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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達開回京,三王密議抗楊


  翼王返抵天京,攜了小妾宋氏、于氏回到大中橋西斛斗巷舊王府,王妃春娥帶了孩子胜科笑容滿面地迎到中門來,見了翼王,命胜科向爸爸磕頭,胜科卻邁動小腳喊著:“爸爸,爸爸!”直扑到爸爸怀里,達開一把抱住孩子,舉了起來親了又親,大笑道:
  “不見孩子半年多,已經會走路了!”
  宋氏、于氏向王妃屈膝行了禮。春娥陪了達開進內,笑道:“七哥,新王府建好了,正等著你回來搬家哩。”
  達開放下孩子,笑道:“我离京的時候才開工,究竟是現存的房子改建,好快!”
  春娥道:“爸爸一起回來了吧?老人家身体好嗎?”
  “回來了,身体很好,他离開總圣庫后帶兵打仗,居然打得机智勇敢,立了不少功勞,已經封了衛天侯,此刻在外院歇息,晚上請他進來用飯吧。”
  進了內房,留在家中的小妾們一起過來請安,散去之后,春娥吩咐侍女拿了她的名帖,去西王府邀請王姑來赴晚宴,又向達開道:
  “宣姐听說你就要回京,很高興,在等著你回來哩,反正爸爸是自己人,邀她一起來敘敘吧。”
  達開正也思念宣嬌,說道:
  “很好。這几個月東王沒有和她過不去吧?”
  “沒有,上帝保佑,這件事大概就算過去了。”
  傍晚,宣嬌乘轎過來了。天朝服飾制度,王妃的冠服大致与諸王相同,西王妃本亦可以穿戴龍鳳金冠,黃龍袍,黃緞靴,但她喜歡自由自在,平時出門愛穿艷麗的漢裝。今天穿了一件玫瑰紅金線粉蝶穿花大襟綢夾襖,袖上、襟上也是几道金線梅花鑲邊,又愛男子气,不喜穿裙,下穿一條鵝黃緞云紋舖地碎花長褲,恰恰罩在一雙軟底繡花鞋上。廣西山鄉女子出門見山,每日里走山路,又須下地勞動,纏足少,天足多,風气所及,連富戶家女孩儿也少有纏足的。宣嬌、春娥都是天足。宣嬌今日出門,披了一件金線黑絲絨斗篷,頭戴繡花紗羅帷帽,顯得英武而嬌媚。翼王听說宣嬌來到,与春娥一同迎了出來。多時不見,忽睹宣嬌如此嫵媚英爽的打扮,而又俊眼紅唇,美不可言,似乎周身散發出一股不可抗拒的魅力,不禁看得呆了。宣嬌見達開忘形地死盯住自己打量,抿嘴一笑,心中十分得意,心想:“看來七哥依然不能忘情于我,他敵不住我的魅力!”于是爽朗地笑道:“半年不見,七哥認不得小妹了?”
  達開慌忙收回了神,尷尬地笑道:
  “宣妹這身打扮,又英武,又標致,看得我都眼花繚亂了。”
  宣嬌傷感地噘噘嘴道:“你今天才發現小妹的魅力嗎?你還不如姓楊的識人哩!”
  達開又尷尬地笑了笑道:“是啊,是啊,賢妹的美貌与生俱來,還用我夸贊嗎?”
  春娥事事佩服宣嬌,陪了她一路進內院來,笑道:“宣姐的美是常人所不及的,什么服飾穿戴在你的身上,都好看得很。”
  宣嬌解開斗篷交給隨身侍女收了,挽住春娥笑道:
  “春妹老實人,也拿姐姐取笑了。”
  晚宴設在春秋閣中,黃玉昆也應邀入席,都是在那幫村時的熟人,所以相見不拘禮節。侍女斟酒之后,宣嬌舉杯道:“今天七哥和黃老伯回京,應該由我設宴洗塵,現在反而叨扰了,借酒祝愿,請兩位同飲此杯,事事昌順。”
  兩人飲了酒,道了謝,達開道:“出門半載,不知京中可有什么新聞?”
  宣嬌道:“有,第一件大新聞,自你走后,一把火忽地把新修成的天王府燒了,這個你听說了吧。還有哩,今年正月又重新動工了,地方比原來又大得多,二哥沒處存身,帶了他那四十多名妃子,暫時住到北王府去了。好在北王府也是新建成的,就在天王府南邊不遠的中正街,地方寬敞,足夠住了,你回來了倒省事,跑北王府,就連天王府也見到了。”
  達開笑道:“天王住到北王府去,我倒不曾听說。這把火不知是誰放的?八成是妖頭的奸細吧?据反正過來的廬州知府說,南京城中有清妖的奸細,時時有情報密送出去,對我們朝中大小情況了如指掌,東王杖打北王,他們也知道,听到這個消息,令我毛骨悚然。去年攻下南京時,城中有些下層官吏沒有逃出去,都被我們重用了,也許他們身在天朝心在妖,這次回來,一定要好好查一查。”(后來果然查明處死了一批私送情報的奸細)。
  眾人歎息了一會,宣嬌又道:“听得天京城中最近紛紛傳說,北伐軍打到天津時吃了敗仗,退回到河北阜城,又被妖兵圍困起來了。東王派去的曾立昌援軍,一路打到臨清,只差三百里沒法會師,卻又莫明其妙一槍未放就全軍覆沒了。這是最近發生的事,恐怕你們還不知道吧?你問問北王就明白了。”
  達開吃了一惊,說道:“東王放棄揚州,派兵把曾立昌部一万人接了出來,又加上京中和西征軍的一部份,一共一万五千人,從安慶出發去援助北伐軍,我是知道的,本听說進展很順利,怎么一下就垮了?這一來北伐軍完了,多好的老弟兄們,百戰余生,卻斷送在錯誤的指揮下,東王該可以死心了。”
  “不!”宣嬌道,“昨天我去見二哥請安,東王剛從他那邊离開,我問為了什么事,二哥說:‘曾立昌的援軍從臨清垮了下來,曾立昌死了,東王打算把秦日綱從安慶召回,派他再舉兵出發去援助北伐軍。二哥沒有答應,說是為了北伐,死了那么多弟兄,不能再把秦日綱往火里送了。東王大發脾气,拿出兩道現成的詔書來‘取旨’,一道是晉封日綱為燕王,一道命日綱回京來听候訓示,然后領兵北伐,逼迫天王在詔書上蓋用金璽,二哥沒法,只得照辦,東王才虎了臉走了。二哥告訴我的時候,還气惱得很,說道:‘宣嬌,等到日綱應召回京,想辦法透個意思給他,叫他陽奉陰違,保存實力,千万不要听東王的話,一批批精兵強將都斷送了,靠誰來保衛朕的江山!’二哥現在才算明白不該北伐,可是已經遲了。”
  翼王聳動了一下濃眉,托著方方的下巴,凝思了一會,說道:“日綱決不能再領兵北援了,這件事交給我辦吧,他到京來必來見我,我會和他密商,自有辦法對付東王。”
  于是話題集中到東王的專權跋扈,玉昆思慮了好久,終于鼓起勇气,用在家鄉時的稱謂向達開道:
  “亞達,我不想做翼殿刑部尚書,還是讓我到安徽去帶兵吧。”
  達開笑道:“丈人年紀大了,帶兵辛苦,回京當文職官,安安逸逸,不是很好嗎?”
  “京中供職雖然安逸,可是東王霸道,他手下的人也驕橫得很,不好弄。我當刑部尚書,執法嚴了,難免得罪人。得罪別人猶可,得罪東殿上下可就麻煩了,何必呢,那時候你也為難,還不如去外省,遠离了是非地,可以避禍。”
  達開沉吟了一下說道:“丈人太過慮了吧。奉公執法,我想東王總不致于橫加干涉,何況我這里也少不了你。翼殿上下二千人,你就是翼殿的總管。你在,我就省事多了。丈人,你就勉為其難吧,有事我替你頂著就是了。”
  玉昆猛飲了一口酒,重重地放下酒杯,歎道:“東王這個人我算是看透了,他連北王都能打,還能放過別人?你如果一定要我留在京中,就給我換個差使,做禮部或是工部尚書吧。”
  春娥也為爸爸求情道:
  “七哥,爸爸為難,你就答應了吧。”
  “好吧。”達開勉強答應道,“我去和四哥說說,上層人事調遷,都需通過東王府‘取旨’才能變動。”
  次日,翼王去東王府稟到,只見庄嚴巍峨,好气派的一座新王府!黃牆環繞,聳入云霄,足有兩層樓那么高,綿綿亙亙,一眼望不到頭,据說周圍有六七里之寬。房屋九進,后有巨大的亭園,豪奢非常。面對黃泥巷的高大門樓,層檐翹角,金碧輝煌。門上畫了一龍一虎,門前豎了一座日出東山琉璃照壁。栓馬樁上正有几匹雜色鬃馬俯首甩尾,等候主人差使。翼王升階進門,承宣官引翼王進入二門,來到一處寬大的船形廳房,即是議事大殿,名為“听事處”。兩面鑲嵌玻璃,以防外間有人竊听,這是東王每日接見東殿心腹丞相尚書議事的地方。承宣官引翼王向右轉入一座內院,中有花廳一座,窗檻涂了黃色,望板畫了龍鳳,桌椅也漆上黃色,并用黃緞舖墊,是接待諸王密議軍國大事的所在。承宣官請翼王進廳坐了,入內通報。不一會東王身穿八龍龍袍,頭戴鳳帽,足穿八龍黃緞方頭厚底靴,沉緩有力地踱進廳來。太平天國官員見面時,下屬對上級不行打躬作揖和叩頭,惟行長跪,諸王之間則不甚講究禮節,翼王見了東王,拱手道:“四哥,小弟回京給你請安來了!”
  東王為了北伐援軍潰散,心緒惡劣,命翼王坐下之后,淡淡地問了几句西征情況,便命他接手天京城防的事,說道:
  “我和北王說過了,他會和你交接的。”
  “北伐軍有消息嗎?”達開小心翼翼試探著問道。
  “有人告訴過你了嗎?”秀清警覺地問,他猜測翼王是否已和北王會見議論過了,也許兩人都對他不滿。
  達開從容道:“小弟昨天剛回來,朝中情況隔膜得很。”
  秀清猜疑地向達開凝視了一眼,方才不經意地說道:“北伐軍打得很好,曾經打到离天津只有十里的靜海縣扎住,完成了我下達的命令,所以奏請天王下旨,封林鳳祥為靖胡侯,李開芳為定胡侯,吉文元為平胡侯。現在他們暫時回到直隸阜城迎接援軍。”
  秀清這番話,掩飾了北伐軍慘敗的真相。原來北伐軍于去年八月進入山西,橫掃晉南平陽(臨汾)、霍州、沁州和潞安府,進入河北邯鄲以北四十里的臨洺關,接連攻下深州、滄州,九月廿七日攻占靜海。然而清軍胜保、僧格林沁部隊和地方團練前堵后追,太平軍連續作戰,又無后方支援,兵士減員嚴重。出發時兩万多人,沿路又招納了不少新弟兄,一路傷亡,一路潰散,到靜海時只剩下了七八千人。被清軍兩万多人圍攻,寡不敵眾,無援、無糧、又無寒衣,戰死、凍死、餓死了不少人,只得于今年正月初八日突圍南下、二月十二日撤到河間府的阜城縣,又被清軍四面包圍,丞相吉文元陣亡,北伐軍處于极端危險的境地。
  “曾立昌的援軍不是一路打得很順利嗎,他們會師了沒有?”翼王又問道。
  東王默默垂首,臉上忽然顯出一股怒容,然而咬咬牙又忍住了,只是輕描淡寫地說道:“曾立昌沿路招兵,又有捻軍加入,發展到了十万人,乘黃河斷流時渡過河去,一路打到山東臨清州,离開阜城只有三百里,可惜林鳳祥他們在圍城之中,不知道援軍北來,否則全軍突圍南下,一定能和曾立昌會師。”
  “是啊,太可惜了,現在曾立昌怎么樣了,還能北上嗎?”
  達開故意問道。
  秀清瞪了達開一眼,忽然恨恨地大聲道:“曾立昌死了!”
  達開想听下去,秀清卻怒气沖沖,緊鎖了嚴峻的下顎,不作聲了,而對曾立昌的怒气猶在胸中起伏,不愿再多泄露一分。事實是曾立昌到了臨清,本該立即向北去解阜城之圍,那末兩天之內就可与林鳳祥等會師,北伐面貌可以改觀。他們錯過了這個机會,花了十几天時間攻下了臨清州,這一延宕,被清軍赶來圍攻,那些新附弟兄多數是饑民,不守軍紀,擄掠飽了,不愿往北打仗,一哄而散。偏偏曾立昌又無主意,竟被裹挾了一同南下,退到江蘇丰縣,手下只剩了寥寥二三千人,又遭清軍圍攻,不慎落水而死。怪不得東王不愿講出曾立昌一槍未發,而十万大軍悉數潰亡的真相。
  達開見東王憤然不愿再說下去,關于黃玉昆調職的事不便提起,于是起身告辭,秀清道:“還有一事讓你知道,已經通知秦日綱回京,并封他為燕王,著他回安慶帶領第二批援軍去接應北伐軍。”
  “人馬從哪里調撥?”
  “就從西征軍中抽調一万多人出來,從舒城北上。”
  “西征軍不是削弱了嗎?”
  “這個你不用管,愚兄自有舖排。”東王瞪了翼王一眼,斷然道。
  翼王不再言語,默默地從東王府退了出來。几天之后,主管建造王府的佐天侯陳承瑢來請翼王遷入新王府,達開興致勃勃地帶了家屬官員來到新居,但見也是一道黃牆圍繞,門樓高聳,門上也是彩繪了龍虎形象,門前亦有照壁,大致与東王、北王府相似。但沒有東王府那樣高峻森嚴寬廣的气魄。陳承瑢陪他們從大門進去,第一進房屋西為參護廳,負責率領侍衛親兵拱衛王府,東為承宣廳,專司收發文牘宣達命令,贊引賓客,第二三進為翼殿日常執事的典官部門,如典翼庫、典買辦、典翼袍、典翼輿、典繡錦、典柴薪、典旗幟、典醫藥等等,第四五進為翼殿六部尚書分房辦事。第六進為翼王听事大殿及兩側花廳,第七進為儀仗、兵器、袍服、糧食、及日用雜物等等庫房,宅后為馬棚,這一部份房屋是就原來安徽鄉試的考棚改建的。安徽省原從江南省分出,因在江蘇上游,故稱上江考棚。房屋結构本來狹窄簡陋,這次完全推倒,按照翼王西征前批准的圖樣重建。果然格局開朗,气象一新,翼王与玉昆看了都較滿意。從第一進承宣廳后面的甬道進入東園,方是王府內宅,占地十多畝,是合并考棚貼鄰著名的邢氏“綠園”和做過一任道台的王氏私第擴建而成。園中有池數畝,環堤垂柳濃濃翠翠,与清澈沁人的碧水融成一片醉人的澄綠,可以吟詩,可以縱酒,故稱“綠園”。乾隆年間,江宁知縣袁枚曾經假座綠園宴請新進諸生,袁枚是當時風流才子,字子才,晚年別號隨園老人,擅長詩文,他看中了這座園子宴客,可見景色不凡。達開与春娥攜同家人由陳承瑢引導進了園子,迎面一座玲瓏剔透的假山,遮住了滿園春色。假山兩旁各有一座牌坊式的便門,左曰“摩云”,右曰“追日”,承瑢引眾人從右手入內,乃是一條長廊,廊壁嵌了一群碑石,上用端楷雕刻了翼王選錄的諸葛亮《前后出師表》与岳武穆《滿江紅詞》等歷朝詩文。長廊盡頭乃是一片玉石欄杆圍繞的平台,抬眼四望,豁然綠蔭天地。池也,亭也,山也,樓也,都在密密的翠竹垂柳和松柏掩映之中,似煙似霧,如仙如幻,偶見檐角池濱,忽隱忽現,妙不可言。仿佛池中有島,島上有亭,對對鴛鴦戲水,雙雙靈鶴翱翔,走前几步,正欲瞧個仔細,卻又垂柳障目,景色一變,猶如玉人以扇掩面,益發引人遐思。翼王不禁贊道:“綠園!果然名不虛傳!”
  陳承瑢道:“原來的綠園,水木亭台為主,房廈不多,現在按照殿下的意思新建了几座殿閣。”
  春娥四下里張望,詫异道:“怎么見不到那些新屋,我們住在哪里?”
  承瑢狡黠地笑道:“翼王娘,給你一目了然,就不希罕了,我會帶你們去找到的。”
  翼王夫婦都開心地大笑了。
  遷居的次日,燕王秦日綱奉召來到天京,翼王設宴邀北王、燕王來新居小敘。游園之后,三人徐步踏上池邊畫舫,兩名年輕苗條的江南船娘,頭扎花巾,腰束藕白色繡花圍身,足穿蔥綠色繡花鞋。一人用竹篙撐船离岸,一人划槳撥水,唱著軟軟糯糯的南方小曲,緩緩駛向池中堆土而成的离島。湖面空靈,環堤皆綠,清風徐來,水波微漾,觀鴛鴦戲水,听歌聲鶴唳,不覺心曠神怡,俗气全消。北王笑道:“翼王好自在!我那個園子雖也大,卻是湖面太小,又且雜亂無章,這個陳承瑢,該打屁股!”
  燕王笑道:“別打了,陳承瑢早被東王打過屁股了!”
  昌輝想了一下恨恨地說道:“我想起來了,是有這回事。我和日綱被責之后,就挨上陳承瑢,老四這個人,太霸道了。”
  船靠离島,三人上岸,島不大,雜花遍地,五彩斑斕。古槐數株,樹冠龐大。陽光從樹隙中淡淡地洒落下來,留下燦燦暖意,抖下一片清涼。樹上鳥巢二三,老鳥護雛,不時飛進飛出,添上溫馨的生气。槐樹環抱中,筑有盔頂雙檐六角亭一座,是為“綠波亭”。早有侍女在亭中侍候,酒肴亦已擺上了亭中的大理石桌,亭外兩名司爐童子正在搧火溫酒熱菜,翼王邀北、燕二王入席坐了,舉杯道:“日綱,我和北王等你多日了,水酒一杯,為你洗塵。”
  北王也舉杯道:“還要賀你晉封燕王,當今我們三王之外,封王的就只以晃和你了。”
  日綱慌忙起立舉杯一飲而盡,坐下道:
  “多謝二位殿下的盛情,其實我心里明白,胡秀才封豫王是為得了廬州,我卻無緣無故加封燕王,不過是抬舉我,哄我帶兵北上去送死罷了。”
  北、翼相視而笑,翼王道:“日綱,派兵北伐是一件不得人心的錯誤決策,可惜林鳳祥和李開芳已經陷入絕境,第一批援軍曾立昌又一敗涂地,白白斷送了性命。你是第二批了,你想過能夠挽回危局嗎?”
  日綱摸摸胡子,罵道:“屁!林鳳祥他們熬不了几天了,天大的本領也救不了他們。都是被東王害苦了!不知東王為什么出此下策?”
  昌輝冷冷地說道:“東王是想挽回自己的面子,他是死馬當活馬醫,何嘗把將士的性命放在心上。”
  侍儿斟了一巡酒,達開揮手命左右退下,瞅著日綱問道:
  “東王的出兵命令已下,你將作何打算?”
  “我正在為難呢。”日綱舉杯猛飲一口,歎道,“說實話,我實在不想出兵,不能把那么多英勇的弟兄們往火坑里送,可是又想不出怎樣應付過去。東王那付嚴厲的神气,怎容得我違抗!出兵是死,不出兵也是死,所以躊躇不決。今天雖是來拜賀翼王殿下喬遷新居,實則是想向兩位殿下討主意,請你們教我一個好辦法。”
  翼王道:“日綱,天王差王姑宣嬌傳出密旨,命你保存實力,切勿帶兵北援,以保全大批將士,望你堅決執行。”
  日綱躊躇道:“有了天王的密旨當然是好,可是怎么應付東王的將令?”
  翼王熟悉皖北地理、用筷子沾了酒,在桌子上點點划划道:
  “這是安慶,北邊是桐城,再北是舒城,從舒城往東北是廬州,妖兵在那一帶安了不少營頭,想奪回廬州。你不妨裝模作樣從安慶出兵,出兵之日就寫稟貼報告東王,然后慢慢地經過桐城來到舒城,然后就往后撤,退回安慶,再打稟貼給東王,就說:‘北路妖兵甚多,兵單難往,’這樣東王的軍令遵守過了,天王的密旨也奉行了,就是東王心中不快,也拿你無可如何。”
  北王笑著道:“這叫作陽奉陰違。等你抽軍回到安慶,林鳳祥和李開芳的苦戰大概也快到頭了,北伐軍都不存在了,還派什么援軍,這事不就不了了之了嗎?”
  日綱大笑道:“兩位殿下好主意,一准照這樣辦!請轉告宣嬌王姑,請她回奏天王,謹遵陛下密旨,決不有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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