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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重獲要職



          返回國內就鬧職,不甘寂寞苦待時;
          攀上東條作奧援,再獲重用展大志。

  1940年3月20日,岡村宁次回到离別近兩年的東京。
  按例,領兵出征的一方統領回國后,先要進宮向天皇复命。不巧,這几天裕仁因受風寒避居深宮調養,遣宮內大臣告岡村回私邸听候召見。遵皇命,岡村回家團聚,四谷板町自是一番熱鬧不提。
  26日晨,宮內差人通知圣上召見。下午,岡村搭乘宮內省特別差遣的馬車,經二重橋進宮。見到天皇后,岡村奉上軍狀,裕仁优握慰問道:“此次多多辛苦”,隨即御賜銀制帶有皇帝紋章的大花瓶1個。接著,內大臣又帶他拜謁皇后,蒙慰勉:“長時奮戰,實屬辛勞,祝賀凱旋,望愈加自愛奉公。”并賜銀杯1個。29日,岡村又拜皇太后,蒙賜慰勞之言:“任職軍司令官長期奮戰戰場,祝賀今日榮歸。先日呈上軍狀,聞圣上頗為滿意。戰場工作諒多辛苦,甚是感激。”并于別室賜酒撰,及賜銀制煙盒1個。
  皇室拜謁完畢后,他到參謀總長閒院宮載仁那里報告軍狀,載仁代表大本營當面宣讀了褒詞:“前者尊官奉命任第11軍司令官,從事華中征戰以來,克服天然和人為障礙,果敢大膽領導作戰。或于武漢,或于南昌、襄東及其他作戰中,取得赫赫戰果。……恭奉圣旨,諒亦為尊官之本意。當茲完成大任、闕下复命之机,得睹壯容,衷心欣慰,深感尊官之多勞。惟今正處于諸般形勢愈益嚴重之秋,宜自珍愛,更加為邦家盡瘁,是所期望。”
  從載仁的這一通官樣文章里,岡村除了听到要他“宜自珍愛”的弦外之音外,沒覺得有什么實質性內容。
  岡村這一年已經56歲了,軍事參議官這個閒差似乎是他不可能再离開的位置。可是,過那种半退役的生活挨到完全退休,他能甘心么?從天皇召見他時的言辭表情看,岡村感到這位年僅40歲的圣上對自己是尊重的,皇太后賜宴賞物更是難得的殊榮,但皇上畢竟從不過問除首相一職以外的人事安排,要重新獲得重用還須等待和尋找机遇。
  這兩年是日本政局動蕩較劇烈的時期,連續更迭了四屆內閣。先是1939年8月,平沼騏一郎內閣以所謂“复雜奇怪的國際形勢”和“對德蘇合作予以反擊”而告辭;接著上台的阿部信行內閣執政僅4個多月,就因內閣成員意見不一致而挂冠;繼之的米內光政內閣上台才半年,又因被陸軍省認為“消极保守”而不得不自行辭職。1940年7月22日,在軍部的支持下,近衛文囗第二次登台拜相,組成新內閣。
  1939年,日本國內發生罕見旱災,糧食普遍欠收。為此,日本政府為了适應戰爭需要,實行居民限量購買糧食政策。另外又從國際市場購大量面粉,以補充物資短缺。日本國內,為擴大軍工生產,將不少民用工厂轉為軍用,重要資源被統一控制,限制了近百种商品的購買。電力不足,金融不穩定,通貨膨脹加劇,引起了日本國民的不滿。對外關系上,日本在1939年也很不順利,先是与蘇在諾門坎發生直接軍事沖突,反又与英美發生摩擦,美國宣布廢除“日美通商條約”,使日本更覺得通過“南進”獲取資源的重要性。
  在第二次近衛內閣上台前夕,德軍于1940年4月占領丹麥和挪威,5月侵占荷蘭、比利時和盧森堡,攻入法國。6月,法國向德國投降,英軍撤出歐洲大陸,英國本也面臨著入侵的威脅。希特勒的胜利愈加刺激了日本的南進侵略欲望,他們看到資源富饒的南洋一帶已成為英、法、荷等國無力防御的“真空地帶”,是千載難遇的南進良机,叫嚷“不要誤了公共汽車”,准備乘英法之危,在南洋趁火打劫。當時,日本軍部估計,德國很快會進攻英國本士,歐洲戰爭會在短期內結束。因此,軍部不少上層決策者都傾向于認為,即使在“中國事變”未得到解決之前,也應當不失時机地斷然南進。東條英机就是其中的代表人物。
  東條在這屆近衛內閣中擔任陸相。在陸軍士官學校學習時,他比岡村晚一期,年齡也比岡村略小。而且他几年來一直鼓吹的“南進”主張,岡村也不以為然。所以,此前陸軍省人事局長野田向他征詢陸相人選意見時,岡村提出梅津美治郎是最合适的,旨在阻止東條當上陸相。但是,當東條走馬上任真的成為陸相后,在閒差上寂寞難耐的岡村宁次,為獲得重新出山的机會不惜拋開意見分歧、不顧學兄的身分,居然拜倒在東條的門下,真可謂有失風度了。
  時至40年代初,岡村過去在軍界中的靠山和奧援,早已老的老死,遭貶的遭貶。而現在的身居要職者,反倒有不少給他作梗者。他再不拉住東條英机,豈不更孤掌難鳴?
  對岡村的這段窘狀,有部日文版的岡村傳記談到一例:1940年初秋的一天,岡村穿著筆挺的西裝,到世田谷北澤的小(口克)敏四郎家去。分別多年的盟友,對岡村的來訪很冷淡。小(口克)沒有一絲笑容地把他引進房內,在客廳談了一陣,后來把他送到門口時說了一句;‘你以后不必到我家來了。’岡村本來是接受了東條陸相的旨意,想找賦閒在家的老友小(口克)跟他一起去滿洲工作。而小(口克)看不慣岡村當東條的馬前卒,表現了倔強的性格。岡村只好自言道:‘小(口克)還是這個脾气。’然后沒趣地回家了。”
  東條投桃報李,對岡村自有一番關照。1941年4月,幸運終于降臨在已閒差1年多的岡村頭上,他被授予大將軍銜。這令他格外興奮,在同期的士官學校學生中,他率先進入了這個令人炫目的高位,而板垣征四郎、安藤利吉并未能和他同時晉升為大將。當岡村宁次拜受華北方面軍司令官時,他們才和多田駿一起被授予此銜,在時間上已經晚了數月,區別可就很大了。這預示著大本營很快就要委他以重任。
  再說近衛、東條等人執政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确定“南進”為日本的基本國策和新內閣的施政綱領。他們提出的《基本國策要綱》基本方針是:“以皇國為核心,建設以日滿華為一環的大東亞新秩序。”“大東亞新秩序”又被表述為“大東亞共榮圈”,由該屆內閣外相松岡洋右在1940年8月1日發表談話時首次公開使用,其范圍包括“西伯利亞東部、內外蒙古、滿洲、中國。東南亞各國、印度及大洋洲”。這個基本國策要綱以積极准備南進為基調,已改變了將解決中國問題作為南進前提條件的立場,提出即使中日戰爭不能結束,只要形勢有利,也要南進。松岡和東條認為“解決南方,實際上就是促進中國事變的解決”。新內閣還确定:外交方面要加強日、德、意三國軸心,排除英、美對日本建設“大東亞共榮圈”的阻撓,調整日蘇關系;內政方面,要完成“國防國家”的体制,“建立堅強的新政治体制,以謀求一切國政的集中統一”,即加強法西斯專政。
  日本要積极准備力量南進,就不得不對指導中國戰場的政略、戰略進行一些調整。1940年底御前會議決定的《支那事變處理要綱》規定:“除繼續進行軍事行動外,應用盡政治策略和戰爭策略上的一切手段,加強排除英、美的援蔣行動。”并提出要由政府(而不再由軍方或民間)出面努力与重慶政府再進行“和平”談判,迫使重慶政府“屈服”;如此舉不能成功,則不論形勢如何,都要“堅決轉入長期戰的戰略”。還規定,一旦轉入長期作戰体制,“在一般形勢沒有重大變化時,保持長期作戰体制。一方面要确保蒙疆、華北的重要地區和漢口附近到長江下游的重要地區、廣東的一部分和華南沿海重要地區,經常保持用兵的机動性。另一方面要徹底整頓這些占領地區的治安狀況”。這實際上是承認了中日戰爭已進入了戰略相持階段。
  由于准備南進和將侵華戰爭轉入所謂“長期作戰体制”的戰略需要,當時在華日軍的整個部署和作戰重心,已開始向華北、華中地區的“治安戰”轉移。自八路軍“百團大戰”震撼了日軍大本營之后,日軍的“治安戰”就集中針對中共,其目的就是要消滅中共領導的抗日武裝力量并摧毀其抗日根据地。
  可是華北方面軍司令官多田駿中將,在對付八路軍方面并不成功。此人也是日軍內的名將,還曾擔任過參謀次長。他于1939年9月接替杉山元來華北任職,僅兩個多月就創下了阿部規秀中將陣亡這項日軍前所未有的紀錄。阿部規秀是日軍第2獨立混成旅團旅團長,該旅團在日軍中堪稱精銳。日軍旅團長一般由少將出任,師團長則是中將。但阿部規秀接任該旅團時的軍銜是中將,而且是以蒙疆駐屯軍司令官的身分兼任此職的,可見這個旅團在侵華日軍中的地位。阿部規秀在日本軍界享有盛譽,是擅長運用新戰術和山地戰的專家。他在率部向晉察冀邊區進行掃蕩時,于11月7日在河北淶源黃土岭遭受八路軍伏擊,阿部規秀及以下官兵900余人被擊斃。阿部規秀是日軍在侵華戰爭中被打死的第一個中將,他的死震動了日本朝野。陸軍省發布了阿部規秀的陣亡公報。他的骨灰送回東京時,帝都降半旗志哀,各高級將領持吊旗致敬,各界團体和眾多遺族前往迎接,可謂哀榮至极。這一切對于多田駿來說,就不僅僅是一种悲哀和不幸,而是一种明顯的丟臉。日本報界一再宣揚自從皇軍建立以來,中將級軍官的陣亡是沒有先例的。而現在這個“先例”竟由多田駿創下,自然不是他的光榮。与他私交不錯的板垣征四郎這時剛剛來南京擔任中國派遣軍總參謀長,華北方面軍名義上受南京的指導,盡管在這件事上板垣在給東京的電報中說了多田駿的不少好話,但大本營卻緘默不語,說明大本營對多田駿人主華北之初的工作并不滿意。
  另一件事是他上任第二年,八路軍于1940年8月至12月連續4個來月發動的“百團大戰”,使日偽軍損失慘重。“百團大戰”中大小戰斗進行1824次,雖然八路軍的傷亡并不小,但華北日偽軍總共失掉了293個据點,大隊長以上的官住陣亡19名,以下的官兵傷亡了2万多人。鐵路被八路軍破襲戰毀掉近千里,公路3000多里,橋梁炸毀213座,火車站破坏了37個,碉堡被攻下523個。炸毀了飛机6架、火車34列、汽車近200輛、戰車18輛、后勤倉庫11座。正太鐵路3個多月未能修复,華北日軍交通一度全部陷于癱瘓狀態。此戰后,日軍在華北控制的地盤大大縮小,其情報部門后來對各地“治安”狀況的調查研究認為,截止1941年7月,在整個華北,日軍与中共武裝力量的勢力范圍大致相當,即:主要城市、交通干線周圍大約占華北面積10%的地區日偽統治比較鞏固,是所謂“治安區”;另有約10%的面積是中共的中心根据地,日軍不能插手,是所謂“未治安區”;其余50%的面積則為雙方勢力交錯的地區。也就是說日軍真正能控制住的地區僅為華北總面積的1/10。
  日軍大本營在對付中共抗日武裝力量方面不能說沒有失誤,可以說這种失誤從“七七事變”以來就已經存在了,只不過矛盾集中地暴露在多田駿面前而已。從“七七事變”到攻占武漢這近1年半時間,是日軍對中國正面戰場開展戰略進攻的時期,此時在日本統治階層內部,盛行速戰速決一擊亡華的論調。1938年以后,為了集中進行徐州會戰和武漢會戰,日軍把華北兵力大量南調,使華北日軍占領區出現了大空隙,給共產党領導的游擊戰爭造成了放手發展的大好机會。
  在此后較長時期中,日本在觀念上對中國國共兩党的認識不斷變化,呈現出較大的复雜性。占領南京后,日本政府聲稱不以國民政府為對手。這表現出日本對中國國民政府的輕蔑。但在以后一系列政治軍事政策中,又都以中國國民政府潰滅或屈服為其主要目標,表現出對國民党有比較重視的一面。多田駿反复思考,日軍在華北的被動局面難道僅僅是自己的責任嗎?不過,他承認上任以后盡管一定程度上重視共產党、八路軍,但是在情報搜集方面還是很不夠的。情報的主要來源是依靠各部隊審查繳獲的文件以及檢查郵件,這是很有限的,不能完全正确地掌握對方的實際情況。之所以這樣,看來還是自己沒有充分重視共產党的力量,只把他們看成是日軍占領區域內殘存的与潛在的抗日匪團,遲早要被掃蕩盡,而予以了輕視。
  共產党的武裝分散游擊,來無影、去無蹤,多田駿開始重視共產党,可又找不到与八路軍主力決戰的机會。于是,為急于將功補過和表現自己,他于1941年5月發起了中條山戰役。是役,日軍以3万余人的兵力,打垮了衛立煌指揮的20個師約10万余人部隊,中國軍隊陣亡4万余、被俘2万余,衛立煌還因此被蔣介石革去了上將軍銜。但是,多田駿在中條山戰役的“輝煌”戰績,并沒有得到大本營的贊賞,反而受到了指責。因為他把部分主力抽去打國民党,結果又讓中共武裝鑽了空隙、趁机滲透,使日軍在華北面臨的形勢反而惡化了。
  華北方面軍司令官這頂烏紗,多田駿無論如何是戴不久了。誰來接任呢?大權在握的東條英机陸相自然首先想到了岡村宁次。
  “此人是個將才,又是中國通,早年在北京青木總顧問手下干過多年,對華北的情況也是熟悉的。几次大會戰指揮得也不錯,特別是剛剛晉升了大將,會到華北去露一手的。”東條把起用岡村的想法,跟近衛首相和上任不久的杉山元參謀總長一說,兩人均表示同意,事情就這樣定下來了。話說回來了,如果前不久閒院宮載仁不因年老多病退下來,還在參謀總長的位子上,岡村不要說能晉升為陸軍大將,恐怕也永無机緣去做獨當一面的領兵大員了。載仁心胸不闊,一點小事、一次小小的冒犯,他也要記恨你一輩子。
  那么怎樣讓兩人順利地交接班呢?多田駿也是日軍老資格名將,要讓他体面地下台才不致引起其手下將領兔死狐悲之感,更不能給外界造成日本在中國華北出現麻煩的印象。于是,近衛、東條和杉山元三位軍政巨頭,想出了一個不失多田駿面子的辦法。
  1941年7月7日,多田駿突然接到大本營的通知,授予他陸軍大將軍銜。大將軍銜,這可是多田駿夢寐以求、朝思暮盼的幸事。不過,這一輝煌的頭銜,他認為早在一年前或是兩年前就應該授子他了,比他在陸士晚一屆畢業的岡村宁次,在半年前就得到這一頭銜了。當然,盡管晚些時間授予,他也是心花怒放,覺得內心平衡了許多。兩天后的7月9日下午,大本營來電通知他立即回國,轉任軍事參議官,所遺司令官一職由岡村宁次接任。他和岡村正好調換了位置,這決不是偶然的巧合。多田駿心里明白了,他的軍銜晉升和方面軍司令官職務的免去几乎是同時進行的,這是內閣和大本營對他這位有苦勞也有大過的老資格將領,給予的体面下場。同時,也是為了防止自己手下几個親近的師團長、旅團長,對接任的新司令官產生抵触情緒。大本營的用心良苦啊。
  多田駿這個雙手沾滿中國人民鮮血、給中國人民帶來無數災難的日本將軍,從這天起,其軍事生涯實際上畫了個句號。回國以后,他過起了几乎与外界隔絕的淡泊生活,直到1948年病死,人們也似乎忘掉了這位曾顯赫一時的人物。
  實際上在多田駿接到免職電令的前兩天,1941年7月7日,即日軍發動聲溝橋事變4周年紀念日這一天,東京三板宅陸軍省小禮堂內已舉行了岡村宁次的任命儀式。任命儀式的主持人是東條英机,他的簡短講話,被熱烈的掌聲打斷了數次。岡村身著筆挺的大將軍服,胸前的勳章閃耀著光彩,他直直地站立在那里,心里充滿了被重新起用的喜悅。至于東條在講些什么,他并沒有怎么在意去听,反正新位子到手,怎么去干他有一定之規。
  任命儀式之后,軍政界高層官員紛紛退去,東條英机留下岡村單獨談話,“除理所當然地指出我在華北的主要任務是維持治安,清剿作戰——即對中共軍的討伐戰外,還向我介紹已經開始的閻錫山工作”。
  這事讓岡村感到吃惊,作為軍方上層人物中的一員,他對這項秘密工作竟然不曾風聞。東條看出了他的這种表情,解釋說:
  “非常抱歉,關于這項工作的內容,只有指定的首腦人物了解,在陸軍省內也只限于少數有關人員知道。”
  因為一無所知,岡村听得格外認真。
  “從謀略工作的特點來看,這也不足為奇。”東條英机接著說,“我們對閻錫山進行的怀柔招撫工作,在分裂瓦解重慶將領工作中是有可能的,而且對其他方面的影響很大。陸軍省、興亞院以及中國派遣軍對之极為重視,都曾抱有希望。你赴任之后,此項工作將是你整個工作的重要組成部分,一定要領導好。”
  岡村點點頭。他知道日軍所從事的各項謀略計划都是有代號的,便問:
  “這項工作,代號叫什么?”
  “叫伯工作。”東條英机說。
  “伯工作?”岡村宁次有些不解。
  “對。”東條英机說,“伯工作的名稱是這樣來的,閻錫山的侄子閻宜亭在此事初期与我方進行聯系時,稱閻錫山為伯父,因此就以‘伯’字作為閻錫山的代稱,而由中國派遣軍總參謀長板垣征四郎命名為‘伯工作’。”
  岡村宁次心想:板垣真是非我族類,這种事竟然沒有向他透露過一點信息,好在4個月前板垣已從南京調到了朝鮮,遺缺由后宮淳中將接替,□俊六大將也再次來華,代替西尾壽造擔任中國派遣軍總司令。大本營為了理順關系,想得周到啊。
  “負責該工作的是華北方面軍。”東條繼續說,“實際執行的是駐太原的第1軍,特別是第1軍司令官岩松義雄中將和參謀長花谷正少將,他們靈活運用丰富的對華謀略經驗,以极大的熱情努力推動工作。”
  岡村知道,自八路軍發動“百團大戰”之后,原第1軍司令官筱(土冢)義男作為第一責任者,而退出了現役。華北方面軍參謀長笠原幸雄中將,也被降職到關東軍任一個新編師團的師團長。大本營將原第13軍第15師團長岩松義雄提升為第1軍司令官,把第37師團長安達二十三提升為華北方面軍參謀長,成為自己的新助手。對于岩松義雄和安達二十三,岡村都是了解的,“七七事變”時,他們還都是大佐級軍官,短短4年工夫,他們都已成為日軍的高級將領了。“時勢造英雄啊!”岡村心里思忖,自己豈不也是隨著對華戰爭的逐步擴大而步步升遷的嗎?只不過他覺得憑自己的資歷和能力受之無愧罷了。
  東條英机還分析說:山西軍擁有10几万兵力,但苦于給養不足,士气消沉,缺乏戰斗力,受到重慶中央軍嚴厲的督戰監視;另一方面又不斷受到中共方面的蚕食,對日軍則采取避我鋒芒,保持不即不离的態度。因此,閻在沒有戰斗力的情況下,一旦發表獨立宣言,怕遭到重慶軍的打擊,給其全軍招來危險。現在閻表面上的理由是,為了日華合作,首先必須依靠日本來充實戰斗力,要我供餉供械并減少軍事壓力。但我們還不能判明閻的真意,此人非常狡猾,你赴任華北后,在向八路軍進攻的同時,還要摸清閻錫山的底牌。如能把閻爭取過來,就可帶動支那為數不少的反蔣將領歸順我們,從而打開重慶政府崩潰的缺口,同時以此向中外進行宣傳,以期有利于促進中國事變的解決。
  岡村宁次對東條英机的交待,心領神會。在談完關于閻錫山的工作后,東條還給他一項秘密指示:
  “你在重慶那方面也有不少熟人,可能的話,要對重慶進行和平工作。你不要擔心別人說三道四,這事遇机會我將向首相稟告。”
  這一次談話很長。似乎是預感,這是他倆最后一次面對面地交談。因為岡村這次离開日本赴華北上任后,直到1949年2月被“無罪釋放”回國,將近8年再沒有回過日本,而東條英机在他歸來之前,便已于1948年12月23日被遠東國際軍事法庭處以絞刑。
  談話結束后,已是夜幕低垂。岡村回到四谷板町私邸,想到今天任命儀式上的榮耀和今后要肩負的重任,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著,于是索性起身,叫專屬副官鈴木去邀請住對門的鄰居片山嚴來下几盤圍棋,一來排遣一下興奮不安的情緒,二來也賭一賭今后的吉凶兆頭。他是很迷信的。
  后來,片山嚴還專門寫了一篇“對奔記”發表在報紙上,文中追述道:“7月7日晚,突有對門岡村將軍宅內差使來稱,今夜想試作烏鷺(諭圍棋黑白子)之戰。近一周來,將軍宅內軍靴聲響,進出頻繁,使人覺得有些异樣,或許接受了某种大的使命,正在猜測之中,今見遣使來邀對棄,似乎完全非我所料,于是欣然應諾,遣人回复即去迎戰。“將軍像往常一樣穿著朴素的和服,見我只‘喂’了一聲,立即走向棋盤。前次對弈我以二子慘敗,今天定要撈回三子。于是我暗自鼓足勇气,极力拼殺。不料一再失利,每局都遭到慘敗,終于三戰皆北。夏夜漸深,將軍提出再戰一局,我予以拜辭。于是,將軍稍微欠身,一面收拾棋子,一面微笑著說:‘這次拜受華北最高指揮官之重任,將要再次踏上征途,后天就啟程。舍下請多關照。’我說:‘衷心恭賀受此殊榮,對您再度出征感激之辭一時不知從何說起。行前繁忙時節,我如此久坐,實在抱歉。’將軍笑道:‘不,确實准備就給了,所以今夜要和你較量一番。’此時确有鄰居遠行的那种惜別之情。他謙恭和藹地把我送到大門,我步出門外,還覺得將軍站在背后目送我离去。將軍在出征前的棋戰中大獲全胜,這真是吉祥之兆,我忘掉了輸棋的沮喪,心中滿怀喜悅。第三天,我到東京車站給將軍送行。東條陸相和其他陸海將領以下達官顯貴竟有數百人之多參加送行。將軍身著陸軍大將戎裝,胸佩彩色略授,率眾幕僚,儼然屹立在了望車的外廊上,英姿凜然,和對棄時的將軍判若兩人。這凜凜威風正是皇軍永不敗退決心的象征……”
  岡村躊躇滿志踏上了駛往宇品軍港的專列。因東京無港口,日軍高級將領出征或回國的迎送儀式一般都在東京火車站舉行。他這次赴任華北,本來選擇空路最好,几個小時之后便可飛抵北平。但是,岡村還是選擇了海路前往。“這是因為我适應乘船,在航海中遇到風浪,旅客不去食堂時,我也常有獨自去食堂与船員一起用餐的經驗,對在海上航行感到十分愉快。”在船上,他可以一邊享受著航海之樂,一邊在旅途中悠然自得地思考著未來的重任。每次渡海,几乎都是到中國去,所以他的一些親朋給他起了個綽號叫“黃橋”,意思是說,岡村是架在黃海上的一座橋梁,連接著日本在中國的“事業”。這一稱謂,自然使他高興,“橋”的兩邊,也确實給他留下了不少興奮和悲傷。
  海浪滔滔,年已57歲的岡村宁次激情不減當年,“我戴上嶄新少尉軍銜時,正值日俄戰爭末期,隨即出征樺太接受炮火洗禮。從那時算起,這是第8次离開本土出征”。每次出征他的官銜職務几乎都提升一次,從小隊長、參謀、領事館武官、到副參謀長、師團長和軍司令官,這次終以一個方面軍大將司令官的身分去為帝國的利益效勞。正是:卸下閒差赴新任,人主華北逞凶狂。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章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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