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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的訴說


  我經常問自己,怎么沒有能早一點看到克麗斯蒂娜身上發生的變化呢?答案是簡單的,但只是在和很多家長交談之后我才能忍受它;我不愿意看到我的女儿是個吸毒者。就是這么簡單!只要能夠,我就遮住自己的眼睛。
  我的男朋友——那個從我离婚之后就和我同居的男人——早就有所怀疑。可是我對他說:“你這是在瞎想,她還是個孩子呢!”這大概就是最嚴重的失誤:總是想象著我們的孩子“還不到這步田地”。其實,自從克麗斯蒂娜變得孤僻,自從我發現她越來越避免和我們接触,在家里呆不住,而是与朋友們外出過周末,我就該開始給自己提問題了。至少,我該想想她為什么會這樣。我把很多事都看輕了。
  很可能,當人們要上班工作,便不能有足夠的精力照料孩子,總是盼著清靜,看見孩子走自己的路,心底便相當滿意了。當然,克麗斯蒂娜有几次回家晚了,但她總有合理的托辭,我也只好相信。就像她越來越不听話,讓我覺得是年齡關系一樣。所以我想:這會很快過去的。
  我不愿意限制克麗斯蒂娜,因為我早已受夠了這种限制。我曾有過一個十分嚴厲的父親,在我長大的海斯村里,他是一個顯要人物,是一所采石場的場主。他對我們的惟一教育就是禁止。例如我不幸地提到男孩子——僅僅是提到——就會挨上兩記耳光。
  我永不會忘記那個星期日的下午。我和一個女伴在散步,兩個年輕人在离我們100多米遠的后面跟著我們。而正在此刻,純屬偶然,我的父親從這里經過。他猛地停下,從車里跳了出來,在大街上就抽了我兩個嘴巴,把我塞進汽車,帶回家中。而這一切不過是因為有兩個男孩子在我們后面走路!這使我憤慨。當時我16歲,我惟一的念頭就是:如何溜走。
  我的母親,一個心地慈善的婦人,但她可沒有發言權。家里甚至不允許我自己選擇我的職業。我夢想成為一個助產士,而我的父親卻強迫我學商業,為的是我能給他管理賬目。就是在這時候我遇到了理查德,我后來的丈夫。他比我大1歲多一些,正在接受農業培訓。他注定要管理地產,而這也是為順從我的父親。起初,我們不過是伙伴。但我的父親當然要阻止我和他會面,而他越是竭力阻止,我越是頑固。事到最后,我只有用惟一的辦法來贏得我的自由:怀孕——不得不出嫁。
  此事發生在我18歲的時候。理查德馬上中斷了他的學業。我們离開本地,到北方去,在他父母居住的村庄安了家。我們的婚姻是個徹底的失敗。從一開始,我就沒能夠依靠他。甚至在我怀孕的時候,他都整夜整夜地把我一個人扔在家里。他只想他的小汽車和他那宏偉的計划。好像什么工作都不配他干。他無論如何要成為一個舉足輕重的大人物。他總是在嘮叨,在戰前,他家有錢有勢:他的祖父母曾擁有一家報社、一間珠寶店。一家肉店和大片的領地。
  他頑固地想擁有屬于自己的企業。一會儿他想做成一筆運輸交易,一會儿又想去銷售汽車;還想和他的一個朋友合伙,成立一家園藝——苗圃承包店。但實際上,他從來沒有超越過合同的初期階段。所以,在家里,他就拿孩子出气。我的勸解毫無作用,拳頭還是雨點般地落在孩子們身上。
  過日子所需要的錢大部分是我掙來的。那還是克麗斯蒂娜快4歲的時候,我在一家婚姻事務所找到了一份不錯的工作。有時候,我不得不在周未加班——因為有些合同要簽定——這時理查德就幫我的忙。兩年之間,一切還算好。后來,理查德跟我的老板吵翻了,我丟了差事。理查德決心自己開一間婚姻介紹所——一項輝煌的計划,地點在柏林。
  我們是在1968年遷居的。我盼著這次環境的變化能成為我們這對夫婦的新起點。但是,等待我們的不是預想的漂亮的住房,華麗的辦公室,而是克羅比小區兩間半房子,而且地處近郊區。理查德沒能湊足開業所需要的資本。以往的生活又從頭開始,他把他的怒气都發泄在我和孩子們的身上。有一回,那是在偶爾走運的時候,他在貿易界干了一段時間。但是從內心深處,他不能像克羅比小區其他的居民那樣,心甘情愿地當一名小人物。
  我常常想到离婚,但我沒有勇气干到底。爸爸留在我身上的不多的自信心已經讓我的丈夫摧毀了。
  幸運的是,我很快在柏林找到了工作,當一名辦公室職員,每月薪金整整1000馬克。受人尊重,能重新干點什么的感覺給了我某种力量,我不再事事依靠我的丈夫了。我開始發現,他的妄自尊大相當可笑,我們之間的爭吵越來越頻繁、越來越厲害了。好几次,我們試著分手,但都沒成功。我還戀著他——可能因為他是我第一個男人,當然也因為孩子們。我沒有為小家伙們在托儿所找到位置,再說,我也付不起托儿費。所以,我得知理查德不時地留在家里也挺高興,因此,我總想改變我的決心。終于,到了1973年,我覺得自己有足夠的力量來挽回我的過失了,我去找律師,并提出了离婚。
  我希望克麗斯蒂娜將來不會走我的老路,過著我過去的那种生活。從她一落生,我就發過誓:絕不能讓她像我那樣,為了脫离家庭去嫁給自己所遇到的第一個男人。我要當個模范母親。而后來,可能正是這些想法使我顯得無能為力。
  离婚一經提出,頭一件事就是我得找一間新的公寓,因為理查德拒絕搬走。我找到了一間,月祖金600馬克(車庫在內。但我沒有汽車,車庫又有什么用呢?)。對我來說,這太昂貴了,但我沒有選擇的余地。總之,我想离開丈夫。不論花多大代价,要讓我和孩子們開始新的生活。
  理查德沒錢支付撫養費。我只有一件事可做:自己去想辦法。我常說“只要需要,我就去加班加點工作。無論如何,一定要讓孩子們過上体面的生活。”這時兩個姑娘,一個10歲,一個11歲,而在她們的整個童年,她們只見過一問用少得不能再少的家具——而且還都是舊貨——布置的住房。我們甚至沒有一套像樣的沙發,不能為孩子們提供一個舒适的家庭環境使我打心眼里難受。
  現在,我离婚了,我要改變這一切。總之,我要有一所住我們三人都感到舒适的精心布置的住宅。我為了實現這個夢想,為了能夠不時地給孩子們買點禮物,買几件漂亮的衣服,還為了在周未出去走走的時候不必大多記挂著開銷多少而工作。
  我拼命地。狂熱地追求著這個目標。孩子們有了一間房子,里面彩色的糊牆紙和家具都是她們按自己的口味選擇的。1975年,我還給克麗斯蒂娜弄了一套帶音響設備的電唱机。這一切都使我喜气洋洋一我終于能夠讓孩子們舒适一點了,我感到十分幸福。
  我經常在下午從辦公室回來的時候給她們帶一件小禮物回家,都是些小玩藝。我很高興能在一些大商店里給她們買點東西……那往往是推銷品,一個滑稽樣子的鉛筆刀啊,新奇的小玩具啊,甜食啊,她們跳起來摟住我的脖子。這讓我覺得總是在過圣誕節。
  當然,今天我知道,這是為了使自己心安理得的一种方式,因為我照管她們大少了,這只是一种補償而已。我真不該那么看重金錢,与其那么工作,不如多照料一些自己的孩子。今天,我還是不很理解我的態度:我為什么要丟下孩子不管呢?禮物不能代替其它的東西。既然孩子們需要我,我本可以靠社會津貼過日子的。但是這樣使我覺得不光彩:我的父母早就告訴過我不能這樣做,不能靠國家來養活自己。也許我應該要求我的前夫支付撫育金,我不知道。總而言之,為了尋求內心的虛榮,我自尋苦頭,卻看不到真正的先于一切的東西。我白白地在這方面找原因。思前慮后,我總是這樣地責備自己:我過分地讓孩子們自顧自了。而克麗斯蒂娜肯定更需要引導和支持。她比她的妹妹更不安穩,更敏感。那時候,我從來沒有想到她有著向邪路滑過去的危險,雖然我對我們周圍,對小區里發生的事看得很清楚。每天都有爭吵、酗酒,在小溪里發現一個醉得要死的男人。婦女,甚至未成年人不算什么稀罕事。但是我沒想,假如給他們一個好楷模,假如不讓他們由著性子干,孩子們就會有好榜樣可學——那么一切都會平安大吉了。
  我真的覺得我們的道路是不錯的。早晨,姑娘們去上學,中午她們自己准備午飯,下午,她們常到動物俱樂部去,兩個女儿都喜愛動物。
  實際上,在一段時間里,一切都挺好,除了有的時候孩子們和克勞斯——他是我的男友,和我們在一起生活——之間因為妒嫉發生點不愉快。我愿意在工作。家務和孩子之外留點時間給他。可以這么說,他是我尋求平靜的避風港,也是在這里,我又犯了一個嚴重的錯誤:為了更多地委身于他,我把克麗斯蒂娜的妹妹送到她父親那里去了。理查德感到孤獨,就用應允她一大堆東西的辦法來吸引她。
  克麗斯蒂娜只好只身一人上學去了。她開始結交一些坏朋友,可我一點也沒有發覺。她和她的女友凱茜一起度過下午。從她的年紀來說,凱茜算是一個明白事理的女孩子,她的媽媽還不時地照料一下這兩個姑娘。我們是鄰居,有時克麗斯蒂娜到她家去、有時候凱茜到我家來。
  她們都是十二三歲的女孩子,正是開始對什么都好奇。什么都想試一試的年紀。所以,晚上她們到“俱樂部”去,那是一個基督教堂資助的青年中心,我也沒有發現有什么可指責的事情。我以為,在那些人中間,克麗斯蒂娜只會受到好的影響,甚至在我做著最坏的噩夢時,我都沒有想象到他們在那里吸大麻。
  相反地,當我看到在妹妹走后變得郁郁寡歡的克麗斯蒂娜又變得活潑時,就更放心。自從她交了凱茜這個朋友,她又開始有笑容了。有時她們起勁地說些蠢話,我也忍不住笑了。我怎么能夠料到,她們的快樂、她們的瘋笑都是大麻或其它什么毒品在作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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