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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受挫長沙城下



          岡村南下戰薛岳,雙方部署無漏缺;
          國軍將士斗志起,湘北大地洒熱血。

  話說岡村宁次通過隨棗作戰,緩解了江北的后顧之憂,便把注意力又移到了江南:老對手中國第9戰區。
  1939年8月,他提出了第11軍下一期作戰的所謂《江南作戰指導大綱》。內容規定:軍的作戰目的為擊敗第9戰區的粵漢沿線敵中央直系軍主力,乘蔣軍衰退之形勢進一步挫傷其繼續戰斗的意志,同時确保軍作戰地區的安定。具体行動方針是:一、軍主力(約兩個師團為基干)在隱蔽中做好准備,大概在9月下旬開始行動,將粵漢方面之敵軍主力消滅在淚水河畔,在此期間,約以一個師團策應軍主力,事先將高安附近之敵消滅,再轉向修水河上游捕捉該方面的敵軍。二、實施本作戰以奇襲為主旨,盡量在短期內結束戰斗,然后恢复原來態勢……
  8月下旬,岡村調整部署,井采用聲東擊西的迷惑宣傳,加緊調兵遣將。日軍在武漢的報紙、廣播電台大肆宣稱將要進攻湖北宜昌,另一方面,第11軍各部隊正加速向湘贛預定地點集結,并囤積了大批作戰物資。
  本來,按照岡村在《江南作戰指導大綱》里提出的設想,這次作戰沒有一定要攻占長沙的目標,出動的兵力為3個師團。恰巧在戰役准備期間,日本政局又發生變化,平沼內閣僅執政7個多月就下台了,8月30日阿部信行內閣上台。9月1日,希特勒進攻波蘭;3日,英法宣布与德國進入戰爭狀態。阿部信行利用歐洲戰爭全面爆發之際,狂稱“要決以全力解決中國事件”。為了達到此目的,日大本營撤消原華中派遣軍,于12日在南京成立了以西尾壽造為總司令、板垣征四郎為總參謀長的中國派遣軍司令部,統一指揮在華的所有部隊。西尾和板垣這次因人事變動分別從日軍教育總監和陸相的位置上下來,他們親自來華的目的,就是擴大作戰規模,其中第一個軍事行動就是進攻長沙。
  長沙是中國第9戰區的指揮中心,而該戰區為中國戰場的主体,共配置54個師的兵力(其中很多是嫡系部隊)。日軍企圖通過進攻長沙,達到擊潰、消滅中國軍隊主力之目的,對中國政府施加壓力,以期中國問題早日解決,然后騰出手來去搶奪英法無暇顧及的遠東殖民地。
  日軍這次投入會戰的部隊是第6、第33、第101、第106共4個師團,以及從江北各師團中抽調人員組成的上村支隊、奈良支隊。總兵力約10万人。其中,第101、第106師團部署于贛北方向;鄂南方面主要是第33師團;第6師團、上村支隊和奈良支隊,部署于湘北方面,這里將是日軍攻擊的主要方向。
  大戰開始前,岡村又按老習慣“遍訪了各個師團,進行訓示和懇談。這次,于9月13日首先飛往安義,訪問了第106師團;17日又乘飛机和汽艇到江岸的城陵磯訪間了上村支隊;并進入洞庭湖在岳州登陸,訪問了第6師團;18日乘火車和汽車訪問了較遠的大沙坪的第33師團;19日午前乘汽車訪問了桃林的奈良支隊;當天午后到達設在咸宁的軍戰斗指揮所”。隨行的幕僚吹捧稱:“作戰發動前夕,軍司令官乘飛机、汽車、汽艇遍訪了各作戰部隊,這不是輕而易舉的事情。唯有將軍那樣自發的熱情和不減壯年的体力,才能作到這一點。”
  再說中國方面,第9戰區所轄范圍是湖南省及贛、鄂部分地區。薛岳為戰區代理司令長官并兼任湖南省政府主席。戰區共轄52個步兵師及其他特种部隊和游擊隊,兵力之多,居當時各戰區之首。其部隊在沿洞庭湖東岸的新牆河、通城、武宁、靖安、奉新及錦江沿岸与日軍對峙。為防止日軍南下進攻長沙,薛岳在長沙以北借助新牆河、汨羅河、撈刀河、瀏陽河等天然屏障,設了几道防線,以阻擊日軍于湘北、贛北地區。還在同年4月份,蔣介石估計湘北遲早要有一戰,遂給第9戰區确定了如下作戰方針:“利用湘北有利地形及既設之數道防線,逐次消耗敵人,換取時間。敵如突入第二線陣地(平江与汨羅江線),我軍應以幕阜山為根据地,猛襲敵之側背。万一敵進逼長沙,我應乘其消耗既大、立足未穩之際,以預伏置于長沙附近及以東地區之部隊,內外夾擊,予敵以致命打擊。”這一方針比較符合實際,据此,薛岳將自己對戰區的戰略部署的核心歸納為8個字:后退決戰,爭取外翼。
  薛岳在躁動不安的7—8月間感覺到了一場大戰的臨近,將戰區部隊部署為:
  贛中高安、奉新、靖安以西地區為戰區前敵總指揮兼第19集團軍司令羅卓英指揮的第1集團軍第58、第60軍和第19集團軍的第19、第74軍和康景濂的游擊縱隊。
  武宁以西地區為第30集團軍司令王陵基所指揮的第72、第78軍。
  楊森的第27集團軍防守渣津并游擊于咸宁、崇陽、蒲圻地帶。
  關麟征的第15集團軍防守湘北新牆、營田、測陽以及九岭、渣津地區。
  第20集團軍商震部擔任洞庭湖防守,控制常德、桃源等地區。
  第4軍控制長沙、衡陽;新6軍、新3軍、新5軍控制株洲、醴陵、湘潭;第11師駐守岳麓山,作為預備隊。
  戰區的另一個預備隊第70軍駐在長沙附近,作為机動。
  從戎以來經歷無數次大大小小作戰、有“百戰將軍”之稱的薛岳,抗戰以來頗有戰績,淞滬之戰他曾率部頑強固守;徐州會戰中,他曾在蘭封之戰中痛擊過土肥原師團;南潯線之戰,他在万家岭几乎全殲了日軍的一個師團。但是,在南昌作戰中他失敗了,輸得很慘。眼下,他已預感到了一個雪恥之机的降臨。
  9月14日,也就是岡村視察第106師團的第二天,該師團及第101師團一部,首先在贛西方面向駐會埠的中國守軍第184師發起進攻,揭開了第一次長沙會戰的序幕。按岡村的計划,這次會戰,日軍將分別從贛西、鄂南和湘北三個方向向長沙進攻,其主力配于湘北方面,贛西方面的進攻和第33師團在鄂南的進攻乃是策應性作戰。
  湘北主攻方向,岡村集中了其精銳第6師團、奈良支隊、上村支隊及海軍陸戰隊一部分。守衛這一地區的中國軍隊是以關麟征為總司令的第15集團軍(下轄第52、第79、第37軍共3個軍)。9月18日,該路日軍約5万人配有飛机支援,向新塘河以北的中國第52軍前沿陣地發起攻擊,一場激戰由此展開。新牆河全長只有80里,第52軍是關麟征手下最能打的一個軍,曾參加過台儿庄戰役。軍長是關一手提拔起來的張耀明。18日、19日兩天,雙方在下燕安、大橋岭等陣地反复爭奪,張耀明本著逐次抵抗、消耗敵人的方針,頑強作戰,失去陣地后,常常“几經肉搏沖擊,又完全奪回”。其中,守衛草鞋岭陣地的官兵英勇犧牲精神,尤為悲壯。
  該陣地守軍是張耀明屬下第195師第1131團第3營,全營官兵500余人,營長史思華少校。
  從20日開始,奈良支隊的兩個聯隊即向草鞋岭猛攻,史思華利用險要地形頑強抗擊,激戰到22日黃昏,全營已傷亡過半,但打了兩天居然沒有丟掉陣地。
  驕傲的日本軍人惊愕了。從踏上中國土地的那天,他們一直以裝備精良、軍事素質优秀的优勢同人數多于自己的中國軍作戰,屢戰屢胜已經使這些侵略者覺得:他們進攻的箭頭拐向哪里,哪里就會被占領。而現在,從火力判斷,固守陣地的守軍絕不會超過一個營,可是卻硬是把他們兩個聯隊5000余人阻在了地圖上都找不到具体位置的草鞋岭面前。
  他們不敢再輕視眼前的中國軍人,在又一個攻勢失敗之后,支隊長奈良親自跑來進行新的調整、部署。
  難得的戰斗間隙,史思華營長也在整理自己的部隊。按照師長覃异之給該營下達的任務,他率領所部在師的警戒陣地,主要是遲滯日軍,為全師調整部署爭取時間。現在,已經在此阻擋敵人近3天了,任務已經完成。
  但史思華此刻卻不想撤。我們人不如人,槍不如人,才讓凶殘的日寇欺凌到如此程度,這憋在心中的積郁,現在終于有了迸發的机會。他深知前哨戰斗對后續戰斗的影響。既然全營一多半弟兄都長眠在了這里,他也不想生還了,他想以全体壯烈殉國的精神,讓日本人看看中國軍隊不可侮。
  黃昏時分,覃异之師長的電話接到了陣地,指示:“史營長,你們已經按照預定任務阻擋了敵軍的攻勢,現在任務已經完成,如無法堅持,不得已可向東撤……”
  不待覃异之話說完,史思華就激動地打斷他:“師座,軍人沒有不得已的時候!既然你把陣地交給了我,只要還剩下一兵一卒,都要与陣地共存亡!”
  覃异之顯然也被他的激動情緒感染了,在電話中沉默了半晌,竟不知如何說好,最后他顫著聲音說:“史營長,向全營官兵表達我的敬意!”
  放下電話,史思華對全体官兵大聲說:“弟兄們,我們的任務已經完成,師座說我們可以撤退了。但是,我們有一大半的弟兄已經永遠撤不了啦,我身為一營之長,不想生還,決心与陣地共存亡。你們中有愿意撤的,現在可以走了,我不阻攔。”
  草鞋岭上死一般沉寂,大家都堅定地注視著自己的營長,誰也不挪步。
  第二天太陽落到山坳里的時候,第3營官兵全部陣亡。
  日軍支隊長奈良晃少將,畢恭畢敬地向他的敵人躬身致敬……
  戰后,為褒獎史思華營的悲壯事跡,國民政府在當時激戰的地點專門修建了一座紀念碑。
  日軍拿下草鞋岭、馬家院等重要陣地后,几支部隊會同南犯,壓迫第52軍主力退到新牆河南岸。
  9月23日晨,日軍第6師團在80多門大炮的火力掩護下,由稻葉四郎中將親臨指揮,從七步塘附近強渡水可沒膝的新牆河。張耀明率守軍乘日軍行至河中央時,輕重火器齊發,日軍死傷無數,聯隊長山村治雄大佐亦被擊斃。日軍隨后出動10余架戰机,對中方陣地俯沖轟炸,工事多被炸毀,不少人被活活埋在掩体內,但守軍并未退縮,待日軍第二次渡河時,又奮起阻擊。就這樣,日軍8次渡河,均未成功。于是,稻葉師團長下令大量施放毒瓦斯,毒气順風飄向南岸,第52軍守衛陣地官兵始呈惊恐狀態,終使日軍得以渡過新牆河。
  日軍奈良支隊也在河床較窄的楊林街等處強渡,企圖繞過中方依新牆河、汨羅江筑起的兩道防線,從側面把中國軍隊壓迫至洞庭湖岸進行圍殲。守軍第195師在覃异之師長率領下,為挫敗日軍企圖,保證戰區其他部隊行動,在此處進行了頑強的抵抗。激戰中,該師某營在營長陣亡、4個連長或亡或重傷的情況下,所余士兵由一位排長帶領,繼續堅持戰斗,直到24日晨接到轉移命令后,才撤离陣地。
  第52軍是關麟征指揮過的部隊,曾在徐州會戰中与之較量過的板垣征四郎評价說:“關麟征的1個軍應視為普通支那軍10個軍。”蔣介石也曾在武漢珞珈山軍官訓練團講話時說:“中國軍隊如都像52軍那樣戰斗力強,打敗日本軍隊是不成問題的。”這次湘北廝殺,該軍果然英勇。
  日軍在正面攻擊第52軍的同時,又以上村支隊在海軍艦艇支援下,在洞庭湖東岸登陸。23日晨,上村支隊在伯羅江口附近的營田等處登陸成功。這一帶是第37軍第95師的防守地段。由于日軍事先施放了煙幕,守軍戒備不嚴,直到日軍上岸,該師始發覺,隨即進行抵抗。日軍在炮火和飛机掩護之下,迅速占領了牛形山、六姓山等處,下午便完全占領了營田。
  上村支隊在營田等處登陸成功,使關麟征的第15集團軍側翼受到嚴重威脅,特別是新牆河防線,已被日軍形成夾擊之勢。這一奇招是岡村事先計划好的,成功与否也是他最擔憂的,“此次會戰,我最注意的是駐在江北的第3師團抽出來的上村支隊的行動。因為該部隊既不熟悉江南的地形,又要進入洞庭湖在敵前登陸,而且要求他們采取大膽行動,楔人敵軍側背。最初還仰仗海軍方面的協助,同時將當時被免去關東軍參謀轉入我軍司令部的江政信中佐,派往該支隊擔任主要幕僚。9月23日拂曉,接到該支隊在營日登陸成功的緊急報告時,才放了心。其后該支隊以机動舟艇圓陣突破敵陣等特殊戰例,成功地威脅了敵軍主力的退路”。
  岡村營田登陸這一招,确是薛岳和關麟征都沒想到的。營困失守,尤對關麟征的震動最大:日軍第6師團從新牆河正面;奈良支隊從右面向他壓來,營田上村支隊又源源上岸,他的几個軍包在中間,有陷入三面被圍,一面臨水之絕境的危險。
  他于是電告薛岳。薛岳同意關麟征的判斷。
  關麟征發出后撤的命令后,又電稟蔣介石:“即到。重慶委員長蔣。膺密。因營田敵軍登陸,為免除新培河、汨羅江兩線同時守勢,全部陷于被動,奉長官薛指示,職集團左翼變更部署如下:(1)第52軍以一部留駐陣地占領据點,集結主力,乘敵進出新牆河南岸南犯之際攻擊之。(2)抽調第60師控制于新市以南之橋墩附近。(3)第37軍(欠第15師)向新開市附近待命。(4)第79軍附第95師主力在新市、歸義、河夾塘、亙虞公廟占領陣地,一部在湘陰附近,任沿江沿湖之守備。職關麟征叩。”
  這樣,薛岳和關麟征先斬后奏,從24日開始,將新牆河第一線陣地的主力部隊,大部分撤向汨羅江第二線陣地。
  贛北是此次長沙會戰的另一個戰場。在這里擔任守備的中國軍隊是第1和第9集團軍,由羅卓英統一指揮。日軍進攻部隊是第101、第106師團,任務是配合湖北主戰場的攻勢,一方面分散中國軍隊在湘北的兵力,另一方面如攻擊得手可与湘北日軍形成東西合圍之勢,夾攻第9戰區主力。
  贛北方面的戰斗,主要由高安爭奪戰和會埠至甘坊一帶的爭奪戰組成。
  9月15日,日軍第106師團主力和第101師團一部,突破了第184師在會埠附近的陣地,然后兵分兩路:一路繼續向西,16日占領上富鎮,突進到中國第183師的防線;一路則轉而向南,16日突破184師在水口井的防線后,繼續南下。18日,日軍占領了高安北部的前街、斜橋和祥符觀,從三面完成了對高安的包圍,并与在會埠一線的日軍,形成了對中國第60、第58軍的包圍。在情勢十分危急之時,第60軍遂從前街沖出日軍尚未完成的包圍圈,向宜丰方向集結。第58軍則且戰且退,18日晚渡過錦江,向西往凌江口方向轉移,与在宜丰集結的第60軍從南到北形成一道新的防線。
  19日晨,中國第32軍棄守高安。薛岳聞知后,嚴令該軍會同前來增援的第74軍奪回該地。當日晚,兩軍開始高安爭奪戰,戰至22日,中國軍隊克复了該地。其后,日第106師團又西攻上富,中國第183師及第15師合力阻擊,雙方激戰中,日軍大量施放毒气,中國軍隊中毒官兵甚多,被迫后退。日軍繼續西進,占領橫橋、甘坊。中國軍隊以攻為守,調集几個師的兵力向甘坊一帶反擊,以達到消耗該部日軍兵力,阻滯其西進鄂南、呼應湘北的目的。25日至27日,第184師由南向甘坊攻擊,第15師在甘坊西与敵戰斗,第183師在甘坊西北的九仙湯、劉庄一帶与日軍激戰。這3個師的攻勢遇到頑強抵抗,未能收复甘坊,但也拖住了日第106師團不能遠行。
  薛岳想再創一次万家岭大捷,吃掉這個當時險遭全軍覆滅的日軍特設師團,遂令羅卓英增調第72軍和第74軍的第57師,連同第183、第184師,將日第106師團包圍于甘坊。但是,該師團居然于10月3日沖出重重包圍,并繼續西進攻下大瑕街、石街,達到預定的贛北西行最遠點。5日,薛岳再次電令羅卓英、高蔭槐、王陵基督飭所部,將日第106師團全殲。結果,當中國軍隊發起進攻時,該師團以反突擊再次沖出重圍,退至武宁据守。
  聞知第106師團屢創奇跡,岡村宁次在咸宁的軍戰斗指揮所里興高采烈地對幕僚們說:“過去曾被某些人指責不頂用的這個師團,從南昌作戰以來,發生了与前判若兩人的變化,使我愉快,也使我放心。”他看來還是時常不忘回擊一下大本營內曾經同自己作梗的人。不過,盡管該師團拼命打了几次漂亮仗,給岡村爭回了面子,東京大本營還是在同年底將這個特設師團調回國內复員了。胳膊擰不過大腿,岡村也只好遵命服從。此事不提。
  在贛北、湘北戰場相繼開戰后,9月21日,日軍粕重太郎中將指揮的第33師團又在鄂南發起攻勢,開辟了這次長沙會戰的第3個戰場。岡村此舉是企圖從東邊避開中國軍隊沿新牆河、汨羅江設置的兩道防線,与湘北日軍主力夾擊關麟征的第15集團軍于平江地區。
  日軍第33師團是1939年2月才在日本仙台編成的,屬警備專用三單位制師團,下面沒有旅團建制,直轄7至8個步炮聯隊,實力比常規師團略弱。該師團編成僅五個月后即開赴華中戰場,編入第11軍的戰斗序列。中方駐守鄂南的是楊森的第27集團軍,但編制員額不滿。9月21日,粕重太郎率所部向中國第140師米山、官田、土幻、大圓沙堆的陣地發起進攻,次日即占麥市西北的高沖、塘湖市、鯉港;23日,又圍攻麥市,第140師傷亡過重,撤出麥市,協同第134師与日軍激戰于麥市以南地區。27日,粕重太郎又以一部正面攻擊楊森第27集團軍之第20軍福石岭陣地,師團主力則繞過該陣地攻下龍門厂,戰斗由鄂南擴大到湘鄂贛邊區。
  薛岳接到楊森報告后,擔憂這股日軍与湘北日軍形成對第15集團軍的夾擊,速調第8軍前往增援,同時命令湘鄂贛邊區游擊總指揮樊崧甫,以大湖山、九宮山方面的部隊由南向北尾擊并由東向西側擊日軍。因中國軍隊在外線居高臨下,占据了有利地勢,日第33師團進入汨羅江上游河谷后前進困難,加上楊森各部在薛岳的嚴令督飭下拼死命阻滯,使粕重太郎始終未能与湘北日軍主力會合。
  再說湘北正面戰場。薛岳和關麟征將部隊從新牆河一線,撤至汨羅江南岸后,准備利用既設陣地進行抵抗。但薛岳同時想到,如果各部隊死守該線,還會給日軍造成聚殲的机會,莫如邊抵抗邊撤退,把因連續進攻已有重大消耗的當面之敵誘至長沙郊區,或可全殲這股凶悍的日軍主攻部隊。
  這一點,遠在重慶的蔣介石似乎也想到了。當他接到薛岳關于在“長沙郊區与敵決戰”的方案報告后,立即首肯并電示薛岳:“著准備6個師兵力,位置于長沙附近,親自指揮,乘敵突入長沙之際,側擊而殲滅之。”
  薛岳得令,指示第52、第70軍各留兩團兵力在汨羅江陣地阻擊掩護,其余部隊全部退到長沙附近及以北地區。此時,贛北和鄂南戰場的中國軍隊也阻滯了日軍第101、第106及第33師團与湘北日軍會合,薛岳覺得圍殲湘北正面戰場上日軍主攻部隊的時机更成熟了。于是,他將戰區司令部緊急擬制出的《在長沙以北地區誘敵殲滅戰之指導方案》通曉各部:“……戰區以一部埋伏于福臨舖、橋頭堡附近及其以北地區,以有力部隊控制于金井及福臨舖逸東地區,俟敵進入伏擊區域,突起包圍敵人而殲滅之。”
  同時,他將戰區部隊划分為野戰、警備、決戰、預備兵團四种,并規定各兵團任務:1.野戰兵團以游擊戰術,破坏敵交通、通信,襲擊敵輜重,斷絕敵補給,以達尾擊之任務。2.警備兵團,以逐次誘擊,節節抵抗之戰法,達成誘敵至我伏擊區之任務。但敵如前進迅速,則必須遲滯其行動至一周以上,使其攜行之糧彈用罄為止,而后歸還為決戰兵團之預備隊。3.決戰兵團之伏擊部隊,運用伏擊戰法,先按其入伍前之職業及個性,分別化裝為士農工商,潛入伏擊區,俟敵進入后,突起猛襲,捕殺敵各級指揮官,破坏敵通信,使敵混亂,不能作有計划的行動,積极協同我側擊部隊,內應外攻,以達成殲滅戰之任務。4.決戰兵團之側擊部隊,以側面攻擊之戰法,乘敵遭我伏擊混亂之際,猛力側擊包圍敵人,以達成殲滅戰之任務。5.預備兵團以要點防御戰法,達成守備后方要點之任務;如決戰失敗時,所備之要點為新陣地之骨干,于決戰兵團要加強力量時,仍可使用于決戰方面。
  薛岳早在北伐戰爭和屢次与紅軍交戰中,就深知民眾在戰爭中的偉力。他在該指導方案中,特別重申了會戰前所制定的民眾組織、交通、通信、城垣破坏及物資藏匿的方法:
  民眾組訓方面。第一,將戰地民眾以保為單位,分別組為偵探、交通、救護、輸送、宣傳、慰勞等隊,并分別授以偵探、通信、道路破坏、修筑、看護、輸送等常識;第二,當日軍進入戰地時,所有青年壯丁男女均分任偵探、交通、救護、輸送、宣傳、慰勞等工作,老幼者一律离開公路、鐵路及驛站30華里以外山中安全區內,使敵深入后,不見一人,如盲人瞎馬,無從探悉我軍情況及交通狀況。
  發動民眾對交通、通信及城垣進行破坏。第一,將預定作戰區之公鐵驛路徹底破坏,使之通塘、通河、化田、蓄水、還山;第二,部隊轉進時,將通信迅速撤收,或徹底破坏,使敵不能利用;第三,將預定作戰區之城垣徹底拆除,使敵占領后,毫無憑借。
  動員民眾實行堅壁清野。將預定作戰區之物資,竭力向后方疏散;民眾之必需品,亦須藏匿至距公鐵、驛路、水路30華里以外之安全山中,使敵深入后,一無所獲。
  方案下達后,薛岳將自己的指揮所由長沙遷至株洲,只等岡村宁次來鑽。
  最先与日軍接火的還是關麟征集團軍所轄的第52軍。
  9月26日晚,該軍第195師開往福臨舖進入伏擊陣地,准備在這里阻滯日軍以掩護主力撤退。次日中午,師長覃异之派出便衣偵察敵情,即与渡過汨羅江的日軍第6師團先頭部隊遭遇,便衣隊長犧牲。傍晚,日第6師團大隊人員到達福臨舖附近。
  28日清晨,當淡淡的霧气消散之后,在掩体里露宿了一夜的官兵們剛剛醒來,便听到一陣清脆而紛亂的馬蹄聲,他們忙抬頭望去,只見日軍步騎兵組成的搜索隊正逼進陣地。
  官兵們起身一通猛烈掃射,日軍頓時人仰馬翻。個把小時后,又一個聯隊的日軍赶到,向第195師陣地發動進攻,激戰到下午兩點多,仍未突破守軍陣地。
  惱差成怒的稻葉師團長,再次增兵向對方陣地分頭攻擊,并按照日軍步炮空協同作戰的戰術,架設大炮轟擊并喚來飛机助戰,但仍然沒有看到自己的部下占領陣地。
  他指揮日軍以同樣的攻擊方式進攻其他陣地,盡管造成了守軍的重大傷亡,但始終沒有擊潰對方。
  當晚,覃异之師長率隊主動撤退到上衫市一線,日第6師團跟進追擊,又遭到罩部伏擊,被殲700余人。但上杉市還是被該師團占領。
  30日上午,稻葉四郎中將令工兵在撈刀河上架設浮橋,渡河中,師團大部分人馬雖被阻擊于北岸,但仍有兩個聯隊沖到南岸,并直扑長沙以北60華里的永安市,擊潰守軍后將該城占領。這是日軍自湘北南侵,所達最遠的地方。日軍自新牆河北岸開始攻擊,進軍的直線距离達260華里以上,長沙以北的湘北地區,大部為其占領,但沿途不斷遭到中國軍隊的阻抗、伏擊,損失頗重。中國軍隊不再死守陣地,而是采取且戰且退較為靈活的方式。日軍原定“捉捕敵軍第9戰區主力部隊,將其殲滅于湘贛北部平江及修水周圍地區”的作戰計划,顯然也成泡影。
  岡村宁次是日軍高級將領中有名的“中國通”,就任第11軍司令官以來,也潛心研究了他的主要對手第9戰區部隊的諸方面特點。但是,有一點卻不曾被他所真正認識,那就是湘北戰區中國老百姓的力量。千千万万的中國民眾在當地政府和中國軍隊的組織下,把新牆河至撈刀河之間廣大地區上的公路和馬路翻成了新土,將這一地區的鐵橋、木橋甚至石頭橋也炸了個精光。他的部隊進攻得越遠,運送補給就越困難;而就地搜尋給養,又因當地百姓堅壁清野,几乎使日軍什么也得不到。他不明白中國腹地湖南省老百姓的性格。此戰結束后,他返回武漢忙中偷閒捧起了神田正雄著的《湖南省要覽》,其中對“湖南人之性格”一節親自摘錄如下:自尊心強,排外思想旺盛,富于尚武風气,信仰釋、道,篤于崇拜祖先,淡于金錢,反抗心理強,迷信思想深,有嫉妒、排擠風气,多慷慨悲歌之情……
  不考慮當地社情、民情的因素就采取行動,歷來是進攻者的大忌。這一點,他犯了一忌。
  同時,他還過于低估中國軍隊的力量了。岡村是攻打武漢的主將,他認為經過武漢會戰后,中國軍隊戰斗力已日趨下降,不堪一擊了,南昌攻防戰就是一例。在制訂這次戰役作戰計划時,他的作戰課一反通常以一個聯隊等于中國軍隊一個師來計算戰斗力“的穩妥做法,竟然以為一個大隊(相當于中國軍隊一個加強營的人數)就足對付得了對方的一個師。從以往作戰實踐看,雜牌軍一個師确實很少能打敗日軍的一個大隊,但是這次湘北正面戰場上參戰的中國軍隊,几乎均是中央直系軍隊,官兵素質和裝備糧響遠胜過雜牌軍。對作戰課的失誤,岡村發牢騷說:“本會戰期間,最早任軍司令部作戰主任參謀的宮崎周一大佐調任去了北滿,自第11軍建立以來,曾參与本軍作戰的幕僚,至此已全部調走,使我有不胜寂寞之感。”而那些補缺進來的新手,驕橫有余,穩妥不足,岡村也有失察之責。
  下一步該怎么辦?日軍主攻部隊已越過了中國軍隊號稱堅固的新牆河、汨羅江防線,占領了湘北廣大地區,他岡村的指揮刀可以直指長沙城了。但是,贛北、鄂南的兩路助攻部隊始終未能与湘北部隊連接成線,而湘北主攻部隊的后勤補給線又几乎被切斷,尤為嚴重的是中國軍隊步步南退長沙,顯然是在有秩序地退卻集結。
  咸宁戰斗指揮所內,岡村整日思索著,目光久久地停留在軍用地圖上,一個口袋的形狀突然呈現在他精明的腦海之中,他這時猛然醒悟,對方已設下圈套讓自己鑽。薛岳且戰且退,是以長沙城為誘餌、為中心,擺開一個口袋陣,正張大口要吞噬他的精悍之師。
  10月5日,岡村竭力克制著悵然若失的情緒,下達命令:“全線撤退!”
  狡猾的狐狸最終沒有鑽進獵人設下的圈套,令興師動眾的薛岳在長沙城下空等了一場。
  10月7日,岡村將咸宁指揮所撤回武漢,所有部隊也都紛紛返回會戰前的駐地。其中,湘北的第6師團回到新牆河北岸陣地,与跟進來的中國軍隊依然呈夾河對峙狀態。
  歷時近1個月的第一次長沙會戰究竟誰胜?誰敗?中日雙方當時即有截然不同的說法。岡村在其回憶錄中,連把此次會戰冠之以“長沙會戰”名稱,都認為是不准确的。他說第11軍的作戰原案中并沒有一定要占領長沙,而是在贛江与湘江之間打擊中國軍隊,順利的話則适情況攻占長沙,因此,如何有他兵敗長沙一說?在他那里,這次會戰被稱為“贛湘會戰”,并認為他是胜利者。
  如今,流逝的歲月已使人們對戰史的評論愈益公允和客觀。著名民國史專家張憲文主編的《中華民國史叢書·抗日戰爭正面戰場》一書中寫道:“……此次會戰,從日軍進攻開始,至日軍主動撤退告終,戰場全局的主動權基本上操之于日方。中國方面參戰的有32個步兵師、3個挺進縱隊,約24万人;日軍參戰的有4個師團、2個步兵聯隊、2個炮兵聯隊、1個工兵聯隊,共約10万人,并有海空軍配合。戰斗結束時,中方傷亡、失蹤達40293人;估計日軍傷亡約3万人(此是中方宣布的數字,日方公布僅傷亡3600人——作者注),物資損失雙方均嚴重。戰斗結果,兩軍都回到原有陣地。因此,就會戰局部而言,雙方未分胜敗。但從抗戰的全局而言,卻是對中方有利。日軍要消滅第9戰區主力的目的未達到,反而消耗了自己不少兵力和武器,并退回原陣地。而中國方面判斷日軍將進攻長沙,為此作好了‘万一長沙不守’的多种准備,故將日軍未能攻到長沙而退卻視為胜利。”
  當時在第9戰區司令長官部參謀處任作戰科長的趙子立先生,也撰文認為:“此次會戰,据實而論只能算是一個平局。”但這一仗使日軍上層認識到中國軍隊不可侮,“中央直系軍隊的戰斗力,尤其中堅軍官強烈的抗日意識和斗志,絕對不容輕視,而且可以看出其中央的威令是相當徹底的”。
  在日本軍隊的戰爭辭典里,与支那軍作戰打個平手就等于是失敗。當重慶的宣傳机器開足馬力,一浪高過一浪地慶祝“長沙大捷”、薛岳等人頻頻在各界祝捷會上風光亮相的時候,岡村卻怀著一臉愁緒,呆在武漢等著東京大本營對自己的轉任安排。再說,華中派遣軍撤消后,新成立的中國派遣軍司令部成了第11軍的直屬領導机關,西尾壽造和板垣征四郎成了岡村的頂頭上司。論資歷,他与板垣是陸士的同期生,在關東軍時也一直比板垣的職務高;論年齡,板垣還比他小一歲。尤其是近年來,他倆私人關系不睦,板垣任陸相時几次給他做過手腳,包括這次會戰,也是板垣以派遣軍新任總參謀長的權勢,壓他變更作戰原案,擴大了進攻部隊的兵力和作戰規模,令他不大不小又丟了一次臉。他不想繼續當這個軍司令官,尤其不愿呆在板垣的手底下干了。
  1939年馬上就要過去了。轉年3月9日,岡村接到了回國轉任軍事參議官的調令。啟程前,他于17日對集中在軍司令部的大佐以上軍官致詞告別:“我任第11軍司令官21個月,領導過几次大規模作戰,積累了寶貴的經驗。雖然人們都對我表示慰勞,但我本身并無特別辛苦可言,主要是仰仗了為我信賴的眾多优秀部下的勞績。唯一的遺憾是未能摧毀敵人的抗戰企圖,卻將眾多官兵留在戰場而离去,這是一种‘圣戰未息,殘軀獨歸’的心情。對攻打武漢以來,本軍總計數万官兵陣亡、負傷之事,將終生縈回于我的腦海中。我將一生堅持對陣亡者表彰追悼……”
  接下來,眾官自是一番“拜托啦”、“請多關照”之類的日本式客套。次日,岡村又到南京向西尾和板垣寒暄辭行,然后乘飛机返回日本。
  軍事參議官是日軍高級職務中咨詢和顧問性質的職務,位尊而無實權,是個閒差。按日軍慣例,它有時是安置勞苦功高而又將退役的高級將領,有時又是高級將領被賦予更大責任前的過渡性職務。兩者孰是?岡村在閒差上能閒多久?且看下章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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