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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浴血戰六合


  趙匡胤手執寶劍,立于六合橋頭,阻住揚州敗兵退路,逼其反擊,瞪目高喝:“揚州兵有敢退入六合者,一律斬斷其雙足!”
  躲在西都金陵江宁府,每日飲酒賦詩的南唐皇帝李璟,得知江北三州失守的消息,嚇得面如土色。只得派了翰林學士、戶部分寺郎鐘謨、工部侍郎、文學院學士李德明,奉了求和表章,帶了御服、名貴藥材和茶葉,金器一千兩,銀器五千兩,絲五千匹作為貢品,又有犒軍牛五百頭,酒二千斛,到壽州城下,進謁世宗求和。
  柴榮在下蔡鎮水寨之中,親自指揮將士攻打壽州,一直攻打不下,心中煩惱,幸有趙匡胤建議,開辟新的戰場。才分兵南下車進,連續克服了滁、揚、泰三州,心中才略略有些喜歡。這日正在帳內与李谷、李重進議事,忽然有轅門官報進,南唐派了鐘謨、李德明二人,繼了貢物和表章,將來勞軍求和。
  柴榮目視李谷,問道:“此二人何許人?”
  李谷道:“南唐舌辯之士也。”
  柴榮听了大怒,說道:“戰敗求和,不差宰相、三公前來,卻派了二個舌辯之士,必然是想說動朕退兵,且先給他一個下馬威!”
  立即令李重進,凋一千名全副武裝執槍的士兵,從轅門直至大帳,夾道排列陣勢,再選一百名武士,個個鋼刀出鞘,列于大帳之外,形成一道刀槍長廊,帳內,則列兩行將軍,按劍而立。一切均布置就序,才命令傳令官,宣二人進帳。
  那鐘謨、李德明在轅門外等候良久,不見人來理睬他們,心中先自涼了半截。忽然只听轅門內喝一聲:“帶南朝使臣!”
  這一聲喝,有如提審犯人似地,二人又嚇了一跳,頓時心中如敲起鼓來,咚咚地跳個不停。
  直見那門內出來一位低級軍官,戎裝佩劍,走到鐘謨,李德明跟前,冷冷喝道:“隨我來!”
  聲聲低沉而有威力,不多說一字。說畢,便轉身在前帶路,鐘、李二人戰戰兢兢地跟在他后邊,進得轅門,只見衛兵夾道而立,個個站得如同石像一般,紋絲不動,手中刀槍耀日,劍戟如林,他一人何曾見過這樣陣仗,走著走著,不由嚇得頭上冷汗越直冒。
  不一時,來到大帳之前,又看見一隊武士,個個拔刀在手,高高舉起,怒目而視,好像隨時都可以劈下來似地,真是殺气騰騰,二人從刀叢之下慢慢走過,雙腿開始發顫了,等到進帳,早已支持不住,四條腿一軟,二人同時地跪倒在地,只是磕頭。
  三跪九叩之后,才呈上禮單,表章。內衣已被冷汗濕透,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只是站在那里,低頭不敢仰視。
  世宗也不吩咐為他們設座,便開言道:“你們主上自稱是唐室后代,就應懂得禮儀,不同于割据一隅的雜姓偽國。可以你們与聯的國家不過一條淮水之隔,卻不愿与朕修好和睦,反而派人泛海千北上,与那契丹眉目傳情,鼓動他們扰亂中原,還有一點講道德禮義嗎?如今朕大軍壓境,才想到派你們二人來,妄想憑你們三寸不爛之舌,來說動朕罷兵,實是可笑。朕絕非秦時六國蠢愚之君,豈能被你們二人花言巧語所迷惑?你們可回去告訴你們主子,讓他本人速來見朕,當面謝罪,方可無事。不然的話,朕將親赴金陵閱兵,取你們府庫中的財帛,以犒賞朕的三軍,屆時,你們君臣可不要后悔。”
  柴榮這一段話,聲若洪鐘,語言鏗鏘,詞色俱厲。說畢,威嚴地盯著鐘謨和李德明,使這二位平常自詡為能言善辯的南唐文士,嚇得只剩戰栗,那里還能說出一句話來。只是唯唯諾諾而已。
  柴榮見已把他們二人嚇住,才換了一副面孔,派人領他們出去吃飯,休息,示以寬大恩惠。
  這時,柴榮又接到捷報,從西線出擊的將領王審琦等,已攻下了南唐的光州、舒州、蘄州等地。柴榮以為出兵以來,已占有了南唐在江北的在大部分領土,成功在即,豈可半途而廢,遂對南唐求和不予理睬,下令各地將領,繼續向南唐在江北的各州進攻。另派苗訓每天陪著鐘謨、李德明聊天。這苗訓久走江湖,憑著嘴中會說,來賺錢吃飯的人,鐘謨、李德明如何能說得過他?久而久之,反而被苗訓說動了,也相信南唐的日子不會太多了。
  南唐皇帝李璟,見鐘謨、李德明去了半個多月,音信全無。便再次派了宰相有仆射孫晟、禮部尚書王崇質,帶了重禮,再次來壽州城下謁見柴榮,這次帶了的表章,又作了很大的讓步。表示愿意削去帝號,向周稱臣,并將江北的壽州、泗州、濠州、楣州、楚州、海州六州之地,割讓給后周,每年再納貢价值百万万兩白銀的貢品,請求柴榮罷兵。
  那孫晟乃是南唐宰相,平素清廉正直,稱譽卓蓍,所以柴榮對他十分客气,但是由于后周已得到南唐在江北的大部分領土,眼看就要全部占有領了,豈肯再退出一部分,只留下六州地盤。所以柴榮堅持要南唐獻出江北所有領土,才肯罷兵。
  孫晟自然不敢作主應允,談判不成,柴榮便將孫晟、王崇質和先來的使者鐘謨、李德明軟禁一處。
  李德明在周營月余,親見周兵精壯英勇,文武將官忠于職守,上下一心。与南唐那些拉幫結派,只知養尊處优的官僚相比,簡直是有天壤之別,不可同日而語。心中暗想道:“好此局勢和雙方力量看,再戰下去,南唐必亡,我既食南唐之祿,焉能見死不救,不如勸主上,依柴榮所提條件,將江北領土全部割讓給后周,求得罷兵,以得喘息机會,再操練兵馬,革親政治,或者可以收复失地,延長國祚。”他這樣想罷,便要求面見世宗。
  柴榮當即宣李德明進帳。
  李德明奏道:“臣蒙陛下盛情款待,在周營已居月余,親見天兵精悍英勇,唐兵實非敵手。唐主所以遲遲不肯獻出江北之地,是未知陛下兵力之盛也。請陛下給臣五日假期,臣愿回江南,說服唐主,獻出江北之地,前來回報。”
  柴榮听后大喜,當即同意李德明返回江南,并允許王崇質与之同行,又寫了一道詔書.曉諭唐主,內容無非是說:“只要獻出江北十四州全部領土,我軍立即罷兵,如果仍然猶疑不決,則不必再談判了。”
  李德明,王崇質帶了世宗詔書,徑回江南而來。
  李璟雖是個沉緬于詩酒歌舞的皇帝,但是江北頻頻失地,威脅到他的皇位安全時,他不能不關心下時局了。听到李德明、王崇質回來的消息。立刻召集了他親信的大臣馮延巳、陳覺、魏岑、查文微、宋齊丘等齊集便殿,听取李德明和王崇質的匯報。
  那李德明本是忠于南唐的人,他目睹周兵士气的旺盛,擁有大批能征慣戰的將領,周主柴榮又十分英明,南唐實非其敵手,為了南唐能生存下去他便絲毫無隱地把自己的看法說了出來。
  最后,他說:“陛下,此仗不能再打下去了。為了我們唐室江山穩固,臣以為只有暫時答應周兵提出的條件,把江北土地割讓給他,爭取他退兵,發奮圖強,等待時机,再出兵收复失地,此乃應付當前國勢安危的唯一辦法,望陛下明智決斷。”
  說畢,呈上柴榮詔書,叩頭哭泣不止。
  李璟拆看了柴榮詔書,心中不悅,又听李德明說周兵強大,要自己把江北土地拱手送給后周,心中更不高興,登時沉下臉來,面罩寒霜,環顧眾將臣,說道:“眾卿以為如何?”
  中書令宋齊丘,乃是李璟手下頭號智囊,起著軍師作用,他善于觀察色,見李璟面孔變色,便不慌不忙地說道:“以臣愚見,割讓江北之地以資敵,實無什么好處,首先使我國失去北方屏障,敵兵可以直達長江北岸,与金陵隔江遙遙相對,直接威脅到京都安全,古人云:‘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此其一也;再則淮場一帶,富庶之地,每年可收大批賦稅,以養軍富國,一旦失去這大宗收入來源,我軍如何維持;而把這大片生財之地讓与敵國,無异与虎謀皮,為虎添翼。所以這种資敵的辦法,決不可行,此其二也。德明平日以舌辯稱著,言多過其實.國人均不相信,他所講周兵的強大,未必沒有夸大。所以,還請陛下認真考慮為妙。”
  宋齊丘這備話,李璟倒听得入耳,臉色有些緩和,只有李德明心中暗暗叫苦。如李璟听從宋齊丘的話,再出兵与后周對抗,國事危矣。
  那樞密使陳覺,平日貪贓枉法,李德明平日就瞧不起他,常常指責挖苦陳覺的不法,所以二人有隙。這時,他見李德明主張把江北之地割讓給后周,李璟心中不悅,便趁宋齊壓在講話時,悄悄拉了一下王崇質,附耳向他說道:“李德明說周兵強大,主上已經不悅,待會問地你時,你千万不可說周兵強大。”
  正在這時,李璟已听罷宋齊丘的話,便說:“李、宋二卿意見不一,眾卿以為如何為好。”
  陳覺當時開言道:“宋令公以為李德明言過其實,臣等未到江北,難以判斷,現有王崇質也曾出使江北,何不听听他的意見,再作決斷?”
  說畢,目視王崇質。
  李璟便說:“王卿可將江北情況說來。”
  王崇質這人懦弱無能,膽小如鼠,平日就怕陳覺三分,此時還如何能按實說出來。只好結結巴巴地道:“臣以為,臣以為周兵雖然勇猛,但……但是我大唐兵馬也絕非不可与敵。臣被羈留于壽州城下,親見周兵攻打壽州,均被擊潰,現周兵圍攻壽州已近半年,始終未能得逞,可見我們不必懼怕周兵。”
  他說完.才如釋重負,不過已冒出一頭冷汗。
  李璟見王崇質并未把用兵說得十分可怕,心中暗想,壽州被圍已近半年,周兵攻打不下,這是事實,看來還是王崇質說的比較切合實際。
  因又改變話題問:二卿回來,那宰相孫晟和侍郎鐘謨,在周營如何不同回來,是否被扣作人質?周營對我們的使臣是否以禮相加?”
  王崇質說:“生活待遇尚可,只是臣等四人被軟禁在客館之內,不讓出門而已。這次,周主柴榮命臣与李侍郎一同回來,卻未允許孫宰相,鐘侍郎一同回來,臣不知其故。”
  李璟道:“為什么讓你与李德明回來?”
  王崇質道:“那是李侍郎請求面見周主,周主同意他回來,所以才讓臣一同回來,面見吾主,將周主意見轉達,然后再去回复周主。”
  李璟听后,滿面疑怀神色,問王崇質道:“李德明面見周主,你等可是一同去進見的嗎?”
  王崇質道:“是李侍郎單獨前往,臣等并未同去。”
  李璟听了大怒,回顧李德明,喝道:“你為什么單獨去見周主,究竟都說了些什么?”
  李德明正待開言,那陳覺見有這個机會,那肯放松,立刻插嘴煽動道:“陛下,這分明是李德明已暗中投降周朝,必与周主作了交易,賣國求榮,所以他回來便一直主張把江北十四州盡送与敵。如讓他再回周營,他以獻十四州大功,必然會在周朝當上高官,不回來了。”
  李璟本來已十分惱怒,听取陳覺的話,更如火上加油,怒吼一聲:“把這賣國反臣拉出去斬首!”
  李德明急得大叫道:“陛下,臣實是為國著想,并無半點私心……。”
  李德明才說了一半,李璟又大喝一聲:“住口!”
  左右武士早進入殿內,把李德明架了出去。李德明被拉出殿,猶大呼說:“陛下,臣一死不足情,可惜唐室大好江山,要敗坏在胸無遠見的奸臣手里!”
  不一時,午門炮響,侍衛已將李德明斬訖,捧頭來報。
  那王崇質見了,早已嚇得面無人色。陳覺一臉奸笑,輕拍他的肩膀,道:“王大人.這事与你無關,你只管安心,回家休息去吧。”
  王崇質這才如逢大赦,向李璟叩頭告辭。李璟也不攔阻,任他自去了。
  王崇質走后,李璟才問:“諸位愛卿,既然決心不割讓江北,必然還有征戰,如何才能御敵?”
  宰相馮延巳道:“臣舉一人,總攬全國兵馬,渡江北上,先收复東都揚州,再揮兵西進,在壽州与劉仁贍會師,必可成大功。”
  李璟道:“卿舉何人?”
  馮延巳道:“乃是齊王昌也,素以勇武稱著,將士歸心,如以齊王為帥,必可掃盡江北周兵。”
  李璟大喜,即令草詔,授齊王李景達為兵馬大元帥之職,統調全國兵馬,渡江北征。
  這李景達乃李璟三弟,封為齊王,常自詡武勇,早有總督天下兵馬之志,聞得此詔書,心中大喜,當即上表謝恩。立刻傳激,調集大軍三万以大將陸孟俊為先鋒,統兵一万從潤州瓜州渡口渡江,北取楊州,自己則統帥大兵,從瓜步渡口過江,抵達六合,殲滅趙匡胤所統周兵,以切斷揚州周兵退路。
  安排既定,遂分頭出發。
  且說那柴榮,在壽州城下圍攻壽州,自遣李德明,王崇質回南唐以后,已有半月有余,不見李德明回來,心知談判必然破裂。便抓緊時間,加勁攻打壽州。這日,忽接揚州守將韓令坤緊急求救文書。報告說南唐派了袁州刺史陸孟俊引兵一万來攻揚州,高怀亮陣亡,韓令坤已有不敵之勢。
  柴榮覽表大惊,立刻派張永德帶兵五千,黑夜前往馳援。
  原來,自從韓令坤率大軍東征,克复揚州以后,由于周兵屢捷,地盤擴大,需要分兵把口,所以,高怀德已調鎮守濠州,張光翰、趙彥徽也分兵,駐守李泗州一帶去了。揚州城內僅有韓令坤与高怀亮,領兵二千駐守。只好加強防守,連夜派人向柴榮處求救,那陸孟俊引兵來到,扎營于揚州城外的蜀岡。高怀亮自告奮勇,要去殺唐兵一個下馬威,帶了五百騎兵,直踹蜀岡,与那陸孟俊奮戰百余合,陸孟俊見高怀亮少年英勇,不能力擒,便佯敗而走,高怀亮貪功,那里肯舍,縱馬直追,卻中了埋伏,被唐兵亂箭射死,所隨五百騎兵,折傷大半,殘余二百余騎,逃回揚州,也有不少帶傷。韓令坤聞知高怀亮陣亡,不由落下淚來,歎道:“吾之過也!”
  那陸孟俊見一戰斬殺了周朝大將,士气大振,便率兵乘胜直搗揚州。韓令坤見敵兵勢大,揚州難守,援兵不至,為了保存實力,只好棄城西退。
  張永德引了援救揚州的兵馬,來到六合,与趙匡胤相見,二人正在城外話別,只見探馬來報;“高怀亮將軍陣亡,韓令坤將軍已從揚州撤退,馬上就要到六合了。”
  趙匡胤听說高怀亮陣亡,登時如五雷轟頂,目眥皆裂,悲痛地對張永德道:“揚州如不复,陸孟俊不擒,如何能慰怀亮賢弟在天之靈。趙某防務在身,不能擅离,一切只好拜托將軍了。”
  永德道:“不勞吩咐,永德拼死也要奪回揚州,生擒陸孟俊!”
  張永德當即下令,援軍立刻出發,正欲起程,只見東方塵沙大起,韓令坤敗兵已到。
  匡胤見了,立刻招呼鄭恩、石守信等將,在護城河橋上,迤面一字儿擺開,擋住退兵去路。
  匡胤舊瞪雙目,勢劍在手,高喝道:“揚州兵如敢退至六合者。一律斬斷其雙腳!”
  鄭恩也罵道:“好個驢毬入的韓令坤,高怀亮兄弟戰死,你卻逃命回來,還有臉見人嗎?快滾回去,把那陸孟俊的腦袋提來,祭奠高兄弟,要不樂了一棍先砸爛你的狗頭。”
  這時,韓令坤也赶到了,听到鄭恩的漫罵,匡胤那威風凜凜的怒視,不由慚愧得低下頭來。
  張永德見了,拍馬上前說道:“韓將軍,俺來助你奪回揚州,現在不是追究責任的時候。”
  韓令坤見張永德援兵已至,信心大增,立即招呼手下兵將:“隨本將軍殺回揚州,違命者斬!”
  又抱拳向匡胤、鄭恩道:“令坤此去,如不能收复揚州,斬陸孟俊之頭,當自刎謝高兄弟于地下。”
  說畢,撥轉馬頭,与張永德一同轉向揚州大路。匡胤見了,心中欣慰,高喊道:“祝兩位馬到成功,趙某當全力為兩兄后盾,阻擊南唐渡江援兵!”
  韓令坤馬上遙遙拱手為謝,早与張永德率領隊伍,絕塵而去。
  悔恨、羞慚、憤怒,交織在韓令坤心中。
  他下了決心:“我韓令坤身經百戰,這次失蹄,如不奪回揚州,還有何面目見天下豪杰!”一路想著,不覺已走了數十里。
  正行間,前邊塵頭起處,旌旗飄揚,正是陸孟俊領兵追來。原來這陸孟俊,因探得周軍兵少,便想乘胜疾追,進軍六合,如奪得六合,在此迎接齊王李景達大軍,更是奇功一件,遂留下部分兵馬把守揚州,自領鐵騎二千為前部疾追而來,隨后由裨將統步兵接應。在中途正与韓令坤、張永德相遇。
  韓令坤見了,對張永德道:“前邊來將正時敵軍先鋒陸孟俊,報仇雪恥,收复揚州,在此一舉。”
  說畢,搖手中長予,縱馬直取陸孟俊。
  陸孟俊揮刀欄開長予,大笑道:“敗軍之將,焉敢卷土重來,速速下馬受縛!”
  韓令坤也不答話,揮動長予,只管拼命沖刺,看看斗了三十個回合,仍不分胜敗。
  張永德見了,下令周軍沖入敵陣,掀起一場渾戰,自己拍馬舞刀,來助韓令坤,雙戰陸孟俊。
  這時,韓令坤已殺紅了眼,一心雪去撤出揚州之恥,殺掉陸孟俊,為高怀亮報仇,也保全自己的英名,所以沒命地拼殺,甚至不擋敵人劈來的大刀,而奮勇直刺,采用与敵人同歸于盡的打法。
  陸孟俊就不同了,他可是個愛惜自家生命的人,如何肯与韓令坤同歸于盡,只好撤回大刀,攔擋韓令坤的長予以求自保,心中暗罵,韓令坤這种流氓戰術。加上張永德又來助戰,陸孟俊如何還能抵敵得住,又戰不到十合,被韓令坤一矛刺中右肋,矛頭直穿重鎧,陸孟俊翻身落馬。
  韓令坤喝令:“綁了!”自家便揮動長予,殺入唐軍陣中,一條矛如蛟龍入海,碰上就刺,遇上便挑,哪管你是偏將還是士兵。
  二千南唐騎兵,在混戰中,本來已難敵六千余周兵,處于下風,如今又見主將被擒,韓令坤、張永德二將勇不可擋,吶喊一聲,向后潰退。
  韓令坤、張永德率周軍緊緊追赶,走了十余里,卻又遇上陸孟俊的步兵后隊。那步兵卻被自家的馬隊沖亂。又得知陸孟俊被擒,如何敢再接戰,也掉頭潰散。周兵在后追擊。直至揚州城下,南兵望風而逃,周兵便乘勢又收复了揚州。這一仗大獲全胜,斬敵數千名,傷者不計其數,又招降了數干敵兵。南唐陸孟俊的一万兵馬,只剩几百人,沒命地逃到江邊,向李景達報信去了。
  韓令坤重占有揚州,即令打掃戰場,修繕城池,准備固守。又派人尋回高怀亮尸首,在揚州城外擇地安葬,斬了陸孟俊的頭顱,以祭英靈。与張永德一同寫了奏表,派人往壽州報捷,不提。
  南唐元帥、齊王李景達,領兵三万,從瓜步渡口渡過長江,听到了陸孟俊全軍覆沒的消息,心中惊疑,便不敢向前冒進,在离六合二十余里處下寨,修筑寨柵,停止不進。派人探听周軍虛實。
  周營早有探馬飛報趙匡胤。听到這個消息,部將張瓊,便對匡胤獻計道:“敵軍既來,先下手為強,應趁敵人立足未穩,殺他個措手不及。”
  匡胤搖頭道:“不然,敵人在軍營外扎下柵欄,乃是怕我軍突擊,用以固守也。也證明了他并不知我軍虛實。如去攻打,我軍只有三千人,未必能攻下,而且這樣,也暴露了我軍兵少的弱點,待他知道我軍兵少,如傾數万之兵來犯,我們就難以獲胜了。不如待他來時,加以迎頭痛擊,才能穩操胜券。”
  當下,他向石守信、鄭恩授計,又令人飛馬前往滁州,密令馬全義領兵,由滁州繞赴江邊瓜步渡口附近埋伏,待敵兵敗時出來掩殺。
  安排已定。又過了三日,南唐李景達見周兵不動,才整齊隊伍,把三万人馬擺成一字長蛇陣,連綿七八里,向六合推進。
  剛到城下,只听城中戰鼓咚咚,城門大開。趙匡胤紅袍金甲,提蟠龍棍,坐赤兔胭脂馬,左有羅彥瑰,右有張瓊,領一路騎兵,涌出城來,攔住南兵去路。
  李景達見匡胤容貌威武,吃了一惊,忙問左右:“此人為誰?”
  有認識的人,便道:“這便是力奪清流關、殺死皇甫暉元帥的趙匡胤。”
  李景達心中有些膽怯,回顧左右:“誰去擒拿此人!”
  身過轉出一將,乃是裨將林仁,拍馬舞刀出陣,直取匡胤。
  匡胤也不答話,縱馬迎住,舉蟠龍棍直架,二人刀來棍去,戰不到十個回合,匡胤奮起神威,攔開大刀,一棍劈下,喝一聲:“著!”
  一條棍,金光一溜,閃電一般擊下,正中林仁頂門,直打得腦漿四濺,栽下馬來,一命嗚呼。
  這時,南軍陣中牙將鄭彥華,見匡胤英勇,難以力敵,便藏身門旗影里,彎弓搭箭,“嗖”地一箭,朝匡胤射去。
  那匡胤剛擊斃林仁,忽听弓弦之聲,連忙一個鐙里藏身,躲過一箭,抬頭一看,原來是鄭彥華所放。不由大怒,喝道:“賊將焉敢冷箭傷人!”
  把馬一夾,直沖敵陣,揮棍來取鄭彥華。那赤色胭脂馬,奔跑如風,鄭彥華還未醒悟過來,匡胤戰馬早到。鄭彥華措手不急,被趙匡胤攔腰一棍打落馬下,也不停留,撥轉馬頭,直取中軍李景達。
  李景達見趙匡胤一時之間,連殺二將,又向自己沖來,嚇得亡魂皆冒,“啊呀”一聲,策馬向陣中便逃。
  羅彥瑰、張瓊見匡胤得胜,揮動軍馬,殺入唐陣,唐兵頓時大亂。李景達一逃,其他將士還怎敢迎敵,紛紛后退。匡胤和羅、張二將,只顧引軍追殺。
  忽然一聲炮響,鄭恩率兵一千,從左邊殺至,石守信領兵一千,從右翼殺來。立刻將唐兵切為數段。唐兵不知周軍來了多少人馬,一時全線潰敗。寨柵也顧不得進,越了過去,直向江邊跑去。看看到了瓜步渡口,只听鼓聲大震,馬全義領二千滁州兵,已埋伏在此,看見唐兵潰退,便迎上截住大殺一陣。
  南唐元帥李景達,在眾將保護下,沖出一條血路,總算擠上了江船,逃回江南。這一仗匡胤大獲全胜,斬獲南唐士卒近五千人,追到江邊,南唐士兵僅剩万余人,又爭著上船逃命,被擠落江中的不計其數。只有几千人隨著李景達逃回江南。
  匡胤遂寫了捷報,差使到壽州城下,向世宗報告,說唐兵精銳已完全喪盡,一時半載,已無力出兵江北了。不數日,使者回來,帶了柴榮諭旨來到,對這次戰役作戰有功將士加以慰勉。又通知匡胤,由于南唐主力已潰,無力再犯江北,可留羅彥瑰率兵二千駐守六合,匡胤等將即日率余眾返回壽州大營,協助攻打壽州。
  匡胤領旨,當下向羅彥瑰交待清楚,自与鄭恩、石守信、張瓊等引兵返回壽州。途中經過滁州,滁州新任刺史耿廉出迎,才知趙普安撫地方已畢,因趙弘殷又突發中風症,趙普送他回壽州大營去了。匡胤聞言吃了一惊,在滁州也不多停,告別耿廉,連夜帶兵向壽州大營進發。
  不三日,到達壽州,來見柴榮。這時柴榮正在淮水對岸下蔡鎮行宮,匡胤等忙由浮橋過河,扎上兵馬,帶了鄭恩、石守信、張瓊來見柴榮。
  柴榮道:“目前壽州急切攻打不下,所以調御弟回來,并非想讓御弟攻打壽州,實因伯父病重,想讓御弟送其回汴京醫治休養,怕御弟聞訊心急,交待六合防務恐有疏忽,故先未在旨意中明言耳。”
  匡胤道:“臣父中風,臣在滁州已听耿廉講過。臣父患病,私事也;攻打壽州,國事也。臣既然到此,倒要見識一下,看這劉仁贍到底有多么厲害!”
  柴榮道:“這事回頭再說,先去看下伯父要緊。”
  當即傳旨,召御前供奉官趙匡義,讓他領匡胤等一行去探視趙弘殷。路上,趙匡義告訴哥哥,說父親中風偏癱,左肢不能活動,話也說不清了。匡胤听后,心情十分沉重。不一時,來到一處院落,匡義引大家入內。只見趙弘殷躺在床上,有隨軍御醫,正在為趙弘殷針灸治療。趙普在一旁守候。
  趙弘殷見匡胤來到,兩眼盯著匡胤,臉上露出一絲笑容,兩眼卻涌出淚珠來。匡胤卻強忍眼淚,安慰了几句,不便多加打扰,便出來了。
  當晚,柴榮賜宴,為匡胤等接風。范質、王溥、李谷、李重進、張永德等文武大臣均出席作陪。席間,坐在李谷下首,卻有二個人,匡胤并不認識。
  柴榮笑指二人對匡胤道:“認識他二人嗎?乃是南唐丞相孫晟和侍郎鐘謨。”
  又指著匡胤對孫晟、鐘謨道:“此即我大周名將趙匡胤,你們的元帥皇甫暉、姚鳳和齊王李景達,就是敗在此人手中。”
  說畢,哈哈大笑。鐘謨對匡胤微微點頭,欠身欲起,見孫晟卻端坐不動,也就坐下去了。
  席散之后,柴榮留匡胤議事。匡胤道:“既然南唐宰相在此,何不讓他到壽州城下勸降?”
  柴榮道:“這一方法,朕已想到,曾親自帶孫晟到泰州城下,讓他勸劉仁贍投降。那劉仁贍在城頭上看見孫晟,就在城頭叩拜。孫晟卻大叫:‘君受國家厚恩,千万不可降賊’!……。”
  匡胤道:“如此頑固,就應當將其斬首,何必留他在營。”柴榮道:“當時朕也大怒,召孫晟責斥,孫晟說他既身為南唐宰相,豈能去叫節度使叛國投敵。他說的義正詞嚴。真不愧為忠臣宰相,所以朕故留下他。”
  匡胤歎道:“南唐朝政腐敗,但仍有一些忠臣良將,明日微臣便去攻城,看看那劉仁贍究竟是何等貨色。”
  次日,趙匡胤通知攻城指揮使李重進,引兵直至壽州城下,只見那城外引淮水灌入護城河,水面寬達十支有余,匡胤令眾兵一字擺開,乘皮筏渡過護城河,架竹梯爬城。匡胤与部將張瓊与士卒七八人,同乘一筏,上以盾牌護体,筏后拖登城竹梯,向城根划去,看看接近弓箭射程之內,城上箭如雨下,匡胤高舉盾牌,一手執扑刀,摧軍士奮力划船前進。看看到達城根,正遇下筏登岸搶攻。已被城上守兵看出匡胤乃是指揮官,便用一种特制的大弓,向匡胤急射而至。
  那特制大弓射的巨箭,竟如一支房椽大小,箭頭長近一尺,疾如流星朝匡胤射來。匡胤正在指揮軍士,卻未曾防得,看看箭已來到,躲避不及。猛然旁邊一將挺身躍起,扑到前邊將匡胤擋住,扑倒筏上。
  說時遲,那時快,那巨箭已到,正中那將大腿,登時血流如注,原來是張瓊,為了掩護匡胤,卻自己中箭。這時城上見北軍已有不少渡過護城河,登時城上磚石如雨地砸將下來,城根之下,煙塵滾滾,不少周兵已被砸傷。匡胤見周兵受傷不少,料硬攻難以奏效,只得下令退兵。回到大營,只見那張瓊傷勢十分嚴重,巨箭深深射入髀骨,無法拔出。匡胤急忙召來御醫,為張瓊療傷,柴榮也親來探視。御醫道:“此箭深入骨髓,需要挖開肌肉,撬開腿骨,方可將箭頭取出,如此手術,常人實難忍耐。不知張將軍能忍耐得住嗎?”
  張瓊听了,叫人拿酒來,他咕咚咕咚喝了一大碗,點頭向御醫道:“請動手吧。怕疼者非英雄也!”御醫小心挖開腿部肌肉,終于起出箭頭,然后用藥線縫好,敷上藥膏,渾身上下已緊張得汗透衣衫。而張瓊卻面不改色,談笑自若。連柴榮也不由歎息道:“真將軍也,不讓關云長美于前了。”
  柴榮見壽州久攻不下,便想先放下這塊硬骨頭,親赴揚州,指揮大軍,先掃清江北其他唐兵据點。
  宰相范質諫奏說:“陛下自正月出兵以來,已近半年,至今已至盛夏,兵力疲憊,軍糧短缺,加以雨季來到,暑熱潮濕,兵士多為北方人,水土不服,患病者多,現江北雖未盡行攻下,但是南唐主力已被擊敗,近一時他們絕無力反擊。所以,不如先班師回汴京,養精蓄銳,再從長計議為上策。”
  趙匡胤等也勸道:“應先行回兵汴梁,當年征晉陽時,因天雨,患病士兵甚多,應當引以為鑒。”
  柴榮見諸將苦苦相勸,才同意班師。當即下詔,調汴京留守向訓來淮南,任命他為淮南節度使兼沿江招討使,以韓令坤為揚州節度使,兼沿江招討副使,鎮守揚州,李重進為鎮淮軍節度使,駐守渦口、以保護渦口,下蔡兩處浮橋,并繼續圍困壽州。
  匡胤又奏請,免去新占領區百姓賦稅。柴榮也准奏。即下詔,今年新重复地區一切賦稅一律免征。凡李氏所定各种法令,凡不利于農民者,讓地方官一一審核,奏報取消,并赦免淮南諸州囚犯。又因趙弘殷病勢日漸沉重,已半身癱瘓,張瓊箭傷過重,特令趙匡胤、鄭恩、石守信、趙匡義四將所送他們先行回京。
  又停了數日,向訓由汴京赶到,朝見世宗柴榮以后,接管淮南一切軍政事務,柴榮方才起駕,先到渦口,視察了渦口浮橋,才引了眾將和十万禁軍北歸,南唐派來的使臣,宰相孫晟和戶部待郎鐘謨,也被帶往汴京。
  五月二十四日,柴榮回到了東都開封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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