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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魏氏雪香最怕男人吹過來的气息,那比触摸更讓她激動。十年來,她最親近的人就是這個“男”人了。作為一個妙齡女子,她的焦渴是可以想見的。作為女人,在這深宮中,能夠聊以解悶的,就是那些太監和她們自己的姐妹們了。福安隨皇上到了避暑山庄,木蘭秋彌后這才隨皇上轉回北京。現在魏氏驟見福安,一股熱流涌遍全身,她早已情懶無力,任憑福安撥弄著她……
  福安道:“娘娘,奴才覺得你該尋找你自己的歸宿了。”
  魏氏道:“你說的是什么意思呢?”
  “娘娘,十年了,你的芳容不僅沒有任何衰老,而且比以前更加明艷,秀麗中又顯出丰腴,清純中又平添了無限的情韻,這時正是該見皇上的時候。”
  “几年來,皇上和繼皇后如膠似漆,情投意合,我對皇上合适嗎?”
  “你說的只是表面現象,其實這時皇上特別苦悶,正缺少一個溫情似水的女子。”
  “這怎么可能?几年來她已經生了兩個儿子。”
  “皇上只是為顧全國体而營造帝后和睦恩愛的假象,從道德上垂范臣民,其實,皇上的目光中,總隱隱地埋藏著對那拉皇后的輕蔑,現在二人已沒有什么感情了。兩人在獨處時,總是時常有些小小的口角。奴才想,他們遲早會爆發大的沖突,因為繼皇后絕不是那种逆來順受的懦弱的女子。那种怨气壓抑郁積久了,定會爆發出來的。”
  “誰能看出這些呀。”魏氏頗感意外地道。
  “特別是近几個月,皇上幸御了許多貴人和常在甚至宮女,幸御她們時,顯得有些放蕩,皇上已走向老年,就更需要女人的溫情慰藉。可是,那拉皇后現在已經做不到,其他的妃嬪宮女誰能做得到?所以,現在皇上越來越感到空虛、煩悶,有時一夜之間竟換几個女人。”
  福安和魏氏又溫存了一番,這才离去。
  這一天,晚膳剛罷,福安侍候皇上在暢春園中散步。絲絲涼風迎面吹來,令人心曠神怡。忽然,那邊水中的台榭上傳來動人的琴聲,婉轉幽怨。琴聲剛一細弱下去,歌聲便隨之而起:

  錦瑟無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華年,
  庄生曉夢迷糊蝶,望帝春心托杜鵑。
  滄海月明珠有淚,藍田日暖玉生煙。
  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


  這歌聲,猶如天山峰頂流下來的一股細細的雪水,在幽深茂密的森林中流淌。這,正唱出了乾隆帝的滿腔幽怨。乾隆帝駐足細听,心潮澎湃:我已年近五十,這歌不是唱我又是在訴誰?
  皇上不由地循聲而去,來到台榭上,向那彈琴的女子望過去,不免又是一聲長歎,他想起一個人儿,心道:“必定是她了!”于是輕輕走到她的身后,見她還在全神貫注地撫琴,便輕輕地柔聲說道:“是雪香嗎?”
  琴聲嘎然而止,那女子回過臉來,月光下,面龐格外艷麗明洁,目光中深情脈脈,不是雪香還能是誰?
  雪香急忙跪在地上道:“謝謝皇上還能記得賤妾。”
  乾隆忙把她拉起,捧著她的面龐,端詳了許久,道:“誰還能唱出這樣美妙動人的歌聲?——是朕耽誤了你的許多燦爛年華,你進宮已有十多個年頭了。”
  雪香道:“不。皇上,是我沒有盡心服侍你。”說著,如一只羔羊偎依進乾隆的怀抱,撫摩著乾隆的面頰和雙鬢,那透著芳香的紅唇,輕輕地吻著乾隆的眼睛嘴唇和脖頸,“十年來,我好想皇上……”
  乾隆緊緊地擁著她,許久,二人面向湖水。湖面平平如鏡,沒有一絲儿漣調,湖心中正浸著一輪圓圓的明月,乾隆道:“看這皎洁的明月,真像雪香的面龐。”
  雪香道:“看這脈脈的湖水,正是皇上的情怀。”說著,又親了親乾隆的面頰,說道,“明天早上太陽升起來的時候,皇上重來這里看吧,那湖的心中,定會開出一朵嬌艷的蓮花。”
  乾隆帝心情激蕩,把雪香緊緊地摟在怀里,親著她的香腮道:“你剛才的歌聲太涼了。”
  雪香道:“雪本來就是涼的。”
  “我要把她變熱。”皇上摟得更緊了。
  “可我卻喜歡涼。涼涼的,就凄艷,就洁淨。”
  乾隆帝許久沒有產生過這樣的溫情,自皇后富察氏薨逝后,他的情感似乎只有悔恨和綿綿無盡的思念。他和繼后在一起,總感覺那拉氏在周旋,缺乏孝賢皇后的那种体貼入微的真情。宮中不乏艷麗的女子,可是和她們在一起,總只是肉体的欲望,總缺乏心靈的溝通和情感的交流愉悅。今天,在明月的光輝中,在琴聲的召引下,乾隆來到雪香身旁,重又体會到了女人的綿綿無盡的思情,陶醉于雪香充滿詩意的怀抱中。
  自此以后,魏氏獲得了乾隆胜過十年前的寵愛。一年以后,她生下一女——皇七女,乾隆帝高興异常,晉魏氏為令妃。又一年后,魏氏生下一子——皇十四子,母以子貴,魏氏晉為令貴妃。又過一年,魏氏又生下一女——皇九女。可是不幸的是,在她誕育下這個女儿的兩年后——乾隆二十五年,她的儿子,皇十四子還沒來得及起名,就夭折了。
  皇十四子的夭折,對乾隆來說又是個沉重的打擊,因為他不僅是他愛妃的儿子,更由于乾隆老來得子,愛情非常。
  魏氏雪香用她的溫情,她的關怀体貼,撫慰著乾隆,漸漸走向老年的乾隆,最需要的就是這种感情上的溫存,何況又是痛失愛子的時候。乾隆對魏氏几乎是夜夜專寵,不久,魏氏又已怀孕,可她雖然挺著大肚子,卻仍然盡心地照料著皇上的生活起居,每天無時無刻不記挂著乾隆。看她這樣,乾隆心里涌動著暖流,他也不時地關怀著魏氏道:“你正有孕在身,更應注意身体,就不要為我操心了。”
  可是魏氏一如既往地關怀著乾隆,孝敬著太后。
  更大的喜悅在等待著魏氏雪香、乾隆帝及皇太后……
  正值金秋,圓明園中各處都搭起了菊花架,菊花堆疊成山;松柏伸展著虯勁的枝條,比夏日還要青翠;這里、那里,几杆碧竹,數棵紅楓,間雜在亭台樓閣之間。仰望長空,秋高气爽。金秋,是北京最美麗最怡人的季節。
  正大光明殿后的第三個殿堂——天地一家春的旁邊,挖好了個坑,這是喜坑,坑內安放了筷子(諧音“快生了”)、紅綢和金銀八寶。天地一家春的門旁,挂著避邪的大刀,放著助產的易產石——這一切都說明殿堂內的主人魏氏快要生產了。
  十月初六日,一聲響亮的嬰儿的啼哭回蕩在天地一家春,回蕩在整個圓明園,乾隆帝的第十五個儿子降生了。
  穩婆把嬰儿放在魏氏的身旁,魏氏望著嬰儿高高的鼻梁,紅扑扑粉嫩嫩的臉蛋,目光中充滿了無限的愛意和無比的自豪。
  保姆走過來,看著魏氏的表情,不忍把嬰儿抱走;但是宮中的規矩是不能破的,她不得不走到床前道:“娘娘千歲,奴婢該把小阿哥抱走了。”魏氏的眼中涌動著淚花,她艱難地轉過身,宮女會意,把嬰儿放進她的怀里。魏氏抱著自己剛從身上掉下來的骨肉,難以割舍。但最后,還是親了親儿子,把他交給了保姆抱走了。
  宮中的規矩,皇子一生下來,無論嫡庶,一墮地,就有保姆抱出由乳母喂養。一個皇子按例應有八個保姆,八個乳母,另有十几個太監和宮女。自襁褓之中至成婚,母子相見,也不過百余面。
  盡管儿子一生下來就被抱到別處喂養,魏氏實在難以割舍,但她心里,還是充滿了喜悅——她又生了個皇子。
  乾隆老來得子,更是無比喜悅。太后年望八旬,又添一個孫子,高興得整日合不攏嘴,好像年輕了十多歲,見到儿子乾隆道:“你真有福气。”
  兩年后,即乾隆二十七年十一月,魏氏又生下一個皇子——皇十七子,這是乾隆的最后一個儿子,因此疼愛非常。
  魏氏的兩個儿子,乾隆帝給他們取了名字:十五子叫永琰,十七子叫永璘。
  乾隆三十年,魏氏又晉封為令皇貴妃,其名位僅次于那拉皇后。
  与魏氏雪香走向人生的輝煌相反,不幸而又無辜的那拉皇后揭開了她人生中最悲慘的一頁。
  乾隆三十年正月十六日,乾隆皇帝奉皇太后自京啟鑾,舉行第四次南巡,那拉皇后以及令貴妃、慶妃、容嬪等隨行。鑾駕快到濟南,上諭越濟南城而不入。皇后向乾隆帝進言道:“皇上南巡的目的,不就是要安定山東与江浙,進而安定天下嗎?山東是大清心腹之地,濟南是京畿重鎮山東首府,皇上越濟南而不入,与南巡目的不是相悖嗎?”
  皇上道:“你說的很對,但我另有考慮。”
  “我知道皇上是出于什么考慮。”
  “什么考慮?”
  “你心里明白我們倆心照不宣。”
  乾隆帝气得臉發白,道:“悔不該沒有帶令皇貴妃魏氏,她斷不會說出你這种混話。”
  “‘悔’‘悔’!你盡是‘悔’!盡是對別的女人的‘悔’!這樣你就高尚了——你是個偽君子!哪個女人都好是不是?只有我一個人混、蠢是不是?只不過是只有我一個人敢頂撞皇上罷了。多年來,你用‘悔’來解脫自己,你是自私的!你去想你的那些女人吧,去‘悔’你的那些女人吧!”
  那拉氏大鬧一通之后,又跪在太后面前號陶大哭。她老人家有什么辦法,只是拿好言好語勸慰她罷了。
  當日有几位大臣也向皇上進言道:“濟南近在咫尺而不入,于情理不合,濟南乃山東首府,京畿重地,若繞過而行,恐為不妥,請皇上三思。”
  皇上仔細思考后,仍越濟南而過,不過他又特別寫詩說明不在濟南駐蹕的原因道:

  四度濟南不入城,恐防一入百悲生。
  春三月昔分偏劇,十七年過恨未平。


  大家知道皇上不愿勾起對往事的痛苦的回憶,也就不再多說,車駕匆匆南下。
  五十五歲的乾隆帝此時可謂走到了他事業的峰巔。海清河晏,四夷賓服,尤以用兵新疆一舉拓地二万余里,更是前無古人的輝煌功業,真是志得意滿。可是此時的乾隆帝卻更顯得孤獨和苦悶,他沒有可以傾訴內心苦悶的伴侶,与那拉皇后的不諧,使他在處理軍政大事的极端焦勞煩悶之后,卻找不到傾訴內心苦悶的宁靜的港灣。事業的鼎盛,感情的空虛,使他逐漸的耽于女色,追求肉欲的滿足。每天,侍寢的妃嬪乃至一些宮女都領教了皇上強烈的肉欲。
  可是,乾隆的放縱不僅沒有使自己的苦悶孤獨有任何解脫,反而有增無減。于是他更加怀念孝賢皇后,也不時想起溫柔似水而又熱情如火的令皇貴妃魏氏,要是魏氏現在在自己的身旁,肯定會是另一番樣子。
  車駕到了揚州,身旁只有近侍福安一人,乾隆道:“人言美女出揚州,以朕看來,也不過平常。”
  “皇上見過揚州女子?”
  “瞥見過。”
  福安從行宮出來,找到已升為禮部尚書的舒赫德道:“大人,這揚州城里難道沒有令皇上滿意的女子?”
  “你這話是什么意思?”
  “我已看出來,皇上對漢家女子情有獨鐘。特別是貴妃娘娘此次沒有隨駕前來,皇上對漢家女子更是思念得輾轉反側。”
  “皇上為什么對漢家女子這樣傾慕?”舒赫特似乎有些不解。
  “皇上雖是滿族,但自幼受漢文化熏陶,其血肉已确乎是一個漢人,他執著于立嫡,就是漢文化影響的一個明證。自魏氏入進后,他領略了漢家女子細膩的情怀,詩意的性格,溫柔如水的溫情,秀麗如玉的姿容,特別是琴棋書畫的才藝,哪里是滿族女子所擁有?所以,皇上雖囿于家法,不敢納漢女入宮,其實骨子里,最是傾慕漢家女子。”
  舒赫德會意而去。
  當晚膳罷,福安報:“万歲,禮部尚書舒赫德求見。”
  “現在見朕,還有什么事情?”
  “他說……他訪得一個樂師,想請皇上……”
  “傳他進來。”
  舒赫德帶進一個女子,十六七歲,高挑身材,玉膚冰肌;眉細如黛,唇紅如丹;頭上挽著高髻,發如黑漆;十指尖尖,明洁如玉。舒赫德道:“万歲,奴才見皇上這几日旅途勞累疲憊,訪得一位樂師,彈唱几曲,以使皇上放松一下筋骨,不知皇上以為如何?”
  皇上道:“既然已經請來了,就讓她彈奏演唱一曲。”
  那女子抱著琵琶,微傾著頭,更顯脖頸頎長秀美。听那琴聲如珠玉落盤,急雨洒林;听那歌聲恰似雛鶯婉囀,乳燕呢喃。乾隆帝一腔憂悶遂化為烏有。舒赫德等見皇上沉醉于歌曲之中,悄然退出。
  一曲終了,皇帝走進她面前問道:“你叫什么名字?”
  “叫雪如。”
  乾隆一怔,繼而一喜,喃喃地道:“雪如,雪香,真像雪香呀——其皮膚就瑩洁如雪。”于是乾隆輕輕地挽她于怀道:“朕愛你愛得很呢。”
  “只怕是万歲的戲言。”
  “朕,豈有戲言?”
  “恕奴才多嘴。”
  “你不多嘴——你的嘴很好看。”說著乾隆捧著雪如的面龐輕輕地親上去,隨后又道,“你的歌聲如此美妙動听,朕想,你的舌頭一定是香的吧?”乾隆遂又吻著她那兩片紅唇,把舌頭游進她的嘴里,雪如的香舌滑膩、溫柔……
  此刻,雪如早已癱軟在猩紅的地毯上,嬌体顫顫,乾隆的腦海中,正響起剛才雪如的歌唱:

  “采蓮南塘秋,蓮花過人頭,低頭弄蓮子,蓮子清如水……”


  云收雨散,落紅滿茵。皇帝見她是個處女,格外寵愛,一連三天不傳見臣民——乾隆被這個絕色的美人儿傾倒了。
  三天后,車駕繼續前行,經江宁到了杭州。乾隆不免又落寞起來,他后悔沒有把雪如帶著,游過杭州十景,駐進杭州府行宮后便顯得有點神不守舍。
  福安道:“皇上,奴才有一句不知天高地厚的話,不知該說不該說。”
  “但說不妨。”
  “皇上須恕奴才的罪,奴才方敢說。”
  “朕恕你無罪。”
  “奴才是皇上近侍,終日見皇上憂悶,寢食不安,心里不免有些憂急。奴才想,那揚州的雪如何不帶在身邊納入宮中?”
  這几句話正說在皇上的心坎上,這几日,他想:要是令皇貴妃魏氏隨朕到這蘇杭,不知能講出多少有趣的典故,可是她竟沒有隨朕前來,因為她身体有恙,若是朕有兩位……乾隆想了一會儿,對福安道:“你問問禮部,這合乎宮中規矩嗎?”
  于是福安前去宣禮部尚書舒赫德進見。
  舒赫德道:“若把漢女帶進后宮或御園,奴才想,這并不違制。”
  乾隆道:“朕是說,若是給一個漢女封號,這違制嗎?”
  舒赫德大惊,沒想到皇上熱戀漢女竟到了這种程度,這可是明擺著的違制,可是舒赫德仍不露聲色地說:“自古圣明的君王都是不拘小節的,何況事异時移則備變,自古無不變的禮制。”然后舒赫德不待皇上開口,馬上又道:“奴才這就叫福安前往揚州把陳雪如接來。”
  福安快車接來雪如,乾隆帶她又游了几日,于是和禮部商議封她個什么名號,這令所有的人都震惊,更讓那拉皇后憤恨無比,心中潛藏十几年的怒火終于爆發了。
  這一天乾隆正斜躺著听雪如彈唱,雪如抱著琵琶,一頭黑發似瀑布般技在明洁的頸脖上,薄衫松扣,玉胸袒露。不料,就在這個時候,皇后沖進來,到了雪如跟前,看著她那副樣子,更是怒火沖天,轉身向著乾隆道:
  “你枉為人君,勾引親嫂子,生下私生子,你以為別人都不知道?現在竟然又公然納漢家女子,封她名號。為了女人,你不要祖宗了;為了女人,不要國家了!口口聲聲說南巡是‘觀風問俗’,好啊,這是什么風俗呀……”
  乾隆暴跳如雷,劈手打來,那拉氏竟不躲閃,挨過一掌后,張開血口,哈哈大笑:
  “你多怀念你的愛后富察氏啊——你是要使自己的良心好受!我要替先后報仇!”
  說罷,那拉氏竟走到乾隆跟前,伸手便抓,乾隆畢竟是五十五歲的人了,沒有躲過,被她當胸抓住,又撕又扯。福安大惊,忙跑上前來抱住皇后,其他几個太監,惊得六神無主,見福安上前抱住了皇后,這才醒悟過來,于是七手八腳地扯住皇后,拖她到外面去了。
  那拉氏被拖出去后,命令太監們松手,福安等只得松開她。她飛快地來到太后面前,跪倒在地道:“母后,皇上竟然封漢女名號,又不容賤妾申說,真是個忘恩負義的人。”
  太后道:“你先忍一忍,我把他叫來——他哪能做出這种違背祖宗的事?你大概誤听人言了吧。”
  “母后,我忍十几年了,不能再忍了。母后,恕孩儿不能在您老人家跟前盡孝了,我想削發為尼,就在這杭州出家。”
  “你怎能說出這种不知深淺的話,你消消气,待母后為你做主……”
  哪知太后的話還沒說完,那拉氏從身上掏出一把剪刀,就卡嚓几下,万縷青絲,瞬間拋撒于地——她早已心如枯井,作出決斷了。
  太后見她這樣,惊駭非常,不相信眼前的事是真的,此時恰好皇上進來,見那拉氏竟敢截了頭發,也駭异震惊。待稍一清醒,急忙令福安帶几個親信太監悄悄地把她押起來。之后回過身來安慰母親,太后因皇后竟然截發,再也不便回護那拉氏,長歎一聲。乾隆帝忙服侍母后歇息,好言相慰。
  滿州習俗,逢至親大喪,男子截辮,女子截發,平素無事猝然自行截發,乃是最忌諱的乖張之舉。
  乾隆以皇后突發瘋病為由,讓額駙福隆安對她嚴加監護,先期遣回北京。兩宮在蘇杭之地又游了數日,但因那拉氏之事,不免大煞風景,內心掃興,便匆匆回京,自此与皇后恩斷義絕。皇帝命將那拉氏歷次受封的冊寶悉數收繳,其中包括皇后一份、皇貴妃一份、嫻貴妃一份、嫻妃一份,那拉氏失去了一切封號,永遠地、徹底地從皇帝身邊、從皇帝諸后妃嬪中摒棄了。
  那拉皇后在冷宮中憂憤成疾,三十一年七月,淚盡血枯,奄奄一息。臨危時候,乾隆帝仍然從圓明園啟鑾,奉太后前往木蘭秋彌去了。六天后,那拉皇后痰喘交作,气絕身亡。皇帝接到留京王大臣的訃告,恰逢中無節,大駕剛剛到了避暑山庄,于是立即向天下臣民宣布皇后奄逝,下諭道:

  “据留京辦事王大臣奏,皇后于本月十四日來時薨逝。皇后自冊立以來,尚無失德。去年春,朕恭奉太后迅幸江浙,正逐歡洽慶之時,皇后性忽改常,于太后前,不能恪盡孝道;比至杭州,則舉動尤乖正理,這類瘋迷。因個先程回京,在宮調攝,經令一載余,病逝日劇;遂爾奄逝。此實皇后福分淺薄,不能仰承圣母恩眷,長受朕恩禮所致。若論其所乖違,即予廢黜,亦理所當然,朕仍存其名號,已為格外优容。但飾終典禮,不必复循孝賢皇后大事辦理,所有喪儀,可照皇貴妃例行,交內務府大臣承辦。著將此宣諭中外知之。”


  那拉氏若泉下有知,定會為這一篇撒謊的文字再次發瘋。
  烏拉那拉氏死后五個月的一天,陳雪如被正式冊封為“明常在”,不久又被封為“明貴人”,又隔不久,晉封為“芳嬪”。芳嬪最知心的人儿,是令皇貴妃魏氏。
  魏氏的名位,已排在宮中第一,而她的兩個儿子,也漸漸地長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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