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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


  且說英給,在英布等人的簇擁下,耀武揚威地開進了閻王鎮。剛進鎮內,便看見大街小巷中,有許許多多的花枝招展的女人們在穿梭來往。英給一見,便心跳加速。他伸長了舌頭對英布道:“兄弟,看來我們真是選對了地方。”英布說的更直截了當。“大哥,說句心里話,看到這些風騷的女人們,我恨不得馬上就扑過去!”英給點頭道:“兄弟言之有理。這些娘們儿,比起閻王埠那些未經調教的女人來,當真是興味無窮呢。”英給急急忙忙地找了一家大客棧住下,又急急忙忙地叫英布把那個鎮長胡應來找來,然后親手遞給胡應來五百兩銀子,對他言道:“本御史巡漕期間,不慎偶染疾病,欲在貴鎮將養些時日,還望胡鎮長多給些方便。”胡應來手捧著沉甸甸的銀子,雙頰差點樂開了花。“御史大人何必如此客气?大人光臨敝鎮,那是敝鎮的福份,也是敞人及全鎮百姓的榮耀。大人在此養病期間,想干什么,便干什么,敝人一定通力合作。”英給笑道:“有胡鎮長這句話,本御史也就完全放心了。本御史病愈离開此鎮之時,定再將以一千兩紋銀相酬謝。胡鎮長以為如何?”胡應來一听自己還能白白地到手一千兩銀子,若不是還有一點自制力的話,他就要興奮得暈了過去。這時,你若叫他喊英綸“老祖宗”或“親爹”,胡應來也會毫不猶豫地答應下來。許是激動過度,胡應來的雙眼竟眨出些許亮晶晶、熱乎乎的淚花來。“御史大人如此相待卑職,卑職實在感激不盡。如若鎮上所有人士,有對大人不恭不敬者,大人盡管拿卑職是問。”英綸點頭道:“本御史免不了要去麻煩胡鎮長的。”
  英給在閻王鎮總共只呆了二十余天,但經他身手所玩過的女人不計其數。閻王鎮大大小小的娼妓,他至少玩了一多半。胡應來得知此事后,也不由得喟然歎道:“如此御史,如此玩法,當真是曠古未聞、后世難再啊!”英給在离開此鎮之前,眉開眼笑地對英布道:“兄弟,此番奉旨出差,可謂是不虛此行啊!”英布道:“大哥言之有理。只是,鎮上女人,想來畢竟有些粗俗,若去大中城市一游,定然風味無窮。”英綸道:“兄弟不必多慮。待大哥回京,再向圣上討份欽差之職,不就可以心想事成了嗎?”一番話,說得英布等人都狂笑起來。殊不知,英給回京之后,等待他的并非什么欽差之職,而是一條能勒斷頸項的繩索。
  嘉慶帝決定在養心殿鞠訊英給,他之所以不在乾清宮公開審訊英給,乃是出于私心。他和英給的關系非同一般,只要有一點點可能或希望,他也決不會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親信人頭落地。然而,清安泰等人的彈劾奏章上,卻將英給在巡漕期間的种种劣跡,一五一十寫得清清楚楚,且人證物證齊全,連一點點含糊的地方都沒有。嘉慶初看奏章時,确實是受到了极大的震動。若英給果如奏章上所言,那他又何异于獸類?也當真死有余辜了。英給,那么一個丰朗俊俏的男人,怎么會是這樣?在嘉慶的心目中,英給始終都是那個在花園里遇到的天真純朴的小男孩。平日,嘉慶也時常听到有大臣在議論英給如何如何不務正業、如何如何恣肆放蕩,但嘉慶總是一笑了之。他認為,英給還年輕,疏于工作、耽于女人,這也沒什么大不了的,以后成熟了,也就會走上正軌了。但沒成想,英給竟粗野放蕩到這种程度。縱是如此,嘉慶對英綸或者說對此事還抱有一些幻想。如果,奏章上所列英給劣跡有某些夸張,如果,英給認罪態度誠懇、且有明顯悔改之意,嘉慶說不定就會考慮從輕處罰。因此,嘉慶就叫鄂羅哩召來兵部、吏部、刑部等六部大臣及軍机處諸大臣,一起在坤宁宮審訊英給。
  英給走進來了。他還是那么俊俏、那么丰姿綽約,且精神也特別得好。他的臉上是一團笑容,進來之后,還拱手沖著那些面容嚴肅的諸大臣們請安問好。只是,那些朝廷重臣們都沒有理會他。他也不在意,徑直走向嘉慶,一邊走一邊言道:“陛下,奴才剛剛回到京城,還未來得及向陛下稟報巡漕事宜,陛下就先行召喚奴才進宮,是不是陛下有些思念奴才了?”英給可能是這次巡漕太得意了,一點也沒有注意到嘉慶此時的表情。嘉慶正鐵青著臉,目光逼視英給,一言不發。鄂羅哩見狀,忙呼道:“給事中英綸,還不速速跪下?”英給不滿地白了鄂羅哩一眼,小聲言道:“鄂公公,我要跪下我自然會跪下,用不著你來告訴我。”嘉慶猛然喝道:“英給,給朕跪下!將所犯罪行一一如實招來!”英給這才看出苗頭不對,“噗通”一聲雙膝著地,口中言道:“陛下,奴才犯了什么罪?”嘉慶冷冷地道:“英給,朕委你為巡漕御史,是叫你代朕巡視漕運不暢之事,可你……究竟都干了些什么?”英給沒注意到嘉慶的雙唇都气得發抖,很是不以為然地道:“陛下,奴才沒干什么呀?只是奴才的身体一直不大好,未能按陛下旨意一個漕站一個漕站的巡視,但奴才在那閻王埠漕站一呆就是一個多月,也算是完成了陛下交給奴才的巡漕任務,陛下以為如何?”“你——”嘉慶用手指著英給,要不是顧及皇帝的尊嚴,早就上前抽英給的耳光了。“英給,事到如今,你居然還在蒙騙于朕,不思悔改,更無一點點招供之意。那好,朕且問你,你在閻王埠槽站是否將站長鄭有財扔進了漕河之中?”英給道:“陛下所言屬實。但那鄭有財是咎由自取。他藐視王法、獨斷專行,奴才只好代替圣上將他處置了。”嘉慶長歎一聲道:“果然如此!英給,那鄭有財之妻李氏投河自盡,也所言非虛了?”英給道:“那小賤人出身卑俗,一時想不開,与奴才有何干系?”嘉慶不明意味地點頭道:“好,好。如此說來,你叫手下到漁村強搶民女供你玩樂,也确有其事了?”英給竟然笑道:“陛下,奴才自小便有這個愛好,陛下您想必也早有耳聞。奴才以為,這只不過是生活小節罷了。”嘉慶也笑了,只是這笑与英給的笑截然不同。“英給,你倒是誠實得很啊!你到閻王鎮上,以養病為名,晝夜招上百名娼妓与你淫樂,這恐也不假吧?”英給似乎有些害羞起來,瞥了、眼身后的諸大臣,還乜了一眼肅立不動的鄂羅哩,最后看著嘉慶道:“陛下,閻王鎮之事,奴才現在想來,委實做得有些過火。只不過,奴才當時看見那鎮上有那么多美貌女子,一時沖動,就那么做了。奴才想,如果陛下以后再派奴才出巡,奴才一定在這方面有所克制,以報答圣上隆恩。”嘉慶重重地道:“英給,你,還以為有再次出巡的机會嗎?”英給忙道:“只要陛下恩准,奴才決不推辭。只是,下一次,陛下最好能封奴才做欽差什么的,要不然,那些地方官吏見了奴才,都不冷不熱地,奴才面子上确實挂不住。”嘉慶忽地“哈哈”大笑起來。這笑聲,滿蘊著凄愴和悲涼。在場的諸大臣,甚至包括鄂羅哩,都不禁為之動容。惟有英給不解。“陛下,您何故如此大笑?”嘉慶搖頭道:“英給,朕是在笑你啊……”英給道:“恕奴才無知,奴才實不知有何可笑之處……”嘉慶道:“朕是笑你,死到臨頭了,居然還做如此美夢。真是可笑可悲,又可歎啊……”英給听到“死”字,再不明白也要明白了。“陛下,奴才何罪之有?”嘉慶道:“英給,你沒有罪,你哪里會有罪呢?”英給道:“奴才既沒有罪,陛下為何作死到臨頭之語?”嘉慶道:“朕之所以這么說,乃是因為,你英給即使死上十次,那也是罪有應得啊……”英給的英俊的臉剎時變成一片慘白。“陛下,您如此說,奴才确實有些害怕。奴才膽小,禁不起陛下惊嚇……”嘉慶哼道:“你的膽子确實是夠小的。鞭打無辜,強搶民女,敲詐漕船,荒淫無恥。這膽子也太小了。”英給急道:“陛下,奴才所作所為,都是尋常小事,陛下何必如此認真?”“夠了!”嘉慶一揮衣袖,不覺提高了聲音。如此看來,想救英給一命的可能是一點也沒有了。既已沒有這种可能,那就應該快刀斬亂麻,給六部及軍机大臣們看看。想到此,嘉慶异常嚴肅地道:“給事中英給听諭:你以催漕之官,竟行阻漕之事,本已是目無法紀,以執法之人,躬為無恥之事,尤屬卑鄙不堪。你擅作威福、草菅人命、任意敲詐勒索,又何异于匪類?你出身豪門,世受國恩,乃貪汗縱恣,一至于此,實屬法無可宥。來啊,將英給押赴市曹,先杖刑二十大板,然后著即處絞!”直到此時,英給方才悟出自己已是大禍臨頭,忙大叫一聲,向嘉慶爬去:“陛下,奴才不該死啊!奴才与陛下之間的友誼,可謂地久天長。陛下,奴才不能死啊……”嘉慶背過臉去,揮揮手。兩個侍衛便像拖死狗似地將英綸拖出了宮門。直到英給的乞求叫喊聲听不見了,嘉慶才又轉過身來,神情漠然地對諸大臣道:“英給所勒索敲詐的錢財,及英綸所有家產,一律抄沒充公。英布諸人,為虎作悵、助紂為孽,与英給一并處絞。還有,”他盯住吏部大臣,“河南巡撫清安泰的奏章中,提及那鄭有財還有一個族弟,就叫他族弟繼任閻王埠漕站站長,以示嘉勉。”說完,又揮揮手。六部及軍机諸大臣便恭恭敬敬地退出。
  人都走了,坤宁宮內只剩下嘉慶和鄂羅哩了。嘉慶雖果決地處置了英給,但其內心卻是异常复雜的,故而,他只動也不動地肅立在宮內,眉宇緊鎖著。而鄂羅哩,雖然看起來也是呆呆地站著,但他的內心卻是十分高興的。英給終于死了,他鄂羅哩也就替那可怜的草儿報了仇了。此仇所以得報,那個趙佩湘和清安泰功勞最大。后來,鄂羅哩不失前言,在嘉慶面前推荐,果然讓趙佩湘做了巡漕御史,這是別話不題。再回到坤宁宮來。嘉慶肅立了一陣之后,終于開口了。“朕……實在納悶,想那廣興,系高晉之子,而這英給,是溫福子孫,皆世家大族,為何竟同匪類?”原來,嘉慶此時,又想起了那個廣興來。那廣興和英給,真是何其相仿。都是嘉慶寵信之人,嘉慶都曾想著盡可能地保住他們一條命,可在鐵的事實面前,他們又都走上了同一條路。他們之所以落得如此下場,其重要原因,當然是他們自身所為,如若他們不是那么罪大惡极,誰又能拿他們怎么樣?不過,鄂羅哩在其中所起的作用,也是不能忽視的。如果他們沒有得罪鄂羅哩,即使最后終不免一死,但至少不會死得那么快。當然,鄂羅哩是不會將個中情由告之嘉慶的。他只是這么對嘉慶道:“陛下,老奴以為,事情既已過去,也就不要再多想了。俗話說得好,過去的就讓他過去吧。更何況,無論廣興還是英給,他們都辜負了陛下對他們的信任。他們純屬咎由自取,陛下又何必因此而不快?”嘉慶歎息道:“公公所言甚是。只是,他們皆系豪門世家出身,為何他們的所作所為,竟同土匪無异?”鄂羅哩搖搖頭,無從回答。應該說,嘉慶在那個時候能想到這么一個問題,也實在是不簡單。只是,他雖能想到這個問題,卻怎么也想不出解決這個問題的辦法來。嘉慶見鄂羅哩沒有應答,只得又歎息一聲,再苦笑一下,背過手去,慢慢地踱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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