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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炳傳



             ——《明史》卷三○七

  [說明]陸炳是明朝嘉靖(1522—1566)年間的權臣,掌錦衣衛事,實際上就是人人憚畏的特務頭子。錦衣衛是明朝的一個特殊軍衛,它的北鎮撫司掌管緝捕詔獄。按照制度,錦衣衛的長官不過是指揮使,但是歷來有權臣位至都指揮使上,卻仍不放手錦衣衛事之例。不過,象陸炳這樣,位至左都督,又加太保兼少傅者,則為有明一代所僅見,這也足以見其權勢之盛。和明代有權勢的武臣們一樣,陸炳也以貪聞名,史書中說他“積貲數百万,營別宅十余所,庄園遍四方”。然而除去貪之外,陸炳居官并無過甚之惡跡,并且對士大夫折節有禮,不曾陷害一人,為朝士所稱。《明史》將他列入《佞幸傳》似有欠妥。

  陸炳的祖輩以前是平湖人,到他祖父陸墀,因屬軍籍隸于錦衣衛任總鎮。父親陸松襲替總旗之職,跟隨興獻王前往封藩之地安陸,被選為王府儀衛司的典仗。明世宗入即皇位,陸松因隨從龍興得到皇思,升為錦衣衛副千戶,又逐漸升遷官至后軍都督府都督企事,協理錦衣衛事。
  明世宗出生后,陸松之妻當了他的奶母,陸炳自幼便隨母親出入王宮中。年齡稍長后,便終日侍從于世宗左右。陸炳能武,健壯沉穩凶猛,身高面紅,走路如同鶴步。嘉靖八年,他參加武會試中選,授官錦衣衛副千戶。陸松死后,他又襲職為指揮企事,不久進職署指揮使,掌管南鎮撫司之事。嘉靖十八年,陸炳隨從世宗南行,到達衛輝,當天,夜間四更時,行宮起火。隨從官員倉猝之中不知道世宗在哪里。陸炳推倒門屏背著世宗而出。世宗從此對陸炳更加愛幸,不斷升其官職至都指揮同知,仍然掌管錦衣衛之事。世宗剛剛即位時,掌管錦衣衛的是朱宸,不久被罷免。代替朱宸的是駱安,接著是王佐、陳寅,都因為是興王府中的舊人而掌錦衣衛。王佐曾經維護過張鶴齡兄弟之獄,有賢德的名聲。陳寅也為人謹慎忠厚不做惡事。待到陸炳代替陳寅后,權勢遠遠超出諸人之上,不久,又升署都督企事,后又因緝捕有功,升任都督同知。
  陸炳驟然顯貴,与他同級的官員多屬父輩,陸炳表面上尊敬對待他們,慢慢用計策除掉那些看不起自己的人。他又能夠討得內閣大臣夏言、嚴嵩的歡心,因此權勢一天比一天重。陸炳曾經捶殺兵馬指揮,被御史糾劾,世宗下詔不讓追問。夏言以往与陸炳頗親密,有一天,御史彈劾陸炳諸項不法之事,夏言立即擬寫了詔旨准備將陸炳逮捕治罪。陸炳窘迫之中,想用三千金求得解脫而未成,在夏言面前長跪哭泣謝罪,事情才得以了結。陸炳從此對夏言恨之入骨。等到嚴嵩与夏言互相傾陷時,陸炳幫助嚴嵩,揭發出夏言与邊將互通關節的書信,夏言被處死罪。嚴嵩感激陸炳,任他為所欲為,拉攏他一同籌畫,私通賄賂。后來仇鸞得到世宗寵信,壓制嚴嵩位出于其上。卻單單忌憚陸炳。陸炳假意奉承他,不敢与他分庭抗禮,卻暗中私啟用金錢交仇鸞的親信友好,得以掌握仇鸞的隱私之事。等到仇鸞病危時,陸炳將他圖謀不軌的情況全部揭發出來,世宗大惊,立即收回給仇鸞的敕書印符,仇鸞憂懼而死。最終被剖棺戮尸。陸炳先是被進官左都督,論獎擒獲哈舟儿的功勞,加太子太保,因揭發仇鸞的密謀,又加少保兼太子太傅,按年給伯爵俸祿。嘉靖三十三年,世宗命他到皇宮西苑值班,与嚴嵩、朱希忠等人隨從侍于世宗修道教的玄壇。嘉靖三十五年三月,宮中舉行賜進士的思榮宴,按照慣例,錦衣衛官應排列于西側,世宗因陸炳的緣故,特地命他到上坐,班位列于二品后面。第二年,陸炳上疏彈劾司禮監宦官李彬侵占盜走工所的物料,營建墳墓,超越規制犯上准備建成皇帝山陵之制,結果与他同党杜泰三人都被處斬,抄沒家產,有白銀四十余万兩,金珠珍寶不計其數。不久加陸炳太保兼少傅,依舊掌錦衣衛事。明代沒有以三公兼三孤的情況,僅僅見于陸炳一人。陸炳任用豪強惡吏作為爪牙,將民間家財細事了解清楚,富有人家有小的過失便予收捕,抄沒家產,陸炳因此積貨財數百万,營造外宅十余所,庄園遍布四方,權勢傾于天下。當時嚴嵩父子獨攬政事,陸炳事事都去通人情托門路。文武大臣們都爭著到他家中討好,他家中每歲所得不計其數,而他結交權要,照顧良善之人,也毫不吝惜。世宗多次制造大案,陸炳對案中牽連的人多方給以保全,對士大夫折節有禮,不曾陷害過一人,因此朝中士大夫有很多稱贊他的人。嘉靖三十九年陸炳死于任上,被贈予忠誠伯,謚武惠,祭奠之禮也超過常制,授其子陸繹為本衛的指揮金事。
  隆慶初年,采納御史上言,追治陸炳的罪,削去他的爵秩,籍沒他的家產,免去陸繹及他弟弟大常寺少卿陸煒的官職,處以贓物數十万之罰,將陸繹等系擊獄追索補償,慢慢家財一光。万民三年,陸繹上奏章請求免予追贓。張居正等說,陸炳救駕有功,況且法律規定若非謀反叛逆的奸党,沒有予以籍沒的,何況籍沒、追贓,兩罪同時處罰,不合法律本意。神宗也對陸繹感到同情,陸氏于是被免去追贓。(曹道衡 譯)

  [原文]

  陸炳,其先平湖人。祖墀,以軍籍隸錦衣衛為總旗。父松,襲職,從興獻王之國安陸,選為儀衛司典仗。世宗入承大統,松以從龍恩,遷錦衣副千戶。累官后府都督僉事,協理錦衣事。
  世宗始生,松妻為乳媼,炳幼從母入宮中。稍長,日侍左右。炳武健沉鷙,長身火色,行步類鶴。舉嘉靖八年武會試,授錦衣副千戶。松卒,襲指揮僉事。尋進署指揮使,掌南鎮撫事。十八年從帝南幸,次衛輝。夜四更,行宮火,從官倉猝不知帝所在。炳排闥負帝出,帝自是愛幸炳。屢擢都指揮同知,掌錦衣事。
  帝初嗣位,掌錦衣者硃宸,未久罷。代者駱安,繼而王佐、陳寅,皆以興邸舊人掌錦衣衛。佐嘗保持張鶴齡兄弟獄,有賢聲。寅亦謹厚不為惡。及炳代寅,權勢遠出諸人上。未几,擢署都督僉事。又以緝捕功,擢都督同知。炳驟貴,同列多父行,炳陽敬事之,徐以計去其易己者。又能得閣臣夏言、嚴嵩歡,以故日益重。嘗捶殺兵馬指揮,為御史所糾,詔不問。言故暱炳,一日,御史劾炳諸不法事,言即擬旨逮治。炳窘,行三千金求解不得,長跪泣謝罪,乃已。炳自是嫉言次骨。及嵩与言构,炳助嵩,發言与邊將關節書,言罪死。嵩德炳,恣其所為,引与籌畫,通賕賂。后仇鸞得寵,陵嵩出其上,獨憚炳。炳曲奉之,不敢与鈞禮,而私出金錢結其所親愛,得鸞陰私。及鸞病亟,炳盡發其不軌狀。帝大惊,立收鸞敕印,鸞憂懼死,至剖棺戮尸。
  炳先進左都督,錄擒哈舟儿功,加太子太保。以發鸞密謀,加少保兼太子太傅,歲給伯祿。三十三年命入直西苑,与嚴嵩、硃希忠等侍修玄。三十五年三月賜進士恩榮宴。故事,錦衣列于西。帝以炳故,特命上坐,班二品之末。明年疏劾司禮中官李彬侵盜工所物料,營墳墓,僭擬山陵,与其党杜泰三人論斬,籍其貲,銀四十余万,金珠珍寶無算。尋加炳太保兼少傅,掌錦衣如故。三公無兼三孤者,僅于炳見之。
  炳任豪惡吏為爪牙,悉知民間銖兩奸。富人有小過輒收捕,沒其家。積貲數百万,營別宅十余所,庄園遍四方,勢傾天下。時嚴嵩父子盡攬六曹事,炳無所不關說。文武大吏爭走其門,歲入不貲,結權要,周旋善類,亦無所吝。帝數起大獄,炳多所保全,折節士大夫,未嘗构陷一人,以故朝士多稱之者。二十九年卒官。贈忠誠伯,謚武惠,祭葬有加,官其子繹為本衛指揮僉事。隆慶初,用御史言,追論炳罪,削秩,籍其產,奪繹及弟太常少卿煒官,坐贓數十万,系繹等追償,久之貲盡。万歷三年,繹上章乞免。張居正等言,炳救駕有功,且律非謀反叛逆奸党,無籍沒者;況籍沒、追贓,二罪并坐,非律意。帝憫之,遂獲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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