承認,皇上康熙對胤礽的感情還是不同一般的。胤礽被放出來以后不久,皇上干脆下旨,以“入宮養病”為理由,命胤礽搬回了毓慶宮。這道旨意一下,不但胤礽,滿朝文武都認為讓胤礽复位當太子,已經是定而不移了。

  就在胤礽搬回毓慶宮的那天,老王掞在朱天保,陳嘉猷的攙扶下來看胤礽。師徒、君臣二人抱頭大哭。眾人一齊上前勸解,胤礽這才扶著王掞進殿說話。胤礽恭恭敬敬地請王掞坐了,又親自為他點上煙,這才開口了:“師傅,經了這場教訓,我明白了很多事。過去,我太軟弱了,處處忍讓,反倒讓小人們鑽了空子。干了好事,他們請功,出了差錯,又都讓我擔著。哼,從今以后,我若能重新當上太子,非改了這毛病不行。心不狠,手不硬,怎么治理天下呢?”

  王掞听了,大吃一惊!這,這是什么話?他赶緊說:“二爺,不是我人老了囉嗦。您這話雖然有些道理,可并不全對。為君之道,在于仁德。您要學會慎重,學會養身之道,刻薄報复可不是皇上期望您的啊。”

  朱天保也從旁勸說:“對對對,王師傅說得很好。二爺,請遵照皇上的圣諭多讀几本書,修身養性才是正理。”

  胤礽哪听得進去這話呢:“師傅,您老的教導,學生我記著呢。不過,天家不同于尋常百姓。你不狠一點儿,他們就踩你、壓你、整死你,若是一味地退讓,到最后,恐怕想當個平頭百姓,退隱山林都辦不到了。皇權之爭,你死我活呀!”

  陳嘉猷早看出來了,這次胤礽被放出來之后,滿肚子的怨气,怒气,總想要撒出來。他忍不住說道:“二爺說得有理。据臣看,皇上這次寬恕了二爺,不是因為您柔弱,而正是因為您從前仁德忠厚。臣盼望二爺要以前車為鑒,不可有怨气。”

  真是話不投机半句多。胤礽只覺得一陣心煩。可今天剛回到毓慶宮,他又不好發作,便說:“好好好,你們的忠心我全記下了。咱們談點儿別的吧。天快午時了,我讓下邊儿給王師傅預備酒宴,你們二位也在此做陪好嗎?”

  這話再明白不過了,這是“逐客令”,誰能在這儿等著吃飯呢。于是土談他們三人立即起身告辭走了。胤礽這樣做,并不是不尊重老師,他心里有急事,坐不住。王掞他們一走,胤初就要了一匹馬來,向十三爺胤祥的府邸疾馳而去。

  十三貝勒府如今可變樣了。胤祥遭貶被押的時候,老家丁、老奴仆怕受連累,逃的逃了,走的走了。這次遇赦回家,又不得不重新找人,所以,上上下下几乎全是新換的家人。門口站的管家就是位新來的老漢。他沒在皇親家里當過差,也不認識胤礽,見這位衣帽華貴、腰里系著黃帶子的人騎著馬就要往里闖,連忙上前攔住了說:“文七十四給爺請安,爺吉祥。”

  胤礽不耐煩地一揮手說:“罷了,老十二在家嗎?”

  文老頭一听,喲,口气這么大,連忙又打了千說:“小的斗膽請問爺的台甫,在哪個衙門恭喜呢?”

  胤礽瞥了一下這個不知趣的老頭說:“少囉嗦,爺哪個衙門的都不是。去,給老十三報信,就說胤礽來了。”

  文老頭這下明白過來了。連忙跪下磕頭;“喲,是大……啊二爺呀,您老先進去歇著。我們十二爺被四爺叫去了。小的這就派人去請他回來,另外,讓人給二爺預備酒飯。”

  胤礽心頭閃過一絲不快:“不用了。他既然不在家,我就回去了。”

  文七十四連忙賠笑攔住他說:“哎哎哎,二爺,您老別生气。小的初來乍到,不認識二爺,您老要是這么一走,十三爺回來不是要責怪小的嗎?求二爺賞個面子,留下吃頓飯吧。”

  胤礽這才放開了臉:“好好好,你這老頭會說話,我就在這儿等老十三。哎,我問你,剛才听說你叫文七十四,怎么起了這么個怪名字。”

  文七十四一邊陪著胤奶初里走,一邊回答:“回二爺,我這哪儿叫名字啊。自小家里窮,爺爺七十四歲上有了我這個孫子,隨便就叫了七十四。就這么叫了大半輩子。后來,家鄉遭災,全家逃難從老家跑出來,流落京師。十三爺瞧著我雖然上了歲數卻還算老實,正好府里要用人,就派我做了管家。”

  胤礽邁步來到胤祥的書房坐下。文七十四又是上茶,又是遞煙,忙了個不亦樂乎。紫姑听說胤礽來了,也連忙帶著阿蘭和喬姐前來問安。正鬧騰呢,胤祥回來了。他沖著紫姑她們一揮說:“去去去,全都下去,我要和二爺說話呢。”

  紫姑、阿蘭、喬姐她們下去了。胤礽卻似笑非笑地說:“十三弟,你這次蒙難,心變得更硬了。這几個女子滿好嘛,要身條有身條,要模樣有模樣,又和你是患難之交,你不該對她們大薄情了。”

  胤祥冷冷一笑說:“薄情?啊,二哥,你虧沒吃夠是怎么的。古時候吳王倒是個多情种子,可一個西施就把他的江山斷送了。你我大難不死,怎能輕易地把性命交到她們几個婆娘手里。”

  老十三這話是心有感触,脫口而出的。這几個女子的來龍去脈老十三能不清楚嗎?可是老二胤礽卻不知道里面的彎彎繞繞,他有自己的心事呢。而且,十三弟這隨口而出的話正触到他的心病上,便和這位小兄弟繞上了:

  “哎,我說十三弟,你經此大難,還是這么爽朗洒脫,不愧男子漢大丈夫,二哥我真為你高興。有你和四弟這左膀右臂,我胤礽還怕什么呢?”

  “二哥,你別這么說。現在的形勢,大家心里都雪亮。不管你當不當太子,四哥還是四哥,十三弟也還是你的十三弟,有什么事,你盡管說吧。”

  胤礽向門口瞟了一眼,見沒有人,便靠近了胤祥,壓低聲音說:“十三弟,你知道宮里的鄭貴人嗎?”

  胤祥點了點頭。

  “你知道她為什么被打入冷宮,又被罰到洗衣局里受罪嗎?”

  胤祥搖了搖頭。

  “二哥我今天把實話告訴你。要不是她,我這個太子還廢不了呢!”

  此言一出,胤祥不覺心中打了一個寒戰。去年秋天,在熱河隨父皇狩獵時的情景,又出現在胤祥的面前。那天晚上胤礽三更半夜里失魂落魄地來到獅子園,求他和四哥搭救。四哥精明,托醉不見,是胤祥和這位二哥談的。當時,胤祥就怀疑,白天還好好的,怎么夜里就出事了呢?當著太子的二哥為什么嚇得向這位小兄弟下跪呢?現在胤祥明白了。原來你胤礽是和鄭春華出了事,原來你竟干出這欺祖亂倫、毫無廉恥的勾當!現在你沒事了,又想在鄭春華身上打主意了。好吧,听听你到底想干什么。想到這儿,胤祥問:“二哥,這位鄭貴人,你如今打算怎么處置她呢?”

  胤礽眼中迸出一絲凶光:“我,我要她死!”

  胤祥心中又是一惊。剛才在四哥那里,四哥說胤礽這次出來,性情全變了,胤祥還不信。好嘛,這么快就得到了驗證。他急促地在房子里走了几圈,突然站到胤礽的面前說:“二哥,這么說你是要殺人滅口了。”

  “對!這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誰都不能再告訴。如果讓老八他們得到半點風聲,那就全完了。就連你四哥,也不能讓他知道,明白嗎?”

  胤祥心中有气,冷冷一笑說:“二哥,小弟我也不想知道,你何必告訴我呢?”胤礽急了,忙說:“哎呀,十三弟,我這不是求你的嗎?洗衣局里的人有你旗下的家奴,處置一個鄭春華,易如反掌。你幫忙幫到底,送佛到西天,二哥我以后不會虧待你的。”

  老十二看透了胤礽的卑劣行徑,仰天大笑:“哈哈哈……二哥,你把話說到哪儿去了!剛才你還怪我薄情,現在,又要我于這种事。二哥呀,你才是經過大難心腸變硬了呢,你才算是男子漢大丈夫呢!哈哈哈……”

  胤礽沒听出老十三話里的諷刺意味,還一個勁儿地往下說:“十三弟,不是二哥我心硬,這事儿非同小可呀。与其倆人綁在一根繩上一同去死,不如殺了鄭春華。這樣。她保住了体面,我保住了身份。怎么樣,這事儿,二哥就拜托你了。”

  老十三可不是個傻冒儿。他心里有數,淡淡一笑說:“二哥,你既然信得過小弟,我也來個實話實說。今天,我幫你弄死鄭春華,殺了人,滅了口,可是父皇百年以后,二哥當了皇上,你會不會也殺我滅口呢?”

  胤祥這一針見血的話把胤礽給說愣了。他沉吟了好大一會,才奸笑著說:“十三弟,瞧你說的,你什么時候學得也這么小心眼儿了?咱們兄弟之間能和那賤人相比嗎?”

  “嘿嘿……二哥,小弟不過是隨便說說罷了。這事,小弟可以辦,不過你不能急。听說,皇阿瑪今年秋天要南巡,等老人家不在京城了,咱們再辦這事儿如何?”

  老二就坡下驢:“好好好,依著你。不過,你要手腳干淨點儿,宁可不辦,也不能讓老八他們抓住把柄。”胤礽又叮嚀了一陣,才放心地走了。

  胤祥万万沒想到,胤礽竟是這么一個肮髒卑鄙的小人。他心中崇拜的偶像破滅了。保太子、保太子,舍著命地保了這么多年,原來這太子竟是……呸!他望著胤礽离去的背影,厭惡地啐了一口。可是一回頭,卻見阿蘭的身影在窗下一閃。与此同時,八阿哥送來的丫頭喬姐,也正在另一扇窗下張望。胤祥不由得心中暗暗好笑:“好啊,老子已經出來了,你們還不放過我。哼,等著瞧吧。”

  胤祥經過這場教訓,挨了四十大板,又在養蜂夾道受了三個月的罪,他成熟了。今天通過鄭春華的事,他又看清了二哥胤礽的嘴臉,他的心也涼透了。看來,這兄弟之中,除了四哥之外,竟沒有一個可以信托的人了。

  胤祥看透了二哥,康熙對這位二儿子卻怀著深情呢。既然胤礽是受了妖法的震懾,才干了那些失心瘋的蠢事的;既然抓住了對他施行妖法的大阿哥,那胤礽還有什么罪呢?還有什么理由不恢复他的東官職位呢?

  在太子剛被廢掉的時候,阿哥們中有人蠢蠢欲動。結果,老大被囚禁;老三嚇成了惊弓之鳥;老八差點被削去王位。拘押受審;老十三險遭不測卻又死里逃生;算來,也只有老四落了個“孝順儿子”,其他几位全都蔫了。朝臣中更不用說,鬧鬧哄哄地保了一段老八,結果全都吃了挂落。佟國維倒了,馬齊也受了處分。這些處置,公平也罷,冤枉也罷,反正,胤礽重登太子寶座的障礙全都掃除了。沒人再敢為這件事說三道四了。康熙看准了机會,在康熙四十八年的三月初九,一道詔諭頒布天下,太子胤礽又复位了。廢而又立,中間恰好是一百七十天。

  太子复位,免不了要祭拜天地,要到供奉祖宗牌位的太廟去告廟祭拜,還要拜社稷、拜皇上、接受百官和皇親們的朝賀,好家伙,足足鬧了六七天。太子胤礽這回可真品出滋味儿來了。第一次封他當太子時雖然也有這些排場,但那時他才剛剛落地,熱鬧也好,排場也好,他全不知道。這次,由犯事被貶,到放出來重登寶座,簡直是從地獄到天堂,他渾身上下那個得意勁儿啊,怎么形容都不過分。他心里一直在算計著:這才是恢复太子之位啊,要是父皇百年之后,我正式登基當了皇上,那排場又該是什么樣呢?

  他這儿美得不行,別人可受不了了。阿哥党的人們,雖然不得不隨班朝賀,可是誰心里服气呢?尤其是老八,他心里那份難受勁儿就別提了。半年的功夫,他冷了又熱,熱了又冷,像打擺子、翻跟斗一樣,硬是顛倒了几個個儿。他能咽下這口气嗎?可是不咽又有什么辦法呢?多虧他城府深,涵養好,硬是裝出笑臉,高高興興地去給太子賀喜。可老十卻怎么也受不了這窩囊气。他報了病,躲在家里,摔盤子打碗,訓斥家人,責打奴仆。鬧得合府上下烏煙瘴气,雞飛狗跳牆。要依著他呀,恨不得殺上几個人才解气哪!

  此外,還有讓他們坐不住的事儿呢!皇上一道諭旨下來,委派老四、老十三兩人去清理刑部和戶部的事。凡是出了頭的案子,全要重新清查,重新處置,而且,把施世綸又調了回來,再次擔任戶部尚書。這些事,比太子重新复位還厲害呢!老四、老十三,再加上個施世綸,三個人全是六親不認的主儿。他們在戶部、刑部一鬧騰,虧空國庫銀子、“宰白鴨”、任伯安搗的鬼,還有什么私挖人參、私開金礦等等,等等,不全都得抖摟出來嗎。消息傳出來,阿哥党們可慌神儿了。

  這天下午,老八以請兄弟們觀賞牡丹為理由,把老九、老十、老十四,還有阿哥党的几個親信大臣王鴻緒、阿靈阿、揆敘全都請到八王府后花園里。

  這牡丹花是任伯安新近從洛陽帶回來的,一共十二盆。什么重樓、疊翠、魏紫、姚黃、二喬、金釵,有的含苞欲開、有的怒放如盤,又剛剛淋了水,鮮靈靈,顫巍巍,十分漂亮。要是在平常,就憑這几盆花,就夠几位爺們痛飲一醉的了。可是今儿個,誰有這份閒心呢?老十頭一個就發起牢騷來了:

  “八哥,行啊你。讓人家作踐成這樣,還有心賞花儿呢!我說任伯安!”躲在人堆后邊儿的任伯安連忙擠身出來,打千行禮說:“哎,小人在這儿呢,給十爺請安。”

  十爺一揮手說:“少來這一套。我問你,這花儿是不是你弄來的?”

  任伯安賠著笑說:“啊,十爺好眼力,讓您一下子就說著了。小人前些天去洛陽辦貨,回來時順便捎了這么几盆。十爺,您瞧著哪盆好就挑几盆,回頭小人給您老送到府上去。”

  十爺沒好气地說:“任伯安,你這個馬屁拍不響。十爺我吃飯都沒滋味了,還有心賞花儿嗎?你實話對爺說,老四他們要清理戶部、刑部,你的屁股又坐不住了是不是?”

  老十這儿一個勁儿地發作任伯安,老九可就有點不痛快了。這任伯安是我手下的人,而且也給十弟你辦過事儿。你心里有气,誰心里沒气儿呀,你怎么拿我的人開涮呢?在一旁站著的老十四心眼靈活,他看出來了,再讓老十這么折騰下去,哥儿几個非打起來不行。他沒等老九開口,更不讓任伯安回話,上前一步把話頭儿接過來了:“任伯安,阿哥們難得湊到一塊散散心,你把花儿送到也就算盡了心了,別在這儿招人煩了,你回去吧。”

  任怕安本來就机靈,馬上就坡下驢,打了個千儿說:“是,小人听十四爺的,不在這儿打扰爺們的興致了。小人告退。”

  八阿哥一抬手攔住了他:“回來,我還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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