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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隨后,正式晉升儀郡王永璇為儀親王,貝勒永璘為慶郡王,綿億封履郡王,另有皇室成員俱受封賞。
  內閣、軍机處,京城防務及各重要部院官員安排就緒后,嘉慶想,現在是与和珅算總賬的時候了!嘉慶首先從“教匪”一事開刀,嘉慶想,和珅在起草《遺誥》時,企圖以“蕆功在即”的只言片語掩蓋一切弊政惡習,開脫自己的一切罪責,那就首先從這里向天下發出信號,號召天下討伐和珅,從而順理成章地逮捕和珅。于是嘉慶帝通過軍机大臣發出上諭曰:

  “諭軍机大臣等。我皇考臨御六十年,天威遠震,武功十全。凡出師征討,即荒繳部落,無不立奏蕩平。若內地亂民王倫、田五等,偶作不靖,不過數月之間,即就珍滅,從未有經歷數年之久,廉餉里數千万兩之多而尚未蕆功者,總由帶兵大臣及將領等全不以軍務為事,惟思玩兵養寇,借以冒功升賞,寡廉鮮恥,營私肥橐。即如在京諳達、侍衛、章京等,遇有軍務,無不營求前往。其自軍營回京者,即平日貧乏之員,家計頓臻饒裕,往往托詞請假,并非實有祭祖省墓之事,不過以所蓄之資,回籍置產。此皆朕所深知。可見各路帶兵大員等有意稽延,皆蹈此端牟利之積弊。試思肥橐之資皆婪索地方所得,而地方官吏,又必取之百姓,小民脂膏有几,豈能供無厭之求?此等教匪滋事,皆由地方官激成。即屢次奏報所擒戮者,皆朕之赤子,出于無奈,為賊所所協者。若再加之朘削,勢必去而從賊,是原有之賊未平,复驅民以益其党,無怪乎賊匪日多,展轉追捕,迄無蕆事之期也。自用兵以來,皇考焦勞軍務,寢膳靡宁。即大漸之前,猶頻向捷報。适至彌留,并未別奉遺訓,仰窺圣意,自以國家付托有人,他無可諭。惟軍務未竣,不免深留遺憾。朕躬膺宗社之重,若軍務一日不竣,朕一日負不孝之疚,內而軍机大臣,外而領兵諸臣,因為不忠之輩,何以仰對皇考在天之靈?伊等即不顧身家,宁忍陷朕于不孝、自列于不忠耶?況國家經費有常,豈可任意虛康生耗,日复一日,何以為繼?又豈有加賦病民之理耶?近年皇考圣壽日高,諸事多以寬厚,凡軍中奏報,小有胜仗,即优加賞賜;其或貽誤軍務,亦不過革翎中飭,一有微勞,旋經賞复。雖屢次飭催,奉有革職治罪嚴者,亦未懲辦一人。即如數年中,惟永保曾經交部治罪,逾年仍行釋放。其實各路縱賊竄逸者,何止未保一人,亦何止一次手?且伊等每次奏報打仗情形,小有斬獲,即補敘戰功;縱有挫衄,亦皆粉飾其辭,并不据實陳奏。伊等之意,自以皇考高年、惟將吉祥之語入告。但軍務關系緊要,不客稍有隱飾。伊等節次奏報,殺賊數千名至數百名不等,有何證驗?亦不過任意虛捏。若稍有失利,尤當据實奏明,以便指示机宜。似此掩敗為胜,豈不貽誤重事?軍營積弊,已非一日。朕總理庶務,諸期核實,止以時和年丰,平賊安民為上端。而以軍旅之事信賞必罰,尤不肯稍縱假借。特此明白宣諭:各路帶兵大小各員,均當滌慮洗心,力圖振奮,期于春令,一律剿辦完竣,綏靖地方。若仍蹈欺飾,怠玩故轍再逾此定限,惟按軍律從事。言出法隨,勿謂幼主可欺也。”


  這一切中時弊的諭旨剛一發出,天下隨即震動。
  吳省欽看到嘉慶帝的詔諭后,猶如正月里打了個霹靂,駭异而又意外,他急急惶惶地來找吳省蘭。兄弟二人相見,許久許久目瞪口呆,沒有一句話,他們知道:大禍馬上就要臨頭了。
  兄弟二人頹然地倒在椅子里,吳省欽道:“堤不是寫份奏折,參和珅一本,我們知道和珅一些內幕,不如把這些東西公開。”
  吳省蘭道:“哥哥,我也想過這么個計策,但我覺得現在已為時太晚了。想想上諭中的最后一句話吧——‘言出法隨,勿謂幼主可欺也。’‘幼主’——皇上已是不惑之年,四十歲了,還自謂幼主,可見其憤懣之情郁積于今日已非一日一年,否則,豈出此語?想我侍讀皇上,實際是和珅的暗探,我曾把他的詩稿拿給和珅,為此,皇上差一點受太上皇嚴懲。過去,我們跟著和珅,不就是覺得皇上平庸無能,為一介書生,覺得他是‘幼主’而可欺嗎?想想我們做過的事,皇上能原諒我們嗎?”
  吳省欽道:“現在如之奈何?——如今要緊的是与和珅聯系上,商討對策。”
  吳省蘭搖了搖頭,長歎一聲,說道:“這一層,我已想過。這是根本不可能的了。我們平時只是說皇上本是個平庸的人,誰知他是在裝憨賣傻,行晦韜之計,以此保全自己而等待時机,以靜制動。如今自內閣到都院的人事已作了調整,特別是步軍統領及巡捕五營及健銳營、火器營的兵權,已收歸定親王綿恩,皇上如此迅速地在太上皇駕崩的第二天就作了如此的部署,這說明,皇上是在胸有成竹的情況下才發布這個上諭的。至于和珅,表面上是讓他日夜值守殯殿,實際上是軟禁他,斬斷他与外界的一切聯系。想一想,我們怎么可能与他聯系上,更何況,你我的宅旁,有許多陌生人。這樣看來,京城,已被皇上牢牢地握在手中了,——唉,愛新覺羅氏,都非等閒之輩啊,想一想這嘉慶帝的祖上,哪一個皇帝不是如此。”
  “這么說連蘇凌阿也不能見了。”
  “那只能罪加一等,何況蘇凌阿兩耳重听,雙目昏蒙,混蛋之至,找他何用。別說蘇凌阿,其他的一些將官侍衛也已經或撤換或看管,也是聯系不上的——這綿恩的動作也夠快的了。”
  吳省欽癱軟在椅子里,如一堆爛泥。想當年,曹錫寶彈劾和珅家人劉全,覺得此事重大,便把奏折拿來与他的同鄉、同學、知己吳省欽看,可是吳氏兄弟明里大罵和珅,穩住曹錫寶,而暗地里卻連夜向在熱河的和珅告密。這种賣友求榮的可恥之徒,此時,也急惶惶如喪家之大了。吳省欽、吳省蘭只能在大廈倒塌之前,膽顫心惊地熬著。
  吳省蘭倒鎮定一點,他只恨自己聰明一世,糊涂一時,在嘉慶帝面前他把事情做得太絕了。吳省蘭本來是和珅在咸安宮官學就讀時的老師,后來和珅顯達,他竟拜和珅為老師。吳省蘭想起這些事,一點也不臉紅,他只恨自己為什么在嘉慶帝面前沒有把和珅的坏事給抖露出一些,他侍讀皇上時為什么愚蠢到不腳踩兩只船。吳省蘭想:當時我只要搪塞一下和珅,而暗地里把和珅的所作所為向嘉慶帝密告該多好啊,這樣兩方面討好,而又絕對不會引起和珅的怀疑,無論哪方面得勢,我都能順勢成事,比如現在,我若不是在嘉慶帝面前做得太絕,只要順勢奏和珅一本,踹他一腳,我還可以撈個頭功啊。
  “只要奏他一本,端他一腳。”吳省蘭不自覺地把這句話說了出來,哪知吳省欽听得特別真切,突然從椅子上彈了起來道:“我一直在這樣想——現在就寫!”
  哪知道吳省蘭卻道:“這樣不成………”
  吳省欽疑惑地望了吳省蘭一會儿,又頹然地癱倒在椅子里,恍恍惚惚中,他又听吳省蘭咕噥道:“這個頭功,讓別人撈去了。”
  吳省蘭說的一點也不錯。
  廣興正在研究嘉慶帝剛頒發的詔諭。廣興的叔祖高斌,父親高晉都位至宰相,是乾隆朝有名的治河大臣,其兄書麟与和珅一向不和,現在正充軍伊犁。廣興起初是在禮部做事,背案牘如流水一般,大學士王杰非常器重他的才能,于是一路提拔上去,做了御史。但是他時刻都在等待著時机,等待著……
  對于廣興這樣聰明敏感而時刻又都在尋找机會的人來說,是不難發現嘉慶帝詔諭的真正用意的。
  在大喪的第二天,皇上就發布了措詞如此嚴厲的上諭,而且實際上是對太上皇《遺誥》——兩天前的《遺誥》的推翻,這一切說明了什么?說明了嘉慶帝親政維新的開始。而皇上親政后要做的第一件大事,就是要鏟除和珅。這個上諭,就是號召天下的人去揭發他。試想上諭中的話,“帶兵大臣及將領全不以軍務為事,惟思玩兵養寇,冒功升賞,寡廉鮮恥,營私肥橐”,這是在說誰?軍隊的將官多是和珅保舉,而且如果沒有和珅他們又怎能這樣為所欲為?這里顯然是明點前方諸將及地方官吏,實際上不正是把矛頭直指向他們的總后台和珅嗎?如果這里還比較含蓄的話,那么后面的話已經直露無遺:“伊等每次奏報打仗情形,小有斬獲,即舖敘戰功,縱有挫衄,亦皆粉飾其辭,并不具實陳奏。伊等之意,自以皇考年高,惟將吉祥之語人告。”和珅當政,一切奏報都經由軍机處,軍机處留有副本,“入告”“皇考”的能是誰?只能是和珅,這不是把劍鋒直指和珅嗎?特別是最后一句,“勿謂幼主可欺也”,這是憤懣已极的話,誰能把四十歲的皇上當“幼主”而進行欺侮?——看來皇上對和珅已是恨之入骨,誅殺和珅,已等不得片刻了。雖然是大喪期內,皇上還身著喪服,但皇上看來已作了充分的准備,胸有成竹,而且在理論上已作了解釋——“彌留之際,自以國家托付有人,而僅對軍務留有遺憾”,“朕躬膺宗社之重,若軍務一日不竣,朕一日負不孝之疚”。皇上把自己當成是太上皇選定的滿意的接班人,而讓他處理最大的事情——軍務。皇上的英明之處就在于,他的机智之處就在于把剪除和珅与整治軍務聯系起來,從而表明剪除和珅就是對大行太上皇帝的大孝。
  既然皇上已號召我們揭發和珅而且和珅注定是輸家,那么我還有什么可以觀望猶豫的?
  可是,廣興思來想去,卻想不出和珅几件實在的罪證,于是又不免躊躇起來,若籠統地說一些事情,比如議罪銀制度,這又和太上皇聯系在一起,怎么辦?廣興在書房中踱著步,過了許久,突然哈哈大笑,道:“我真是庸人自扰。”是的,廣興想:罪證自有皇上列舉,皇上現在心里早有定算,他所要的是有人彈劾和珅這一事實,從而順理成章地、冠冕堂皇地逮捕和珅,我只要在奏折上寫有“和珅坏蛋”“和珅元凶”不就行了?
  彈劾和珅的奏章立即寫好。
  后來,廣興才知道,世上還有像他那樣聰明的人,——王念孫、廣泰、劉墉等也几乎是与他同時遞了奏折,而給事中王念孫竟比他還早了一步!
  嘉慶帝暗暗高興,有了這些奏折,處理和珅的事便水到渠成了。
  正月初八日,一連肆虐了許多天的大風忽然剎住,連風的影儿也沒有了,但天地之間立刻被大團大團的雪花充塞著,不一會儿,雪花把大地上的一切都覆蓋了個嚴嚴實實,天壇、景山、圓明園等各處的蒼松翠柏,也被壓彎了枝梢。
  天明,嘉慶帝照常哭臨殯殿,和珅道:“皇上,瑞雪兆丰年,這場春雪胜過及時的干霖呀。”
  嘉慶帝道:“你說的是。”
  福長安也過來向皇上跪拜問安,嘉慶帝仍向往常一樣對待他們。
  回到上書房,嘉慶帝立刻召集王大臣宣旨道:“現有給事中王念孫,御史廣興,大學士劉墉,御史廣泰等列款奏劾和珅,言之鑿鑿。朕命即刻削奪和珅大學士、軍机大臣及步軍統領等職;奪軍机大臣、吏部尚書福長安職,并將伊等下獄治罪,特命儀親王永璇、成親王永瑆前往傳旨,由武備院卿兼正紅旗邦軍都統阿蘭保監押以行。命永璇、永瑆、綿恩、額駙拉旺爾多濟及劉墉、董誥等,對和珅、福長安進行審訊;命永瑆、綿恩、淳穎、縕布、佶山等,查抄和珅、福長安及其家人財產。至于平日有被和珅挾從者,概不追究,余不累及。”
  此旨一下,國人為之振奮,舉世稱贊皇帝為智、勇、仁三全,而平日那些趨炎附勢之徒,惶惶然雖如喪家之狗,但看到“概不追究、余不累及”的詔諭,皆心存僥幸,但愿能度過生死關。
  殯殿里。
  和珅与福長安望見八王永璇和十一王永瑆又來到殯殿,忙迎上去道:“二位王爺剛剛离開不久,現在复又轉來,有何吩咐?”見二位親王也不搭話,滿面含霜,心里詫异,覺得將有什么事情要發生,心里不由一緊。
  永瑆看了和珅許久,突然道:“和珅接旨。”和珅疑惑不已,心里已然發緊,跪倒在地上說道:“奴才接旨。”
  永瑆念道:“奉天承運嘉慶皇帝詔曰:今有給事中王念孫,御史廣興、廣泰、大學士劉墉等列款奏劾和珅欺罔擅專,貪婪納賄,言之鑿鑿,特諭革和珅大學士、軍机大臣等職,逮捕下獄鞫審,欽此!”
  和珅驟听此旨,證實了剛才心里不詳的預感,猶如五雷轟頂,還沒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已被侍衛牽拽而去。一旁的福長安早已嚇得魂飛天外,隨即也被鎖走。
  嘉慶帝翹首蒼穹,仍沒有一絲儿冷風,鵝毛般的大雪飄飄揚揚,落地悄無聲息,北京城是那樣的安詳而靜穆。
  嘉慶帝想:應發一首諭旨,令今后陳奏的一切事件,俱應直達御前。各部院文武大臣,也不能將所奏之事,預先告知軍机大臣。這既是疏通言道,加強皇上集權,摒除和珅弊政的開始,也是為了讓所有的人盡快揭發和珅罪狀以期早日結案。
  封章密奏直達御前的詔書一下,彈劾和珅的奏折像雪片一樣飛來,而同時,綿恩及內務大臣組布等查抄和珅福長安的清單奏折也一道道遞到嘉慶帝的案上。
  永瑆奏稱:“和珅家中,有一座楠木廳,照大內格局蓋造,用龍柱鳳頂,又有多寶閣。他的隔段式樣,是仿照宁壽宮蓋造的,花園的景致,仿佛圓明園。”
  七駙馬又奏道:“和珅的珍寶都藏在密室里,有一挂正珠朝珠和御用衣帽,已是大逆不道。他曾私娶出宮女子為小妻,此二小妻說和珅常戴御用衣帽,挂正珠朝珠,在鏡前念念自語,顧鏡自笑,問其小妾和珅所說何語,皆供稱听不清楚。”
  隨著案子的逐步審理,和珅家產的逐漸清理,其財物暴露的越來越多。
  嘉慶帝只知道和珅當政的二十年來時刻不忘婪索搜刮,但沒想到他的家產竟富過皇室,富可敵國。面對初步抄得的和珅家產的清單,嘉慶帝更覺得誅殺他的必要了,如今國家財政困難,這是多么大的一筆收入啊!
  十一日,嘉慶帝為和珅的問題專門發一道詔諭,指斥和珅僭妄不法,目無君上,延匿軍報,貽誤重務,獨攬部務,弄權舞弊,党同伐异,任人唯親,貪污納賄,害國肥己。与此同時,令五大部盡快鞠審和珅,各省督撫及部院九卿則對和珅進行議罪,并此外有何款跡,各据實覆奏。
  嘉慶帝看著案上大學士、九卿及翰詹科道等官員們議論和珅罪行的結果,他們一致奏請將和珅凌遲處死,拋尸街市,而對福長安,則處以斬立決。
  雖然嘉慶帝仍然沉浸在喪父的悲痛中,但這种悲痛的心情不僅沒有成為他誅殺和珅、革除弊政的負擔,而且,他現在感到輕松了許多。一切都在按照他原先設想的那樣,事情發展的如此順利。現在他只要大筆一勾,和珅就會拋尸街頭。嘉慶帝望著窗外,乾清宮飛檐上挂著的長長的冰凌正在融化,白雪在太陽的照射下晶芒四射,親政的第一個回合的戰斗已經取得了胜利。現在是懲治腐敗的時候了。懲治腐敗從何抓起?——首先從自己抓起。嘉慶帝對皇考不是沒有微詞,和珅侵吞如此龐大的財物与皇考晚年太過奢華不是沒有關系。正因為如此,嘉慶帝認識到不能讓大臣們漫無邊際地揭發和珅,在和珅的問題上不能過多地糾纏。既然皇考有失于奢華的遺憾,那么,我現在就從節儉做起,這一點自己首先要做到,為天下樹立榜樣,使天下形成儉朴的風气。君心正,則天下莫不歸于正。那么節儉之風又從何抓起呢?
  嘉慶帝想,首先從禁呈寶物抓起。若身為君王貪圖珍玩,崇尚奢華,那么天下怎么會有良好的風气?君主貪婪奢華,那么要員大吏就會以進奉呈送珍玩寶物而邀寵,以此圖進身之途。這樣,他們哪里還會有清正廉明的品格?要員大吏們要諂媚于上,就必然索之于州縣,而州縣就必然要朘削于小民。向皇上呈進寶物,實在是官風之蠹虫,民生之大害。和珅不正是借各地呈獻之机,把呈獻寶物,竊為己有,而聚斂了如此眾多的珍奇嗎。現在,和珅之事實際上已解決,還應順水推舟,因勢利導,摒除呈貢之積習陋規。于是嘉慶帝便向全國發出諭詔,不許任何人呈獻寶物。
  天下又為嘉慶帝的這一諭詔而振奮!
  嘉慶帝在心里恨恨地道:“我一定要剮殺和珅!”
  嘉慶帝正在思慮如何處置和珅之時,門內突然走進一個人來,玉容凄慘,淚水滿面。眾大臣見她進來,齊跪倒向她行禮,她卻一直走到嘉慶帝面前,跪倒在地。大臣們觀之,不一會儿都退了出去。
  嘉慶帝余怒未息,但看到跪在地上的人,也只有把气忍了,來人是皇上的么妹——十公主。嘉慶帝心想,她到底還是來了,來了也不行,我一定要剮殺和珅。
  十公主跪在地上道:“拜見皇兄。”
  嘉慶帝道:“十妹快站起來說話。”
  十公主哭道:“皇兄,請你看在大行太上皇帝的面上,對和珅酌情寬宥處置。”
  嘉慶道:“公主豈不知和珅辜負皇考厚恩,欺君罔上,敗坏朝綱,禍國殃民?豈不知和珅克扣軍餉,貪污中飽,网羅私人,污陷异己?像這樣大奸不道之徒,若不翦除,國家有宁日乎?父皇臨終仍然記挂的剿匪大業能蕆功乎?”
  一席話義正辭嚴,問得公主滿面羞愧。
  公主道:“雖然如此,仍懇請皇上賜他個全尸。和珅雖是大奸不佞之人,但他畢竟是先朝大學士、首席軍机,又是皇考最寵愛的大臣,又是妹妹的親翁、父皇的親家。若將和珅凌遲處死,拋尸街頭,父皇大喪之日,這樣做合适嗎?”
  嘉慶帝雖覺得她說得有道理,但多年來的積憤,使他對和珅恨之入骨。他恨不得剝了和珅的皮,親手剮殺之。如今十公主跪在面前求情賞其全尸,在情感上,無論如何,嘉慶帝也不能接受。
  嘉慶帝站在那里一言不發,十公主在他腳下哀哀地哭泣。
  雖然和珅惡貫滿盈,十公主覺得,他畢竟是自己的翁公,自己應該求皇上賞他一個全尸。
  嘉慶帝并不是不疼愛自己的這個小妹妹,可是她所要求的對于嘉慶帝來說,實在是太難以辦到了。許久,他只是扶公主站起來說話,或讓她坐著說話,可公主竟仍跪在那里不起來。
  董誥和劉墉進到上書房,見公主仍跪在那里哀求,皇上扶她起來,她仍是不起身,便走上前來。兩位老臣都受乾隆寵愛,都是和珅的死對頭,因而深受皇上的信任。兩位老臣也都知道乾隆一生中最疼愛的孩子是十公主,超過疼愛任何一位皇子皇孫。兩位老臣看了眼前的情況,思想了一下,雙雙跪在嘉慶帝面前道:“皇上,公主說得有理,和珅罪大惡极,雖千刀万剮,還嫌太輕,但他畢竟是先朝首輔,皇親國戚,且太上皇剛剛放世。若將他凌遲剮殺,碎尸肆市,對朝廷、對皇上都影響不好。看來應減等量刑才是,請皇上三思。”
  嘉慶帝道:“你們給朕一點時間,容朕斟酌處理。”說罷親手扶起妹妹及兩位老臣。
  十公主和二位老臣剛一离開,皇上听說直隸布政使吳熊光哭臨殯,于是把他召到上書房的余味書室。
  皇上問吳熊光道:“你過去曾在軍机處,与和珅相處了很長時間,据你看來,和珅是否心存异志?”
  吳熊光回道:“据臣看來,凡心怀不軌者,必收買人心。可是和珅聲名狼藉,滿漢中沒有多少人真正地歸附他,即使他心怀不軌,誰肯跟從他叛逆呢?”
  皇上道:“既然如此,那么處治和珅是不是太急切了?”
  “不然。如果不速治其罪,那些無識之徒就會觀望投机,攀附于他,另生事端;及早地揭發他、誅殺他,是出于國家大義上的考慮。而盡快的結束此案,則是体現皇上的仁愛。”
  一席話堅定了嘉慶帝盡快誅殺和珅、盡快結案的想法。是的,不盡快誅殺和珅,就無法挽救頹敗的風气,甚或愈演愈烈,對國家不利;但若糾纏細節,株連過多官員,人人自危,則臣子就領會不到君上的仁愛之心。
  吳熊光的一席話剛剛說完,忽報安徽巡撫朱珪奏折送達。
  听到朱珪的名字,皇上激動得熱血沸騰,差一點掉下眼淚,急忙把奏折接到手里,展開一看,上面寫道:
  “臣聞太上皇駕崩,肝膽俱裂,號呼上天,俯首撞地,悲痛難抑;轉念太上皇十全武功,五福俱享,禪位傳器,功德圓滿,太上皇在天之靈,也可告慰了,希望皇上節哀保重。
  臣听說皇上要守三年之孝,這雖然是超邁千古、垂范万世的義舉,但天子之孝,最主要的是繼承祖上的遺志,發揚光大祖上開辟的事業。臣以為皇上應當立即投身政務,不可拘小節而失大体。
  親政伊始,皇上當遠听近瞻,運籌乾坤于心胸之中,一旦有重大決策,要像滂論大雨傾天而下,要像霹靂震響在九天。剛毅果敢之雄風,要如太陽噴射它的光芒;同情惻隱之心,則不應輕易有所流露。修養身心要嚴格區分欺詐和真誠的界限,判斷一個人,要辨明他是君子還是小人。君主若果自己心地中正,禮義廉恥就會昭然于天下;朝廷清明,則天下整肅,皇上應自己首先節儉,崇尚獎勵清正廉明的人,若真能做到以上這些,則自然盜賊可平,財用丰富。
  面臨表奏,淚如泉涌。臣昔日侍奉皇上讀書,十年离別,今又奉詔返京,怎敢不勉勵自己,竭盡心力,任皇上驅使?
  只愿皇上以上天之心為心,以祖宗之志為志。臣朱珪頓首。”
  正月十七日,天已向晚,經過二天的思索,嘉慶帝決定判決和珅自盡,賜他一個全尸。福長安判斬監侯,秋后處決,并提福長安至和珅獄中,跪視和珅自盡。大學士蘇凌阿,年邁昏聵,令其退休,侍郎吳省蘭、李潢,太仆侍卿李光云,俱降黜治罪。和珅已故的弟弟和琳也被追回爵位,撤出賢良祠。
  和珅看著嘉慶賜給他的白練,五內俱焚,不由感慨万千。片刻之間由朝廷第一權臣而淪為階下囚,馬上就要用眼前的這條白練結束自己的生命,和珅心有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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