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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空襲東京


          擴張欲壑難填飽,再把華府作目標;
          美机空襲到東京,玩火自焚顯征兆。

  話說日本海軍聯合艦隊在西太平洋像圍獵無處可逃的動物一樣,掃蕩了盟軍在太平洋地區的艦隊,日本似3個月的時間席卷了東自威克島、馬紹爾群島,西自馬來半島、安達曼、尼科巴各島,南自俾斯麥各島,包括了整個西太平洋地區,使它在亞太地區的擴張達到了頂點。“珍珠港事件后的几個月里,日本所征服的地區好像一把打開的扇子,扇柄就在東京,扇子的半徑長達3000多英里,向東伸展到中太平洋,向南伸到澳大利亞沿岸,向西直達印度的海岸。”這初升的太陽似乎真地當空了:’一把巨型的折扇現在几乎完全打開了,它囊括陸上和水上的領土,其強占的面積達380万平方公里,奴役的人口多達1.5億。此外還有100多万歐美平民和近15万戰俘成了日本人的階下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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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美}舍伍德著:《羅斯福与霍普金斯》下,商務印書館1980年版,第64頁。——作者

  在這几個月里,日本每取得一次新的胜利,東京的市民們就排著長隊,揮動著旗子,踏著冬雪,來到皇宮的城門前舉行慶祝大會。大東亞共榮圈正在迅速地确立,似乎顯示了帝國軍事力量的不可戰胜,全國上下都沉醉在第一階段戰果輝煌的美夢中。由于胜利的速度和規模都超出了原來的預料,使日本軍政當局滋長了自滿和過分自信的情緒,原本存在于海軍和陸軍間對戰爭方式和有關作戰指導构想的對立,又開始表面化了。
  早在太平洋戰爭爆發前,山本五十六就曾對近衛首相說過:“在半年、一年的時間里可盡量地干,可是一年、兩年以后就沒有把握了,所以掌握好時机進行停戰交涉是必要的。”山本五十六深信依日本的實力,無法与美國打一場“無限戰爭”,因而主張速戰速決。當初他之所以冒險偷襲珍珠港正是出于這個原因。開戰之后,日本利用偷襲手段,在第一階段的作戰中達到了預期的目的,贏得了對美國海軍的优勢。而要保持這种优勢,就不能給美國充分的准備時間,不能讓美國停下來得到喘息的机會,在美國依靠其龐大的生產潛力重整軍備卷土重來之前,要不斷地打擊美國的實力,然后盡早与美國講和,此外別無他法。在一年以前,山本曾寫過一封影響很大的信,信中寫道:“倘日美一旦開戰,吾之目標,斷非關島或菲律賓,亦非夏威夷或舊金山,而只望于白宮同美國締結和平條約,盡早停止戰爭。今之執政者,果有施此治國之策的決心和信心嗎?嗚呼!”這封信在日美開戰后不久被發表,但發表時,官方為了“鼓舞國民的士气”,刪去了原信中的最后一句話。結果該信的內容經同盟通訊社傳到美國之后,激起了美國當局的极大憤慨,認為山本是個不折不扣的戰爭狂,一心只想打到華盛頓。然而,山本的本意卻不是如此,他只想尋找机會逼迫美國停戰。
  山本五十六心中十分清楚,日本政府根本沒有決心同美國停戰。在這种情況下,作為一名軍人,山本像他過去多次違心地但不消极地服從那樣,再次強打精神籌划在軍事上打敗美國。雖然偷襲珍珠港的戰果超出了所有的預料,几乎擊潰了美國太平洋艦隊,但美國海軍的航空母艦卻絲毫未損,這使山本感到不安。他意識到以瓦胡島為基地的山姆大叔的戰斗部隊仍有很大的戰斗潛力,尤其是其航空母艦的存在,對日本海軍构成了強烈的威脅,它是美國還能夠与日本抵抗的可依賴的力量。要想迫使美國停戰,唯一的辦法就是將美國海軍的航空母艦徹底打垮。以目前日本海軍的實力,這應該是不成問題的。1941年12月底,山本五十六在寫給他的侄子高野气次郎的信中寫道:
  “第一階段進攻菲律賓、香港、馬來西亞和荷屬印度尼西亞的作戰,我認為并沒有多大問題。事情成敗的關鍵,在于第“階段,還需要做好充分的精神和物質准備……
  “在第二階段中,也并不完全取決于軍事上如何,而需要軍政雙方相互配合,齊頭并進。問題是有沒有能夠審時度勢、認清形勢、抓住時机、處事果斷的人……”
  作為聯合艦隊的司令官,山本五十六開始設想第二階段的軍事作戰。1月5日,山本的參謀長宇垣纏接到命令,立即擬定第二期作戰計划。宇垣在這天的日記中寫道:“第一階段的進攻性作戰,大体上到3月中旬便可結束。緊接著,下一步的作戰將如何展開呢?是進攻澳大利亞,還是出兵印度洋?是再度進擊夏威夷,還是去對付蘇聯?”
  此時,在帝國參謀本部上層圍繞著在“第二作戰階段”應該采取什么戰略這個問題上展開了激烈的辯論。陸軍參謀本部鑒于陸軍的主要假想敵是蘇聯,反對海軍在海上的進一步擴張,提出了北進的主張。陸軍的想法是:積蓄力量,待蘇德戰況變得有利于日本時,就從背后与德國遙相呼應實施大陸作戰,在這之前要最大限度地保存實力;對南方作戰,只要能控制印尼等戰略資源地帶就可以了,不必再繼續前進。而海軍計划人員則受到一連串胜利的鼓舞,強烈主張保持進攻勢頭。他們認為,如果采取陸軍的防守政策,必將給予美國以時間和机會來動員它的強大的工業力量,發動橫渡太平洋的大規模強攻。海軍仍然希望在美國人能夠重建他們的艦隊之前,謀求進行一場決戰,因此,以海軍將領為一方;以陸軍將領為另一方,進行了一場充滿分歧的激烈的戰略大辯論。
  海軍軍令部提出了一項野心勃勃的計划,這一計划要求攻取澳大利亞。軍令部認為,夏威夷一戰后,美國必然要以澳大利亞為基地對日本進行全面反攻,時間可能在1943年春季以后。因此,在此之前,日本必須拿下所羅門群島、新喀里多尼亞島、斐濟群島、薩摩亞群島等島嶼,以防止美國向澳大利亞部署空軍,盡可能地把澳大利亞孤立起來,切斷美國和澳大利亞間的聯系。陸軍參謀本部對這樣一項大規模的作戰計划十分惊訝,他們以無法再派出十几個師團到澳洲及其四周的島嶼上為理由拒絕了這項計划。
  進攻印度洋的計划最初是由聯合艦隊司令部提出的。依照這一方案,需要陸軍出動5個師左右的兵力,攻取錫蘭島(今斯里蘭卡),將英國的東洋艦隊引誘出來,一舉加以全殲,以便同從高加索南下中東的德軍攜起手來。但是陸軍對此反對更烈。有人說太平洋戰爭是由不懂得海戰的人挑起的,由不懂得航空的人來作戰的。陸軍對于東南亞諸島嶼的作戰并不感興趣,也沒有進行過很好的研究,陸軍的出發點是,相信德國必胜無疑。只要日德共同作戰,使蘇聯屈服,一切問題必迎刃而解。值此進攻東南亞的作戰暫告一段落的時候,應該把陸軍本來就不該用在南方的主要力量調回中國的東北和華北地區。2月20日,聯合艦隊對出兵印度洋的作戰計划進行了圖上演習。兼任陸軍部長的東條英机最后否決了這個方案。
  隨后,聯合艦隊又提出了全力進攻中國,最后拿下重慶的建議。東條又一次予以否決。在他看來,對日本來說這樣做是自不量力。
  正當研討戰略計划時,1942年2月12日,山本將他的指揮部從“長門”號遷到了12月份剛從吳港下水的超級戰列艦“大和”號上。同具有32年艦齡的“長門”號相比,“大和”號從設備到官兵的居住條件,都顯得格外先進、豪華。山本坐鎮在他的新的海上司令部里,率領著他的艦隊,停泊在懶戶內海;加上令全日本人感到自豪的南云的航空艦隊在南太平洋上為所欲為,真是躊躇滿志。既然陸軍和海軍不可能就協同進攻的目標取得一致意見,山本就決定按照他自己的意愿,尋找一個海軍能獨立完成的作戰方案。
  前邊說到,山本雖然對開戰之初日軍在各條戰線上所取得的戰果感到滿意,但卻又陷入了一种更深的不安和憂慮,即美國人可能空襲帝國的首都東京。山本清醒地看到,夏威夷一戰,并沒有把美國的航空母艦和巡洋艦送進墳墓,相反這些艦只仍然完好無損,它們完全有能力隨時對日本本土特別是東京進行小規模的打了就跑的襲擊。
  根据陸海軍國土防衛協議,本土的防空是由陸軍負責。但是,很明顯,對日本本土的任何空襲必定來自海上,海軍應該首先在海上攔截和殲滅敵机。山本特別意識到海軍的這一責任。他本人用艦載机偷襲了珍珠港,難保美方不用同樣的手段加以回敬。再說,他自己在華盛頓任日本駐美武官多年,十分了解美國人好勇斗狠的性格。他估計,美國遲早會尋机對日本本土進行空襲的。
  必須絕對保證天皇所在地東京的安全,已成為山本朝夕不忘的事情,為此他甚至表現出病態的敏感。他對日俄戰爭期間發生的一樁事一直記憶猶新。當時,一支俄國艦隊突然出現在東京灣外面,一時首都人心惶惶,老百姓紛紛逃到山里避難,負責對付俄軍的第2艦隊司令長官上村海軍中將的住宅遭到了憤怒群眾的石塊攻擊。一想到這里,山本就憂心忡忡,心有余悸。他反复思忖:如果東京現在遭到空襲,那种具有特殊的不穩定性格的日本民眾,會不會如法炮制,由此而造成一場混亂呢?
  從1942年2月1日開始的美海軍艦載机對馬紹爾群島、吉爾伯特群島和威克島等一系列大膽的空襲,進一步加深了山本的憂慮。為防止悲劇的發生,山本設立了一條艦艇了望線,其范圍离日本本土東岸600—700海里,南北約1000海里,每天還輔以飛机遠程巡邏。但這些被動的防御性措施不符合山本的性格,為了捍衛大日本帝國的國土和帝國海軍的尊嚴,他決定再度出兵太平洋。他把沉思的目光落到組成中途島的那兩塊針尖大的陸地。山本的想法是,占領中途島,將其改造為日本空軍基地和攻打夏威夷的出發點,可能的話,再進攻美國的阿留申群島,使日本的空中和海上的防衛范圍向東擴展2000海里,并將美國的太平洋艦隊誘使出來,進行一場打垮拖爛的戰斗,把它消滅在太平洋上。
  4月2日,作戰參謀渡邊安次帶著聯合艦隊關于進攻中途島和阿留申群島的作戰計划來到東京征詢軍令部的意見。軍令部再次對這一計划表示堅決反對,其中作戰部作戰課課長富同定俊大佐和他的航空專家三代辰吉中佐反對得尤為強烈。富同認為,中途島難以補給供應,而且會經常受到美遠程飛机的襲擊。這塊環礁對日本沒有戰略价值,他甚至提出美國也不會為這塊彈丸之地派出艦隊冒險。他對山本的使節渡邊說道:
  “關于中途島作戰計划問題,不是我傲慢不遜,我認為,山本根本就沒有戰略眼光,沒從大的戰局上著想。第二階段的作戰,首要的也是最關鍵的,應該是切斷美國与澳大利亞的聯系,防止美國把澳大利亞作為前進基地。即使到現在我也這樣認為。”
  三代是最強烈反對中途島作戰計划的。他主張攻打新喀里多尼亞,以切斷同盟國的交通線,迫敵于靠近日本基地而遠离美國海區進行決戰。作為富同作戰課里唯一的飛行員,他從技術角度擺出了种种反對的理由,他說:“山本想沒想過,以中途島為基地進行防衛和空中偵察,究竟能有多大作用。然而,維持這一遠离本土的孤島上的必要補給卻是相當困難的。為了維持我軍在該島上正常活動,就不得不投入大量的人力和物力,這勢必會削弱我軍其他方向的空中力量,給艦隊作戰也會帶來很大負擔。山本認真地考慮過這些嗎?”
  軍令部作戰課的反對,不僅態度強硬,而且理由充分。雙方爭執不下,渡邊很為難地說:“長官的決心是定了的。長官已認定了方案,不能只因為作戰課的反對而收回去。還是應該听听軍令部領導的意見。如果_上層不發話,我是不能回去的。”
  4月5日,在軍令部作戰室,雙方再次進行討論。軍令部總長永野修身和次長伊藤整一也親自參加了討論。但渡邊仍沒有獲得滿意的答案,最后他起身給山本打電話作了匯報。在得到山本又一次明确指示的情況下,他回到作戰室,向与會者轉達了山本的意思。他說:“長官的決心已定,不能再改變了。”
  曾經作過山本參謀長的作戰部長福留繁十分了解山本的為人和性格,他轉向同樣曾在山本手下工作過的伊藤次長,用請示的口吻說道:“既然山本長官這樣說了,那么,我們就依從他的意見吧!”
  伊藤并沒作聲,只是點了點頭,表示默許。見此情景,三代低下頭,趴在桌子上失聲痛哭。總長永野也沒有提出任何异議。討論珍珠港作戰計划時的情形又重演了,可是上一次山本的賭注下在美國人還沒睡醒的時候,現在這一次是否還會如愿成功呢?自從襲擊珍珠港以來,山本五十六几乎成了日本人心目中的民族英雄,軍令部的高層人員對山本五十六也几乎迷信般地信賴;山本自己一賭到底的性格,使他越是在這种時候越不容易听進別人的意見,尤其是過去反對他的那些人的意見都被證明是錯誤的。過于精明的山本五十六再次犯下了戰略性的錯誤。4月10日大本營正式決定了攻擊中途島的作戰方案。
  似乎專門是為了證明山本五十六堅持中途島作戰計划的正确性,一周之后,即4月18日,美國詹姆斯·杜立特陸軍中校率16架B—25轟炸机空襲了東京、橫濱和其他一些日本城市。事賣上早在珍珠港被偷襲后不久,羅斯福總統就打算盡速轟炸日本本土,對這場偷襲作一次小小的報复。
  1942年1月的一天,美國海軍艦隊總司令金海軍上將接受了他的作戰參謀弗朗西斯·S·羅海軍上校的建議,決計打破日本人的戰略平衡,對日本發動一次范圍廣泛的空襲,首選目標就是東京。可是如何才能到達東京呢?日本在沿海配備有300海里作戰的陸上基地部隊,又經常在東京港外500海里的海域派有監視艇。而美國在浩瀚無際的太平洋上缺乏足以進襲日本本上的空軍基地;況且,當時美國最大的轟炸机,其續航力也無法從夏威夷飛抵日本本土。最后,美軍參謀總部想出一個大膽离奇的計划,決定由航空母艦運載續航力很大的“北美洲”B—25式陸軍中型轟炸机作單程飛行,前往轟炸東京,然后飛抵中國机場降落。
  3月初,陸軍遠程轟炸机隊集中了24組机組人員在佛羅里達州埃格林机場進行訓練。練習在500英尺的跑道上駕駛經過改裝的B—25轟炸机起飛。他們的指揮官詹姆斯·杜立特中校是個出色的航空工程專家,他既是航空學家,又是一個几次打破飛行速度記錄的勇敢的飛行員。1922年,他第一個以12小時的記錄完成了橫跨全美的飛行,榮獲了美國國會榮譽勳章;并第一個完成了原認為不可能完成的外圈筋斗的困難動作,又第一次作到了黑夜著陸飛行。
  4月1日,最后選定去執行這次任務的16個机組,在加利福尼亞州阿拉米達航空站登上航空母艦“大黃蜂”號。決定用13架飛机轟炸東京,每架投彈4枚。另外3架分別轟炸名古屋、大阪和神戶。海軍要把他們送到盡可能近的地方,然后從甲板上起飛。
  4月2日,滿載著B—25飛机的航空母艦“大黃蜂”號,在“維森斯”號重巡洋艦和“納什維爾”號輕巡洋艦等6艘艦只的護衛下,穿過美國西海岸舊金山巍峨的金門大橋,劈開洶涌的太平洋波濤,向西疾駛。4月14日,在中途島、阿留申群島之間,与航空母艦“企業”號會合,航向日本。
  最初的計划是,當編隊駛抵距東京450海里的海域時,由杜立特中校第一個起飛,在飛赴東京途中,他以燈光和投放照明彈為其余飛机指示航向。其余15架飛机緊隨杜立特飛行,對東京、橫濱、名古屋等地進行空中轟炸。整個作戰計划都是在夜間實施。當轟炸机飛离航空母艦后,為确保航空母艦的安全,美艦隊迅速返航。B—25轟炸机起飛后不再返回航空母艦,完成轟炸后將在中國机場降落。
  4月18日晨6時30分,在本州較遠的海面上執行巡邏警戒任務的日本第23號“日東丸”漁船,在距東京720海里的警戒線上發現了美國的2艘航空母艦,并立即用電台向聯合艦隊報告了這一緊急情況。
  最近几天,由于美軍電報往來頻繁,日本海軍早就感到不安,并下令把海軍航空部隊集中到關東地區,以防万一。接到“日東丸”報急后,聯合艦隊司令部立即采取了應急措施。山本下令采取“對美作戰第三號戰術方法”,命令剛剛從南線回到本土的第2艦隊司令長官近藤海軍中將立即率領橫須賀地區的所有水面部隊出擊。同時,高須四郎海軍中將的第1戰列艦戰隊的4艘戰列艦也從廣島灣火速起航,支援近藤作戰。在印度洋上作戰后凱旋而歸的、尚位于台灣南端巴上海峽的南云海軍中將的机動部隊,也被分派了戰斗任務。
  形勢對美特混艦隊越來越不利。美特混艦隊司令官哈爾西將軍是一員如同烈馬一樣的猛將。在第二次世界大戰中,他的一句最有名的口號是:“殺!殺!殺!殺死日本人!”在美國的高級將官中,他最痛恨山本,經常罵“山本是畜牲”。他一方面命令巡洋艦“納什維爾”號將日本武裝漁船擊沉,一面果斷下令飛机起飛。
  “飛行員上机!飛行員上机!”從揚聲器里傳出急促刺耳的聲音。不一會,發動机的轟鳴聲,怒海狂濤的撞擊聲与撕裂聲,官兵的歡呼聲匯合在一起,致使龐大的航空母艦也不停地抖動起來。后來一位生還的駕駛員回憶說:“我以前從來沒有听到過這么大的聲音,以后也沒有听到過。”
  上午8時15分,杜立特第一個起飛。起飛相當困難,“大黃蜂”號在洶涌的狂濤里沉下去又升上來,就在航空母艦甲板抬起頭來的一剎那,杜立特的座机迎著狂風,滿載著兩吨重的炸彈騰空而起。隨后美机一架接一架地飛离航空母艦,分成几個編隊,直奔日本本土而去。哈爾西的艦隊則掉頭向東撤去。
  18日中午2時3O分,杜立特率領他的飛机到達目標上空。一場史無前例的空襲戰開始了。杜立特回憶說:“當我們飛入日本上空時,還听到日本無線電台正在用英語廣播日本人生活的樂趣以及他們如何毫無轟炸的恐怖。正如我們所想到的,這時廣播突然停止了,再听時,廣播者卻是慌慌張張地在講著日語。那時,我們想,東京恐怕不是一個安全的樂土了。”
  机組人員打開了机腹彈艙門,投彈指示燈紅光閃爍,一枚枚225公斤重的炸彈呼嘯著紛紛直墜而下,美机迅速地向預定目標超低空飛行,机翼几乎触及樹梢。一位當年親自參加過空襲東京的駕駛員回憶說:“當我俯沖完向后面望去,馬上就看到了那几枚五百磅炸彈命中了目標——煉鋼厂。那种景象使我永遠不會忘掉,這處工厂好像吹散了四周的圍牆,然后落下來,融合在一團黑色与紅色的云團里。”
  在東京上空,從第1枚炸彈投下去,一直到俯沖完畢為止,整個轟炸過程所用時間不超過30秒,美机几乎沒有遇到日本戰斗机和高射炮火的有效抵抗。當從幻夢中被炸彈惊醒的日本人組織反擊時,美机已安然飛遠了。
  在海上,山本對東京發生的這一切還一無所知。此時他正忙著調動他那強大的海軍艦只對付已發現的美特混艦隊。在從印度洋返歸途中的南云艦隊的旗艦“赤城”號上,戰斗机隨時准備起飛。淵田美津雄中住在《中途島海戰》中寫道,飛机“從東京附近的木更津航空基地起飛,向東飛到太平洋上規定航程的盡頭,仍未能与敵接触。看來敵特混艦隊知道自己已被發現,因此放棄攻擊而撤走了。”
  “但是,到13點整,‘赤城’號收到報告說東京被炸。緊接著又收到二個接著一個的報告,說橫濱、川崎和橫須賀也被轟炸。稍后不久,又有一連串的報告,說敵机還轟炸了更南面的名古屋、四日市、和歌山以及神戶。敵人的攻擊面這樣廣,給我們震動很大。我們南云部隊簡直不知怎樣辦才好。聯合艦隊司令部也同樣不知所措。”
  空襲后,杜立特机隊從正南方撤走,然后向西飛往中國的南昌机場和麗水机場,由于燃料不足,部分美机在浙贛上空或沿海一帶丟机跳傘或迫降。在飛抵東京上空的80名飛行員中,有1人在跳傘時殞命,2人失蹤,8人被日軍俘虜,其中3名被槍決,1人死于獄中,另4名戰后得以生還。
  空襲東京!這條新聞對開戰以來一直沉醉于胜利中的日本人來說,無疑是一記當頭棒喝。此后一連几天都惶恐不安,4月20日再度發布空襲警報。21日內閣舉行會議,將負責日本本土防空的有關人員按軍法處置,陸軍省人員也有更動。盡管這次空襲本身給日本造成的損失并不大,甚至大本營發言人還借用杜立特的名字譏諷說:“這次空襲不是‘成就甚微’,而是‘一無所成’。”因杜立特的英文名字Doolittle与英語Dolittle(意為成效不大)發音相同,故有此說。然而這次空襲在心理上對日本人的打擊卻是巨大的。
  這次空襲敲了一下山本的傲气。他對天皇和皇族的安全憂心忡仲,進攻的勁頭也小了下來。現在他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加堅持要在阿留申群島和中途島之間建立警戒線。5月2日,山本五十六在寫給古賀峰一的信中寫道:“上月18日空襲一事,給人一种感覺是,好像一個自鳴得意、飄飄然的人,突然上了別人的當那樣的尷尬。雖說損失不大,但帝國首都畢竟蒙受了恥辱。更遺憾的是,連一架飛机也沒有擊落,實在有失國体。此也無异于給‘一次拙劣的攻擊胜過巧妙的防御’作了恰如其分的說明。”
  他的參謀三和義勇在4月20日的日記中這樣歸納了山本的意圖:“根据在南昌抓獲的俘虜的供詞,美机似乎是從航空母艦上起飛的。如果真是這樣,這一行動即便是敵人干的,也應該被看成是件好事。要壓制敵方這類企圖,就必須在夏威夷登陸,舍此別無他法。這樣,登上中途島就成了先決條件。這正是聯合艦隊极力主張中途島作戰的原因所在。”
  不僅如此,原先反對山本五十六提議的攻擊中途島的計划而拒絕派遣部隊的陸軍參謀本部,由于這次空襲也改變初衷,轉而支持海軍毫不遲延地把防御圈向東推進到中途島和阿留申群島西部,愿意提供一支有力部隊支援海軍占領中途島,那些曾經反對中途島作戰方案叫得最響亮的人,噤若寒蟬,反對意見頓時煙消云散。
  4月22日,南云的航空母艦部隊返回日本。經過長達3個月的遠征,剛剛回到日本的南云艦隊,已經很疲勞了,非常需要必要的休整。但山本沒有時間給他們休整,南云和他的參謀馬上被叫到“大和”號,向他們傳達進擊中途島的作戰計划,并要求他們盡快做好出發准備。
  剛剛從南方戰場歸來的近藤信竹中將指揮的以“愛宕”等重巡洋艦所組成的第2艦隊,也同樣接受了進擊中途島的作戰任務。他們很快就發現,出發的日期已經決定,邀他們來是听取指示而不是發表意見的。除了南云的參謀長草鹿龍之介少將等個別人對這項計划表示怀疑外,大部分人都贊成這一計划。開戰以來,聯合艦隊一直凱歌高奏,但作為真正大規模的軍艦較量還沒發生過,他們都一直渴望大打一場,把美國的艦隊徹底清除出太平洋。在這种情緒支配下,他們既忽視了聯合艦隊倉促決定的過失,也沒有周密地考慮如何進行這場事關重大的作戰,更不會想到失敗的問題。他們所想的只有一個,即消滅美國艦隊。
  4月28日,山本在“大和”號上召開會議,探討戰爭第一階段的經驗教訓。三和譏消說:“研究至今仍是場場胜利的戰爭,這樣的會議令人愉快,可是并沒開出多大結果來。”山本對這种普遍進行自吹自擂的气氛有些惱火。4月29日,他在會議結束時警告說:“如果不根据長遠計划進行更多的作戰准備并在作戰中作出更大努力,最后胜利是很難取得的。”并說:“如果陶醉于過去的一系列戰斗胜利,并認為今后我們也一定會戰無不胜,這种思想就像疾病纏身一樣,是有害的。”可是這根本扭轉不了人們下意識中的驕傲情緒。在5月1日至4日的圖上演習中,這种盲目樂觀、傲气十足和獨斷專行,達到了無以复加的地步。主持這次龐大的圖上演習的是聯合艦隊參謀長宇垣纏。他深信根本不會存在日本不能完全控制的局勢,他不允許出現任何可能嚴重影響演習順利達到預期結論的情況,他毫不顧忌地對其他演習裁判作出的不利裁決予以否定。淵田美津雄在《中途島戰記》中寫道:“這樣判定作戰結果,就連那臉皮最厚的飛行員見了,也會惊得目瞪口呆。”日本的敗象已露,山本的好運也到頭了。正可謂。空襲東京,杜立特率先建功;盲目自大,五十六敗象已呈。欲知后事如何,且待下章評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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