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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波旁


  波旁王室复辟,對雨果太太來說,是一件天大的喜事。對拿破侖的憎恨,為丈夫的前途而隱忍至今的,此刻可以盡情發泄了。法國皇帝只有一個稱呼:皮渥奈班忒;他既無天資,也無才干,連軍事的才干都沒有;他在俄羅斯,在法蘭西,到處打敗仗;他毫無膽量;他從埃及,從俄國都是逃回來的,撇下供他個人野心驅使的大軍受盡疫病和冰雪的痛苦;在楓丹白露,他象小孩似的大哭過;他殺害了盎季安公爵,諸如此類的論調不一而足,反之,波旁王族則是功勳赫赫,無美不備。
  她又想起了親愛的故鄉布列塔尼;這是她青春的再至;的确雨果太太年青了好多。几星期之中,她的活潑,她的興致高到了异乎尋常。一切公共慶祝大會沒有一次她不參加,她擁護王室的熱烈一直表示到服裝上面,時候是在春天,雨果太太出門,著的總是白色長袍,戴的是米色草帽,帽邊插著月下香。當時的時髦,女人穿綠色皮鞋,表示把帝國的上色踩在腳跟底下,雨果太太的鞋子,沒有一雙不是綠色的。
  比她更愉快的只有理發匠。對于理發匠,王朝的复辟意味著假發、發粉、王家飛禽的复辟。為慶祝复業的胜利,理發館門上全涂了藍色,中間綴著點點金黃的百合花。但是這藍天是枉費了的,鴿儿并沒展開翅膀,因此不久,理發行一變而擁護立憲法政体。
  阿爾杜亞伯爵凱旋巴黎的一天,特派副官,送百合花佩章一枚給雨果太太的儿子,酬謝她熱心的擁護,佩章之外還有王爺親自簽署的證書一紙,其榮寵之甚,更不待言了。佩章是銀質的,下系白色緞帶一條,于是新貴兄弟三人連忙把它戴在胸前鈕扣上。巴黎市內到處是賣白色三角帽章的店和攤子,三人各自買了一枚,請人縫在帽上。在這般裝束之后,他們便自覺是十足的保王党了。
  圣母院准備舉行隆重的典禮。王室眷屬要用全副儀仗,到圣母院來參加謝恩的彌撒。雨果太太千方百計,尋找一個臨街的窗子,以便飽看一次車駕儀仗的威風。富歇先生找得一個,讓一半給雨果太太。兩家人馬一同出發,一個個裝束得齊齊整整。這天天气晴朗,大家徒步前往。維克多挽著阿黛儿小姐的手臂。他胸前戴著百合花章,手上還挽著一位“女士”,如何神气得意,那就可想而知了。
  兩家定下的房間是在大理院,叫做圣允翰的一座塔樓里面。人們走上一個光線黑暗的樓梯,進了一間僧房似的房子,里面只有几只草編的椅子,是專為今天應用而備的。從一個狹長的窗子里,投進些不充足的陽光,照著這個小房間,四壁黯然,光禿禿,什么也沒有。但是雨果太太沒有看見房間;她目中只有那乘輿、鑾駕。國王穿著藍色禮服,戴著菠菜子粒緣邊的肩章;看的人注意到他胸前藍色的組綬,腦后短短的小辮,和肥大的肚子。他坐在一輛龐大的輕便馬車里,車身上繪著白百合花。他旁邊是昂古列姆公爵夫人;她從鞋子到傘,一身純白。阿爾杜亞伯爵和昂古列姆公爵,騎著馬,一左一右隨護著車子。車前車后,是護駕的花槍手。后面是拿破侖剩下的禁衛軍,垂頭喪气,面有愧色,跟隨著這外國人送回來的老病廢物。
  在儿子榮膺百合花佩章的日子,父親可沒有受到寵遇。因為他對聯軍屢次頑抗,把黑森軍阻擋在提翁維爾城前如此之久。在當時,堅守一個法國要塞而不投降敵人,是被當作賣國行為看待的。部長孟德斯鳩教士不在法院公然宣稱“提翁維爾的叛亂”么?雨果將軍自知有罪,不能久于所任,所以不曾迎接家眷。雨果太太因為家務問題到提翁維爾去見丈夫,只帶了阿貝爾一人,留下維克多和歐仁,請呂哥德和富歇兩位太太照料。下面錄几節小兄弟兩人給母親的信:
  “親愛的媽媽:
  從你去后,此地人人感覺寂寞。我們依你的吩咐,常去看富歇先生。富歇先生建議我們跟他的儿子一起讀書,我們謝卻了。每天早上,我們讀拉丁文并且演習數學。你動身那天的晚上,收到一封黑漆封口的信,是給阿貝爾的;信已托富歇先生轉來。富歇先生領我們參觀了博物館……
  您的儿子維克多”
  “你去之后,我們愈來愈感寂寞了。你該快些回來啊。維克多和我學習鉛筆畫,開始習作兩個人頭,希望在你回來的那天,可以畫完給你看了。昨天和今天,我們和呂哥德一家逛植物園去了。家中秩序依舊十分整齊,依舊是用一個仆人。富歇太太對我們很好。從你走后,我扯破了我的那條綠褲子,是她親替我補好的。富歇先生給我們看爸爸給他的信,我們看了信,非常愉快,你此刻跟爸爸在一起,自然比我們更快活了。
  歐仁”
  “維克多不愿和我一同寫信給你,所以我們的信到今天才能發出——附言。”
  “我們侍候你的消息,甚是焦急,親愛的媽媽。我們學習依舊十發用功;但是我們不得不放棄數學,因為沒有人指導,實在鬧不清楚。你留給我們的錢,我們一部分來買了兩只獸頭,我們作完寫生,就上拉里維埃先生家去;我們在園里工作。我們的一天就這樣過去了。每逢星期日和星期四,富歇先生領我們出去游玩,回來就在他家晚餐。
  歐仁”
  雨果太太在提翁維爾只耽了几個星期。歐仁和維克多恢复了平日的生活。
  這年的春天和夏天,沒有什么新奇的事情,除了巴比諾。巴比諾拉住克列斯拼命地打,打得克列斯狂呼亂叫,小兄弟見了愛得非凡。巴比諾的這一套花樣意在引人進場去看里面的木偶戲。場外的花樣一完,孩子各買張票,用四個子的代价,飽看木偶人跳舞,哭笑。木偶人甚長大,巴比諾的木偶戲場因此得了自動木偶戲院這樣一個稱號。看了這些戲,兄弟倆就想自己來建立一個戲院;他們買了一個用硬片紙做的戲台, 外面涂著金絲,還有一副小木偶人,每人自編劇本。未來的《呂意·布拉斯》作者用《仙宮》一劇開始了他一生劇作的事業。《仙宮》的排演進行得十分熱烈,但是預備上演的那天,卻遇到一件頗為嚴得的事故而中止了。
  九月里,复辟政府自覺已臻穩固,凡對外軍的侵入曾經抗拒的人,認為可以膺懲了,雨果將軍,和其他參加守御提翁維爾有功的將校,一概撤職,永不錄用。雨果將軍回到巴黎,認為已到了為孩子們前途打算的時候,歐仁這時快十五歲。維克多十三。雨果將軍一向要他的孩子們進綜合工科學校的,此刻為他們找補習學校,他在圣馬格列特路找到了一處,就在《仙宮》預定上演的前一晚,領孩子們入學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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